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晗
宿舍的灯全熄灭,拖着疲乏沉重的双腿,推开门,大家已睡熟好久,我想,夜已经很深了吧。乡村六月的阳光炙辣逼人,父亲还在唠叨,高考过后,家里的氛围就这样,因为对录取志愿的争执延续了下来。在我眼里,他确乎像个地道的农家妇女,没完没了,这种来回的聒噪让人揪心。直到确信我被广西一所重点大学录取,可以扬眉吐气了,我却鬼使神差地选择来北京一家普通高校,接下是亲朋家友的狂轰劝说与难以理解。
有些事情往往不需要答案,各人头上有片天,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我这样对自己和他们说道。家人拗不过我固执的性格,终于四处为我借钱去了。
因第一次来北京,路途遥远,父亲坚持送我。行李并不是特重,除了几本旧书,无非些衣食之类,他们却总害怕我会丢掉似的。父亲拖着衣箱走在前面,姑姑提起书包也来送我,出了月台,姑姑买了一些水果,叮嘱几句,便与父亲和我挥手告别,我总觉得这是一种极造作的举动。列车愈驶愈远,别离故乡亲人,灵魂突然有了一种扑朔迷离的不知归向。
风从车窗挤了进来,吹乱了父亲满是银丝的长发,微蹙的眉尖上爬满难言的苦楚与踌躇。也才发现,这么多年来,今天竟是第一次仔细看清父亲的脸,深邃的夜,不知是否还在吞噬时间,唠叨的父亲怎么如此安静起来?一直以来,为了我和弟弟,父亲颠沛流离,遍遭歧视,置自己于千沟万壑的田地,低下无由的厂矿,一分钱、一毛钱积攒着,从不求什么,难道他就真不懂得需要回报么?我潮湿的视线被车窗外闪过的路灯拉回现实,父亲已经睡着。或许他真的好累了!
到校交完费父亲就要回去,他怕留久会花无谓的钱,北京的消费是不能跟家乡比的。在我一再强求下,父亲只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回去了。
我帮父亲买了返程车票。车站候车室里摆满人群,再找不到空位,离火车到站的时间还有两个多钟头,父亲寻到一个角落,垫上带来的那个破包,就地而坐,他使劲望了一眼候车室外的天空,会心地笑了,仿佛还在为刚经过天安门的情景倾诉和回忆。是的,老实淳朴的父亲从未来过北京,这是第一次呢。
然而,感伤立即掩去了他激动的情绪,眼里装满了余悸与渺茫,嘴唇开始抖动,头也无力地向后靠到了冰冷的墙壁上。
我内心塞满愧疚欲言难开,人群开始移动,父亲撑着地,站了起来,突然向前趔趄了一下,我扶住他的身体,沉痛地把行李袋移交给父亲,人群里我贴在背后,小心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渐渐走远,拥挤中,我终没有说出什么,只让眼泪成为永恒的送行。就在父亲走出检票口的一瞬,猛然转回被泪洗过的苍颜,哽咽着,深情地喊道:“晗儿,在校好好念书,记得常打电话回来……”
我跑出候车室再没有回头,街灯显现的时候,我迷路了。
每个父亲都有他永恒的一面,文中父亲的形象,即是通过一个背影彰显出来的,他即是作者生活里真实父亲的影子,也是天下所有学子父亲的影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