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春二十一年初,南疆上玄月教春意宫内繁花似锦,花类各异,一些花儿都叫不出它的名字来。
宫内立身着多位女子,都穿着一袭绿色的轻衣,面上戴着绿纱,手间的绿光在花圃园流转。其中一位身着蓝色斗篷,面带蓝薄纱,额上渗出微微的密汗,眉间却流露着清冷。娇小的身子与春意融融的咏春宫显得格格不符。她似乎应当排除在宫外?
“咳咳,咳咳……咳咳……”蓝衣女子忽的剧烈咳嗽起来,似乎要咳出血来才肯罢休。
一女子闻声连忙从宫门口来,连忙轻拍上背,道:“宫主还是不要来这‘春意宫’了,您身子弱,现在冬天又刚过去,属下实在是担心呐。”
待咳嗽不那么厉害了,女子缓缓笑道:“是害怕还是担心呢?怕我晕倒了大祭司怪罪于你们还是明真真的担心我的身体。或许我已命不久已。”
明真看着那双眼,那双眼此刻也看着她。清眸、沉澈,干净的如一潭清水,不带一丝瑕疵。那双眼似乎又在祈求什么,渴望什么。哦,不!明真差一点忘了,眼前的人是上玄月的四宫主啊,一代宫主又怎么会做出求怜的眼神,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而且那几个宫主们都擅长幻术,虽然不知这位七一乌宫主擅长什么,但多多少少一定会一丁点儿幻术。对!一定是幻觉。
明真低下头,不敢看那位四宫主的眼睛,说:“属下确实是担心四宫主的安危,明真不敢有其他遐想。”
“喔。”淡淡的一句回应让明真险些湿了手掌。七一乌伸手推开了明真,沿着青石板一一摸过那些花朵。
“我想去花林深处看看。”
我想去花林深处看看。这话触上明真心头。
手指苍白,不染半丝血色。明真看了悄悄的吸了口气。今日是二月十五,是月圆的日子。清冷的光辉倾泻在春意宫的每个角落,一切都披上了淡淡的金色的月华。明真回头看向四宫主的方向。
七一乌低头轻吻着那一朵红蔷薇,脸隐在蓝色斗篷的幕后。明真清晰的看到宫主的脸颜上似有透明的珠子滑落,似梦如幻。明真赶紧低下头去,脸颊微微泛红,她不清楚宫主若是知道刚才的那一幕她看到了,宫主会不会将她的皮剥了去。
清辉月圆。大祭司巫图伫立在圣湖湖畔,凝视着圣湖所显示的一切。良久,幽幽的说了一字。
“情”。
七一乌在花间轻轻的走着。那些使花使者在培育完花后也都识趣的相继离开。明真作为七一乌的贴身下属,自是不能离开,只好退在宫门口以守护。
春意宫是上玄月自建立起就存在的一座宫城,里面种植了无数的花花草草。叫的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有毒的、没毒的都植入了春意宫。
“此花摸不得”。
七一乌的手还未挨上那朵妖色艳丽的花就被另一只手给束缚住了。
“师傅?”
七一乌发觉来人的异样后,暗暗自嘲,改口道:“大祭司。”
大祭司收回收手,道:“这花不是普通的花。四宫主不要看它长得艳丽而去喜欢,虽与红蔷薇长得极像却又不是。无味无毒但弑人心魄。”
“这花叫什么名字?”
“蚀蛊。一旦触摸上了七天之后必死无疑再无轮回。”
“即使是大祭司也无生还的可能吗?”
七一乌知是自己失了言,微微欠身,“恕本宫无礼了”
大祭司不恼反笑。一身素白的大祭司在教徒看来是高贵的,也是最冰冷的人,或许现在也不是人了。
大祭司的笑容在七一乌看来是如沐春风的,他应该就多笑笑。
“你哭了。”
“是。”
“为何哭?”
“不知道。可能正如你所说的,我也许还没有将一切都放下。我也不知道我在意的都是些什么,或许我什么都不在意,只是懒散惯了,什么都不知道,慌乱了?”七一乌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其他人,先前停下来的咳嗽现在又开始咳了,没有那么剧烈。
七一乌擦了擦嘴唇,这是她第一次咳出血。
“我同你说过,你与其他人不一样,你不能有感情。无贪、无痴、无念、无恨、无欲、无爱、无情,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你都不能有,即使你得到了也只会失去。”
大祭司的墨发因为没有束起而两鬓的墨发垂在两颊。因风而起的墨发更是让明真看不清大祭司此刻间的表情,听语气像是对四宫主恨铁不成钢,大祭司该是很生气了吧。
染血的丝巾在半空中燃烧着,在最后一缕丝燃尽,七一乌缓缓说着:“我只有屈指可数的十年记忆,我忘得事、忘得人让我难以修行。我想知道我缺了什么。”
“中原出土的‘流光剑’与你的剑相互匹敌,上玄月不容许有任何威胁,你去将它带回来。”
“好。”
大祭司踏门而出。在大祭司进门那一刻就跪着的明真此刻谢天谢地的默念终于走了。
“起来吧。”
明真应声而起,道:“宫主。”
七一乌轻咳一声,“明天出发去中原。”
“是。”明真应声道。
明真意识到,自四宫主七年前入教以来一直都住在“西陵宫”内,从未出教;那些大大小小的事物四宫主从未插手过,潜心在西陵宫修炼。而作为四宫主的贴身侍卫,明真也再没有出过上玄月教的大门。
明真也不知道七年前的那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故是福还是祸。自那天以后,明真由一名小小的教徒成为了位置高衔的护卫,在别人眼里是无上的荣耀。
七年前,大祭司巫图牵着一个女孩儿手步入教堂,站在教堂象征最高权力的最高处,宣布他身边的那个少女正式任为上玄月教的第四个宫主?????一一七一乌。
跪着的教徒们在大祭司声落后拜天齐声高喊着“四宫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玄月万载万载万万载”的口号。
明真处在教众最后的一个排位,不容易被看到。明真微微的抬起头,方才进门的时候,她只看到了两双脚。一双是大脚,一双是小脚。明真猜到,那双小脚的主人年纪一定不大,因为自己也才不过十一二岁。
明真悄悄的睁大了眼睛,直望着前方。那个女孩的年纪果然不大,皮肤白净,大约二八年华,只是衣衫破旧,眼神空洞无光。
明真被迫的挺直了脊背,头上扬,眼睛鼓的很大。明真清楚的知道自己违反了教规,现在要被挖眼截肢做成人棍了。明真直觉身上的毛孔散开了许多。
教规明文规定教徒是不能抬头直视教主、宫主和祭司的,若违教规挖眼截肢!
两道身影同时出现在明真的两旁,快得只剩一道风还在背后停留。
明真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匕首从高处落下离自己的眼珠一分处停留,时间在停滞,血在流!
血一滴一滴的滴在明真的脸上。明真清醒了过来,发觉自己已经口干舌燥。
低头的教徒们看不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但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抬头的位居高衔的使者、护法、星官……看到了,默不作声,这些小事他们不想管,也不想管,无法管。教堂静得只有滴血的声音……
“啪、啪、啪。”
“她是我看中的侍卫。”七一乌眼里依旧空洞。
“这里有无数的高手。”
明真看不到大祭司的脸色,通过眼角的余光明真只瞥见大祭司精致的下颚和七一乌发白的侧颜。
七一乌的眼里闪过一丝异动。咬了咬嘴唇,再次说道:“她现在是我的人。”冰冷刺骨。
大祭司笑了笑,放了手消失在大堂。那把在七一乌手中的利刃也随即消失不见。
明真没有了大祭司术法的束缚猛的倒伏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谢谢你!”待喘过气来,明真真诚的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七一乌看着慢慢愈合的手掌,问道。
“明真,你呢?”明真说完就怔住了。
七一乌思虑了一会儿,答道:“七一乌。”
明真轻轻的吐气,汗已经湿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