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想了解火星人。因为只有了解他们,我们才能很好地规划教堂,他们有十尺高吗?我们就造高大的门。他们的皮肤是蓝的,红的还是绿的?把人物塑像放在彩色玻璃里的时候我们必须知道这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涂上正确的肤色。他们很重,我们就为他们造结实的座位。”
“神父,”市长说,“我想你不必为火星人担心。火星上有两种族。其中一个差不多死光了;剩下少数的也藏起来了。另一个种族——嗯,他们还不完全是人。”
“哦?”伯尔格林神父的心脏加快了跳动。
“他们是圆形的发光球体,神父,住在那些山上,是人是兽,谁说得清呢?但我听说他们很聪明。”市长耸了耸肩膀,“当然,他们不是男人,所以我想你们不会关心。”
“恰恰相反,”伯尔格林神父迅速地说,“你说他们很聪明,是吗?”
“有一个传说。一个勘探者在那些山上把腿摔断了,他本来会死在那儿。发蓝光的球体碰到了他。当他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条公路上,他不知道如何到了那里。”
“是喝醉了,”斯通神父说道。
“这就是那个传说,”市长说,“伯尔格林神父,由于大多数的火星人都死了,只有这些发蓝光的球体。所以我直率地说,你住在这第一城市的境况较好。火星正在开发,现在这是个边远地区。跟旧时在地球上一样,还在边远的西部和阿拉斯加。人们正在向这里涌来。在这第一个城市里,有两千名爱尔兰黑人机工、矿工以及做散工的人,他们都需要拯救,因为随同他们一起来的坏女人太多了,而且火星上还有过多的千年陈酒。”
伯尔格林神父对着群山点了点头,“那么,那儿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人群中出现了一片叽喳声。
“到城市去太容易了,”伯乐格林神父解释说,“我倒是认为,假如上帝走到这儿,人们说,‘这是一条踏平了的道路。’上帝一定会说,‘给我看看野草在那里,我要开辟一条新路’。”
“斯通神父,想想看,如果我们遇见罪孽而放手不管,那对我们该是多么沉重。”
“可那是火球呀!”
“我想我们人刚刚出现时,在其他动物看来也是可笑的,然而人有灵魂,这看着丑陋。所以,直到我们有另外的证据之前,让我们假设火球也有灵魂。”
“好吧。”市长表示同意,“但你会回到城里来的。”
“我们看吧。先吃早点,然后你和我,斯通神父,单独到山里去,我并不想让机器或人群惊吓那些火一般的火星人,我们吃早点好吗?”
神父们默默地吃着。
黄昏时刻,伯尔格林神父和斯通神父来到了深山。他们坐在一块岩石上,一边休息一边等侯,火星人还没有出现,他们俩没有什么表情,感到有些失望。
“我不知道——,”伯尔格林神父擦了擦脸,“你觉得如果我们说‘喂!’那些火星人会笑话吗?”
“伯尔格林神父,难道你是在开玩笑?”
“除非上帝在这里。哦,请不要看上去这样害怕。上帝并不是非常严肃的。事实上,除了爱以外,要了解上帝还做什么是有些困难,爱离不开幽默,不是吗?因为如果你不能忍受某人,你就不能爱他,对不对?而且,如果你不能对某人发笑,你就不能经常地对他容忍,难道这不是事实?当然,我们是些可笑的小动物,沉迷于糖碗里的甜食,所以上帝必然会更爱我们,因为我们迎合了他的幽默。”
“我从来没有想上帝是幽默的,”斯通神父说。
然而就在此刻,从暮色苍苍的山里,火星人出现了,宛如一串为给他们引路而点的蓝灯。
斯通神父第一个看到他们。“瞧!”
伯尔格林神父转过身来,止住了笑声。
这些蓝火球在闪星中徘徊,隐隐约约,漂忽不定。
“怪物!”斯通神父惊跳起来。
“我们本该到城里去!”
“别说话,你听,瞧!”伯尔格林神父恳求说。
“我害怕!”
“不要怕,这是上帝造的!”
“魔鬼造的!”
“不,不是的,别说话!”伯尔格林神父使他平静下来,接着他们蹲下身子,火球越来越近,柔和的蓝光照着他们向上抬起的面孔。
火气球
又是一个独立纪念日的夜晚,伯尔格林神父想着,浑身颤抖。他感到像个孩子,又回到七月四日夜晚,天空崩裂,一簇簇火星儿四向散射,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窗子震得叮叮作响,像是成千个散落的薄冰正在断裂消融。姑母、叔父和表兄弟们大声喊叫“哦!”好像是求助于天上的医生。夏夜的天空五彩缤纷。宽厚的祖父把火气球点燃,紧紧握在他非常温柔的手里,哦,回想起那些可爱的火气球,光芒柔和,翩翩飞舞,如薄娟,如羽翅,如黄蜂蜕皮后新生的彩翼,蓝的、红的、白的、爱国的——火气球!神父点燃的小蜡烛在温暖的空气里形成火球,在他的手里散发出光,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死去很久的,已经发了霉的亲戚们的脸庞;那是光明的幻象,舍不得让它离去;因为它一旦离去就意味着生活又失去了一年,又失去了一个七月四日,又失去一种美丽的东西。从家里的门廊下,人们静静地望着火气球,红的、白的、蓝的,在温暖夏夜的星空中飘呀,飘呀,飘过伊利诺斯地区,飘过静静的河流,飘过沉睡的公寓大楼,最后消失在远方,永不复返……
清晨,伯尔格林神父醒来,蓝色火球的梦景依然挂在天上。
斯通神父似一根木头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静静地睡着。
伯尔格林神父注视着火星人,他们一边飘游,一边看着他,他们是人——他知道。但他必须证实这一点,否则就要去见面目严肃的主教,主教就会慈善地让他停职。
但是,假如他们藏在很高的天穹里怎么去证明他们的人性呢?如何能使他们靠近些来为许多问题提供答案呢?
“他们从山崩中拯救了我们。”
伯尔格林神父站起来,离开一块岩石,向最近的一座山攀登。他爬到一个地方,一块悬崖垂直地矗立在二百尺的地面上,于是他停了下来。他冒着严寒,拼命地攀登,累得透不过气来。他站起身歇口气。
“如果我们从这儿摔下去,一定就没命了。”
他掷下一块卵石。过了一会儿,卵石才咔哒一声落在下边的石头上。
“上帝决不会饶恕我的。”
他又扔下一块卵石。
“这并不是自杀,是吗?假如我是出于对上帝的热爱……”
他抬起头来,把目光转向蓝色的球体。“但首先要再试一次。”他对着这些蓝色球体大声喊道:“喂,喂!”
回声飘荡,前后交织,然而这些蓝火球既没闪亮也没移动。
他向他们说了五分钟。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他向下看了看,发现斯通神父还在下面的小帐篷里慢慢地睡着。
“我非把一切都搞清楚不可。”伯尔格林神父走向悬崖的边缘。“我上了年纪,死就死了。上帝一定会懂得我为了他才这样干的吧?”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一生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想,过一会我就要死吗?恐怕我太喜欢活着了,使我更喜欢其他的事情。
这样想着,他走下了悬崖。
他跌下去了。
“笨蛋!”他喊道,他在空中翻滚着。“你错了!”岩石向他涌来,他看到自己撞在这些岩石上,上了西天。“为什么我干这种事?”但他知道为什么这样干,片刻过后,一片寂静,他摔下去了。风在他周围呼啸,岩石猛飞过去迎接他。
然后,群星移动,蓝光隐约出现。他感到自己被蓝光所包围而悬浮起来。又过了片刻,他轻轻地落在岩石上。他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他没有死。他摸摸自己,抬眼望着这些迅速遁去的蓝光。
“你们救了我!”他小声说,“你们不愿意让我死去,你们知道死是错误的。”
他跑向还在熟睡的斯通神父。“神父、神父,醒醒!”摇晃着他,使他醒来。“神父,他们救了我!”
“谁救了你?”斯通神父眨眨眼睛坐了起来。
伯尔格林神父把他的经历讲述一遍!“一个梦,一个恶梦;回去睡觉吧。”斯通神父烦躁地说,“又是你和你那马戏气球。”
“但我是醒着的!”
“好啦,好啦,神父,你镇静一下。好啦。”
“你不相信?你有枪吗?说真的,喂,把你的枪给我。”
“你要干什么?”斯通神父把小手枪交给他,那是他们为防止蛇或其他类似的预想不到的动物而带来的。
伯尔格林神父抓住手枪。“我向你证实一下。”
他用手枪对准自己的手开了一枪。
“住手!”
一道闪光以后,他们眼看着子弹在离手掌一寸的空气中停止了。子弹悬挂了片刻,周围就出现了蓝色的磷光,接着,噗嗤一声落入尘埃。
伯尔格林神父对着他的手、脚和身子连开了三枪。这三颗子弹开始逗留一下,发出亮光,然后像死了的昆虫,落在他们的脚旁。
“你明白了吗?”伯尔格林神父说着放下手臂,使手枪顺着子弹的方向落下。“他们知道。他们能理解,他们不是动物。他们在道德的环境里去思考、去判断、去生活。什么样的动物能这样保护我呢?什么动物都不能这样做。只有另一种人才行,神父。现在你相信了吗?”
斯通神父凝视着天空和蓝光,接着,默默地跪下一条腿,拾起发热的子弹,用手心托着,然后紧紧地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