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听说了么？”坐在教室里，陈陌的同桌拿手肘轻轻地撞了撞。
“什么？”陈陌低声说。
“西蜀集团，蜀山学院的测试。”同桌有些惊讶，“已经传开了。”
“喔，知道一点。”陈陌点头。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点也不上心啊。”同桌转过头笑道。
“认真上课，转过去。”
“嘿，你报名了没有啊？”同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我说班长大人，上自习不要讲话好吗。”
“作为班长，我需要关心同学啊。”
“……”
“你会去么？”班长穷追不舍。
“会啊，报名了又怎样，谁要我啊？”陈陌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哎呀，蜀山学院毕业就能进西蜀集团多好啊，你要是能够进去，就是高富帅了。”
“我和那三个字没有关系，别取笑我好吧。”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班长吐了吐舌头。
“方棠，卖萌是没用的。”
“哼。”
其实这个话题很让陈陌感到沮丧。
他确实答应了叔父去参加蜀山学院的测试，但这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成绩优秀大有希望。关于成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他的班主任总是无可奈何的说，陈陌你再努力一点就能摆脱刚刚超过平均分的现状了；婶婶喜欢拿着他的成绩和陈辉比较，然后就会对叔父说，你看你们老陈家的基因就是不行，小辉是像我成绩才这么好。
“方棠。”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可头还是低着，同桌偏过头来看他。
“干嘛。”
“你说……”
他显得稍有犹豫，像是演讲开始前整顿自己的措辞。
同桌盯着他看，她突然很好奇总是和他名字一样沉默的同桌会对她说出什么话来。
“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去参加那个测试？”他依然没有抬头，可方棠注意到他并没有专注在面前的书本上，自习课开始十多分钟，他连一页都没有翻。
“这种事你要自己拿主意啊，我说了又不算，况且人人都有机会的。”她回答道。
“可是，只有三个名额，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
“如果你肯做完一整张试卷的话，我觉得你还是很有机会啊。”
“什么意思？”
“别装了同学，我注意你很久了。”班长露出一副我看透你了的笑容，“你每次都只得班级的平均分，不管考试简单还是很难。”
“我不会啊。”陈陌白了侦探少女一眼。“熟归熟，你可别乱讲啊。”
“我有乱讲么。”方棠手中的笔在指间旋动。“上次数学诊断考，那么难的题目，你居然不声不响的考了120多分，发卷子的时候你没看到老王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吗？我年纪前十的水平都只是刚刚及格。”
“运气，运气。”陈陌讪笑着说。
“那你解释一下这次月考吧。”方棠眼睛眯起来，像弯弯的桥。“基础知识检测，你居然考了116分，倒数第四。”
“这就只能说明我的基础知识不行啊。”陈陌继续敷衍着。
“很好。”方棠一脸诡计得逞的表情，她继续道，“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为何一个能用超出高中学生能力范围的解题技巧和知识点解开立体几何问题的人会连最基本的判断点线共面这么基本的公理都弄错呢？”
“呃…这只能说明我基础知识不好然后运气还不错。”陈陌一本正经的解释。
然而方棠一脸“你觉得以我的智商我会相信吗？”的表情，“如果不是这连续两次考试的难易差距变化的那么大的话，我也被你糊弄过去了呢，现在嘛，真相只有一个——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只考到平均线左右的120分？”
看着对方一脸认真的表情，陈陌觉得自己隐藏了快三年的秘密最终还是被人揭穿。
“怎么会啦，运气总是起起伏伏的啊。”
“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啊。”陈陌是准备赖皮到底了。
“你有种。”方棠低声说，“我拿你没有办法，就只好拿着你的成绩去跟林老师讲咯。”
“喂。”陈陌终于抬起头，“别过分啊。”
“你承认啦？”
“有什么好承认的。”
“我看我改天还是约林老师吃个下午茶讨论一下我们班某些同学不为人知的secret了。”
“真是服了你了。”陈陌扶着眼睛叹气道，“千万别说出去啊。”
“嘻嘻，我猜对了？”
“算是吧。”陈陌目不转睛地盯着书看。
“想不到你小子隐藏的很深啊。”方棠意味深长地瞥了陈陌一眼，“那你还怕那个测试通不过么？”
“我其实只是不知道我该不该去参加。”陈陌的声音低落下来，“我的叔叔突然在这件事情上十分热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他没有告诉我的。”
“你是说陈辉的父亲？”
“嗯。”
有一次陈辉在食堂看见方棠，便凑上前去准备搭讪，陈陌被班长大人拉了壮丁，挡住了陈辉，从此方棠也就从陈陌的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世的一些情况。
“应该不会有什么吧。”方棠说，“据我知道的是，这次测试是西蜀集团一力操作，帝师和教育部门都是配合，西蜀只是借了帝师在人才方面的资源而已。你叔叔没有能左右西蜀集团办事的能量吧。”
班长说的认真，陈陌也听得仔细。
“我分析，”少女扮演侦探上瘾了，“你最多是拿来给陈辉当作炮灰了。测试分两天，学生自己可以选择第一天或者是第二天参加考试，你回去看看你们两个的测试时间安排，就应该清楚你叔叔是不是这个意思了。”
这还是一个普通的晚春的下午，帝师中学的高三甲班的教室里学生们都偷偷地在聊着从不同途径得知了蜀山学院将要举行测试的消息。
在方棠说陈陌是炮灰的时候，她坐在在靠着窗边的位置上。远方的天空灰蒙蒙，铅灰色的卷积云在天空上涌动，如平铺席卷而来的潮水。
四月的西南基本都是雨天。
陈陌低头看着一本《小窗幽记》夹在厚厚的英语习题集里面，老师基本不会在这个时候到教室里来。
“西北的尘土被风吹到了这里，用不到72个小时。在这阵尘埃云过去后，会因为微小的颗粒凝聚水汽形成的雨，大概两天之后天才会晴朗起来。”方棠说得很学术很专业，像是上地理那门课的老头。
角落的空调换气孔传来阵阵呜呜的声响，教学楼的中央空调常年累月的不停转，早就开始响，还一阵阵地带着湿气，让人很不舒服。
“炮灰？”陈陌觉得有些好笑。
“嗯，炮灰。”方棠知道这个时候陈陌的心情肯定会不好，没有必要继续去捋他的虎须。于是直接沉默下来，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她把外套挂着出风口的位置上，呜呜作响的风声小了下来，纪梵希的小礼服一如既往的优雅精致，这个赫本最喜欢的品牌一直讲究低调和格致，方棠从来不觉得这些价值不菲的外物有多么珍贵，她只是想要一个安静一点的环境，害怕呜呜响的风带走了什么。
下课的钟声叮当响起，苹果手机万年不变的短信铃声从方棠的手袋里传来，陈陌八卦的探头看了一眼，看见“放学接你吃饭”几个字，方棠迅速按了电源键，屏幕黑了下去，她翻着眼睛看陈陌，没有半点表情。
陈陌尴尬的呵呵一笑，出了门，撒腿就向楼下跑，他也赶着时间。
整座教学楼里尽是西装笔挺的老师们出入，他们的腋下夹着精致而统一的文件夹，从着装到教具的统一，体现着帝师中学严谨的教学风格。
而现在的陈陌最惹眼，巨大的环形走廊里，所有人都以奇怪的目光看着这个一身阿迪达斯运动服的学生，跑得如此的嚣张放肆。
冲出教学楼宽敞如广场的大厅，陈陌的脚步慢了下来，走在人头涌动的校内马路上。他还记得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时候，那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他独自一人走在这条路上，手里拿着刚刚从教务办公室里拿到的入学通知，愣头愣脑的拦住一个人问了去高三教学楼的路。
保安们裹着模仿警服制成的保安服，笔挺的站在校园门口，学生老师们掏出证件在机器上晃过，他们目光深严。
陈陌从书包里翻出学生证，在机器上晃了晃，绿灯亮起，保安们不再盯着他，收起证件，一步跨出了校门。
“三年走了几千次，都记不住我是不是学生么？”
学校的对面是一个购物广场，开发商找准了接送学生的家长的商机无限，一只巨大的霓虹灯箱在广场中央旋转，陈陌一直觉得这个灯箱是一个制作丑陋的米奇老鼠，但是其他的同学都说这个是纽约最流行的什么LOGO。
“美帝人民的审美这么差真的好么？”他嘴里嘟囔着，掏出手机，没有未读消息和来电。
他甩了甩头，正了正眼睛。
米老鼠灯箱旋转，商场门口空无一人。
哒哒，短信的铃声从装手机的裤袋里发出来。
陈陌迅速掏出手机，滑开屏幕，短信来至他等待的人，陈陌还没有点开短信，嘴角已经笑着咧开。
“你多等我一会吧。老徐今天突然要收上周的笔记，我还有一点没有赶完。”短信上这么写着，文字后面跟着一个抱歉的笑脸。陈陌捏着手机，在商店门口踱步。
“晚上想吃什么？”请客吃饭这样问好像没有主见的样子，陈陌删掉了打出来的字。
“积雨云来了，真烦啊，看不到一点太阳。”陈陌考虑了半天，还是删掉了。他偷偷听着陈辉说女生都欣赏强势的男生，所以不要再女生面前抱怨，哪怕用抱怨的语气谈论天气，他说你们没看见我老爹在牌桌上的气势，烟雾弥漫，杀机暗藏，直逼赌神高进。
蠢货，连个短信都回不过去，陈陌觉得有点累了，握着手机靠在商场的外墙上，旁边电脑控制的液晶电视上正在播出的西蜀集团的宣传短片。主角是两个看上去就是天之骄子的青年男女，头上抹多了发蜡的男主角在这个短片中被塑造为一个知识丰富而且十分稳重的五好青年，他孜孜不倦的向身边的女青年讲诉着西蜀集团的各种高端大气。
讲得那么好又有什么用，根据简单的除法计算，他进入蜀山学院的几率大概是三十五分之一，高三年级平均每个班有一个名额。
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实力和水平，就是叔父眼中的炮灰吧，高考的炮火还没有到来，却被蜀山学院的测试轰杀成灰尘，飘进卷积云的里面，最后化成一阵灰雨。
其中有些灰会是他的，有些灰会是林芝的。
陈陌开始浮想联翩。
哒哒，短信再次响起。
“我出来了，还是去上次那家牛排吧。”
陈陌看着手机，用力的挥了挥手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