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志:我一直不觉得台湾走在前面,我真的觉得彼此的学习很重要。比如刚才说的台湾媒体的问题,台湾的媒体正在迅速庸俗化、商业化、消费主义化,而在大陆,从《南方周末》、《城市画报》到很多其他杂志的品质也让我吓呆了,这些有涵养的媒体是台湾做不出来的。我又碰到很多大陆媒体人,他们是非常理想主义的,20世纪80年代台湾冲撞体制时这种理想主义也在台湾出现过,现在反而消失了。在厦门,我看到一份名为《搜街》的杂志,觉得很感动,台湾没有这种城市文化杂志。在很多方面台湾也许走得太超前,当年对体制的冲撞导致理想主义不见了,但现在大陆还有。很多大陆的朋友跟我说你不了解大陆,说大陆的媒体糟糕死了,可能都是远距离看比较美好吧。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彼此能够有机会更多地学习和认识对方,这非常重要。
主持人李亚:刚刚你提到“感觉到一些失落”,根本原因是什么?是一个社会中的商业化进程必然对文化造成侵蚀,这是一个必然的规律,还是说在台湾有什么因素造成这种失落?
张铁志: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也没有很好的答案。举个例子,比如凤凰网有读书频道和文化频道,台湾没有,最大的就是雅虎奇摩。台湾媒体没有书评版面,大陆的报纸一个接一个增加书评版面,这是一种现象。刚刚你问到为什么,我不觉得这是商业化的必然,但美国和日本的情况就比台湾好,知识阶层对文化的关注都比台湾好。所以并不是说经济发达的社会就必然对文化不关注,我觉得不是这样。
我初步认为,可能台湾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被压抑太久,90年代进入媒体化时代——台湾同时面临的是全球消费时代,比如全球化就是从90年代开始的——大量的国际资本流进来,台湾的媒体突然打开了。所以台湾的民主化和商业化是同时开展的,公共领域没有建立起来,就被太多消费主义所侵蚀。比如说《苹果周刊》和《壹周刊》进来后,台湾媒体迅速被八卦化。我觉得这有历史的某种偶然性,但是当然不代表我们不能去改变这种趋势,很多关注文化的台湾朋友都希望慢慢地重新建立起失落的传统。
主持人李亚:邹老师是资深电视人,有没有觉得以电视为代表的大众文化被“娱乐致死”的概念引导了价值取向呢?
邹振东:我一定是扮演一个“万恶者”的角色,媒体是万恶之源,当大家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就是媒体害的。但我还是持一种乐观的态度,我比较崇拜年轻人。我听到非常多的论调就是今不如夕,比如说道德滑坡啊,文化丧失啊,青年人如何如何啊。我发现这是一个很怪的现象,每一代都说下一代不太好,老一代人总说下一代人不成熟,一代一代的这样下去。上一代都认为下一代是垮掉的一代,但是最后都知道首先垮掉的是自己。
所以我一直持乐观态度,包括“娱乐致死”。应该如何看待娱乐?我觉得娱乐其实很有好处。我举一个例子,过去营养学家一直认为有一种东西叫“垃圾食品”,就是粗纤维,粗纤维的定义就是没有营养也不被人体吸收的纤维,这是80年代主流营养学的主张。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体多了很多毛病,比如糖尿病、痛风、便秘,我们发现粗纤维是很好的东西,没有营养的东西其实也是很好的东西。
我们看事物,经常评判它有没有教育意义,常认为娱乐节目没有教育意义,很无聊。后来我想,娱乐是否也是某种形式的“粗纤维”?比如台湾的郭台铭在大陆经营的富士康,有一段时间持续出现员工跳楼事件,当时我跟台湾的“综艺教父”王伟忠聊天,我说我们给他们开个药方吧。我们先写下来不给对方看,然后一起拿出来,结果我们不约而同写的是娱乐。据说富士康是半军事化管理,新招聘的员工看到一个员工迈着正步走向食堂,大家就知道这是富士康出来的。他们没有发泄的通道。现在很多社会病大家排解不了,前不久大学生自杀事件也是接连发生。所以我觉得“粗纤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未必一定要很高调的说这个东西有没有营养,它不过是帮你消化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