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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男孩,男人与男性

这一天,绿绿老师一进课堂,就闻到了一股子特别的香气。就象平时在美发厅里闻到的那种味道一样。

绿绿老师吸吸鼻子,顺着香味着望过去,呀呀呀,那个是谁?

只见有一个小孩坐在第三排,根根头发象刺猬的刺那样挺立在头顶,油光光粘答答的,不是小蚂蚱是哪个?

绿绿老师在这股子湿乎乎甜津津的香气中上完了课,才把小蚂蚱叫到办公室:“你……你这是什么造型?”

小蚂蚱叉了手指托住下马,微侧个头。斜着眼睛问:“帅不帅?是不是很拉风?”

绿绿老师念念有词:“你帅你帅,你真帅,头顶一颗包菜,身披塑料袋,腰缠一根海带,脚踏两颗白菜,猛地一看,以为你是东方不败!怎么想起来弄成这幅样子?”

小蚂蚱很爱惜地摸摸被发胶粘得硬棒棒的一缕一缕头发:“唉,我的头发太软了,趴在头上太没有气势了。”

绿绿老师问:“哪里来的发胶?”

绿绿老师知道,小蚂蚱是单亲家庭,他爸爸从来不会用这些东西的。

小蚂蚱嘻嘻笑着说:“我爸爸,近视眼,到屈臣氏去买洗发水,买回来一用,越洗头发越粘,越洗越粘,越洗越粘,仔细一看,不是洗发水,是强力发胶!我爸爸,人才!错都错得这么酷!正好给我用!”

绿绿白他一眼:“这个样子很酷吗?太另类了吧?”

小蚂蚱说:“另类有什么不好?我喜欢另类!我喜欢让我的头发站在头顶上。”说着又爱惜地摸摸头发:“而且这种胶可以保护头发不受紫外线的伤害,小绿呀,你要不要用?”

绿绿老师说:“我才不要!那个是女人用的发胶,我们男人不能用。”

小蚂蚱说:“哦?那也没关系,反正我还不是男人。暂时不是。但是我认为我也不是男孩儿,我不象他们那么幼稚。”

“哦?你既不是男人又不是男孩,那你是什么?”绿绿老师又开始露出小狐狸的本性了。

小蚂蚱可一点不发怵:“我嘛,我估且可以叫做男性吧。”

“哦--”绿绿老师拉长声音说:“原来是男性!”

小蚂蚱接着说:“小绿,你觉得你自己好算是男人还是男孩?”

绿绿说:“我当然是男人罗!”

小蚂蚱摸摸下巴,装模作样地说:“我觉得你似乎不能算是男人。”

对面的能四点老师扑地一声把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绿绿鼓起了腮帮子,这就表明他生气了。

他用脚背在小蚱蜢的腿上踢了一脚,这个小屁孩居然说他不是男人!

绿绿很少生气,一生气就鼓起腮帮。如果这种时候碰巧他穿着绿衣服,那么他就很象一只小青蛙了。

一个可爱的老师做一个青蛙的表情就会更可爱。看到一个老师这么可爱,你是不是会心软呢?小蚂蚱就心软了,觉得很有必要安慰一下绿绿老师。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你不够man,知道吗?你姑且也可以算做男性。”

“我不man么?”绿绿站起来,摆一个kingkong一样的pose,“难道我不man么?”

小蚂蚱翻翻眼睛:“你自己认为你很man么?哎,人要认清现实啊!”

呜~绿绿好象气球露了气。

小蚱蜢接着安慰他:“没关系没关系,现在流行不man。女性越来越强大,越来越独立,很多女的都喜欢美少年的。man不man的不要紧。”

美女徐倩倩老师说:“嗯嗯,说得对说得对!”

徐倩倩在网上有一个ID,就叫“美少年捕手”。她的博克里收集了好多美少年的图片。

能四点老师捋一捋头发问:“小蚂蚱,你觉得我man不man?”

小蚂蚱认真地看了看他:“你这种类型,属居家男人!”

这回轮到绿绿老师喷茶了。

说笑了半天,绿绿老师猛然想起正事儿来了。

叫小蚂蚱来干嘛呀?听这小家伙胡说呀?

绿绿老师打来一盆水,兑上热水,对小蚂蚱说:“过来,把你那搞怪的发型洗掉!”

小蚂蚱护住脑袋:“不要不要。我喜欢这样!”

“不行!这幅样子很怪,好几个科任老师都在问了:小蚂蚱怎么弄那幅样子?”

小蚂蚱继续抱住脑袋:“这幅样子碍着谁啦?不反对人民不反对党,不黄色不流氓,蛮好的呀!”

绿绿老师哄他:“呐,小蚂蚱,我们说好,如果你哪一天表现特别好,就可以把头发弄成这样,你看怎么样?”

绿绿老师连哄带吓总算替小蚂蚱洗了头,小蚂蚱软软的头发又趴在了头上,绿绿老师捧着他的脑袋说:“这下子顺眼多了。”

谁知道第二天,小蚂蚱又把头发用发胶弄得直立在头顶。

绿绿老师看到一回就替他洗掉一回,绿绿老师洗掉一回,小蚂蚱就再弄一回。

小蚂蚱摸摸洗过的软趴趴的头发委委屈屈地说:“干嘛呀小绿,我跳到台上去做操你说我影响影响别人,我上课抒发一下感情你也说我影响别人,我不都改正了吗?我胶头发又不影响任何人,为什么要禁止啊?”

绿绿老师说:“小学生就要有小学生的样子!”

小蚂蚱气呼呼地说:“我也看出来了小绿,你就是想改造我!”

绿绿理直气壮地说:“每一个人都要接受改造,才能不断完善自我!”

小蚂蚱说:“可是改造过的我就不是我了呀!小绿呀,我觉得一个好老师不能改造学生!”

绿绿老师听了小蚂蚱的话,凝神看了看他。

小蚂蚱说,改造过的小蚂蚱就不再是小蚂蚱了。

绿绿老师觉得,这话,很有哲理。

你能把一只蚂蚱改造成一只蝴蝶吗?你能让一朵茉莉散发出兰花的香味吗?你应不应该让一匹小野马放弃奔跑的天性,如绵羊一样温顺地在草地上吃草?

绿绿老师想起自己小时候,大人们会说:你不能吃这个,你的胃会受不了,你不能玩双杠,你会摔下来,你不能去露营,因为你可能会迷了路,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不能上体育课,因为他的心脏不够强壮,经过艰苦的努力才争取到骑自行车上学的机会,还要哥哥们一路护送,为了考到南京的大学来,几乎跟家里展开一场革命。

许多年来,他好象已经习惯了服从,习惯了妥协,习惯了柔软,也习惯了放弃。

但是小蚂蚱他不该习惯这些啊,小蚂蚱,他要跳,他要挥舞他的小钳子,他要蹦达着抒发他的情感,他要按自己的心愿弄一个造型,他自得其乐,他自己给自己创造了一片小天地,在这片天地里,他是主人,他戴着自己的皇冠,他拥有自己的快乐。

绿绿老师想,小蚂蚱呀,有时候,还真是怪了不得的呢。

小蚂蚱再一次把头发胶得立在头顶上时,绿绿老师不替他洗头了。

小宇正好来交订正的本子,绿绿老师问他:“小蚂蚱帮你的?”

小宇说:“嗯!”

又补充:“他的头发很好玩,象一杆雄赳赳的鸡毛掸子!”

绿绿老呵呵笑:“雄赳赳这个词用得真好啊!”

过了两天,三年级同学去中山植物园参观盆景展,这是天诺的爸爸给联系的,因为他就是植物园的园艺工程师。

小朋友们都很喜欢那些盆景,有些盆景被制作成很奇特的造型,小小的一棵树,扭成九曲十八弯,天诺爸爸说,它有个好听大气的名字叫做龙腾五岳。还有一盆,造型则象一只凤,天诺爸爸说,那叫凤凰涅磐。

小蚂蚱拉着绿绿老师,神秘地说:“小绿小绿,你来听听,听见小树们在说什么?”

绿绿老师真的把耳朵贴在盆景上听了一会儿:“嗯,我听见了。”他把鼻子皱起来,象是很痛苦的样子说:“他们在说,痛啊痛啊痛啊!”

“嗯嗯,”小蚂蚱连连点头:“他们还说,要自由,要人权!我喜欢长什么样子就长什么样子!”

绿绿老师摸摸他的头:“是啊,小蚂蚱。”又笑起来:“小蚂蚱呀,你将来,做一个哲学家吧。”

小蚂蚱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不要不要,我将来要做昆虫学家。我爸爸说,哲学家都会娶一个好凶恶的老婆,象苏拉格底。”

绿绿老师笑喷:“是苏格拉底!”

小蚂蚱不好意思地摸摸竖在头顶的头发:“是吗?唉,老苏真可怜啊!”

小蚂蚱继续他的刺猬造型,没想到,这个刺猬头还给他带来了一个机会。

有电视台的导演来学校选演员,想找一个看上去机灵聪明,有特点的小男孩儿。音乐老师从各班找了一些文艺尖子,到舞蹈房里面试,据说这个导演很有名气的,这次,在全市展开海选,听说参选的人简直多如牛毛,可是导演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就又亲自到各个学校来找人。

文艺尖子们各展其能,吹拉弹唱舞,导演正看得起劲,突然发现门口伸进来一个刺猬头,这个刺猬头实在太有特色了,被导演一把揪住:“小同学,你叫什么?”

“我?我叫麻战战,是类思著名的小蚂蚱。”

“小蚂蚱?你有什么特长?”

小蚂蚱龇牙咧嘴:“那可不好说,太多啦!”

“乐器会吗?”导演问。

“呃……我会吹口哨。”

“口哨不能算乐器演奏吧?”

“怎么能不算?这个乐器随身携带,小巧铃珑。”

“那就来一段儿?”

于是小蚂蚱吹口哨,翻跟头,表演自编的早操,还吟诗作对,弄得文艺尖子们都对他怒目以视,音乐老师又好气又好笑。

导演说:“小蚂蚱,你愿不愿意来电视台试试镜?”

小蚂蚱思考一下说:“我得问问小绿。”

“小绿是谁?”

于是小蚂蚱就拉着导演去找他的小绿。

导演看了绿绿老师又对小蚂蚱说:“来吧,来试镜吧。真要选中了,我让你的小绿给你演得配角,演一个看上去很温和实际上象小狐狸的老师怎么样?”

这话让美女徐倩倩知道了以后她笑得咯咯咯的:“导演真是火眼金睛啊!”

导演走了后,小蚂蚱问绿绿老师:“小绿呀,你想不想进军娱乐圈?”

“不想。”绿绿老师答得好干脆:“我就想当老师。”

“那小绿呀,你说我去不去?哎呀,我很矛盾啊,如果我一演成名,那我就当不成昆虫家了呀,我的人生就要改写啦!”

绿绿老师说:“就算成了小童星也不一定长大了也当演员。不过,小蚂蚱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千万别问人,你是一个独立的人,能够自己行使思考的权力,自己做决定才是真正的有人权。”

小蚂蚱还未做出决定,学校里都传开了:麻战战要当明星啦!

嗲妹妹周书媛拿了小本子找小蚂蚱签名,小蚂蚱有点害羞:“看你,我还没有成明星嘛!”说着给人家签上了。

嗲妹妹说:“不管,我先签一个。等你真的成明星了这个就值钱啦!”

有许多小蜡烛都来找小蚂蚱签名了。

小绿和爸爸都叫小蚂蚱自己拿主意。其实小蚂蚱心里真的很犹豫很矛盾,他真正想做的是昆虫学家,他也喜欢上星期天的编程课,他喜欢表演,可是却并不真想演电视剧。

他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上课,看到绿绿,班上的朋友越来越多,晚上回家爸爸给做好吃的,做功课,参加比赛,在网上查资料,有空去捉昆虫做标本,下雨前去楼下花坛里挖蚯蚓,在这样的日子里,他是一只自由自在的蚂蚱,快活而自得。

他隐隐地觉得,如果真的去演了电视剧,他的生活会发生一些变化,虽然他说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变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喜欢那种变化。还有,他真的真的很想做一个昆虫学家啊,走遍全世界,哪里有稀有的昆虫就在哪里安家!多么美妙!

小蚂蚱长叹一声:“唉,娱乐圈,复杂啊!”

他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再有小蜡烛来找他签字时他会一边签一边说:“现在给你签字的不是娱乐明星麻战战,是未来的昆虫学家麻战战。”

那小蜡烛一听:“什么?你不当演员演电视剧啦?那我才不要你签名呢!浪费我一张漂亮的纸!”

说着把小本子拽走了。

小蚂蚱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挥拳叫:“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小蚂蚱突然地恢复了以往的造型,好长时间没有胶头发了,“唉,”他说,“本来就帅,一胶头发,实在太招风引蝶啦!”学校里的老师们如今见了小蚂蚱都会问:“咦?小蚂蚱,又换造型啦?”

男老师都喜欢跟他开玩笑:“小蚂蚱,看我今天的造型man不man?”

“小蚂蚱,我是不是越来越man啦?”

期中考试,小蚂蚱又拿了个全年级第一,他很高兴,决定奖励一下自己,就又胶了一回头发。

所以,我亲爱的朋友们,如果你有机会到类思小学来,如果你恰好看到一个小身子大脑袋的小男孩,根根头发精精神神地站在头顶上,毫无疑问,那个就是著名的类思神童小蚂蚱,并且一定是表现好的小蚂蚱。

我真是类思一景啊,小蚱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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