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坐着一丝要起身的意思都没有,由着丫鬟扇着扇子,并不把崔嬷嬷方才禀报的话放在心上,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岑儿正伤着,身子还虚着,哪里都去不了。”
宋子钰和宋子月都没出声,府里头也就长公主敢明着拒绝老太太,老太太还不能怎么样。
崔嬷嬷领意回道:“那老奴去回了外头的人。”
宋子钰心有不甘,若宋子岑不去,怎么能见着她挨骂呢,便说道:“祖母高龄,这气也是来得快去得快,岑儿妹妹要是去哄哄,说不定就好了。祖母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若不去,说不定更闷在心里头生气。在心里对妹妹落下解不开的疙瘩,那就不妙了。”
“嬷嬷且莫急。”宋子岑喊住崔嬷嬷,她本来就打算去。宋子钰的话听着多有理,还不是有你们这两个姐姐作梗,老太太的心里早对宋子岑膈应着了。宋子岑对着长公主笑了笑,“娘,祖母那里我去请个安。”
“可你身子还没恢复,腿脚又不方便……”长公主面露担忧道。
“无妨无妨。”宋子岑将笑脸转向宋子月,说道,“承蒙二位姐姐的关心,还特地跑过来一趟。这会儿祖母既然寻我,那我定是要去的。”说完伸出一只胳膊,“二姐,扶扶我。”
宋子月一时愣住,她可不愿扶,嘴上回道:“妹妹,让贴身伺候的人扶着,你也称心。”
“那些个伺候的我可都不满意。不称心得很。”宋子岑一脸纠结地叹了一声,“要不还是不去了,这会倒觉得脚更疼了。”
宋子钰瞪了宋子月一眼,宋子月踌躇了下,扶了上去,咬牙道:“那还是姐姐来吧,妹妹悠着点走。”
宋子岑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笑,由着宋子月扶着出门,长公主到底还是不放心,也跟了去。
到了长顺堂,刚巧有个身影从院内出来,宋子岑只觉自己的另一只胳膊也被一扶,她大姐宋子钰竟然过来扶着她的另一边了,脸上还带着笑容。再抬眼一瞅,原是袁管家从长顺堂出来,见着公主和三位小姐依依行了礼,还夸道:“小姐们真是恩爱,老爷要是看到了心里头肯定高兴。”
敢情宋子钰这么一扶便是做给袁管家看的,知道袁管家肯定会跟宋丞相汇报,啧啧,这机灵劲。宋子岑心里头想着,也是礼貌笑笑就过了。
一行人进了屋子里头发现,里头的夫人姨娘都在,齐刷刷地坐着,连三夫人都在,倒是少见。
又是一番行礼,各就各位,宋子乐说是病了,今个没来,老太太一身黛青色的衣衫,案上放着一串断了的菩提子,她虽忍着,但还是恩能看到她脸上隐约的怒气。
宋子钰走上前,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安慰道:“祖母,菩提珠子怎么好端端的就断了?早上给祖母戴上时还好好的。”
老太太心头的气又上来了,双眼看着宋子岑,问道:“岑儿,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祖母?”
宋子岑听她这口气,估摸着有人给灌输了许多她的不是,她一脸平静地回道:“岑儿心中一直都惦记着祖母。”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这个老太婆好过!宋府是哪里?你想回就回,想走就走的地儿?回来从不事先禀报,明知道你克着我,偏偏还总是偷偷地回,这不是与我作对不想我好过么?”
宋子岑听罢,心想这什么时候变成她宋子岑克她了,口中自然地回道:“祖母,岑儿不克任何人。突然回府也是因着不小心受伤才回的。”
“不克?还说不克,每次你一来,总没好事。好好的寿宴尽是出了那么多让我这个老太婆伤心的事,这不,你一回,我好好的串珠突然就断了。不吉利不吉利,实在是不吉利。当初道长就说过了,你的身世特别。你是我亲孙女,我也不想多说你什么。你凡事也替别人想想。”老太太不满道。
老太太这思路好像被谁带偏了,寿宴出事倒怪在她头上了,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她身带晦气,从地府来这一说,还说什么亲孙女,那个祖母会对亲孙女如此嫌弃的,宋子岑并不恼,极耐心地回道:“事出总有因,祖母的菩提串子断了是不是谁不小心给扯的呢。岑儿又不会法术,碰都没碰,便能让串珠断了不成。”
老太太自然听不进去,早上是宋子钰亲手给她戴上的,宋子钰是她最亲近的孩子,断不可能做什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是宋子岑的煞气酿成的,菩提珠了戴了这么多年,偏偏就在她回来的第二天莫名断了,这对老太太来说,是个极大的不安。
老太太的脸绷着,多了一股严厉,直接下命令道:“你今日便回吧,以后要过来也得事先禀着。你留不得,我老太太老了,有个三长两短也无妨,府中多了个新生命,要是被你克着了,我死不瞑目。”
宋子钰娇声喊道:“祖母长命百岁,可不能说死不死的。”她看了一眼宋子岑,只要她宋子岑每回来府,就让祖母回回赶她走,看她心里堵不堵。只是最好的法子,还是与宋家断了关系,那才是后患无忧。
老太太这话刚说完,屋子里头的长公主二夫人姨娘都很吃惊,新生命,是谁有了身孕,大家全然不知。
“母亲,我肚子里的孩子命硬,什么都不怕。只管让岑儿留下好了。”这时,一直坐着的三夫人响亮地开口道,怪不得今日她一身宽敞的服饰,原是她有了身孕,脸色也丰满红润了,别有一番风姿。这话说得也十分霸气。
二夫人的眼光猛地一沉,三夫人怀孕之事她完全不知,姨娘怀孕她不当回事,可这三夫人有了身孕,却是不好办了。
宋子岑对着三夫人微微一笑,没想到三夫人有了身孕,是好事也是喜事,三夫人也一笑。
“不成,岑儿今日必须离开宋府。”老太太第一次如此坚决如此露白的口气。
这时,崔嬷嬷轻轻地进来与长公主耳语了几句,长公主默了会,开口道:“今日岑儿恐怕是不能回去了。”
老太太正待发作,只见袁管家匆匆跑了进来,禀报道:“有圣旨!圣旨到!”
一屋子里的人都愣了片刻,老太太慌忙起身,一行人也跟着浩浩荡荡出了门,只见上回到公主府传口谕的张公公笑眯眯的行了进来,先是对长公主行礼,又是对宋子岑笑了笑。
这圣旨其他人可能觉得莫名其妙,可是宋子岑大致知道,是个什么意,果不其然,听下来的大意是圣上喜得天书,明日要在宫中摆宴,让宋家人赴宴。
张公公例行公事颁完圣旨,对着宋子岑笑道:“子岑小姐,皇上吩咐了,明日小姐得早点过去。”
宋子岑礼道:“子岑领命。”
宋子钰和宋子月的两道目光早就齐刷刷得射过来了,按理说这种宫中宴会一个庶女,身份卑微,是没法参加的,可宋子岑竟然被皇上亲自点名,那是何等荣幸。
待张公公走后,宋子月早就忍不住嘟囔着:“为什么宋子岑能参加,我不能参加?”
长公主横了她一眼,宋子月一缩,长公主淡道:“你若想参加,也可以。”参加了你便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世态炎凉。也让你们看看,宋子岑有多厉害,她们当然还不知天书一事。
众人正待消化消化,袁管家又跑了回来,禀报道:“六殿下来了。”
这回谁都摸不着头脑了,连长公主也愣了,宋丞相又不在,六皇子来是做什么。宋子月听毕眼睛发亮,她早就听闻六殿下生得俊,又与世无争,皇上也带他不薄,若是能嫁过去,日子那是好过得很。想完便忍不住想去看看。
“六殿下说要见四小姐。”袁管家补充道。
宋子岑心里一沉,一个跺脚,绞着帕子恨恨地看着宋子岑,这个宋子岑,怎么什么好事都找上她。
“母亲,今日岑儿留在府中无妨吧?”长公主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太太问道。
老太太沉默半晌,嗯了一声,便由人搀扶着歇息去了。老太太心明,又是圣旨又是六皇子,宋子岑必定是做了什么,皇上那头她一个老太太可得罪不起。
长公主看向宋子岑,只见宋子岑正低头沉思,看来她也没料到六皇子来找她,也不知道到底找她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