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枯萎了,奶牛只得从森林里赶回来,又关在牛棚里喂着。秋季冰凉的雨水开始飘洒下来,色彩斑斓的树叶逐渐变成了暗褐色。
再不能到树下去玩游戏了。不过在下雨的日子里爸就会待在家里,晚餐过后他又开始拉小提琴啦。
随后雨季过去了,天气变得更冷了。清晨,每样东西都闪烁着亮晶晶的霜花。白天逐渐变短了,炉灶里整天烧着小火,好让屋里暖和一点。冬天很快就要来临了。
阁楼和地窖里又装满了好多东西,罗兰和玛丽也开始缝拼布被子了。屋里的一切又开始变得温暖而舒适了。
一天晚上,爸干完田里的杂活儿后回来说,吃过晚饭他要到鹿舔盐的地方去猎一头鹿。从春天以来家里就没有一点鲜肉了,不过现在小鹿已经长大,爸又可以去打猎啦。
鹿找到一块地面有盐分的地方,就会成群结队地来舔盐,那地方就叫做“鹿舔盐的地方”。爸在森林里的一片空地上撒了些盐,空地附近有很多树木,他可以坐在树林中守候着。
吃过晚饭后,爸就带上他的枪到森林里去了,罗兰和玛丽上床睡觉,没听到故事,也没听到音乐。
早晨她们一醒来就跑到窗口去看,可是树上并没有挂着鹿。爸从前出去猎鹿从来不会空手而归的呀。罗兰和玛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爸一整天都忙忙碌碌的,把落叶和麦草堆放在屋角和牛棚边,上面用石块压紧,免得冷空气透进去。那天的天气更冷了,当天晚上壁炉里又生起火来,窗户关得紧紧的,缝隙都塞住了,准备过冬。
晚饭后,爸把罗兰抱到膝盖上坐着,玛丽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爸说:“现在我告诉你们,为什么今天没吃到鲜肉。”
我走到鹿舔盐的地方,爬上一棵大橡树。我在树枝间找到一个地方,可以舒舒服服地坐下来观察鹿的动静。只要有动物走到那附近,从这么近的距离我一定可以射中它,我的枪已经装好火药,放在膝盖上随时准备着。
我坐在那儿,等月亮升起来照亮那片空地。
昨天我砍了一整天木柴,觉得有点儿累,后来我一定是睡着了。随后我突然睁开了眼睛。
又大又圆的月亮刚刚升起,从光秃秃的树枝之间,我可以看见月亮低低地挂在天上。借着月光,我看见一头鹿站在那儿,它的头抬起来,像是正在倾听。它那副大大的、弯曲的鹿角在头上伸展开来。在月光照耀下,它看起来是黑黝黝的一团。
那真是射死它的绝好的机会。可它是那么美丽,看上去是那么强壮,那么自由自在,我实在下不了手。我坐在树上一直看着它,直到它蹦跳进了黑暗的树林里。
随后我想起了你们,你们的妈和我的小女儿们正等着我带一些新鲜的鹿肉回家呢。我下定决心,下一次我一定要开枪了。
不一会儿,一头大熊笨拙地走进了空地。它在夏天饱餐了浆果、植物的根和昆虫后才长得那么胖乎乎的,几乎有平时的两头熊那么大。它四脚着地爬过空地,一边把头向左右摇摆着,一边走到一段朽树干前面。它嗅了嗅,再听了听,接着就用爪子把树干撕开,又嗅了嗅碎裂的木头,然后把木头里面又肥又白的虫子吃掉。
过后,它用后脚立住站起来,纹丝不动,朝四周看,似乎疑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它竭力想要看清楚或者嗅出来到底哪儿有问题。
那头肥熊真是一个绝好的射击目标,可是我看着它的举动觉得太有趣啦,而且月光下的森林又是那么宁静,我完全把自己的枪都给忘记啦。直到它又摇摇摆摆地走进树林里,我甚至连想都没想到要向它开枪。
我想,这样可不行啊,这样我就永远也得不到新鲜肉啦。
我在树上坐好,继续等下去。我拿定主意要把我看到的下一只动物射死。
月亮升得更高了,月光明亮地照耀在那块小空地上。四周树林的阴影中一片漆黑。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头母鹿和它的小鹿宝宝从树林的阴影中轻巧地走了出来。它们一点也不害怕,径直走到我撒了盐的地方,一起舔了舔地上的盐。
然后它们抬起头来,互相看了看。小鹿走过去站到母鹿身边,和母鹿一起望着森林和月光。它们的大眼睛闪耀着光芒,是那么的柔和。
“我只是坐在那儿望着它们,直到它们走进树林的阴影中。然后,我从树上爬下来,回家啦。”
罗兰在爸耳边悄声说:“我真高兴你没有射死它们!”
玛丽说:“我们可以吃面包和牛油呀。”
爸把玛丽从椅子上抱下来,把她俩紧紧地搂住。
“你们真是我的好女儿,”他说,“现在是上床的时候啦。快去吧,我来拉小提琴。”
罗兰和玛丽做完祷告,舒舒服服地躺在小床的被子里的时候,爸已经拿着小提琴坐在火炉前了。妈吹灭了灯,因为她不需要灯光。她坐在壁炉另一边的摇椅上轻轻地摇着,编织针在她正织着的毛袜上穿来穿去,闪烁着光芒。
闪耀着炉火、响着音乐的漫长冬夜又到来啦。
爸唱歌的时候,小提琴好像也在哀叹着:
“哦,苏——珊——娜,别为我哭泣,
我要到加——利——福——尼——亚,
去寻找金砂。”
接着,爸又演奏起老格里姆那首歌来。不过这次爸唱的并不像上次妈做乳酪时唱的那样。歌词完全不同了。爸用他浑厚而甜美的声音轻轻地唱:
“难道要把老朋友遗忘,
从此再也不回想?
难道要把老朋友遗忘,
忘掉昔日美好的时光?
美好的昔日啊,我的朋友,
美好的昔日,
难道要把老朋友遗忘,
忘掉昔日美好的时光?”
当小提琴的乐音停止时,罗兰轻声问:“爸,‘昔日’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很久以前的日子,罗兰。”爸说,“好啦,快睡吧!”
不过罗兰好一阵子都没睡着,她倾听着爸的小提琴的柔美琴音和大森林里的孤寂的风声。她望着爸坐在壁炉前的凳子上,火光在他棕色的头发和胡须上闪耀,也照得橘黄色的小提琴熠熠发光。她看看妈,妈坐在摇椅里轻轻地摇着,编织着毛袜。
她心中默想着:“这就是现在。”
她很高兴,这间温暖舒适的小木屋,爸和妈,火光和音乐,这些就是“现在”。这些是无法被忘掉的,因为“现在”就是“现在”,它绝不会变成“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