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老人枯瘦如柴,四肢萎缩得极其厉害,白发虽梳得整洁,也难掩他病态的容颜,见到他们不过是眼珠子动了几下,右手指微微抬起又放下了,宋子岑虽没见过东方先生,但也听闻其身材高大,鹤发松姿,行路健步如飞,脾气极好,不管与谁说话都是笑容满面,皇上尊敬之余,也极爱与他说话。可眼前的老人憔悴不说,哪里还能看到传闻中的英姿。屋子里头开封着的药罐恐怕是凤公配制的闻药,利于老先生身子的,宋子岑思量之际,忽听到长公主一声呼唤,“东方先生。”声音竟已是哽咽难抑。
风楚玉沉声道:“我师父四肢筋络皆断,舌头已废,当初更是遍体鳞伤,若不是及时救出,他老人家的命就没了!我求着凤公替师父接骨医治,可找到凤公时已为时过晚,凤公拼尽毕生之术,也只挽回我师父的一只右手。如今话不能言,行不能走,何其痛苦。”
“为何会变成这样?”长公主眼露悲痛,行过去轻轻地握住老先生。
“一切都是皇后造成的!”一向冷静温和的风楚玉,眼中染上一丝愤恨,“当年圣妃死后,我师父知道此事有蹊跷,便暗中调查此事,谁想惊动了皇后,皇后手段毒辣,竟然连我师父都不放过。我师父心知皇上有左臂右膀,也不再处处用得着他了,皇后的爪牙终究会伸向他,他便请辞养老。皇上允了,万万没想到皇后表面上罢了此事,暗中却派了冥血宫的杀手追杀师父,若不是我师叔赶来相救,命都保不住。此仇不报,我岂能配为东方孤的徒弟?“
又是皇后,长公主蹙眉沉思,问道:“莫非东方老先生与圣妃是旧识?”不然为何他会冒着这个风险查此事呢。
风楚玉正色道:“公主有所不知,以圣妃的性子能在宫中安然这么多年,正是由于我师父在暗中保护。我师父之所以保护她,是因为圣妃并非是孤儿,她的父亲正是我的师叔段君玉,她还有个亲哥哥。他叫..”风楚玉说到此却是迟疑了。
原来圣妃是北域剑客段君玉的女儿,真是没想到。段君玉是大凌人,以一招破月闻名于世,因爱上一位北域的女子才离开大凌。他说得没错,圣妃从不勾心斗角,又深受皇上宠爱,早就已经是众矢之的,平安了这么久原是有东方先生的照拂,可长公主不明白,风楚玉因何犹豫。
风楚玉终是说道:“她的亲哥哥叫段风。”
长公主猛地抬头问道:“你说什么?!段风?哪个段风?”
风楚玉看了一眼长公主,低眉回道:“前御林军总统领段风。”
段风!段风.那是她梦绕魂牵了多少回的名字啊,长公主喃喃着:“段.郎。”梦中不知见了他几回,段风,正是印刻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忘之不了的人。细想来,当初她初次见到圣妃,便觉亲切,怕是与两人相像有关,可她如何能想到这一层。
“公主节哀。圣妃并不知自己有亲人,从小于痷中长大,段统领小时被一家好心的贫苦夫妇养大,因其身上有一块段字玉佩,才给他姓的段,可统领重情重义,早把老夫妇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曾想过寻找亲人。命运捉人,还没与师叔相认,两人便命尽了。人虽无回天之力,可我还在,此账也要找皇后算回来。”风楚玉见公主神色悲恸,便劝道。
长公主想到圣妃的死,想到二皇子的重伤,想到含冤而去的段风,阴错阳差间她竟亲手抚养了他的亲外甥,此仇定要报回来,从一开始,她便是这么打算的,如今更是在与皇后的旧仇中添了一笔新恨。
“所以,我才会说,皇后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今后风楚玉任凭长公主差遣,并尽力辅佐二皇子。”风楚玉表了心意。
长公主沉默许久,开口问道:“收岑儿为徒,可是你的主意?”
风楚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是我欲收小姐为弟子,一是我与她曾在灵国寺相遇,也算有缘,二是小姐她聪明异于常人,我有心指教。这些都是在与师父商量后,才做得决定。我以口传话,师父以右手书写替代回答。”
长公主见他答得诚心便点了点头,又想起来问道:“这么说来,岑儿是你送到邀月阁的?”
“正是,当时有紧急要务在身,便没有去打扰公主,还请公主见谅。”风楚玉回道。
“无妨,我还得多谢你。”长公主恢复了平静的神态,双眼忽然直直地盯着风楚玉,问道,“你觉得,谁最适合当储君?”
平常人被问及此定是前前后后思量许久,但是风楚玉丝毫没有犹豫,答道:“二皇子煜哲。”
长公主看着他许久才收回目光淡淡一笑,他的回答正合她意,其实从她看到若涯字条的那刻起,她便这么下了决心。不管风楚玉说得是否是真心话,目前也只能是二皇子是他的人选,将来的事情将来再做打算,风云总是变幻着的,再者岑儿当了他的徒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今日之后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没错,她不仅要保护二皇子,还要助他一臂之力,为了圣妃,为了段风,为了她自己。
这期间宋子岑的脑子一直跟着他们的对话转,惊讶过感叹过唏嘘过,最后发现,长公主与风楚玉竟成了站在一条线上的人,搞垮皇后,辅佐二皇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宋子岑也是与他们是同样的立场,她要保护东禹,保护亲人,她的敌人不止有皇后,还有七皇子,当然,首要的还是那个二夫人。今后不管是谁登基,她都难以判断这人是否会对东禹下手,但是不管是谁登基,都不可能是七皇子。只是,她还需要观察,如果二皇子真的适合,她宋子岑也会好好扶持。哪些人是必须去除的爪牙,她宋子岑最是清楚。
而她更清楚的是,于文于武,嵋朝峰会让她脱胎换骨。
就这样,他们各自所怀的目的竟在这一瞬间,有了相交的点,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三人系在了一起,远处空阔,长路漫漫,是该启程了。
一切只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