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要数谁最孬,那就是狗才了。
狗才没娘,爹又管不住他。他戳羊屁股打狗腿,墙旮旯里窝跟头,啥花样都玩尽了。到了十六七岁,他朦朦胧胧知道了男女之间的那种事,便对听新房上了瘾。他曾伏在人家的大床下数小时,等夜里床上有了动作时,他猛然拱出,一掀被窝,将一对新人赤条条地尽收眼底……
女人骂他,男人也骂他,爹骂他“是个孬种”。
那年麦子歉收,夏粮屡征不齐。乡长、派出所长下来也无济于事,末了,只得把狗才叫去。
“你能有法儿把公粮催上来,奖五十。”“中,我包了!”狗才进村就吆喝:“都交公粮,夜班要是不交,夜里我到他家去睡!”只一天工夫,公粮就齐了。
收完公粮那天,狗才也被公安局的带走,据说是犯了流氓罪。村里人都跑出来看,在心里拍着巴掌。
狗才喝了半年的稀糊糊,出来安分多了。他拉个架子车到各村收骨头卖给县里,竟慢慢地发了。他先给自己盖了五间瓦房,从外地拐来一个女人当媳妇,而后又给爹盖了两间。
村里人直眼气:“这家伙鬼!”春日里,狗才从外面弄起几台机器,垒起灶火,在废弃的小学校里办起了骨胶厂。烟囱一冒烟,大车小车都往这里挤,村里人有了看热闹的地场。
狗才要招村里困难户人家的孩子进厂,村长、支书挡住不让:“他是个孬人,咱饿死也不能当他的雇工!”狗才只得招外村的。一天,一家小报记者来厂里转悠了一圈,说要给狗才写篇报道。狗才慌忙拦住:“可不敢。你不知道,出了这个地场都是骂我的!”记者笑了:“改革嘛,还能怕骂?”狗才好酒好烟招待记者一顿,临走又塞给记者四瓶名酒“意思意思”。
不几天,报纸上果然登出了那篇报道。狗才把报纸剪下夹进镜框里,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狗才的名声噪了,县里的、区里的小汽车经常来厂子里跑。狗才也早已换上了西装,大模大样地坐上小汽车去赴宴。
村里人恨恨地:“眼下孬人吃香了!”
狗才不理会这些,赚了钱就翻盖小学校的房屋。两年后,这地方有了全村最好的建筑。这年腊月三十,村长、支书要狗才请他们喝酒,狗才略沉吟了一下,应了。夜里,鞭炮满村地响。狗才好酒好菜与村长、支书对饮,直到天亮……
有人扒门缝瞅见:狗才给他们跪下了,还磕了头!
这以后,狗才将厂子交了出去,条件是把小学校腾出来让孩子上学……
这以后,村长、支书的孩子很快进了厂……
这以后,狗才在县城买了一幢房子,把媳妇老爹都接了去住……
有一天,那家小报记者登门造访,问及除夕夜喝酒磕头之事,狗才正色答道:“我哪是磕头,我是用脑袋亲亲我立脚的地方!”又问到为甚把厂子交出,狗才戏答:“我不是个人才,也不是个鬼才,只是个狗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