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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唐僧的三个徒弟

一说到唐僧,大家脑子里很快闪出一个形象,十有八九是《西游记》里那个懦弱的和尚,甚或是周星驰主演的《大话西游》里那个唠叨的师傅。

我们今天要讲的却是历史上真实的唐僧,他俗名叫陈神,法名叫玄奘,河南颍川缑氏县游仙乡控鹤里凤凰谷陈村(今缑氏镇陈河村)人氏。

吴承恩创作《西游记》把玄奘作为唐朝僧人的代表干脆唤做了“唐僧”。尽管有唐一代出家人多如牛毛,并且高僧辈出宗师如林,但只要一说起唐僧,谁都知道那是特指玄奘。对一个人来说,取得这样的称谓当然是无上的荣誉了。你想,今天我们讲“徽商”“晋商”“浙商”甚至在国外讲“华商”,有哪一位吃得消说他就是晋商、他就是浙商,更不要说华商了。就是李嘉诚生意做得那样成功,我们也不能将华商的头衔只封他一个人呀!垄断这样的称谓,可以看出这个人是如何的登峰造极、如何的无与伦比、如何的在人民心中有地位和分量。这是小说家塑造一个历史人物的成功一面,但也有不好的影响,那就是在后世读者脑子里种下了一个思维定式,一说到唐僧,就是懦懦弱弱、人妖不分的可笑形象。

其实,历史上的玄奘是一位伟大的僧人,而且也很勇敢。他去取经,是偷渡着出去的,根本不像《西游记》里说的是被唐太宗“公派”出去的。

唐朝建国初年,为严格控制人口流动、稳定社会秩序而设立了严密的“过所”制度。所谓“过所”,即施行的通行证,凡非公务性的私人出行,均需申请过所。持过所、经勘验才能出入关津,否则若私度、越度、冒度关者,视其情节量刑各异,如《唐律疏议·卫禁》规定,无过所而私度关门,科徒刑一年;不由关门而由他处偷越,科徒刑一年半。这还是指内地的关津,若是越度分隔华、夷的边关,即偷越国境,其罪罚更重。唐太宗即位后,为了对付北方的外患突厥汗国,一方面任命大将李靖加紧筹划对突厥的反击,数十万计的唐朝精锐部队从全国各地调来,秘密地在西北边疆集结;另一方面,为了防备消息的走漏以及军事间谍的活动,他下令严格封锁国门。谁要胆敢偷越玉门关,守卒奉旨可以格杀勿论!玄奘几次上表要求西行求法,所有的表奏都石沉大海;他向尚书省司门检判衙门申请“过所”,几次三番也都未获批准。所以,他只好偷渡了。

唐僧既然是历史上的唐僧,那么我们要讲的唐僧的三个徒弟也绝不会是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了。作为一名旷世高僧,玄奘一生有许多弟子,但较为世人熟知的徒弟,暗合了《西游记》里的数目,恐怕也只有三位。

我们说到玄奘要偷渡出关,他的第一个徒弟就登场了。那是一位西域胡僧,名叫石槃陀。

贞观元年(627)秋八月,因关东及河南、陇右沿边诸州出现大面积霜降,眼看要收割的庄稼被霜打坏,关中大饥。朝廷下敕,允许道俗四出就食。玄奘利用这个机会,离开了长安,开始了他的万里征程。

这一走,真是出门一里不如家里。到了凉州(今甘肃武威),险些被当做盲流遣送回去;而行至瓜州(今甘肃安西县),朝廷的通缉令,当时应该叫海捕文书也到了。幸亏瓜州的官员也是虔诚的佛教徒,胆子还蛮大,撕毁海捕文书,私自放玄奘逃走了。

但往哪里逃呢?前面的道路两眼一抹黑,方向在哪里?玄奘此时倒也矛盾起来,终日忧愁,不知计将安出,倒真有点像《西游记》里唐僧那种担惊受怕的样子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通过礼佛来汲取智慧和力量。他到所住寺院的弥勒像前祈祷,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向导。恰巧,这个叫石桀陀的胡人也来拜佛,他见玄奘是个僧人,就请玄奘为他受戒。受了戒,石槃陀也就成了一名僧人,一名玄奘的徒弟。作为回报,他白告奋勇愿意护送玄奘去西天取经。对于“山穷水复疑无路”的玄奘来说,这位年轻胡僧的出现真可谓是神灵遣来送他西行的一座“莲花”了。

第二天,玄奘买了一匹马,焦虑地等待着石槃陀的到来。他本想买一匹枣红色的马,因为出发之前,他去占过卜,长安的方士告诉他,将是一匹瘦老赤马带着他前行,然而,一时竟买不到,只得买了一匹白马。

黄昏的时候,石粲陀果然来了,还带来一位胡人老汉,牵着一匹枣红色的老马。老汉自诉往返伊吾已经三十余次,此去路途十分凶险,沙河阻远,鬼魅热风,成群结队的商旅都经常迷失方向,丧身沙漠,他劝玄奘知难而返,不要拿性命去冒险。但玄奘此时已经铁了心,他发誓说“不至天竺,终不东归”。胡人老汉感佩眼前这位僧人的心志,就拿自己的枣红马跟玄奘新买的马作了交换。他倒不是占玄奘的便宜,据说老汉这匹马也曾经往返伊吾十五次之多,是匹识途的老马。玄奘喜欢的是它的颜色,因为枣红色正是长安的方士告诉他的颜色,而且这匹马的漆鞍桥前有铁,也正如方士所预言。玄奘觉得,一切,在冥冥之中似有神助。

在石桀陀的带领下,玄奘开始了昼伏夜行的行动,三更左右到了玉门关附近。

汉代的玉门关遗址在今敦煌西北八十公里的小方盘城,而唐代的玉门关比汉时的玉门关向东移了二百多公里,在今安西县城东五十公里疏勒河南岸双塔堡附近。

这玉门关当时是建筑在一条河上面的(叫做瓠芦河,系疏勒河的支流),形势十分险峻。作为一名偷渡者,玄奘他们不敢靠近玉门关。所幸他新收的胡僧徒弟很像一位走私专家,带着他绕道至关北十几里水浅河窄处,借着两旁有“梧桐”树丛作为掩护——这个梧桐当然不是我们熟悉的法国梧桐树,而是一种盘根错节的矮树,遍生于沙漠地带,今日新疆本地人仍称它为“梧桐”。两个人动起手来,“斩木铺草,驱马而过”。

也有人认为这个真实的胡僧就是《西游记》里的“猢狲”孙悟空的原型。但这位办法很多的胡僧却没有像小说中的孙悟空那样保着玄奘一直到西天。过了玉门关后,他就突然变卦,不愿再前行了。有一个晚上,他甚至起了歹念,拿着匕首悄悄地向熟睡了的玄奘走去。这一幕倒很像《西游记》里描写的孙悟空没有戴上紧箍咒前企图棒杀唐僧的故事。所幸这时玄奘突然惊醒了,他仍然是虔诚地念着观音的名讳。

石槃陀终于没有下手,要不然,玄奘的故事就要结束在玉门关外的荒郊野外了。但石槃陀决意不再吃这份苦,要独自回去了,临行之时,他只是好心地告诉玄奘说,前面还有五个烽火台,要小心才好。

于是只剩下玄奘孑然一身地在漫漫荒漠中行走了。

蒸腾的热气在阳光照耀下如同一块皱巴巴的薄膜,悬垂在荒日里,远处的山脉如同悬浮在空中,人影更是成了沾在上面的一个小泥点。他的渺小身影在透明尘霭中时隐时现,踩着裸露在沙土中的干枯尸骨和戈壁滩上残留的马粪,校正着行走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前行。

这是一条链接东方与西方的道路,铺满冰崖的雪山、漫地飞石的戈壁、一望无边的沙漠,充满了诡异和杀气。强大的突厥军队和大唐的守关将士阻隔在前方,还有劫掠者尾随潜行。

而玄奘却孤身一人踏上了未知的旅程,他的目的地是他心中的西天印度,那里是佛教诞生的地方。

克服重重艰险,战胜种种诱惑,历时十九年,行程长达五万里,穿越当时的108个国家,九死一生的和尚终于取回了657部梵文的真经。然后,他又花费了他生命中最后的十九个年头,皓首穷经地翻译着这些梵文经卷。玄奘的第二个著名的徒弟就是在他回国后组织大规模翻译经卷工作时收下的,这个徒弟名叫辩机。

当时玄奘刚刚归国,唐太宗赦免了他越宪偷渡的罪,让他在长安召集各地高僧组织译场,翻译那些带回来的佛经。二十六岁的辩机是长安会昌寺的一位青年僧人,作为九名“缀文”之一而入选。“缀文”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组织文字的秘书。

这位徒弟确实也是玄奘译经的得力助手,许多经卷都是玄奘口授,由他来笔录整理的。事实上,我们今天对玄奘事迹的了解,在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这位徒弟的记载。辩机的才华深得玄奘的赏识。玄奘十分喜爱这个聪明的徒弟,甚至到了有些偏爱的程度,就像《西游记》里的唐僧最喜欢二徒弟猪八戒一样。

偏生这位徒弟的性格也像猪八戒一样的好色,不仅好色,而且还色胆包天。猪八戒敢于调戏嫦娥,辩机更敢于勾引公主。

与和尚勾搭成奸的公主名叫高阳,是唐太宗的第十七个女儿,深受太宗宠爱。高阳公主也跟历史上大多数的公主一样,美丽聪明但又骄傲任性。太宗做主将她下嫁给著名大臣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公主精力充沛,贪图床第之欢,竟三个月不准驸马上朝。

高阳公主是在弘福寺进香时结识辩机的。看到这么一位年轻俊美、才华横溢的和尚,公主立刻坠入爱河,她送给辩机的金银珠宝以亿钱计。为了方便偷情,她还另外又找了两名美女陪伺老公。

贞观二十三年(649)春,京城的御史在查证一起盗窃案时,在辩机的卧室里发现了皇家专有的珠宝枕头,于是事发。被捕后的年轻和尚很快供出了与高阳公主的奸情,唐太宗勃然大怒,腰斩辩机,同时诛杀高阳公主身边的知情婢女十余人。

辩机事件的发生对唐太宗和玄奘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皇帝此前已经因忤逆的名义废除了自己的太子李承乾,现在女儿又闹出这样的丑闻,这对一位老人来说,真是难以接受的现实。而圣僧好不容易找到一位才华出众的弟子和助手,不想却迷蔽心性,毁于情欲,真是殊为可惜!看来,无论是僧俗,无论是帝王平民,安心第一。释迦置教,为安人心。最需要安的还是这颗心呐!于是玄奘以一个圣僧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悯天怜人之心译出了不朽的《般若婆罗蜜多心经》,呈献给太宗。短短二百六十个字,是佛教圣典中经文最短的一部经,却也是对后世影响最大、在民间普及程度最高的一部经。唐太宗是这部《心经》的第一位读者,巧的是,三天后,皇帝就驾崩了。他有没有安心?史书上没有交待。

玄奘的译经工作还在继续。所幸的是,他又得到了一个得意的弟子兼助手,他的名字叫窥基。

与玄奘本人的中规中矩、恪守戒律不同,他的两个得意弟子似乎都很有些个性色彩。

窥基的身体好得很,曾经有过几十个太太,并且养过几十个打手,他本人也经常与这些打手们练习拳脚功夫。窥基不是别人,是鼎鼎大名的唐朝开国功臣、鄂国公尉迟敬德的侄子。这位尉迟敬德现在被当做门神,与他的亲密战友秦琼秦叔宝一起为千家万户站岗放哨,大家应该知道的。

贞观二十二年(648),窥基十七岁,受度为玄奘弟子。据传说,先是玄奘在路上偶然遇到窥基,见他眉秀目朗,慧根深远,大为赞叹,就有意要剃度他出家。窥基豪门子弟哪里肯去受这份苦,便有意为难玄奘,说要他剃度出家除非答应三件事:不断情欲、不戒荤腥、不受过午不食的教规约束。没想到玄奘要引其渐入佛智,居然都答应了。窥基不能反悔,只得出家做了和尚。他每次出行必定要驾着三辆马车,前面一辆装载经论箱帙,中间一辆自己坐,后面一辆带着家妓、女仆和食馔。关辅一带称之为“三车和尚”,他身上有沙和尚挑担子的影子吗?当然,也有学者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是不管怎么样,窥基在佛学上对玄奘的帮助似乎更超过以前的辩机,他甚至帮助老师开创了中国佛教的一个新宗派唯识宗(又称“法相宗”)。

这就是历史上真实的玄奘和他真实的三个徒弟,但今天晓得这些事情、晓得这几个人的又有多少人?都说任何小说都精彩不过历史,但小说的作用却远远大于历史。这本身就是历史。历史是用来湮没和再创造的,其中也不乏《西游记》式的妖魔化创造老百姓欢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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