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爽哦!”一出楼门,迎面吹来一阵凉风,陆冰雪情不自禁地欢叫起来,就像一只刚刚冲破鸟笼的小黄鹂。
陆冰雪斜靠在我身上,让我完全感受到了她的重量。
我笑嘻嘻地说:“冰棍儿,病了两天,你就变得像个小老太似的,走到哪儿得扶到哪儿,弄得我感觉自己像提着一大袋米似的。”
一听这话,胖胖的唐达奇赶紧跑过来,一边把那肉滚滚的肩往陆冰雪面前送,一边激动地说:“我来,我来,提米的事情还是交给男士吧。”
动作和语速向来很迟缓的马拴柱,这时却以闪电般的速度把唐达奇推到了一边,并嘲笑他说:“别显摆自己的绅士风度了,那俩贼撬门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唐达奇把眼一瞪,叫道:“我哪知道是贼啊?”
马拴柱不屑地说:“幸亏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当时就吓瘫在地上,让人背着逃出来!”
唐达奇大叫道:“你才会像个大虾米似的吓瘫在地上呢!”
说完,他又转向陆冰雪,向她抱怨道:“都赖你,不仅不说,反而狠掐我一把,看,掐出的印还在呢!”
他这么一叫,我们一拥而上,要当场验看。
唐达奇见我们不怀好意,急忙转身就逃。
在我和马拴柱的哈哈大笑中,夹杂着陆冰雪米老鼠般轻盈的细笑声。
如果她的脸上天天都挂着这美丽动人的笑容,该多好啊!
想到这里,我搓着双手,围着她正转一圈儿,又倒转一圈儿,对她灿烂的笑容都嫉妒得有点儿咬牙切齿了。
在大楼的侧面,有个大花坛,我和陆冰雪找了个通风的地方坐了下来。唐达奇和马拴柱就在我俩面前,晃来晃去,打来斗去。要想让他俩安静地坐一小会儿,除非是请来魔法师点穴。
我捡起旁边一张报纸,一边对着自己的脸扇风一边冲他们发布消息:“你们知道吗?当我捂着胸口,把我们那天遇到盗贼的事讲给我妈听了以后,我妈居然把眼睛瞪大了三倍,接下来就像狼外婆扑向小红帽一样扑向我……”
陆冰雪一听,赶紧追问:“难道你妈也是后妈……”
我白了她一眼:“别瞎猜了,我妈扑上来不是吃我,而是把我抱得紧紧的,一边颤抖一边尖叫:‘天啊,怎么会碰到这种事?天啊,你以后放学就回家,千万别四处乱跑了啊!天啊,多危险啊,如果那两个没人性的贼,朝你们每人脑袋上砸一榔头,那可怎么办呀?天啊……”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马拴柱就向我认真地核实道:“你妈到底叫了多少个‘天啊’?有十个吗?”
我想了一想,然后认真地回答道:“不止十个,连说陆冰雪算上,大概有二十个了。”
“连说我也算上?说我什么了?”敏感的陆冰雪仰起苍白的小脸,冲我冷冷发问。
嘿,这小妞的脸变得真快,一定是担心我妈说她什么坏话了。
一想到今天的任务是让她开心,我便不再计较,赶紧解释说:“我妈说到你时,尖叫声更夸张。”
说着,我站起身来,学着妈妈的样子,大叫道:“天啊,这个小女孩儿冷静得令人佩服,明明知道是贼,而且撬的还是自己家,竟然能装得跟没事儿一样!天啊,是不是在哪里受过专业训练呀?天啊,秦南南,你要有人家陆冰雪一半机灵就好了!天啊,可怜的孩子!天啊,没妈的孩子早当家啊……”
我一边学着妈妈的动作,一边假装大把大把地甩着眼泪。
陆冰雪又一次笑了起来,而且是哈哈大笑耶!
笑完之后,她扭扭捏捏、假装谦虚地说:“哪里啊,报告给保安叔叔后,你没看见我的腿都不会站了吗?”
“这一点儿我可以证明,当时,你们跟在后面,是我扶着她一步一步上楼回家的。”唐达奇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显摆自己是多么智慧和勇敢了。
说到回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问:“那天我们走了以后,你妈——”看了看陆冰雪的脸色,我又赶紧改口说:“你后妈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后,她说什么了吗?”
嘿嘿,我天生就是一个当记者的料,提的问题总是能抓住人的神经末梢。这不,唐达奇和马拴柱都像收到了指令的机器人一样停止了打斗,充满期待地盯着陆冰雪看。
“嗯,也没什么,她对我也是像狼外婆扑向小红帽那样,啊,不对,就像一个饥饿的人扑向一块美味可口的面包一样……”
“啊?要吃你呀?”我们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不是,是夸我!”
“有这种夸法吗?”我歪着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陆冰雪苍白的小脸上出现了两团红晕,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嗯,我妈……我后妈可没有尖叫,而是一把抱住了我,要不是我哼哼了几声,准能把我给捏碎了……”
我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说,你后妈除了差点儿把你捏碎外,有没有说点儿什么?”
陆冰雪充满激情地说:“说了,她亮开大嗓门,带着哭腔说:‘好啊,冰冰,我的好女儿!你真是好样的,你真是太聪明了,你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呀!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我可就放心了。’”
我和唐达奇都被陆冰雪难得表露的激情感染了,冷血的马拴柱却慢悠悠地说:“陆冰雪,我们可都听见了,你后妈说你是她的好女儿呢!”
陆冰雪红着脸说:“是啊,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好想好想扑到她的怀里,叫她一声‘妈妈’。我可是好几个月没叫了耶,而且,我知道,因为我不愿叫她‘妈妈’,她一直在爸爸和亲戚朋友面前告我的状呢!”
马拴柱不解地说:“叫就叫呗,这有什么难的?难道比做应用题还难吗?”
就连我们学校看门的邱大爷都知道,这家伙最怕做应用题了,没绕两下,准能把他绕进死胡同里去。所以,对他来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叫几声“妈”,而是让他做那些该死的应用题。
见大家都不说话,马拴柱问我:“秦南南,你说是不是,好几个月没叫了,要是你还不得憋坏了?”
“嗯……这个……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吞吞吐吐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可不是我椒妹的性格耶!可是,这个问题的确很棘手。在我看来,这个后妈不好,但也不算坏。我的看法当然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陆冰雪本人在后妈对她好不好的问题上毫无主见。
每当陆冰雪聊起她后妈的时候,一会儿气鼓鼓的,一会儿又黏糊糊的,真让人捉摸不透。
正当我拼命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唐达奇就跟炸了刺的刺猬一样跳了起来,愤愤地叫道:“有什么复杂的?陆冰雪觉得后妈像对待一个小保姆一样来对待她,她很郁闷,很伤心,就不愿叫‘妈’了呗。以前后妈对陆冰雪好的时候,陆冰雪不也老叫着吗?再说了,说不定,她后妈是在庆幸自己的东西没有被盗才夸陆冰雪的呢……”
“算了,这些问题太费脑子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唐达奇,提议到陆冰雪家所在的那幢楼前的空地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东没有。
哇,水泥板做成的乒乓球桌上,有一对红色的球拍,球拍旁边还放着一个橘黄色的乒乓球呢!
我虽眼尖,动作却比不上唐达奇快。只见他像一只敏捷的猴子,三步两步地蹿了过去。我随后赶到,和他一人抓起一只拍子,跃跃欲试地做着准备活动。“不许动我们的东西!”正当马拴柱一会儿跟唐达奇抢拍子,一会儿又来跟我抢拍子的时候,突然一声童声从远处传来。
循着童声看去,有一大帮小孩子在那里玩沙。其中一个小孩子从小人堆里站出来,扎煞着两只手,正对我们怒目而视呢。
嘿嘿,哄这些小孩子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我走过去,对他说:“小弟弟,好漂亮的球拍哦。现在,你不跟球拍玩了,却跟沙子玩得很高兴,那球拍就该不高兴了,让我跟它们玩玩好不好?”
结果不用说你也猜到了。
直到我们三个人都玩得满头大汗时,才突然想起了坐在石凳上的陆冰雪。
回头一看,可怜的陆冰雪显得那么孤独、那么有气无力、那么脆弱,而且脸上又呈现出了冷漠的表情。
可是,有时候,她又表现得那么强大,比如遭遇盗贼时。真让人搞不懂她!
可能是我们三个人的内心都想到一块儿去了吧,我们同时跑到她的面前,把两只球拍和一个球,拼命地往她手里塞。
“冰棍儿”高兴地笑了,说:“我一个人怎么玩儿啊?”
于是,我们用“手心手背”的方式确定了轮流跟陆冰雪玩的顺序。
在和陆冰雪玩儿的过程中,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一反刚才的凶猛劲,尽量让陆冰雪能接住球。
陆冰雪正玩得热火朝天时,楼上传来了一声呼喊:“冰冰,回来吃药了!”
嗬,是那个伪蔡明站在阳台上冲着陆冰雪在叫呢。
趁着高兴劲儿,陆冰雪仰起脑袋,大声说:“我再玩一会儿。”
“快点儿回来,该吃药了。你不能玩得太疯了!”
陆冰雪冲唐达奇挤了挤眼,说了声“该用你的歪招了”,就冲着楼上喊道:“什么?我听不见!”
于是,“蔡明”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只要听力没有障碍,我相信人人都能听明白的,陆冰雪却仍回答道:“我听不见,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这时,楼上的后妈真真切切地叫了一句:“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就下楼去揍你!”
见我们“哧哧”地偷笑,陆冰雪受到鼓舞,硬是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仰头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们三个人终于笑作一团,而楼上的后妈也终于气急败坏了,恨恨地丢下了一句“你就装吧,有本事你就别回家!”就把窗户关上了。
这一句怒气冲冲的喊叫惊动了楼下所有的人。一个玩沙的小女孩甩着两只脏兮兮的手跑过来,同情地对陆冰雪说:“小姐姐,你的妈妈是亲妈吗?她那么凶,你是不是不敢回家了呀?”
被胜利感冲昏了头脑的陆冰雪,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小女孩,冲唐达奇得意地眨眨眼睛,说:“你出的主意真不赖,看把她气的,好爽哦!”
唐达奇也得意地冲陆冰雪眨眨眼睛,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可是,在我看来,好像越来越不是那么回事了!
马拴柱抓了好几次头皮,搓了半天耳朵,才对陆冰雪说:“我说冰美美,你后妈这次叫你回去吃药,又不是叫你回去当小保姆干活。唐达奇教你的那些馊主意,你就没必要用了吧?”
唐达奇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说:“想用就用呗,我又没有收费。况且看你后妈那凶样儿,说不准真要揍你。只许有压迫,还不许咱反抗了啊?”
冰美美看看马拴柱,又看看唐达奇,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心想,她在危急时刻挺有主见的,那么一个聪明人,怎么一到后妈的问题上,就拿不定主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