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提斯海水最后一次进入塔里木是在垩纪——早第三纪期间时进时退延续了大约4000万年,沉积物厚度近2000米。任何一个研究白垩纪——早第三纪古生物和地质构造的学者无不到我国最西部的边远村庄——乌鲁克恰提附近去作野外考察。因为古特提斯海水是自西向东进入塔里木,退的时候又是自东向西退出塔里木,因此这里是新疆境内这个时期海相沉积厚度最大、沉积序列最为完整的地区之一。加上汽车可以到达,交通比较方便,因而常有研究者光临。
乌鲁克恰提,也叫老乌恰,过去曾是乌恰县县城所在地,由于地震频繁,灾害严重,县城只好内迁。现在的乌恰县城是80年代又一次强烈地震破坏后,再次迁址新建的。我们1965年到乌鲁克恰提的时候,正是暮春季节,乍暖还寒,位于天山山前的乌鲁克恰提早晚还颇有寒意。作为县城时代的喧闹已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少数断垣残壁。公社(后又改为区)所在的院子,是后来盖的砖木结构的房屋围起来的。除了社长、书记办公室兼卧室外,还有其他一些办公用房和一个门面不算太小的商店。商店经营日用百货、布料、食品、杂货,以及马鞍、马镫之类的特殊商品。这个商店给附近的牧民带来了许多方便,星期日可以看到三五成群的人骑着马到这里买东西。我们需要的一些小东西,也都能就地解决。
公社院子附近有些麦田,麦田绿油油的,充满春的气息。再往远处,土地或已荒芜,或是尚未开垦。在道路两旁的灌木丛中,挂着缕缕驼毛,预示着天气将暖,骆驼已经开始换装。
到这些偏僻的地方工作,最困难的是没有菜吃。改革开放以来,南方的新鲜蔬菜源源不断运到边疆,当地农民在暖棚里也培植生产。那时候不像现在,菜地本来就少,加上新疆春的季节来得晚。吃上新鲜菜实属不易。这段青黄不接时期,在野外多以脱水菜代替。但是,没有一个人叫苦,大家精神饱满,充满对事业的追求,苦和累已置身度外。
乌鲁克恰提下第三系底部石膏层厚度大,长年的日晒、雨淋风蚀,靠山顶的几十米石膏从山下望去竟基本直立着,而我们的工作却必须穿过石膏层。要想直线往上爬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们在陡峭的石膏层下转了好长时间,终于选择了一条斜着插上去的路线,虽然仍有危险,但比较来说保险系数大多了。每走一步都要用铁锤挖出一个深深的脚窝,挖浅了很滑踩不住,上面手也没地方可抓,身子得紧紧地贴着石膏壁。在我前面开路的伙伴,腿一直在颤抖,这时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分散注意力滑下去。前后交换位置非常困难,只有用铁锤帮忙支撑一下他的后脚。到山顶,额头已占满汗珠,身上内衣贴在脊梁上,我想是累加上精神紧张的缘故。
走过石膏层,其上早第三纪沉积就是以绿色和红色泥岩为主的沉积物了,还有各地都很有特征的灰岩“盖帽”。绿色泥岩和灰岩中都有丰富的化石,比起喀什以东来说,无论是种类和数量都多得多。最漂亮的是一种叫碟蛎的牡蛎,形状像盘子,就像小孩玩的那种小飞碟一样。壳比其他牡蛎薄,乳白色略带一点丝绢光泽,壳表叠瓦状,并有放射状壳饰。有一层位全部由碟蛎的碎片组成,厚约5厘米。可以想象,原来这里碟蛎非常丰富,由于强烈风暴激起的海浪使壳瓣受到剧烈的撞击,完整的壳成了碎片,而后涌动的海水又把它们搬运堆积在一起。碟蛎生活在距今约3600万年的渐新世早期。这个时期,海水已经开始退出塔里木,喀什以东的海水更浅了,流通也不太畅快。含盐度比正常海水偏高,不适宜于碟蛎的生存,因此喀什以东找不到它的踪迹。
乌鲁克恰提白垩——第三纪的化石太多了,保存也很好,让我们爱不释手。伙伴们挑了又挑,哪一个也舍不得扔掉,只要觉得好,都装进了大背包。我们不但采了一般的化石标本,而且也采了不少生态标本,许多藤壶和苔藓附生在牡蛎壳上。我们是我国第一批实地专门研究塔里木白垩——第三纪化石的地质工作者,每到一个地方总想多采一点化石标本,大量的标本为每个夜晚平添了不少整理的工作量。全组七八个人一齐动手,一直工作到午夜12点才能冲洗一下身上的汗迹。
寒冬将至,我们带着丰收的喜悦从野外回到了乌鲁木齐。正当室内研究工作刚刚起步的时候,“史无前例”开始了,而且愈演愈烈。文斗升为武斗,这些化石竟成了交战的武器,摔得七零八落。大家的心血就此付诸东流。
30多年过去了,每当提起往事,乌鲁克恰提的日日夜夜总使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