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上佳,所以林家将家宴主宴摆放在花园的梅亭之中,外面的梅花盛开点点动人,含香微风让人心情愉悦,梅亭之中一张椭圆形长桌,林聪德和路朋奇坐在东首主位,致仕的官员们坐在左靠南的位置以示尊荣,孔廖等举人官员们坐在右侧靠北,方老板等商户主位则坐在底下靠西的方向,似乎谁也没有对这样的安排有什么异议,毕竟士农工商中商人始终是垫底的位置。
“远之你是北方直隶出生在浙江杭州府为官好些年头,但是宁波府来的却不多,不知道这俩月可品尝了多少正宗的宁波菜。不是老夫自夸,虽然宁波菜不属于十大菜系,但是也有许多独特的菜品值得一试。大伙说是不是啊?”林聪德与众人共饮了一杯之后对路朋奇说。
“说来惭愧,本官到任也快两月了,因为公务繁忙倒还真没真正的品尝过地道的宁波美食。不知道诸位可为本官讲解一番?”路朋奇虽然心急但是也知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才好谈事的道理。
方老板指着其中一盘菜说“路大人,且看此菜,想我宁波府多江河湖泊,所产河鳗甚多。在本地江河湖泊所产者,俗称“本塘河鳗”,更是鳗中之珍品。锅烧河鳗,又以剔骨锅烧鳗最为著名,是一种滋补名菜,佐酒极品。为宁波十大名菜之一”
“嗯?”路朋奇夹了一点放在嘴里,闭目回味,许久评价道:“色泽黄亮,鳗肉鲜嫩,绵糯香醇,味鲜而略甜,汁浓有泡,果然不凡。”
又一人指着另外一盘菜说道:“大人,这道菜在北宋年间就很盛行,它是以鲤鱼尤以黄河鲤鱼为上品原料,以过初步加工后,用坡刀把鱼的两面解成瓦垄花纹,入热油锅炸透。然后以适量糖霜、香醋、姜末、料酒、食盐等调料,对入开水,勾加流。味道极为不凡。”
“是的,这彩熘黄鱼中黄鱼味鲜,肉质丰满结实,若是再配以火腿、鸡肉等上乘辅料烹制,三鲜合一,滋味浓醇,色彩艳丽。”廖师爷显然也是美食的行家,点头说道。
“从北方到南方,原本还以为南方的菜品简单没有中原京城的精致。而到了江浙才知道,南方才是美食之所在,固然没有北方大餐之恢弘也有南方之精巧,就如同南方之女子婉约如水。”路朋奇说着还笑着看着身后的脸色微红的侍女。
“不错,大人之言简直就是点睛之笔,将南北菜品差异衍生到女子之上,倒也恰如其分,恰如其分啊。”孔举人也是如此之说。
“诸位恰逢此时此景此言,更值得共饮此杯。”
饮完杯中酒,自然马上有各自身后的侍女添上美酒,路朋奇点着中央的那盘菜问道“这又是什么菜?”
“这个就由状元楼的东家来说吧”林聪德对着底下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胖子说道。
“这个自然,说起这个还有一个典故。当年乾隆朝的时候,甬江口还没有状元楼之说,更没有这道菜,有两个赴京赶考的举人路过甬江口等待渡船的时候,感到有些饥饿就在路边的一家酒楼饮酒,观赏江景。酒楼的伙计见到是书生客官,就问:“相公欲尝何菜?”
两位举人都是富家子弟,便说:“凡是名菜,俱都上桌品尝便是。”
于是,伙计陆续送上各道名菜,两位举人见最后端上来的冰糖甲鱼,鳌头上翘,晶莹透亮,清香扑鼻,便挟起品尝,一到嘴里;由绵糯香甜,滋味非同凡响,赞不绝口,便问掌柜:“此菜何名?”
掌柜见两位随身都带有赶考的行头,便灵机一动,暗送彩头,道:“相公,此乃‘独占鳌头’是也!”举人听了,连呼“妙哉!”尽欢而去。
事有凑巧,待到秋季揭榜,其中一位举人果然中了状元。他衣锦还乡,春风得意,特地重登甬江这座小酒楼,指名要吃“独占鳌头”!说是吃了此菜,身健神旺,金榜高中乃此菜之功也。幸在画说,便又精心制作一道“冰糖甲鱼”,让状元公品尝,并捧上文房四宝,展开宣纸,恭请状元为酒楼题名。
状元老爷正在兴头,也不推卸,端起笔来,写了“状元楼”三个大字。
从此以后,状元楼名噪浙东。状元楼名菜冰糖甲鱼,也名扬海外。”
“这么说来,这掌柜是你家先祖了?”路朋奇笑道。
“的确是在下先祖,从先祖传至本人手中已经是第五代了。”状元楼东家略带自豪的点点头。
“独占鳌头,的确值得一吃,可惜在座的我们大都已经没有在中状元独占鳌头的机会了。”
“是也不是,林少爷还有独占鳌头的机会,林老爷是吧?”钱老板瞅了瞅低头享受美食的林云说。
“钱老板,您这不是埋汰我,谁都知道我志不在此。不过我想独占鳌头大家也不是没希望?”林云放下筷子用餐布擦拭了下嘴角说。
“此话何解?”致仕的老官问道。
“固然对于书生来说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是独占鳌头,但是对于从商者在各自行业首屈一指也是独占鳌头,对于大人在天下诸府守牧一方得到圣上和朝廷的认可也是独占鳌头,对于孔老爷书院的弟子能鲤鱼跳龙门当然也算独占鳌头,即使是诸位致仕的员外们如果能教化乡民入主千叟宴难道还算不上独占鳌头么?”
“是极,是极,为了大家都能独占各自的鳌头满饮此杯。”路朋奇心中略显失落的情绪猛然间被吹散,激动的心情显而易见。
酒过三巡,诸位都笑逐颜开哪怕是有些古板的孔举人也是如此。谈笑间,忽然外面传来一阵琵琶轻抚的声音。
之后微静,“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唱腔如行云流水,委婉清新、细腻动人,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林云稍有些惊讶,这不是黄梅戏的《天仙配》董永和七仙女的经典桥段,不亚于越剧的梁祝。
梅亭之前有一片空旷的场地以青砖铺设而成用以歌舞表演,清朝继承明朝许多的传统文化,更多的戏剧也或应运而生或焕发青春,昆曲固然是相当流行,但是秦腔、梆子腔、啰啰腔、二簧、京剧等花部地方戏蓬勃兴起。它们不仅从生活中汲取人物、故事,而且大量吸收各地民间歌舞、武术、杂技的滋养,显示出无比旺盛的生命力。而此时表演的正是天仙配,伴随着这捎带远古的唱腔,林云还是闭目哼唱,带着后世的曲调甚至比演出的名角还要好上几分,这毕竟是后人在前人的基础上辅以当代的乐器还有音律加以改变并被大众认可的。
哼着哼着,忽然外面的音律都悄然的停止了下来,而林云还独自沉浸在回忆之中随着自己的格调演绎着林云版的天仙配。哼完深吸一口气都舍不得从回忆中回来,毕竟这是当年母亲所喜爱的剧种之一,小时候听得并不少。
“云儿,你什么时候还会黄梅戏呢?”就连林聪德也不免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林夫人也算是名门之后,但是对于这些街头民间的戏剧只是懂得欣赏而已,而云儿显然欣赏的层次和改编的层次更高,看着表演的艺人有些崇拜又有些惊讶的眼神而在座的各位更是像看着怪胎的神情,林老爷心中就像吃了个人参果一样,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很通畅。
“这个,这个,我只是听得多了,跟西洋的乐师聊天中将西洋的乐器与我们民间的乐器配合起来尝试了下,感觉不错就玩玩了。”林云一副无奈的表情摊了摊手,其实看着那表演者的眼神,林云也有点后怕,万一人家真想拜你为师,你这假冒的大师业余的票友可真的是属于一搓就破的西洋镜了。
“怪不得有人说林家大少神童一个,幼年神通博名而已,少年纨绔博风流而已的论调。”路朋奇感叹了一句看了看林云。
“怎么这话那么耳熟呢?”这回轮到林云傻眼了,怎么“林云”这小子的私房话变成了谁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白话了。
“傻小子,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林聪德看到林云的表情心想这才有少年人该有的表情,否则当爹的压力也很大啊。挥手让戏班子下去,自然有人会发下赏钱。
“林老爷真是好福气啊,想到这我那小儿子一同跟林少爷并称甬城四大公子,却鲜有让我满意的地方。”钱老板有些怒其不争的叹息。
“呵呵,说笑了,这小子对玩估计比我们在行多了。呵呵”林老爷咧嘴一笑,谁都听出他的自豪。
“诸位,对于赈灾是什么章程?”路朋奇转头问了问。
低声的交流却无人接茬,路朋奇只好将求助的眼神看了看林聪德,而林聪德也不傻,虽然是岳父的得意门生,但是却并非要全力以赴的帮助,否则自己在宁波府还怎么混。
“其实啊,叔父,我想大伙不过是有顾虑,出钱也好出力也罢。谁都不希望过段时间就来这么一遭,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甭管是出钱还是出力或者是其他的都不会犹豫的。”看到老爹和诸位都不吭声,觉得还是要缓和缓和,林云年纪小即使说错话也不过是小孩子之言不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