蹲在芒草丛后面的弥勒佛见他迟迟不开弓,就好奇的伸出头去观看,不巧正被一只野鸡发现。它一声惊叫,扭头就往树林里跑,其余的听见警示也慌不择路到处逃窜。吴羁云岂能让煮熟的鸭子最嘴边飞走,弓鸣处几声惨叫传来。和尚立马挺着肚子跑了出去。
野鸡们逃的没了踪影,只剩下中箭的两只,仍躺在地上不停翻滚打转。弥勒佛一手拧一只,笑呵呵的走了回来。“小云儿箭无虚发,真不愧是仙月峰独一无二的神箭手!”他说着掂量了几下手中半死不活的野鸡,咧嘴笑道,“好家伙,个头都这么大,足够咱们饱餐一顿了。”
吴羁云瞥了他一眼,埋怨似地说道:“只可惜跑了最壮的那只。”
“都怪我太心急了。”弥勒佛尴尬的笑了笑,随后拔下箭头还给他,说道,“刀给我吧,趁它们还没死透,和尚我来把它们清理干净,——你也别愣着,去寻些干柴来。”
“到林子里去吧,这边风太急了。”吴羁云劝道。
“废话这么多,照我说的做就是了。”弥勒佛瞥了他一眼,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吴羁云知道和尚脾气倔,一旦决定的事少有变卦,何况自己还有求于他,也就不再反驳了。
等他抱着一捆柴回来时,弥勒佛已经处理完毕。只见鸡肚子里被他塞了许多茅草根、芦苇杆及香樟树皮等杂七杂八的东西,鸡身用一片荷叶包住,外面再涂抹上粘土,转眼间野鸡就变成了泥球。
“土烧鸡”是弥勒佛的绝活,这一点吴羁云也自叹不如。他放下干柴,从包里取出酒葫芦和两只碗,斟满递给弥勒佛一碗,又拿出一小袋花生米。两人相对坐着,旁边烧着一堆火,烤鸡的香味从火堆里散发出来。
开始的时候,和尚嘻嘻哈哈的尽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吴羁云也不点破,只是陪着他喝酒。所谓吃人的嘴软,酒过三巡后,弥勒佛也不好意思再敷衍下去了,话题终于说到吴羁云的身世上面来。
“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在这片草地上谈你父亲的事吗?”弥勒佛突兀地问道,脸色忽然变得正经起来。
吴羁云迷惑地摇了摇头。
“那一年也正逢夏日,乔木苍翠欲滴,空气清新湿润,我们暖洋洋的坐在草地上……”和尚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我和靖天老道知道你父亲已经时日不多,就在一直陪在他身边。我们畅饮烈酒,用筷子敲击竹管肆无忌惮地高声歌唱。你父亲向我们说起他这一生经历的种种,那一刻是幸福还是心酸都已经不重要。我们都忍不住叹息落泪。你父亲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刚出生就孤苦伶仃的你,他苦苦哀求我们将你养大成人……就这样过了两天两夜,我们每个人都烂醉如泥,等醒来时,他已悄然离世。”
吴羁云只觉得心头沉重无比,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了胸口,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你父亲吴绊羽,人称‘吴半仙’,职业是一个江湖郎中。他十五岁就外出闯荡,凭着祖传的超凡医术救治过很多病危之人,各种疑难杂症没有一个能难倒他的。像他这般小小年纪,就能在医学领域登峰造极,纵观历代名医,也只能望其项背可。只可惜天妒英才。不过,他死后虽埋葬在这无名的山野,却永远受后世人敬仰和传颂……”
“医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吴羁云忍住内心的悲伤,哼了一声,像是在嘲讽自己的老爹,“就算他能拯救苍生,偏偏自己却逃脱不了病魔伸出的利爪,甚至连妻儿都照顾不了,你不觉得很可悲、可笑吗?”
弥勒佛脸一窘,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回他。
“且不论他自身医术如何,就凭你们两个老家伙的本事,阎王爷想夺走他的命,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吴羁云盯着和尚的眼睛,直觉告诉他,父亲的死并不是寻常的病逝,其中定有隐情。
“天命难违,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你父亲的病是一种奇怪的家族遗传病,说来惭愧,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你师傅仍束手无策……”
“遗传病……”吴羁云低眉思索了一下,问道,“这么说我身上也遗传了这种病咯?”
“或许吧,按理说是这样的。”和尚低着头呷了一小口酒,接着一个劲的吃花生米,似乎不愿意向他透露太多。
“它到底是什么病,为什么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吴羁云刨根问底道。
“这个你师父比我清楚,你去问他吧。”和尚心不在焉的回道。这时野鸡烤熟了,和尚的心思全在它上面。他用树枝扒掉覆盖在野鸡上面的柴灰,又对它周身轻轻敲打了一遍,外层烧焦的泥土纷纷掉落,诱人的肉香味飘散出来。和尚开心的笑得合不拢嘴,他叉起一只在嘴边嗅了嗅,然后叉起另一只递给吴羁云说,“哇,好香啊,快吃吧,和尚我不客气了哈。”说完就大快朵颐起来。
美味在前,吴羁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这诡异的遗传病让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转眼的功夫,和尚已经啃完一只大鸡腿,他见吴羁云仍意兴阑珊,对美食也无动于衷,不由笑着开解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至少你目前还是健健康康的,不是吗?而且从我苦心钻研多年的‘知不知预言术’推算,你的修炼之途和在医药方面的成就将会远远超越你父亲,到时侯找到破解之法也说不准呢……”
听他这么说,吴羁云霎时轻松了不少。“和尚算命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就接着忽悠吧。”他白了和尚一眼说道。
“哟,谁说和尚就不能算命了呢。我可告诉你,算命这一行本是我们和尚的专利。你看寺庙里这么多求神问卦的人,解签的不都是和尚么?不过那些都是菜鸟级的了,和我的‘知不知预言术’完全不在一个档次。那些破道士就更不用说了。以为在路边摆个摊,挂个什么大师之类的牌子,装深沉,扮神仙,糊弄一些无知的人,就以为自己是真神仙了吗,狗屁!……”和尚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那脸红脖子粗的神气样,让心情糟糕的吴羁云也差点笑喷了,他在想啊,这些话要死传到师傅耳中,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说得这么神乎,就不知道是否真有这么灵了。”吴羁云揶揄道。相比于师傅的严厉,弥勒佛的幽默随和更让他轻松愉悦。
“你不信?”和尚眉头一皱,气得将吃剩下的半只野鸡搁在腿上,然后手在草丛里左擦右擦,提起袖子,准备跳起来和他理论。
“信,我信你就是了。”吴羁云一把拉住了他,笑着说,“弥勒佛,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天色不早了,我还要临云石找师傅,咱们晚上再聚。——这只野鸡就当我孝敬你的吧。”他将手中的野鸡用荷叶包好放在了和尚的身边,然后起身离开。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和尚摇了摇头,接着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道:坏人还是让靖天那老家伙来做吧,那些残忍的话自己实在是说不出口。
……
云雾中的仙月顶峰本常人难及,可此刻海拔高达五千米的一块穿入云层的巨石之上,却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穿一袭灰色的袍子,头发、胡须和眉毛都特别的长,而且都是清一色的灰白,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而年少的呢,穿一身旧校服,鞋子破旧,样子有些疲劳,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灵气。
老道正是弥勒佛口中的靖天老家伙,年少者自然是刚翻山过来的吴羁云了。
老道站在巨石的边端,眼睛一直望着远方的天空,好像对那轻柔飘动的白云很有兴趣。他整个人身处在云雾当中,从悬崖对岸刮来的山风卷起他宽松的道袍,飘逸洒脱,胜似神仙。吴羁云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等待。
“回来了?”老道背对着少年,飘渺的声音恍如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嗯。”吴羁云回道,面对对自己一向要求严格的师傅,他不敢多说话。
“考试都还顺利吧。”老道话中含着一丝关怀。
“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被宝京大学录取。”吴羁云诚实回答。
“宝京大学?”老道心头咯噔了一下,猛地转过身,吴羁云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朝他扑面涌来,他被迫往后倒退好几步才再次站稳脚。
吴羁云不明白师傅听到宝京这两个字时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但上学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这样关心过自己的学习。这令他感到非常的惊讶。
“上大学可以,但莫要荒废了正业。”老道冷冷地说。
“真的吗?”吴羁云兴奋的叫了起来,“师傅,你是说我可以再次参加历练吗?”一想到那些一起并肩作战的队友,他就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虽然在执行任务时,大家都戴着面具,彼此隐藏身份和姓名,可那种绝对的信任和出自内心的关怀,比现实中的交往还来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