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山间空气清爽,景色也别有一番风味。
邀月阁的厢房里头,长公主正憩于软榻上,青丝微挽,素色对襟,素面的脸庞也极清雅。
“公主,这药喝了,风寒就好了。”崔嬷嬷递上一碗散着热气的汤药,看着长公主一饮而尽。
“这天气变得快,上了年纪,一个不小心竟病了。”长公主微微自嘲道。
“公主哪里的话,公主看着可还年轻着呢。”崔嬷嬷接了空碗慌忙回道,脑海中却不禁想起公主年轻时,在草地上策马奔腾的英姿,何其潇洒,与现今比起来,她还是怀念那个时候的公主啊。
长公主笑笑,下了软榻,崔嬷嬷顺势扶着,又劝道:“今日公主就别去祠堂了,养好身子再说。”
“没那么娇贵,受凉了而已。今日灵国寺有贵客吧?”长公主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崔嬷嬷身子一僵,回了个是。
“你也甭瞒我了,丞相府的夫人与姨娘们来了吧?你也别怕我心里不好受,这些年我早想通了,与府里也断了干净才好。”长公主神情淡然地说道。
“公主万万不可这么说,从公主嫁过去那时候起,这关系就是断不了了。说来那二夫人也是嚣张,明目张胆地来寺里,也不给公主来请个安。规矩就是规矩,她这做的也太明显了。公主别怪老奴嚼舌根,她这是完全没把公主放在眼里哪。”崔嬷嬷一头稳稳扶着,一头絮叨着。
长公主如何不明白,心里头明镜似的,可是她不在乎那些,她还需要等,漫长的等。
崔嬷嬷见公主不语,心里头犹豫再三,还是脱口道:“公主恕老奴心直口快,公主在这也呆了这么多年了,是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自太皇太后仙去后,公主就以祈福为名,到邀月阁来。这么些年头,公主一人在此,也不易。老奴年纪也越来越大了,怕是陪不了公主多少日子了。”崔嬷嬷感伤道,当初太皇太后托嘱她,好好照顾公主,说公主脾气倔,怕她以后吃苦。公主脾气是改了不少,可也没过着好日子。
崔嬷嬷心里头愧疚,又终是说道,“公主,老奴知道你心里头苦。可那个人已经去了啊,都去了这么多年了,他若是知道公主现在这样,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公主身子一顿,崔嬷嬷也不敢再继续说,只听公主平静地声音问道:“东禹国来使者了?”
“对,苏公公前头刚来过,公主正病着,老奴便做主替公主接了皇上托公公带来的赏赐,说是东禹国使者进贡的手绣佛经,还是东禹的皇后亲手绣的,皇上心里惦记公主,立马派人送过来了。老奴已安放在祠堂上,正巧公主也看看合不合意。”崔嬷嬷领着长公主踏进祠堂,口中继续道,“听苏公公说,那东禹的太后刚去世,举国哀丧,倒是没耽误着进贡,皇上心情好,赐了许多回礼。“崔嬷嬷一个转头,却是一声惊呼道,“呀,哪里来的小丫头!”
长公主微微一滞,顺着崔嬷嬷的视线看到蒲团上跪着一个小人儿,脏兮兮的衣衫,好些破洞划痕。那小人儿听到催嬷嬷的惊叫,茫然的转过一张小脸,苍白的脸色,零散的头发贴着脸庞,黑色的眼睛陌生得看着她们。
长公主再一细看,她脑门上一块淤青,露出的半截手臂还有几处擦伤,心头一颤,不禁柔声问道:“孩子,你怎么了?”
刚问完,那孩童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得往下掉,哭得满脸泪痕。
“哎呀,这不是府里的小小姐吗?七姨娘的女儿呀!”崔嬷嬷眼尖,给认出来了。
长公主愣怔片刻,小娃应该是跟着夫人姨娘们一起来寺庙祈福,为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莫不是被人欺负了?她的脑海有无数念头闪过,转身吩咐崔嬷嬷:“嬷嬷,你去好好打听打听。让秋儿来服侍。”
*
宋子岑由着秋儿脱衣擦身穿衣安置到榻上,表情呆呆的,时不时掉几颗眼泪,看得秋儿心都揪着,心想这娃定是受了委屈吃了不少苦。宋子岑在柔软的绸被中闭上双眼,心情难以平复,她努力得忍着泪水,她这一世还没来及见到她的皇祖母,皇祖母就走了。
前世的皇祖母最疼她,皇室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公主,天天把她捧在手心,可是前世的时候,皇祖母活到了送她出嫁,老泪纵横地看着她上了花轿,虽然那时候皇祖母已经老得神智不大清楚了,可还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手,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宝贝孙女,宝贝孙女。舍不得她出嫁。连后来的弥留之际,也念叨着清平,说她在外边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还指着皇上骂,骂他没良心,把清平当和亲公主嫁过去。
可这一世,皇祖母这么早就走了。母妃常和她说,命理万象,不可捉摸。她重活下来了,皇祖母却早走了,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宋子岑并没有想过,在见到长公主时,自己会是哭成那副模样。在她一个人默默立在祠堂里时,瞥见了案头上的那个匣盒,刻着她熟悉的娟秀小字,易安,那是她母妃的字。她禁不住垫脚拿下匣盒,打开一看,是一本手绣的佛经,熟悉的一针一线,几乎让她的血液沸腾,这是她离母妃最近的一次。她爱不释手的将匣盒放回原处,跪在那给远在东禹的父王母妃祖母哥哥们求平安低声祈祷,愿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崔嬷嬷与长公主的话便不轻不重地响在她的耳畔,她努力地忍着,可她没想到长公主的一句,孩子,你怎么了。让她的眼泪彻底崩了出来。
也好,倒博了不少同情。
宋子岑太累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正听见崔嬷嬷的声音。
“公主,老奴打听清楚了。全是那帮人作怪害得小小姐!”崔嬷嬷义愤填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