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上述的了解,我们对中国古代石雕文物必定会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基本认识。下面我们再来简要地谈谈石雕文物的鉴定和收藏保养的问题,这也是石雕鉴赏最重要和最基本的前提。 不论是文物考古的专业工作者,或是收藏爱好者,面对石雕文物的鉴定,首先要考虑三个问题:一是鉴别真伪;二是断定时代;三是评判文物的价值。
在传统的金石学著作中,虽然已涉及到上述鉴定的三个问题,但多出于感性的经验和常识,尚未能形成科学系统的方法论。随着近代考古学在中国的传入和发展,石雕文物的鉴定才称得上是纳入了科学的轨道。
考古遗存的断代,通常采用地层学和类型学的方法。通过科学发掘出来的遗物,出自科学划分的地层(文化层),各文化层次序的先后即可代表其包含遗物的相对年代。类型学断代的作法,是将遗物或遗迹按型式排比,把用途、制法相同的遗物(或遗迹)归成一类,并确定它们的标准型式,然后按照型式差异程度的递增或递减,排出一个“系列”,这个系列可能便代表该类遗物或遗迹在时间上的演变过程,从而体现了它们之间的相对年代。类型学与地层学相结合的断代方法,不仅为出土的石雕文物的鉴定提供了非常真实可靠的科学依据,同时也为传世文物和民间流散文物的鉴定,提供了明确的参考对照标准器。考古学断代一方面是丰富和改善了传统的经验,随着自然科学技术的进步,一些先进的分析鉴定测试手段也在逐渐地应用到各种文物鉴定之中。这样,更为全面综合的鉴定方法,事实上便是考古学与自然科学技术方法的结合,这是目前和今后科学鉴定石雕文物的必由之路,也是每个鉴藏者首先要意识到的问题。下面,我们首先来谈谈鉴定具体做法的第一个步骤。
辨伪
由于石雕文物具有高度的历史、艺术和科学的价值,所以它同许多珍贵文物一样,历来在文物古董市场上受到青睐。这样,商业的价值和崇古、仿古风的盛行便决定了石刻文物作伪现象的存在。
据文献的记载,至少在宋代就有了仿古石雕的出现。例如时人为了投宋高宗的所好,甚至仿刻端石砚进贡皇宫。当时国子监的雕花石鼓有新旧十个,新石鼓即为官方命工匠用云南大理石仿刻的。
今天随着文物市场的日益发达和文物收藏热的兴起,由于古代珍贵文物有限,更难于在市场流通,也不是一般收藏爱好者所能问津,于是仿古文物又重新赢得了市场。而且像洛阳、西安等地的国家文物考古部门,为了满足市场短缺的需要,在国家政府的批准下,也兴办了仿古文物产业。这样,专家与现代科技生产的结合,要制作乱真的仿古石雕作品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当然,仿古作品自有其存在的理由和价值,也凝聚着巨大的劳动和作者的智慧学识,它如同古代艺术品的摹本,按它仿制的年代次序,仿制水平的高低,也可划分其价值和收藏鉴识的等次。它对于长久保存珍贵文物。又须以实物公诸大众的社会需求,无疑都是具有积极意义的。但是赝品就是赝品,它永远不能代替原作的价值。尤其是以假乱真,更容易给不法的牟利之徒以可乘之机,给国家文物收藏部门和社会大众带来不应有的损失。
有鉴于此,我们有必要在这里向读者介绍一些石雕作伪品的伎俩和识别的方法,否则这对于国家文博单位和个人收藏者来说,一旦鉴定失误,弄伪成真,就会铸成巨大的遗憾。
经科学发掘出土的古石雕文物,以及散见于历代石窟寺、古建筑、陵墓、寺庙的古石雕,因其年代的久远,石质的风化剥蚀,阳光雨水等自然力的作用,都难免逐渐失去其原色,外表都显现出所谓的“锈色”。作伪品者,不仅要使伪品在风格样式上酷似原物,还要做锈色遮掩新刻凿的痕迹。
作伪者通常是先仿照真实的石雕文物刻制成形,然后再用硝强、盐强等水刷在伪作之上,使表面腐蚀,再放置户外让雨水长期冲涮,就能使其同原作相差无几。
有的是将伪作烤热,用白矾和黄土伪造土锈。还有的是用大烟水略加白矾煮石像,几天后把石像提出,其颜色与真铁屑锈相同。另有的是在残破的旧石像上,按其近似的形状,再刻成完整物,并添上花纹或文字,极似旧物,不经细察,难以辨别。
鉴别上述作伪的伎俩,首先一个步骤就是要清涮原物的污垢和锈色,以恢复其本来的面目。其次是做进一步的研究。
由于石雕文物的锈色是天长日久自然生成的,是内在生成的本色,后人难以伪造,而且任何刷抹都不会掉落,即便表皮变色而内部仍可见有蝉联的余绪。因此,识别伪锈的方法也简单易行,过去人们即用加碱的开水洗刷对象(现用一般洗涤剂亦可),若为假锈就会全部脱落,新的痕迹就会暴露无遗。
当然,石雕文物的辨伪,首要的还是要熟悉和全面掌握有关这一门类文物的知识,了解前人作伪的方法。此外还应掌握有关石雕文物鉴定研究的新动态。事实上,与作伪手段不断提高相对应,考古学也在不断地引进现代科技的方法来从事石雕文物的真伪识别、断代,以及原料产地、加工方法的复原等方面的研究。
有关这方面的情况,我们将在后文再作介绍。
断代
辨伪与断代是一种对立统一的关系,辨伪实为断代的前提和基础。假如被鉴别的文物是真实的,我们才可能最终断定其相对年代或绝对年代。如果对象是伪品,我们也须用断代的知识去提出其作伪的依据是什么,进而确定其价值如何。
石雕文物断代,概言之,主要还是从风格样式、雕刻技法和原料产地等方面入手。如果是经科学发掘的出土文物,层位清楚,有共存的遗迹遗物可作断代的参照,有的甚至还有纪年铭文,这类石雕不仅容易准确断代,而且还可以成为其他传世文物断代参照的标本。
如今在中国历代的石窟寺、寺庙、大型建筑、陵墓、地宫、墓葬中,还保留有许多各种真实可靠、年代准确的古石雕,它们经文物考古专家多年的精心研究,在风格样式的分区分期断代上已经取得了奠基性的成果。也可以作为各种传世流散石雕文物断代的标准器。
在前述的章节里,我们已谈到了许多有关古石雕的知识,也提供了认识判定石雕文物时代的大致标准与典型的范例。一般说来,石器时代的石雕作品,大多为工具、武器和工艺品。其中的打制石器必须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家才能仿制,不是常人所能为。其中的磨制石器是采用原始特殊的敲打、琢制、钻磨的方法加工而成,也非常人所能模仿,它虽然容易采用现代机械加工方法制成,但也最容易识破。石器时代的工艺雕塑,大多古拙粗犷,抽象神秘,需要通过比较,甚至采用科技手段才能准确地断代。
例如过去在福建某地发现的一件出土石雕人面像,风格属史前作品,但无共存文化遗物可资佐证,后来通过对石雕附着的沉积物进行鉴定才得出准确的结论。
商周时代的独体石雕作品尚不多见,且多具有图案装饰的风格,与同时代的玉雕装饰纹样相似。其他工艺石雕除了保持传统的形式,与玉雕工艺也具有同一性。进入秦汉时代之后,石雕艺术才大放光彩,形式多样。我们在前面已提到了各种雕塑、画像石、建筑石刻的典型样式及其加工技法和各种时代的特征。尽管如此,这也并不等于我们轻而易举地就掌握了文物断代的钥匙。假文物之所以能够乱真,就是因其与原作极其相似。但艺术品都属于特定的时代及其民族,有其产生的特殊环境。伪品虽然与原作极其相似,但在临摹中仍难去掉后来代的特点。真伪对比,还是可以查验出两者在艺术风格上的某种微妙的差异。因此,对于艺术品鉴赏者来说,所应具备的知识是多方面的,除了要具备高深的专门知识和艺术修养,更主要的还是要熟悉原作,对原作的创作手法和风格样式有了深刻全面的认识,就比较容易地鉴别出伪品。
再如,目前存在断代问题的多为民间流散文物,有的本为石窟造像,如现今流传到国外的龙门奉先寺卢舍那大佛的佛手,巩县石窟北魏佛像,都是被盗凿后才流失到美国的著名艺术博物馆。如果我们熟悉类似的文物考古发现和断代成果,就不难对流散文物作出准确的断代。
除了风格样式和雕刻技法的类型学比较,鉴定石雕文物还应注意纪年铭文的问题。迄今我们所知的许多著名石雕文物,其上往往刻有纪年或有关的内容题记,这无形中便为我们的辨伪断代指明了一条途径。铭文考释虽是一种复杂的工作,但字体风格的断代却是可以掌握的。通常,人们是把商代的甲骨文、商周的金文、战国的篆书和秦代的小篆统称为篆书,它们分别代表当时每个阶段的典型书体。汉代及其以后虽沿用小篆,但它已失去通用的价值。在汉代盛行的是隶书,魏晋以后隶书逐渐被楷书所取代,与此同时,还派生出一种介乎于楷书和草书之间的书体——行书。如果我们熟悉每个历史时代具有代表性的典型书风,对于鉴定石雕和题记的时代,也会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当然,书体的断代也仅属于文物标型特征鉴识的一个因素,它同样要经过长期实践的磨练,才能积累丰富的知识和经验。
总之,石雕文物断代决非易事。虽然一些典型石雕文物特征性强,可对比的材料较多,再加上是出土文物,有其他共存的文物和组合关系佐证,比较容易断代。但是,一些非典型的石雕文物,断代就困难了,尤其是散见于各边区的少数民族文物,地方风格色彩强烈,时代悠久,有其自身发展演变的规律,而且有的石雕已脱离了原来的地下层位,不仅断代困难,同时也降低了其作为文物的利学价值。事实上,目前文物考古界和美术史学家,对边区的民族文物石雕的研究还重视得不够,如果我们今后能对这些历代古石雕进行广泛的调查,进行分区分期断代的系统研究,不仅可极大地丰富中国古石雕文物的宝库,也可以为各种流散石雕文物提供翔实可靠的断代依据。
另外,传统的鉴定方法,立足于对古石雕艺术形式和各种特征的分析,总结了历代石刻艺术发展演变的规律,能提出断代的一般标准,尤其是能与考古学的断代结合起来,这种学问无疑是鉴藏者必须掌握的。但是,考古学只有借用自然科学技术测定文物的方法,才能使任何的宏观鉴定研究建立在真正科学的基础之上,所以,我们还必须掌握这些现代科学技术。
评价
国家博物馆收藏文物的标准,是指各种具有历史、科学和艺术价值的历代文物,这实际上也是评价文物价值高低的三个一般标准。
此外,国家文物主管部门还颁布过文物藏品定级的参考标准,其中规定凡属一、二级藏品的文物均为珍贵文物,三级藏品中要定为珍贵文物的应经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确认。
涉及石雕文物,要定为一级文物者,需具备这样一些条件:如能直接反映社会生产、生活,造型优美、神态生动的石雕;内容丰富、技法考究的画像石;时代较早,具有典型性的石刻;刻有年款或物主铭记可作为断代依据的造像碑;有重大历史和艺术价值的碑刻墓志等。二、三级文物的标准又相应依次减低。在这些可定级的文物中,又以田野考古所获的最为珍贵。
然而,熟悉了评价石雕文物的定级标准,并不等于就掌握了评价古石雕的高深学问和本领。一方面是古石雕文物并不完全都同时具备科学、历史和艺术的价值,要深刻地认识对象的价值,就需要熟谙创作对象的背景材料。就如我们前述提到的拉萨大昭寺唐蕃会盟碑,它造型古朴大方,额上取四坡出檐顶,下为龟形碑座,这种古碑造型极为常见,平淡无奇,艺术价值不高,但它的碑文却是对唐蕃关系史的重要记录,是研究唐代中央王朝与边区历史民族关系的珍贵资料,这就决定此碑具有非同寻常的价值。
又如南宋《平江图碑》,它不过是南宋苏州城的一幅平面设计图的翻刻,也不能说艺术价值很高,但它却是传世不多的古城市建筑布局的设计图,对于复原古代城市的风貌,了解古代建筑的设计成就及其影响,对于研究古代的城市建制及其发展演变的规律,都是难得的直观形象材料,因而也就具有高度的科学和历史的价值。
一般说来,石雕文物艺术价值的高低还是较易判断的,只要对象的造型优美,都会引起观者强烈的审美共鸣。但是真正要提出审美价值的科学依据却是很难的,需要具备深厚的审美艺术修养。中国传统的金石学,虽然早就注意收集著录考释古代石雕文物,但却谈不上什么艺术鉴藏。只有到了清末民国初期,金石学家才真正把艺术研究列为古文物研究的主要门类(如朱剑心的《金石学》)之一。其中所涉及的石刻画像、宗教造像、建筑石雕、陵墓石刻,才称得上是与我们提到的石雕艺术鉴藏有关。
总之,石雕文物的评价是综合性的,不能顾此失彼。例如清代光绪年间的《耕织图》石刻,以及清代方观承的《棉花图》石刻,都是杰出的国画作品在石刻中的表现。从艺术价值来说,它反映出了清代绘画和线刻艺术的较高水平。但就其内容而言,它更是忠实地记录了古代农业科技的成就。如果我们不熟悉了解其中的农业生产流程及其历史地位,我们就无法对石刻图的科学价值作出正确的评价,从而也就降低了文物本身应有的价值。
综上所述,石雕文物的评价,是立足于考古层位学、类型学之上,并融历史、科学和艺术的研究分析为一体。只有这样才能较全面又深入地揭示石雕文物孕含的奥秘,才能给予其客观准确的评价。由于古石雕的研究和鉴藏日益受到人们的重视,所以目前在国内的一些大学的考古专业和美术史系中,都开设了有关古石雕的专题课程。
从上述的各个方面我们可以看出,石雕文物的鉴定,从辨伪、断代到评价,都是一种科学分析、仔细挖掘和感受欣赏的过程。这种工作愈深入就愈能打动人的心灵,鉴定的结论也就越科学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