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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嘴巴,小气鬼

小蚂蚱的群众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这让绿绿老师心里非常安慰。也正因为这个,当他听说了小蚂蚱又和同学闹了纠份才会格外地生气。

这一次和小蚂蚱闹起来的同学,叫居安。

居安的妈妈是一个特别有学问的人,是一个博士后。

天哪,绿绿老师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以后在办公室里对老师们说,一位女士啊,不仅博士,她还“后”,太惊人了,太了不起了。

可是博士后的妈妈对居安实在是要求太严了,居安犯一点点小错误就要被狠狠地批评,还要挨打,博士后妈妈总是说:“我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怎么可以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小孩呢?”有一次,因为居安在一段时间里总是不能集中思想听课,绿绿老师就把博士后妈妈请到学校来交谈一下。

博士后妈妈在听了绿绿老师讲的情况以后,定定地看了居安十秒钟,然后,闪电般地扬起手,给了居安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大耳光。

绿绿老师都吓傻了!在博士后妈妈扬起手来准备再打居安的另一边脸的时候才想起来跳过去拦在了居安前面。

博士后的巴掌在打在了绿绿的头上!

小蚂蚱知道了以后问绿绿:“小绿啊,你为什么不抓住她的手呢?”

绿绿说:“老师是男的呀,博士还‘后’是女士啊,男的怎么可以随便抓住女士的手呢?”

小蚂蚱笑话绿绿说:“小绿你封建思想!”

从那以后,绿绿老师偷偷地给居安的妈妈起了一个外号:“博士还后”。

可怜的居安,有这样一位雷厉风行的妈妈,成天像走在钢丝绳上,人变得有点神经质,总是缩着个脖子,从眼皮下边儿看人。

绿绿老师再也不找“博士还后”妈妈来学校了。

就是这样的一位小心谨慎的居安小朋友,竟然把小蚂蚱给打了!

像他的“博士还后”的妈妈那样,扬起手,给了麻战战同学一记耳光。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到了绿绿的办公室。

“你们俩个干什么?”绿绿问。

“他!”小蚂蚱两只手指直指居安的鼻尖:“他给了我一个响彻云天的耳光!”

绿绿老师当好喝了一口水,听了小蚂蚱的话全喷了出来,“惨了惨了,我的显示屏!我的键盘啊!”他手忙脚乱地揪了纸巾去擦。

擦完了,绿绿说:“怎么回事,你们俩?”

小蚂蚱脸红脖子粗:“他打我,打我耳光!”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他污辱了我的人性!”

绿绿像一个老爷爷那样咳了咳说:“是人格,麻战战同学,注意你的用词!”

转脸又对居安说:“真的吗?居安?你真的打同学的耳光了?”

居安的头低得快要到胸口第二颗扣子了,不作声。

绿绿老师对小蚂蚱说“你先回家好不好?”

小蚂蚱拖拖拉拉地往门口走,回过头来又说:“小绿呀,你要为我申张正义!”

绿绿老师说:“麻战战同学,注意你的用词!”

小蚂蚱走了,绿绿老师把居安的脑袋抬起来,温和地问:“居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打同学的耳光?”

居安安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绿绿老师。

然后,他就面无表情地,这么流起眼泪来,鼻涕也挂了下来。

绿绿用自己的毛巾绞了把热手巾替居安擦干净了脸。

绿绿老师的手包住居安的脸颊,轻轻地捏来捏去,捏成奇形怪状的样子,又把居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示意他也来捏捏看。

看着绿绿老师干净可爱的脸被自己捏成了滑稽可笑的样子,居安终于笑了起来。

绿绿说:“居安,你愿意告诉我你打人的原因吗?”

居安又沉默了一会后,把事情告诉了老师。

绿绿跟居安谈完了心,把他送出校门之后,收拾一下,也走了出来。

绿绿老师一路往前走,猛地一回身,对着身后说:“出来!”

小蚂蚱扭扭捏捏地从转角走了出来:“小绿,你好厉害啊!”

“你不用拍马屁,哼!”绿绿老师看上去很不高兴。

小蚂蚱有点疑惑又有点莫名的心虚:“小绿,你怎么啦?我…我可是受害者啊!”

绿绿老师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麻战战,我再说一次,注意你的用词!”

不笑的绿绿老师让小蚂蚱觉得陌生,也叫他着慌,他总是觉得,小绿要是不笑眯眯的,那就不是他的小绿了。

“我…我怎么了呀?小绿,小绿,你干嘛不理我呀!”

绿绿老师剩斜着眼看着小蚂蚱:“麻战战啊麻战战,我光知道你有一个灵光的脑袋,我还不知道你有张大嘴巴哪!”

小蚂蚱说:“我的嘴巴不大呀,”他努力地把嘴辱缩得小小的,噘起来叫绿绿看。

绿绿拼命地忍着笑,看着小蚂蚱那噘起来的,油汪汪的小嘴。

“小蚂蚱,你吃烤肠了吧?”

听到绿绿老师又改了称呼,小蚂蚱一颗心又放下去,凑上来讨好:“是呀是呀,前面那家店还有的卖哦,我请你吃呀小绿!”

绿绿问他:“小蚂蚱,你昨天碰到居安的妈妈了?”

“嗯,在上学路上碰到的。”

“你跟‘博士还后’女士打了小报告了?”

小蚂蚱吱唔起来。

“你干嘛?猫咬了你舌头吗?”

“我我我,我没说什么呀,就说居安这两天上数学课答不出问题来,美女徐批评他人在魂不在。我是很事实求是的呀!”

“不管是不是事实求是,这种事,该由老师慢慢地跟家长沟通,轮不到你去跟家长说,明白吗?”

小蚂蚱点点头,过一会儿又说:“其实我不是很明白。”

绿绿老师问:“小蚂蚱,你说,你爸爱不爱你?”

“爱。”

“你是不是你爸的宝贝?”

“是!”

“同样的哪,居安也是妈妈心目中的宝贝。一个人,自己最爱的人被人家说不好,心里面是会很难过的。你知道吗?就因为你打小报告,居安又被他妈妈打耳光了,还罚了跪!”

小蚂蚱低下大脑袋:“可是,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博士还后’女士如果很爱居安的话,为什么要打他呢?”

绿绿老师抬头看着高大的梧桐上那些金黄的秋天的叶子,那些叶子在春天的时候,是一种极美的浅碧,到了夏天,又变成油绿。

绿绿说:“爱这个东西啊,蚂蚱,很复杂咧!”

绿绿感概完了,很郑重地对小蚂蚱说:“麻战战同学,请你以后管好你的大嘴巴,再叫我知道你在哪位家长面前打同学的小报告,我就在你的嘴巴上安上一根拉链,拉上,还上锁,听见没?!”

“听见了。”小蚂蚱难得地老实。

因为他知道,小绿虽然不会真的在他嘴巴上安拉链,可是一定会有办法叫他比嘴巴上安拉链更难受。

小绿是狐狸转世的嘛,小蚂蚱想。

第二天,绿绿老师就在班上宣布了一条铁的纪律:任何人,不得在其他同学的家长面前说三道四,谁要是违反了这条纪律,绿绿老师从讲台里拿出个东西,“我就把这个东西给他别在衣襟上!”

那是一张血红血红的大嘴巴,嘴唇翘起来,上面还有一颗黑黑的痣,活像一粒鸟屎。真是太难看了。

绿绿得意地叉着腰,把那张卡纸做成的大嘴巴当扇子扇风。

小蚂蚱课后蹭过来问绿绿老师:“小绿呀,我问你哦,你小的时候,有人在你妈妈面前打过你的小报告吗?”

绿绿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有。哼,竟然说我怕困难,遇到难题目就跳过去不做,还说我不好好劳动!把黑板擦得像一张花脸!”绿绿越回忆就越生气,如果那个打小报告的人现在在他面前,估计他一定会给他一脚的。

小蚂蚱说:“那后来那个人呢?”

“他?”绿绿得意晃着脑袋说:“被我的三个哥哥打了个鼻青脸肿!”

小蚂蚱浑身哆嗦了一下,不敢说话了。

接下来,绿绿老师还在班上开展了一个活动,请每个同学每一天回家去,跟家人说一说一位同学的优点,或是他为自己做的一件事。

绿绿老师说:“人的心灵应该是一块土地,别人的不好象轻风过耳,对土地没有半点影响,但是别人的好,却像渗进土地的雨水,一点一滴都要永远地记着。”

小蚂蚱问绿绿:“小绿啊,我今天想啊想啊,也没有想起哪位同学为我做了好事,怎么办?”

“怎么会没有,我今天看到天诺把你掉在地上的英语作业本捡起来给你。”

小蚂蚱太惊讶了:“这么小的事,才三秒种,也算吗?”

绿绿说:“当然了,别人的好,再小也不小。”

小蚂蚱又问:“那我今天帮周书媛扫地的,你想她会记得吗?”

绿绿摸摸他的脑袋:“我想会的。可是,我们做完了好事,就算了,别总惦记着让人家感谢。”

这以后,三二班真的不再有大嘴巴了,谁也不想把那么难看的一张大嘴巴别在胸前,那张丑丑的大嘴巴被绿绿老师丢在了讲台里,慢慢地,颜色变得越来越黯淡。

过了没多久,学校里要举办一次特别好玩的展览。

大队辅导员老师要每个同学把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件物品带到学校来。

每个人对这个展览都挺感兴趣的,三二班的同学展开了热烈地讨论。

天诺问绿绿老师:“玩具可不可以带?”

绿绿老师说当然可以的。

小宇想知道,如果那个东西已经很旧了,破了,可不可以带来。

绿绿老师说,只要是你最喜欢的,破一点旧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居安好象很为难,嘟嘟囔囔地说:“我妈老叫我学习学习再学习,我没有什么最喜欢的东西。”

绿绿走到他的桌边,蹲下来对他说:“好好想想,总会有的。哎,你第一次学写字的本子还在不在?你妈妈肯定替你收着呢。找一找,保证你自己看了觉得好玩得不得了!”

小胖子于小贤问:“老师啊,我最喜欢的东西就是吃的了,吃的可以带来吗?”

绿绿老师说:“切--,吃的东西放在大礼堂里展览会招老鼠的。”

于小贤笑眯眯地又问:“老师啊,你自己的办公室也放了不少吃的东西啊,会不会也招老鼠呢?”

绿绿老师想也没想地答:“我的东西都是买来很快就吃光光了!”

大家都哄笑起来,绿绿老师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他暗暗地捏了捏自己的脸,想,呀,这脸皮,真是越来越厚啦!

第二天,大家纷纷带来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连居安都有了笑模样,把一本皱巴巴的田字格本给绿绿老师看,上面的字,歪七扭八,偏旁部首四下里散开,活像一堆乱柴,还有不少的错字,可是这是多么可爱的一个本子啊,绿绿老师说比他小时候写的强多了。

“我小的时候,学写数字,一写到八就把本子横过来画两个圈儿。”他说。

叫绿绿老师没想到的是,小蚂蚱带来的东西十分普通,就是一个旧的棉布墩子,起初绿绿老师都没有看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蚂蚱告诉绿绿,他小的时候,爸爸总是骑车带着他上幼儿园,冬天天很冷,所以,爸爸就在自行车后座上放了这么一个棉布墩子。

自从这些东西被送到学校大礼堂展览之后,小蚂蚱几乎每一堂下课都跑过去看。可是,大礼堂不是每时每刻都对学生们开放的,那扇大门时常是锁着的。小蚂蚱就象一个小蜘蛛似地趴在窗上,透过玻璃往里看。

大礼堂里真安静,光线从窗子里照进去,那些明亮的光斑落在一件件展品上,前两天轮到三二班来参观时,小蚂蚱记住了,他们班展品是放在西面的角落里的,他努力地辨认着那混在一堆东西中间的,他的宝贝棉布墩子。

绿绿老师知道了,问他:“小蚂蚱,你这么喜欢看这个展览吗?每天不看一遍不行吗?”

小蚂蚱说:“不是,小绿,你说,他们不会把我的棉布墩子弄丢吧?”

“不会不会,你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又过了一节课,小蚂蚱又跑过去看他的棉布墩子,还好还好,还在的。

可是小蚂蚱还是不放心,又问绿绿老师:“小绿呀,你说,不会有小偷来偷礼堂里的东西吧?”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学校有门房许伯伯啊,还有保安大叔。不会有小偷来的。再说,就算小偷来了,也不会偷你的棉布墩子的。”

小蚂蚱不高兴了:“为什么不会偷呢?也许小偷平时也要送他的孩子上幼儿园,怕他小孩的屁股冷,说不定就会把我的棉布墩子偷走的。”

越这么想,小蚂蚱就越不安,所以就象牛皮糖似地粘着绿绿老师:“小绿小绿,你帮我跟大队辅导员老师说一下,把我的棉布墩子还给我吧,我不展览了!”

绿绿说:“啊,你可真是一个小气鬼!”

小蚂蚱扭股糖儿似地扒着绿绿老师:“要啊要啊,我要我的棉布墩子,你给我去要回来吧,要回来吧!”

绿绿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去跟大队辅导员老师把棉布墩子要回来了。

绿绿还没有细看过这个墩子呢,这个墩子真的很旧了,里面的棉花都板结了,一点也不软和,棉布也掉了色,有一个角还绽了线,上面,用红线绣了歪歪扭扭的“战战”两个字。

小蚂蚱终于把他的棉布墩子抱在了怀里,松了一口气。

绿绿问:“小蚂蚱,这个东西是谁给你做的?”

小蚂蚱东西在手,十分安心,又有闲心与绿绿老师开玩笑了:“哎呀哎呀,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绿绿老师笑得抱着肚子:“作怪作怪!”

晚上,绿绿回到家,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好容易从一箱旧书里把东西找了出来。

是一个旧的,做成糖果形状的小枕头。

绿绿把枕头拍打拍打,决定,今晚就枕着这个睡。

绿绿把鼻子埋进枕头里用力一闻,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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