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12日，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并非因为这一天是“防灾减灾日”，而因为这一天是母亲节，也因为这一天是农历的四月三日——我的50岁生日。防灾减灾的主题是珍爱生命，母亲节和生日都应该满怀感恩，而且，50岁算得是人生的一大节点，这几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重合在一起，便有了更加值得纪念的意义。还因为早就想答谢请客的几个朋友刚好有时间在一起，又恰逢一个难得清闲的星期天，我便殷勤地炒了几个家常菜，把妻子女儿叫回来，把几个朋友叫过来，还有大叔和弟弟，共有十个人，也算十全十美了。
因为自己不能多喝酒，又怕朋友劝酒，我便刻意隐瞒了生日的事，妻子、女儿和母亲虽然知道，但我在朋友来之前做了交代：不说我过生日的事，他们也便不提起。因为这个缘故，这顿饭倒是让我们四个知情人吃起来更有一番意趣。
席间，我首先给每个人斟好酒，举杯邀饮：“一顿便餐，耽误各位时间了，今天是母亲节，我首先敬妈妈一杯。”听我如此开场白，大家似乎如梦初醒，纷纷端起酒杯和我一道伸向我妈妈。
母亲节是近年引进的，不是中国的传统节日，大家一时不清楚也不习惯，但都很认同。我在敬酒的同时，简单向朋友介绍了我妈妈：一个历经苦难艰辛的人，一个十分勤劳善良的人，一个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的人。大家于是附和着称赞起来，妈妈满脸笑容，显得特别开心。
年纪稍大的谭老书记在我停杯之后单独向我妈妈敬酒，他说：“婶婶有福气。去年母亲节儿子带你游韶山，崽女有孝心，这是老人的最大幸福，我祝您身体健康，幸福万年！”妈妈愉快地接受他的祝福，并纠正说，去年到韶山是十月份。其他几个朋友也依次向我妈妈敬酒，自然满是赞誉之声。虽然妈妈笑得有些矜持，但却无法掩饰她内心的开怀与惬意。
妈妈一生经历坎坷，出生后第五天就被养母收养，后因养父嫌弃，辗转送养到四个家庭，期间经历的苦难难以想象，挨打挨骂挨饿是家常便饭，超负荷的劳动也给幼小的心灵和稚嫩的身体双重摧残，多次不堪重负而出走，想回到开始带养她的那个家，但养母已改嫁，毫无血亲关系的叔叔伯伯并不接纳她，便只好一个人泪流满面在十数里杳无人烟的大山里漫无目标的流浪……养母知道后，找到她后又转送给了一个寡妇，12岁那年，带养她的寡妇病逝，妈妈再次沦为孤儿，养母实在不忍心，求得养父同意，再次收养了她。4年后，爸爸以一只母鸡为聘礼娶了妈妈，爸爸虽然一贫如洗，但对妈妈的爱无可挑剔。
结婚后由于大集体的繁重劳动，也可能因为小时候风餐露宿的遗患，妈妈常年病痛缠身。当时的医疗条件太差，半路出家的赤脚医生无法正确诊断病情，自然也无法对症下药，镇痛片强心针就成了妈妈的常用药。1976年冬天，病情恶化到难以控制，无奈之下走进了县人民医院做了胆切除手术，在时隔30年之后的2005年冬天，妈妈再次被送进手术室，从胆总管中取出了大半碗“石头”。结石病很少危及生命，但患过结石病的人都会对痛的感觉发怵，何况病痛了数十年！不过，近些年，妈妈的身体硬朗了许多，无病无灾，还不顾我们反对耕种了一亩多责任田和半亩菜园子，四时节令蔬菜完全自给有余。这一点颇让我欣慰。
拜妈妈所赐，细数起来我有五个外婆，除了最初带养妈妈的养母和继母外，其余均未谋面，自然也无印象，那些外婆和与外婆有关的故事倒是听了不少，不过，那不是妈妈讲的，而是最初带养妈妈的外婆讲的。妈妈很少讲她小时候的事，她说：“那些事情太伤心，不说也罢。值得怀念的只有在被养母重新领回之前的那段日子，带养她的是个寡妇，对她还可以，虽然苦点累点，但从不打她，可惜她命薄早逝。”妈妈的继母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才认识的，听说我的舅舅，也就是妈妈的异母弟弟，知道有个姐姐在附近，曾多次托人寻找，得到外婆确证后，爸爸要我去认亲，这就让我又多了一个外婆。现在，妈妈的娘家至亲除了这个弟弟，还有一个同胞姐姐，也算是一种至情至性的圆满吧。
酒过数巡，朋友们也从我的零碎的介绍中了解了妈妈，妈妈也因为不时被朋友们的唏嘘慨叹与称赞颇感欣慰。谭老书记更是兴致浓厚，讲起了他的家世渊源，特别是他的奶奶，为支持爷爷干革命（他爷爷曾任湘赣边茶攸两县特委书记），承受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艰难困苦与委屈，动情处难免哽噎。大家于是感叹：许多时候，女人承担的负重要比男人大得多，男人或许不管不顾意气风发成为豪杰成为英雄成为成功人士，女人则要为男人的成功背负更多隐忍更多付出更多，从这角度来考量，女人比男人更伟大！
在大家各抒己见议论风生的时候，大叔也没有沉默，不时插话称赞：“俗话说长嫂如娘，我嫂子待我还真如此。数十年来，嫂子一直呼唤我的乳名，倍感亲近，我的人生大事，比如结婚建房子也都是哥嫂替我做主操持。来，我再敬嫂子一杯！”也许是真心感激，大叔频频给妈妈敬酒，我和弟弟担心妈妈不胜酒力，极力拦阻，连说算了算了。
此前，我写了《祝福母亲》和《最浪漫的事》两篇文章，简单介绍了妈妈的苦难艰辛和父母缱绻缠绵浓情恩爱的一生，颇有好评。其中《最浪漫的事》或许还因为主题思想比较特殊，被评为了县首届“李东阳文艺奖”三等奖。我写这类文字都是随性而为，从不刻意伪饰，所以有人评说：“朴实有加，感动无比！”朴实的说法是中肯的，因为我不善于使用华丽的词章，感动无比则是过誉了，不过，每每回头重读这些文字，自己还是会感动的，有时候甚至止不住热泪盈眶……
俗话说：“人过三十无少年。”今天我是人过半百了，多年以前就已经无欲无求的我自然又添了一份练达与持重。看看差不多了，我再次举杯邀饮：“本来早就应该请各位来小酌，无奈吉时难择，不是这个太忙就是那个没空，今天是机缘天成，我再敬大家一杯。”谭老书记首先响应：“说得好，选日不如撞日，今天是个好日子，母亲节，我们就借花献佛，一起来敬婶婶，祝愿她老人家幸福安康，也祝愿天下的母亲吉祥如意！”大家纷纷站起来，把酒杯伸向了我妈妈。
我则另有小九九，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和着大家一起，也把酒杯伸向了妈妈，大声说：“妈妈，干杯！”
2013年5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