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应城春色盎然,枝头上的花骨朵一颗一颗往外冒。
应城的大街上不知何时起,竟也人头攒动川流不息的,时不时地堵上一阵子。
原来此日正值大凌的百花节,是先先帝当初为博病榻美人一笑集天下百花于峰神塔前,美人置身于花海时,便有朵朵花瓣似飞雪般从塔上飘落而下,好是一番美丽景象,一时成了民间的佳话。
此后,这日便成了顾名思义的百花节。
应城热闹着,丞相府此日也颇是热闹,时隔这么多年,忽然有了不平常的生气,说是有喜事。
刚过晌午,东阁苑前一个粗使丫鬟收拾着院前的几片落叶,与另一个丫鬟拉着家常。
“这都春天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咱小姐从前胖嘟嘟的,这会儿都出落成精致娃儿了,真是漂亮极了。”粗使丫鬟感叹着,不觉地想起小姐的那双眼睛,美若星辰。可总是在淡淡瞥她一眼时,让她没由来的心悸,仿佛天生有难掩的贵气和威严。
“可不是,小姐也是命大。谁能想到竟还活过来了。只可惜,与老爷再怎么有缘,也是个苦命的主。当初若是二夫人收了小姐,咱的日子也好过,可偏偏是个戏子出生的四姨娘收养着。春季的新衣裳芳华姐都不知催了几趟了,都还没下发给咱呢?”另一个丫鬟接口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粗使丫鬟忙不迭地做了个嘘的手势:“你轻着点,别乱说话。”
“我说的都是事实呀,人矮被人欺,大小姐那边的下等丫鬟都摆脸色给我看,什么东西。”话正说着,丫鬟只觉脸上猛地一记火辣辣的巴掌,回头一看,竟是二夫人的贴身嬷嬷赵嬷嬷。
“下贱胚子,主子的事岂能容你们胡说八道!”赵嬷嬷厉言斥道。
那丫鬟吓得一愣,捂着脸眼泪一颗颗的往外掉,粗使丫鬟早哆嗦着跪在那。眼角惊恐地瞟着不远处徐徐走来的雍容身影,哆嗦的更厉害了。谁能想到这个时候二夫人周氏会到这座院子里来。
眼前的妇人衣着华贵,头戴镂空金簪,一双碧玉耳环衬着其面色格外红润,相貌算不上风华绝代,但也别有一番风姿,特别是她的唇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旁人看着都甚觉亲切,全然没有众人口中跋扈的形象。说明她形不言于色,恰恰是个厉害人物。
只见二夫人看也没看那丫鬟一眼,径直进了屋,可后头就传来那丫鬟的闷闷哭喊声,早有两个妈妈将丫鬟拖走了,至于什么下场,恐怕只有这丫鬟知道了。
屋里头的芳华早迎了出来行礼,忐忑地望了一眼院子。
“岑儿呢?”二夫人坐毕,接过嬷嬷递过来的热茶,开口询问。
芳华心下着急,她家小姐此刻想也不用想定是在二公子的书阁里,这也是她最爱去的地方,可才五岁的孩子,又不识得字,真不知是看些什么画册。但是府里头的其他小姐们都开始学描花了,她家小姐不仅不学,还天天跑得没个影。要是二夫人问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口中下意识的回道:“回夫人,小姐去了后花园。”
二夫人眉头一皱:“后花园只不过是个无人打理的废园,好好地怎么去了那里?一个体面的女儿家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屋子里头也坐不住,以后可如何是好?”
芳华心里头想着二夫人公主不过偶尔稀罕的来个一次,哪里就知道小姐天天往外跑了,脸上却笑道:“夫人说的是,咱家小姐实在是比不得大小姐,年纪轻轻描花刺绣已拿得出手了,还是夫人教导有方。”
二夫人看了一眼芳华,并不接她的巧言,只是问道:“最近岑儿的药可有按时喝?她向来身子弱。老爷和我都十分惦记。”
“喝了,多谢母亲关心。”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回应,一个藕衣小人迈了进来,恭敬地行了礼,稳稳当当的,挑不出半点毛病。
芳华看见小姐进来舒了一口气,她总觉得她家小姐聪明得很,就比如小姐从第一次见着二夫人起,从不喊她二娘,都是以母亲为称,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机灵。
二夫人听到宋子岑的答话唇角的笑意深了些许,象征性地回道:“岑儿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宋子岑迈着小腿过去,小小人儿倒走得气质端庄,她也不往二夫人怀里去,只在靠近她的地方站住了。
二夫人脸上是她一贯的笑容,看到宋子岑面色姣好,眉头轻轻一颤,内心咬着牙,这孩子是她最不愿看见的人,竟然存活下来了,还活了这么多年,脸庞已越来越像她那死去的娘。那个绝色的身姿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实在是厌恶至极。她看着宋子岑的态度,不亲也不热,总是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她只认为是宋子岑对她的胆怯,不敢靠近她。
八岁,我只能让你活到八岁。二夫人这样想着,手却摸了摸宋子岑的头:“岑儿,老太太病重,你可愿意去给老太太祈福求安?”
宋子岑点了点头。
“好孩子,明日随我们去趟灵国寺。今日便别到处乱跑了,用了晚膳早些歇着。”二夫人吩咐完,似乎乏了的神态,起身离开。
刚踏出屋,又转身对着屋里头的两个丫鬟说道:“府中有喜,今日给小姐添个菜。四姨娘有了身孕,往后小姐你们尽心的照顾着。”
芳华先是一怔,便也应了几声。眼神看向小姐,并无多大的表情变化,心里头叹了一声,毕竟小姐还小不懂事,四姨娘怀孕了,对小姐来说并非好事,以后就更顾不上小姐了。
二夫人缓缓地出了东阁苑,赵嬷嬷递了一方丝帕,二夫人面无表情的擦了好几番手。
待拐进一条狭长的走廊,赵嬷嬷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了,在二夫人耳旁轻声说道:“夫人,大小姐已经碰上了。今日百花节,真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二夫人这回是真真正正地笑了笑:“太子的态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