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时候,从西面入扬州的陆里花却身陷囹圄。尽管车夫不要命似的往扬州赶,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铃铛声依旧不绝于耳,竟越来越响,少说有十来人。
不多时,除去铃铛声,陆里花还听见飞针钉上马车。先是一声“咻”,紧接着飞针便如同盛夏暴雨一般从各个方向袭来。陆里花哪敢伸头打探情形,当即平趴在车厢里,屏气凝神。
马车颠了一下,突然停住,就在陆里花绝望之时,马车调转方向全速奔驰开来。盖是那一阵针雨戳死车夫又惊了马。
“若我能活过今日,”,陆里花死死抠住底板,咬紧牙关含糊不清地说,“定照顾好你上上下下……”
话音刚落,陆里花突然飞了出去,回头再看,马车压在马身上,而那马瘫在地上,左前腿中了一刀,抽搐不止。
“看来是活不过去了,”,陆里花嗤笑道,“只可惜了那……”
就在这时一直隐于林间的人终于现身,竟是南诏打扮,衣不蔽体,全身上下倒是挂了不少银饰,叮叮当当吵得陆里花耳朵嗡嗡作响。
领头那人上前一步,沉声道,“若是乖乖待在蝶谷辛夷便不会要你性命,但你不知好歹,偏要逃,而今只能一死以绝后患。”
说罢此人又上前一步,问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
陆里花盘腿坐下,单手托腮做思索状。
领头人警惕地打探四周,以防中埋伏,不过他心想,短短七日,哪怕这小子再滑头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柱香时间,林中鸟飞走又飞回,肆意鸣叫。南诏众人越来越不耐烦,瞪着陆里花,恨不得立马取走其首级回去交差。
陆里花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的汗滴雨点似的往下滴。
她还不想死。
“你莫不是以为我们好耍?”,领头人问,若不是辛夷交代,他可不会纵容这小子一拖再拖。
“不是……”,陆里花微吟,终于抬头道,“只是情至深处难以自拔。”,正好眼窝滚下来的汗滴,配上悲戚的表情,相当可怜。
“我与辛夷一起长大,肝胆相照,我一心为他,根本不曾想从他手中夺走任何东西,但情境弄人,他还是信不过我,”,说到此处,陆里花再一次垂头哭泣,良久哽咽着说道,“劳烦你带话回去,就说我……”
“什么东西?大点声!”
陆里花抹一把鼻涕,凄切地道,“就说我依旧……”
“大点声!”
“你靠过来!”,陆里花怒道,随即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说道,“我都快死了,你也不对我好点,怎么说我们小时候也盖过一张棉被……”
领头人不耐烦地拿脚尖碾地,慢慢走了过去。
“最好别耍什么花……”
话还没说完,从陆里花袖口飞出的花蛇一口咬住领头人的喉咙。此人当即浑身抽搐,猛翻白眼,“噗”地一声倒地。
陆里花捡起掉在地上的刀拔腿便朝稀疏的一边跑。
然无论他如何挣扎,那死了头领的南诏人依旧死死黏在身后追。
“死了!”,一人上前打探头领的鼻息,惊道,他约是二把手,接着朝众人喝道,“扶摇已死,给我拿下他,就地处决!”
得了令,那帮南诏人跑得更快,眼看就要挨到陆里花肩膀。
“喝,”,陆里花一个闪身躲过。
这时三个南诏人停了下来,摸索出暗器朝陆里花腿上打。陆里花只顾逃命哪里知道身后的危险,突然小腿肚一阵刺痛,接着又是两下,笔直地栽倒,小腿肚不住地抽筋。
“不要命就滚开!”,陆里花举起手臂朝向南诏人,露出袖口的花蛇,镇定又狠戾地说道,“想想扶摇怎么死的!”
这倒真吓住几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等二把手过来。
陆里花想借此机会继续逃窜,无奈小腿打颤不止。这时袖口的花蛇突然蠕动起来,从外衫轮廓可见其朝下爬去。
南诏人又稍稍后退,四散开来,边上几人绕到陆里花身后,网兜一般朝陆里花盖下去。
就在这时,林里飞出几颗石子,“啪啪啪”打在南诏人身上,竟无一人遗漏。突然遇袭的南诏人疼得倒地呻吟,想那林中人定是内功高手。
陆里花立马寻目望去,然不容他耽搁立马爬起来朝扬州城跑去。她小腿依旧扎着三柄小弯刀,虽不再留血,但那彻骨的疼痛倒是丝毫不减,还没跑几步又跌倒在地。
“你这可是要去找我?”,林中那人悄无声息地来到陆里花身后沉声道,此人正是寻陆里花无果,正打道回府的栾如见。
从方才马车翻倒他便一直隐在林中偷窥,倒是要看看这陆里花究竟是何方怪东西,竟见陆里花拿蛇杀人,且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听声音陆里花立马认出来人,笑道,“还真是巧了,我救你一回,你又救我一回。”
栾如见绕到她跟前,双手抱胸道,“前日,你逼我喝的究竟是何物?”
陆里花并不做答,回头看那倒地的南诏几人,竟无一人起身,依旧在地上打滚,有地已经一动不动,莫不是已经死了?陆里花心惊,她道栾如见武功卓越,并不曾想已经如此出神入化,内力之深厚竟可以杀人于无形。
“你竟也会惊讶?”,栾如见一边把玩指尖一浑圆小石子一边慢悠悠地道,“前日你逼我喝的,可真是好东西啊,”,说到此处他蹲下身子跟陆里花平视,继续道,“功力大增,似乎,”,他伸出右手食指与拇指捏住陆里花的脖子阴冷地说道,“稍稍用力就能拧断你这脖子。”
然陆里花并不害怕,泰然自若地说,“那是当然,总之,跟着我混好处是少不了你的,只怕到最后,”,她轻拍栾如见的肩膀说道,“你都不相信自己有这般运气。”
栾如见笑着点点头,心说这小子不过十五见方,但不论胆识还是气概竟能与自己平起平坐,也是武林一奇人。
“既然已经找到你了,”,陆里花一边说一边站起来,“那我们便出发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相信你。”,说完便一瘸一拐地转头朝西面走,没几步又回头道,“不过我看我们还是得找个大夫先,可得疼死我了。”
“……”,栾如见微微点头,背手跟在陆里花身后,盯着陆里花瘦削的背影若有所思。
如今中原武林被三股势力均分,分别是西面的会决殿,西南长由宫与东面武南馆,而这其中论实力财力均是会决殿为首位,武南馆次之,西南长由宫因位置最偏,宫主已值暮年,排在最后。
三派中能人辈出,以会决殿主王纶,武南馆左护法牧望以及长由宫主赵生最为出名,而其中,会决殿王纶连任五年盟主之位,自然德高望重。
而后起之秀中又以王纶之子,牧望之侄以及赵生小孙最为有潜质,只可惜牧望小侄性格古怪,其做事常不能得他人理解,得“魔头”一称,所到之处常得人白眼;而赵生小孙又贪玩,对振兴长由宫并无多大兴致。
于是乎老一辈小一辈的鳌头全数落入会决殿囊中,江湖百晓生早已发言,不出三年,中原江湖再无三派分离,当以会决殿一统武林。
此言一出,卷起江湖风浪,无名小派争相与会决殿结盟,而江湖小生又排队以求归入会决殿麾下,就连朝廷也明着派御史大臣同会决殿联手。
对此长由宫主最为担忧,他道王纶野心勃勃,且根本不如江湖所言正义凛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各般诡计样样精通,最擅长伪装。他不得不与武南馆联手,在这把野火烧起来之前浇灭它!
然武南馆主张安稳度日,盖世鱼米之乡的恬静安乐叫它忘了早年创立时所受的苦。
哪怕如此,李湛想,饶是说破这口舌也要说服牧望。
到达扬州休憩一晚,第二天一早李湛便只身一人赶往城外武南馆。江湖人说起武南馆,总会将其与避暑山庄归为一类。沿途看来,李湛也只能同意这种说法。
他所见岗亭之下有小童嬉闹,而岗亭之上放哨之人竟是十五六岁少年,与下面的小童斗嘴;而馆前停着商贾巨富的马车,慢悠悠地下来一大腹便便的老爷,笑嘻嘻地朝馆里走。
“真是江河日下,”,李湛小声道。
这时远在门前的小厮朝李湛喊了一嗓子,“你也是来避暑的吗?等会儿啊,我叫人过来接你!”
他边说边提着那老爷子的行李,直奔馆内。
“倒真成了避暑山庄,”,李湛嘀咕道,靠在岗亭下头等了半柱香时间,果然有一面生的小厮一溜烟跑过来。
“这位爷,就您一人?”
李湛点头。
“请随我来吧。”
李湛跟了上去,他头一回来这武南馆,难免觉得这里头别有洞天,迂回的长廊似乎见不到头,每过三弯便见一凉亭,造型不一,凉亭依着假山而建,而假山又立在一汪活水之上,真是生机盎然。
长廊不宽,挺多容三人并排而行,而廊边设有上凳,与长廊连为一体,一路走来,李湛见着不少文人雅士与江湖儿女坐在上头谈笑。
“爷,现在就这一间空房,你看看可还满意?”。
终于走出长廊,视野突然开阔,眼前便是一大院,四门两两相对,从侧门看去相隔的一边似乎也是个院子。该是这处人来人往,所以住的人不多。
但李湛哪里是来避暑的,他问小厮,“我来此处拜访牧望,不知小哥能否带个路?”
“这可不行,我们是外院的,不能进内院,”,小厮道。
李湛掏出一锭银子,“这样呢?”,他低声问。
“哎,”,小厮为难地四下看看,良久道,“我只能把你带到院外,你得自己想法子进去,千万别说是小厮带的路,你就说你自己撞进去的,牧护法十分不喜欢被人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