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中后期,官僚、宦官、贵戚和地主恶霸互相勾结,对广大人民进行残酷压榨和剥削,加之自然灾害频仍,造成全国亿万贫民“生有终身之勤,死有暴骨之忧……流离沟壑,嫁妻卖子”(《全后汉文》卷46),“万人饥寒,不聊生活”,甚至出现“夫妻相食”、“易子而食”的人间悲剧。而统治阶级则是家养“食客常三四百人”,“妖童美妾,填乎绮室,倡讴值乐,列乎深堂”,积累的资财往往以“千万”和“亿万”计,虽已“富及十世”,仍难填餍壑。尤其是对于边疆少数民族的欺压、盘剥更是猛于虎狼。统治阶级根本不把兄弟民族当人看待,污称“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与鸟兽无别”,对他们只有“长矛挟胁,白刃加颈”,任意进行屠杀。这时西北的羌族人民大多沦为奴隶,被“或倥偬于豪右之手,或屈折于奴仆之勤”,“皆为吏人豪右所徭役,积以愁怒”,而得不到最基本的人身保障和最低的生活需求。凡在民族地区为官的朝廷大小官员,都视为大发横财的好机会,极尽搜刮之能事,对少数民族进行敲骨吸髓的剥削和欺凌。正如《后汉书·光武帝纪》自暴的那样,就是一个小小的县官,亦“不盈数月,聊致丰积”。可以看出,到东汉后期,全国范围内的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已经十分尖锐,形势犹如干柴烈火和蓄势待发的火山,随时都有大爆发的可能性。正如皇甫规给朝廷的上疏中所说:“夫羌戎溃叛,不由承平,皆由边将失于绥御。乘常守安则加侵暴,苛意小利则致大害。”(《后汉书·皇甫规传》)羌人反抗是迟早的事。
生活在宁夏地区的羌族人民当然也不能例外,他们同样“数为小吏黠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后汉书·西羌传》,终于爆发了在滇零、零昌父子领导下的羌人大起义。羌人为了生存,几乎是全民族的男女老幼一起上阵,以自己的血肉之身与官兵进行殊死的、艰苦卓绝的搏斗,在双方力量对比十分悬殊的情况下,羌族人民前仆后继、旋扑旋起,坚持斗争长达五六十年之久,给东汉王朝以致命的打击。
宁夏羌人的起义是以一件“征调”民夫小事为导火索而引发的。
汉安帝永初元年(107年),朝廷决定撤回驻西域都护和屯田官兵,要地方官征发金城(今甘肃兰州)、陇西(今甘肃临洮)、汉阳(今甘肃天水),三郡羌人担任随军护卫和杂役。因为羌人早已不信任官府,害怕此次行动是个骗局,是被带到西域去替换屯田兵丁或充当苦力,从此可能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家园,于是当走到酒泉一带时就纷纷逃散了。官府马上派兵四处堵截抓捕,并焚烧沿途羌人房舍,从而激怒羌人,奋起自卫,各部落同时揭竿而起,开展声势浩大的起义斗争。
滇零和零昌父子,是这场波澜壮阔的羌人大起义的杰出领袖。广大羌族人民在滇零、零昌的指挥下,不论男女老幼都自动参加战斗,与官军进行求生搏杀。因羌人归附汉王朝时间已久,按照官府的规定,少数民族在平时都不能私自拥有武器,所以他们只能用竹竿、木棍、树枝当矛,以木板、几案作盾,甚至于妇女和儿童们手拿铜镜,利用折射太阳光刺照对方的眼睛,帮助自己的父兄击杀官军。就这样,他们竟以血肉之躯,打败了前来镇压的车骑将军邓骘和征西校尉任尚等各路大军。当时宁夏境内的匈奴、鲜卑、小月氏等各族人民受到羌人斗争的极大鼓舞,也纷纷响应和参加羌人的战斗行列,起义军队伍迅速壮大。为了确立权威,有效指挥各民族的起义队伍,滇零乘胜在北地郡城(今宁夏吴忠境内)自称“天子”,用以号召武都(今甘肃南部地区)、(今宁夏同心与甘肃西峰交界地区)、上郡(今陕西榆林)、西河(今陕西东部地区)各地羌人和其他少数民族,共同抵抗官兵的进攻,很快以羌族为主体的各族人民起义的烈火燃遍西北大地。起义军杀死汉中太守董炳,攻占临洮(今甘肃岷县)、破羌(今青海东部地区)、陇西(今陕西宝鸡境内)等郡县,一直打到京都长安外围和黄河以东的太原以及中原地区。汉廷虽然屡换大将,都被义军打败。统治阶级这时更加害怕汉族人民也会响应羌人的斗争,不得已而决定把西北各郡县的官府和人民一起迁徙到内地,以回避民族军的锋芒。宁夏南部的安定郡内迁侨治于美阳(今陕西武功境内),北部的北地郡内迁侨治于池阳(今陕西泾阳)。但是,老百姓自古以来就有“安土重迁”的思想,谁也不愿意离开故土。于是官府便实行强制办法,派官兵毁庄稼、拆房屋、砸家具,强行把广大群众驱赶出家园,武装押解上路。因沿途没有很好的安排,致使妇孺老弱者大批死亡,造成千万户家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从而迫使汉族人民也纷纷加入羌族起义的队伍之中。
永初六年(112年)滇零病亡,儿子零昌继承“天子”称号。因零昌年幼,由羌族酋豪狼莫辅佐。狼莫任用汉族起义军头领杜季贡为将军,要他镇守临时都城丁奚城(今宁夏吴忠境内)。次年(113年),汉廷重整旗鼓,调兵遣将,对起义军展开新的军事行动。首先由骑都尉马贤、侯霸率部向安定进攻。因占据今宁夏南部地区的羌军首领牢羌部几乎全军覆没,造成退居北地的零昌羌与陕甘各地诸羌的联系被切断。此后,零昌虽曾派兵攻打过雍城(今陕西凤翔西南),但终因武都地区的号多、当煎、勒姐等大豪羌都被官兵打败,实力最强的号多降汉,零昌孤立无援,处境窘困。元初三年(116年),度辽将军邓遵率领汉军和南匈奴军万余骑,集中兵力攻打灵州(今宁夏吴忠境内)的零昌部。次年,任尚派刺客杀害杜季贡,又收买了效功羌酋豪号封,并让他刺杀了零昌。此时仍坚持战斗的狼莫部,不得不从安定退到北地。狼莫誓死不投降,与官军血战两个月之久,终因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最后被打败在富平县(今吴忠境内)黄河岸边。元初五年(118年),狼莫被暗杀。这次起义历时11年,汉廷消耗经费高达240亿钱,大大加速了东汉王朝的崩溃。
汉顺帝永和四年(139年),羌人再次举行起义斗争,参加起义的羌人主要是以且冻、傅难为主的几个部落,宁夏羌人积极投入到这一起义行列。他们攻打金城(今甘肃兰州),进军三辅(今陕西关中地区)。朝廷任命马贤为弘农太守、来机为并州刺史(时南匈奴勾龙乌斯、车纽等部亦乘机内犯)、刘秉为凉州刺史,以马贤兼任征西将军,率10万大军西进,在宁夏南部和甘肃东部与起义军展开大战。官军出发前,执掌朝政的大将军梁商告诫他们,要多加安抚,“防其大故,忍其小过”。但马贤非常骄横,根本不把梁大将军的话放在心上,一到战场就大开杀戒,而且对将士们也非常残暴,造成上下离心离德。所以虽有10万人马,但却战斗力不强,时时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而“羌胡百里望尘,千里听声”,越战越奋,越杀越多。甚至武都太守马融也上告马贤,斥其“处处留滞”,“逃匿避回”,“为民大害”。结果于永和六年(141年),马贤父子三人,在北地郡射姑山(今甘宁交界地区)一战而死于阵地。同时,北地太守贾福、武威太守赵冲和安定太守郭璜三军均遭大败,造成西北众羌的大联合,威逼两京,火烧皇陵,军声大震,朝野一片惊恐,关中地区全面戒严。汉廷抓了一个替死鬼,将安定太守郭璜处死。由于凉州刺史部所属各郡处处告急,朝廷不得不在当年冬十月,再次把安定郡治迁往扶风(今陕西兴平境内),北地郡治迁往冯翊(今陕西大荔境内)以避羌人起义军的锋芒。今宁夏南北各郡县地方,基本上都在羌人起义军势力是控制之下。前后经过近七年的反复较量,到汉安三年(144年),汉廷才在剿抚兼施的手段下,平息了这次羌人的起义,而国库又消耗了80多亿钱的开支,给东汉朝的财政造成更大的困难。
汉桓帝延熹二年(159年),羌族人民又举行第三次大起义。羌人起义斗争的烽火时烈时弱,但从来没有间断过。正如桓帝初年的一首儿歌所唱到:“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丈夫何在西击胡,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咙胡。”意思是说,当时羌人不断造反,男人都到西边打仗去了,田里只有妇孺在收割小麦。官府不时征购车马,人民气得“鼓咙胡”,却敢怒不敢言。这首童谚说的是羌人第三次大起义尚未发生时的民间实情。第三次羌人起义的规模比前两次更大,它是烧当、烧何、勒姐等部羌人的一次联合行动,战火从西北一直烧到晋陕北部。北方乌桓、鲜卑和匈奴贵族们也乘机发难,侵犯北方九郡边地。汉廷急忙起用安定属国都尉张奂、护羌校尉段颎和泰山太守皇甫规为统军将领,率军大规模西征。“三公举规为中郎将,持节监关西兵”。因为皇甫规族是西北的名门望族,在诸羌中享有威信,所以在他的软硬兼施和招抚之下,羌人20多万口纷纷放下武器归顺。而段颎一军则以屠杀为主,他认为羌人“狼子野心,难以恩纳,势穷虽服,兵去复劫。唯当长矛挟胁,自刃加颈耳”。他曾在三辅、安定、北地等郡血洗起义军,一直把起义军追到奢延泽(今陕西定边境内)和贺兰山下的灵武谷,所到之处,凡遇羌人,无论男女老幼,一律杀光,“绝其本根,不使能殖”。又从贺兰山下,把羌人赶回到六盘山地区,在逢义山、瓦亭山(均在今固原南部)集体杀俘八千余人。羌人余部残兵败将和老弱妇幼侥幸从射虎谷(今甘肃天水西)逃命到大山中去。至此,羌人的第三次大起义也以失败告终。
宁夏和西北羌族人民的三次大起义虽然被镇压下去,羌族人民遭到了野蛮的大屠杀,但是羌人却用鲜血警告了统治阶级,使一些有头脑的官员认识到人民的力量是伟大的。同时也激化了当时社会的各种矛盾,给东汉王朝的黑暗统治敲响了丧钟,成为后来全国性黄巾大起义的先导,对加速东汉的衰亡起了巨大的历史作用。
(《新消息报》2005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