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昭仪轻轻呡了呡茶,想到这便玩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荑儿如今出口成章,博学多才,定是引了多少男儿的倾慕,何况出落得如此漂亮,就连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也形容不了分毫。”康荑顿时脸红。
诗里的女儿红本有两重意思,一种是绍兴的酒,还有一种是新婚,因为女儿红是在女孩子出生时父母埋入地下的酒,结婚时取出招待亲友的。
康荑说这句诗本没想到女儿红的意思,可庄昭仪却捕捉了这一点,
庄昭仪也适时打量一番,只见清如渠之水眸,弯如月之柳眉,白如玉之柔肌,清纯动人。
复道,“荑儿今年十六已过,应早早地嫁了才是。”
夫人皱了皱眉,“上门提亲的倒是不少,其中名门后裔的也不少,只是她都回绝了,说什么都是凡夫俗子,一个都看不上眼。”
康荑的脸羞得更红,心扑通扑通地直跳,脑子里一片白。
她是相信一见钟情的,那些提亲的人都没有给她心动的感觉,而且她对他们都不了解,怎可轻易将自己的终生幸福交出去。
夫人继道:“平时之事都没看她如何挑剔,这可让你阿玛与我急坏了。”
庄昭仪也为此揪心,却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若是有缘分的迟早会瓜熟蒂落,若是无缘分也是强扭的瓜不甜,就随她吧。”
言此顿了顿,又道:“家里人可好?”
夫人说:“都还好,只是你阿玛,向来处事不够圆滑,言语冲冲的,我很是为他担心,虽多次劝阻,你阿玛却说只求问心无愧。三妹康瑶今将满一岁,调皮得很。你弟弟的学业倒是不错,还好身子骨不像他额娘那般虚弱。你三姨娘一直体弱,近日也好了些。”
府里除了夫人,还有三位妾侍,二姨娘城府深,心思也歹毒,但在康荑半岁时就因病逝世。三姨娘虽为平女之女,平日身子弱不禁风,是个药罐子,但由于生下了男孩,目前也是府里唯一的男孩儿,因此其地位也提升了不少。而夫人生的三个孩子全是女儿,最小的今年还不到一岁。由于她丈夫与其伉俪情深,她也并未受过什么委屈。
庄昭仪闻言,只说了一句:“家人无碍便好”,届时一太监便前来报时辰已到。
南初拿来包好的西湖龙井茶叶交予夫人,夫人犹豫,庄昭仪说:“阿玛公事劳累,闲时喝些,还是极好的。”
夫人为夫着想,没有那么矫情,终收下。二人走,庄昭仪眼里突然泛着泪光,眉角蕴着犹豫之色,唤道:“等等!”
二人回眸,夫人双眼也已含泪:“昭仪娘娘还有何要事相告?”
如今再言,本是越了规矩,蜀冰便将一包钱袋塞入公公手里。
庄昭仪道:“皇上说怕我独自一人孤独,又为我安心养胎,应允如果妹妹来看望,便可将其安置宫中”,她顿了顿,看着康荑言“我想让荑儿留下来。”
听到姐姐这么说,早已被皇宫所吸引的康荑兴奋不已。她想在后宫了解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更想陪着姐姐,“真的吗?我好想在皇宫里陪姐姐!”
夫人不想康荑如此爽快答应,思前想后,觉得这也是有利于庄昭仪养胎的,便也不加阻拦,只于康荑吩咐:“既然如此,你在皇宫里一定安分守己、规行矩步,千万别给姐姐添麻烦。”
康荑谨记,仅回答了一声“我知道了”。
夫人看了看姊妹二人,遂向庄昭仪行礼后,在众人目送之下乘轿离去。
春风袭袭,卷下了几片新绿的梧桐树叶,徐徐横过眼帘,悄然落地。
庄昭仪此时内心五味杂陈,除了对亲人的不舍,还有在后宫之中生活的艰辛。她轻启樱唇:“荑儿可知,我为何迟迟才发话让你留下?”
康荑摇摇头,疑惑答:“我不知道,还是姐姐直告诉我吧。”
芊芊玉手轻轻抓住刻百花檀木门边,娇弱之躯半倚其上,披风上用银线钩成的三尾凤夹在门与身之间皱了起来,似在腾飞。
她神情落寞,远山黛的娥眉微微下垂,似乎被抹去了刚才那喜悦,黑亮的眼珠愈发幽怨深邃。康荑看着姐姐忧伤的神色而不知所措,皱着眉盯着姐姐披风上的凤凰。她觉得这高贵华丽的凤凰与姐姐如此心伤神态十分不合时宜。
宫里的白天,好累,无知心友以谈笑,到处都是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而晚上,又长又冷,让人坐立不安,翡翠衾寒。
庄昭仪并未说出答案,摇了摇头说:“你是不会明白的,就算我多嘴问一句了。”
庄昭仪双眼半阖,眼里透着疲惫,语气愈来愈哽咽,“我这刻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又犹豫你留下后会有什么不妥,但我太想有人陪我在深宫里。”
康荑只听出了姐姐的伤感,至于为什么伤感还是一知半解,她有好多不明白,却懂了姐姐在不停地在思索该做什么、如何做,生怕有一丝错漏。但她却不想再多说什么,只将双手绕住姐姐的胳膊,说:“我会陪你的。”
春风是充满生机的,却也是寒冷的。
经历堵车一事,惠妃心中难免不快,细黑的月眉微微皱起,更添一丝妩媚。
下了步撵,轻挪莲步,至正殿,方发现已是末至之人。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惠妃懒散地矮身唱礼,脸上不见有尊敬之色。
正殿上座之人,镂空凤朝金钿子一九尾凤凰雕在右侧,左边插有一对点翠雕桂花云形簪,一对羊脂白玉桃形发钗。身着杏黄色牡丹纹便装,戴着鹅黄色的玉质金护甲的玉手放在身侧,端正而坐。单相貌给人一种温和之感,清新简单却并无突出之处。
皇后见其神态,不愠不恼,抬了抬手示意免礼,道:“惠妃今日似乎来得比寻常还要晚些,不知仍是否身体违和?”
其言里已是指明惠妃平日来得已经很晚了,今日却是来得更晚,但惠妃却并未在意,也许是习以为常罢,其余嫔妃也都未见任何波动。
“劳烦皇后挂心,臣妾并无大碍”,惠妃边归位边道,并未曾正视皇后一眼,“不过是些恃宠生娇的人在本宫门前班门弄斧,阻了一时罢了。”
此言出,与惠妃交好的乌雅氏珍小仪接道:“俗话说好狗不挡道,竟不知是何人如此不懂规矩,阻了娘娘的鸾驾?”
今日,珍小仪不过穿了一件藕荷色缠丝对襟宫装,简陋的大拉翅上仅戴了两支浅蓝色流苏,面容在后宫里也不过尔尔。
由于珍小仪的父亲为都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惠妃阿玛的下级,因此她是惠妃的人便人尽皆知了。
本来惠妃的话并没有什么,但由于珍小仪接过,无疑是掀起了风波。
惠妃哼了哼,接过如悦端来的茶,说:“如今还有谁敢这么做,还不是仗着自己有孕便自以为高人一等、恃宠生娇。”
着一袭杏红水纹宫装的良媛李氏搁下茶杯,猜道:“有孕的便只有承乾宫的昭仪,可是她应该不会大驾走动。”
钟粹宫的东偏殿清丽朴素,在见惯繁复的华丽庄严的宫妃眼里,无疑是赏心悦目,但此处离皇上的寝宫似乎远了些,李贵人被安排在此处全是皇后的主意。她身份低微,是正七品遂城县知县之女,又为汉军旗①下五旗出身,受他人凌辱也不少。但皇后公正仁心,凡是她能帮的,都会给李贵人一些恩惠。
黑亮的眼珠转了转,李贵人复道:“听说今日昭仪的家人进宫看望,难道是迎送的轿子令娘娘耽误了吗?”惠妃却并未理会她。
“真是命好啊,这皇上破例有孕两月就请了家人。”皇后兀自言语,而始终是有旁人听见了的。
抱着怀柔公主的晋婕妤闻言,只是愁眉撇了撇嘴,并不停的拨弄着怀柔的小手,似乎内心极为忿忿的表现。她无名指上的金护甲向右斜了一点,一旁的糕点由始便未从理睬。
想到自己育有公主便只落得这个地步,而昭仪仅有孕两月便圣宠及天,便如何也高兴不了,毫无心思听众人笑玩。
晋婕妤本就不够聪明,说话处事都不够圆滑。皇上与她交谈便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自己也便安安分分的,不与旁人争些什么。
惠妃掀开杯盖,呡了呡茶水,言:“这便是西湖龙井吧?果然比其他茶更耐人寻味,再加上皇后精湛的泡茶手艺,变更是难得之物了。”
皇后嘴角勾起,莞尔一笑,“哪里茶艺精湛,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这次西湖龙井是皇上亲自分赏,不过本宫得知妹妹那未得这东西,皇上向来对你宠爱有加,不知此事怎会落地如此地步?”
①【汉军旗】大翊王朝分为八旗:正黄旗、镶黄旗、正红旗、镶红旗、正白旗、镶白旗、正蓝旗、镶蓝旗。其中前三旗位尊,亦称“上三旗”,后五旗逊于上三旗,称“下五旗”。汉军旗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