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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号规约束

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晋商商号的内部管理制度,通俗地称为“号规”。晋商企业要稳定发展,就不能总是依赖个人的主观判断来处理事情,一定要使商号的日常经营活动做到有章可循,号规制度的建立就为日常经营有章可循提供了一个客观的标准。在经历了一个长期的积累过程后,晋商的号规制度也随着商业的不断发展而逐步修订完善,涉及的内容包括股东、掌柜、伙计、学徒、利润分配、日常生活等多个方面,各个商号根据各自的具体情况,规定了不同的号规内容。

作为晋商老字号的“祥泰隆”商号,就通过严密的号规制度,确保遍及全国的各庄号高效有序运营,主宰当地的商业经济达二百多年。阿拉善旗的老人谈起“祥泰隆”总是说:“先有‘祥泰隆’,后有定远营。”可见其商号规模宏大。

“祥泰隆”商号的号规制度主要内容有:

1.凡本号股东,不论人数多少或股金大小,只能共同推举出一个股东代表全权负责,股东代表只有权任免掌柜,无权参与具体号务管理,包括人事、财务等。

2.每三年为号内结账分红期,届时股东代表应提前半年到号,听取掌柜报告任期内资产负债情况。根据掌柜提请,结处特殊事务,调整人事安排,然后主持分红,如有亏损,全权处理债权债务。

3.号内员工,根据其年龄、表现、贡献等,需顶人力股或需增减人力股额者,须经股东代表批准。一般大掌柜顶头股(十厘),二掌柜七厘至八厘,新顶人力股的员工从一厘五到二厘开始。每逢结账期,要对所有持人力股者进行全面德才考核,论功过而增减,以激励全号同仁爱号敬业。

4.所有股东,不论其持股多少,一律不得干预号内事务,有特殊事情也必须由股东代表和掌柜协商解决。

5.股东们一律不得到号长支短欠,如遇婚丧嫁娶,天灾人祸等特殊情况,须写申请,详具情由,由掌柜决定,股东代表也不例外。

6.股东代表任命掌柜,必须从号内同仁中提拔,选择从小在本号出徒,长期爱岗敬业,严守号规,无不良嗜好,可以信赖者担任。掌柜在任期内不得离号,两年半后,股东代表到号,交代清楚后,方可回家休假半年。

7.结账分红,三年为期,须先扣除20%的厚成(公积金),作为企业扩大经营的预备金,或作亏损时垫补。同时,股东分红后,还要按各自所持股数,按统一比例,返还一定数量资金,列入固定资产,名曰“倍股”。顶人力股者去世后,顶头股者家属可顺延参与三次分红,五厘以上者两次,五厘以下者一次。

8.对号内同仁工作要求从严,生活待遇从优。顶人力股者实行供给制或半供给制,无人力股者,吃铺号,领工资,限额供穿。年薪一般中等者为50银元,有特殊情况可超支。号内同仁工作20年以上者,可退休领补贴。职员,伙计每三年探亲一次,假期半年,工资照发。

晋商企业在发展初期,多数是从家族式企业开始,随着业务和规模的不断发展,家庭式经营已经不适应商业发展的要求,客观上要求改革家族式管理的弊端,商号的号规内容也要进行相应的调整,以符合企业发展的要求。就以大盛魁来说,家庭经营是最初的经营方式,但在规模发展壮大之后,家族模式的弊端就逐渐地显露出来,为了在制度化管理上突破这种家庭经营的局限。清乾隆年间,由秦钺担任大盛魁经理后,对原有的组织形式、规章制度、经营方式、管理办法大加整顿,建立了一套比较详细的号规制度。主要有:

1.分号和分支号之间。总号对分号、分支号的指示、安排,分号和分支号的请示、汇报都以日期先后编号,这些收文信件都妥善留存保管。书信方法多用暗语,遇有机密要事,就必须由总号掌柜亲自面嘱,总号对分号采取定期或不定期的查号、查场,考察各分号及其店员的业务得失情况。

2.对各号人员。凡总店和各分店的职员,上自总掌柜下至店员杂役,一律不准携带家眷;号内人员不得长支短欠;号内财物不得挪作他用;号章不得用于作保;号内人员不得兼营其他业务;禁止嫖赌和吸食鸦片;不得接待个人亲属朋友;号内人员非因号内事务不得到小号串门;号内人员在回家休假期间,不得到财东和掌柜家闲坐;号内人员不得向财东和掌柜送礼;号内人员所有婚丧喜庆由号内送礼,人员之间不得互相送礼;号内人员之间不得互相借钱;不得在外惹是生非;号内职员所有过失,不得相互推诿,不许欺瞒包庇。号内人员有以下情况之一者,立即开除出号,即:打架斗殴者,挑拨是非者,结伙营私者,不听指挥者。

3.财东方面。财东只能在结账期间行使他的职权,平时不得在号内食宿借钱和指使号内人员为其办事;不得保荐学徒干预号内用人事宜;经理对外代表总号,财东代表只能在结账会议上行使其所代表的财东们的权利,对外不代表总号,也不代表其他财东。

4.从业人员。经理和有顶身股的大小掌柜都必须是本号学徒出身,概不从号外聘请;入号的学徒者,除年龄、体格和文化水平都有一定的条件外,还必须是未曾在其他商号当过学徒者;学徒入号后,必须在号内学习满十年,才许第一次回家探亲四个月,第二次缩短为六年,第三次缩短为三年,以后每三年回家探亲一次;学徒被开除后,不得再回本号;从业人员不得在营业所在地结婚;从业人员不得同蒙古女子结婚;充任经理的条件,必须是曾经领过房子,坐过号,坐过场,而且是当过前、后营分号的高级职员;学徒入号的头十年,必须学会蒙古语言和当地生活习惯,然后学习和蒙古人做生意的方法。在这段时间内,必须熟记经营路线和宿息地点等有关常识。

5.雇员和牧民。各种作坊的工匠和饲养放牧人员都是雇佣性的,不属号内从业人员;雇员之间,内工指挥外工;雇员和牧民中有劳绩者给予奖赏,一般不提工资;雇员和牧民因工作需要请示或报告时必须由商号上学徒的员工予以转达。

有的晋商商号由于规模的进一步扩大,连锁分号的不断建立,业务发展也不再局限在一个行业或固定的地区。在当时信息通讯不是非常便利的条件下,如何才能保障企业整个系统的顺畅运行呢?太谷曹氏商号通过总号和分号的内部管理以及总号对各分号的监督,成功地解决了这一问题。

太谷曹氏商号在人员的管理上制定有繁杂而严密的号规,重要的有:

1.每年春、秋磨豆腐两次,并举行仪式,向磨神焚香叩拜。曹家经商始于磨豆腐,此举旨在教育子孙及众掌柜、伙友牢记祖先创业艰辛,并感谢“神灵保佑”。

2.入号。新伙友入号需有两个商号的掌柜或当地绅士作保。学徒期为3年。3 年内只供伙食,不发劳金,其他生活费用自理。3年期满后,经掌柜考察,合格的留号酌情任用,不合格的告知其保人领回家。掌柜不得介绍其亲属进所在的商号学徒。

3.站柜。新伙友入号先站柜,不得随意乱动。凡有客来,先上前打门帘,然后给客人打座,递上烟袋。左手扶烟杆,右手点火。然后沏茶倒水。

4.坐号。站柜3 年后,经考察合格者,量其才干录用为管账、坐柜、跑外等等,均称为坐号。坐号者见其掌柜来时需起立,掌柜走后才能坐下。在柜10年以上的坐号,可视其劳绩大小顶生意一厘至三厘。其地位身份高于一般伙友,有了与掌柜商谈经营业务的资格。

5.柜头。柜头白天上柜营业,夜晚向掌柜报告其经营业务情况,接受掌柜的指示,安排第二天的业务。

6.待客。伙友接待人时要衣帽整齐,和颜悦色,热情礼貌,不准顶撞客人,否则轻者训斥,重者开除。

7.衣着。掌柜和伙友,在号内需穿大褂,若与来客洽谈生意或外出,需加穿马褂,以示恭敬。平日伙友的衣服不准有口袋,掌柜、伙友不准在身上装带银钱,不许赤身穿背心站柜及待客。

8.接待客商。外地客商来太谷采办时,有关商号需派人接待,并记录客商的姓名、籍贯、来历及要采办的货色,回号后向掌柜详细交代。掌柜则要酌情宴请客商,通知客商开出送货单子,并指定负责接待的掌柜(二掌柜或三掌柜)作陪,宴席的档次按客商身份而定。宴席上一般不谈生意,待饭后,客商出示所采办的货物品名、数量,掌柜则酌情商定供货标准和数量,并一同去验货、议价,谈生意。

9.住号伙友待遇及回家规矩。凡住号伙友均在柜房内按名次排列挂有一串钱,供伙友剃头、洗澡之零用。例假回家时,将收拾好的包袱放在柜台上,表示包袱里没有夹带号内财物,请大家检查,待掌柜或柜头查看后,方可带出号外。

10.吃饭。按劳金多少依次排列围坐于圆桌一同进食。

11.严守“五不准”。不准携带家眷外出;不准在外娶妻纳妾;不准赌博、吸毒、宿娼;不准捐纳实职官衔;不准携带亲故在外谋事。违反者,开除出号。

12.遵循“三不得”。无论掌柜、伙友,不得拿所分红利私开商号、店铺;不得兼职他号生意;不得为个人利益分散精力。

13.劳动。住号伙友除伺候掌柜茶壶、水壶、便壶外,轮流清扫柜台、货架、柜房。厨房人员负责清扫庭院,冬天负责看火炉。

14.遇例戏日期,商号不停止营业,伙友可轮流看戏,不得借看戏之机干违法的事。

15.假期。住号伙友每年有例假40天,可临时向掌柜请假回家,期满前一天必须返号。

16.学习。晚上“清门”后,由专人负责教众伙友学习打算盘、写信件、理账,熟记银两平码歌、成色歌,学习蒙古语、满语、俄语等等商业技能。平时特别注意培养伙友诚信、忠诚、和悦、勤奋、吃苦等品德并进行严格的考验,作为3年到期后评定其去留的标准之一。

17.待遇。曹家因实力雄厚,其商号待遇也较其他商号丰厚,吸引众多有志之士前来应聘,其待遇主要有:

(1)定股。曹家每新开办一个字号,即建立一本万金账,账上记录财东财股数、资本数、掌柜伙友的身股数等。财东根据掌柜、伙友的资历、才智及经营手段和劳绩确定其身股数,一般大掌柜一分至一分二厘,二掌柜九厘至一分,三掌柜八厘至一分,账房先生七厘,跑街负责人、站柜负责人、外出伙友等六厘,伙友则一厘至三厘不等。

(2)劳金。住号伙友从第四年开始发给劳金,劳金额随商号赢利多少而定,一般为四至六两。如商号赢利丰厚,则劳金也丰厚。众伙友为争取多挣劳金,取得顶身股的资格,都尽心竭力做事。

(3)生活福利。凡住号伙友每年均有例假40天,商号负担其往返路费,并赠送礼品。如遇伙友及其家人有红、白喜事,掌柜代表财东及商号送大礼一份,以示心意。老号伙友因工作需要派往各地分号时,一切衣物、行李费用由老号负责开支。

(4)抚恤。曹氏商号中顶身股的掌柜谢世后,财东根据其在号劳绩,酌情多开其家属2~3个账期的红利,并视其情况发放劳金3~9年不等。

(5)惩罚。曹氏对违反号规、营私舞弊及在商业经营等方面犯有严重错误者给予严厉惩罚,最严重的为开除出号。

在人员的监督上,曹家商号多、行业杂、地区广,曹氏财东为了了解掌握商业发展和经营情况,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采取了派置“钦差”的办法,直接派出“钦差”进行巡视考察。这些“钦差”在商号住庄,少则几个月,多则半年、1年,有的甚至长达3年之久。驻外“钦差”一般从大号的二掌柜、三掌柜中选派,其人选必须是亲信且善于商号管理者。驻外“钦差”的权力有:

有鉴于此,曹氏各商号掌柜无不忠心耿耿,严守号规,账目清楚。曹氏财东的这一管理措施,不仅能使财东稳坐家中就能了解、掌握其商业的发展状况、各商号的经营运作情况,便于宏观调控,同时也能对其任用的各位掌柜加深了解,真正做到知人善任、任人唯贤。

号规约束制度的建立,不仅为掌柜有效的管理商号提供依据,而且对商号内的每个人都具有约束力,不论是掌柜还是伙计、学徒,都要按号规的规定范围进行活动,严格的号规,杜绝了内部营私舞弊现象的发生,从而使商号的整体经营管理都具有规范性,这也成为晋商发展数百年的一个重要因素。

评析

晋商号规制度从创立到完善,并得到严格执行和遵守,使得即使规模庞大的企业也能够管理的井然有序并且高效运作。

晋商的号规制度相当于现在的企业内部管理制度,现代企业的管理中,同样需要认真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看待企业内部管理制度的作用。事实上,现在一些企业中总存在着这样的现象:企业管理制度中的条条框框是机械的从有关书籍中照搬使用,一些规定不适合企业实际情况,或者企业需要的内容没有相应条款约束;对于企业管理中出现的具体问题,经常会按照高层管理人员和人事管理部门的主观判断来处理,管理制度的规定往往有名无实,执行力非常差,没有发挥出内部管理制度本身真正的价值和意义;管理制度的涉及范围缺乏整体性,规定的条款多数是对员工行为的约束,缺少对企业领导的有关规定,等等。借鉴晋商企业的号规制度对企业管理的成功之处,至少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一是规章制度的内容必须符合企业的具体实际情况;二是加强制度的执行力,使内部管理在规范的轨道上运行;三是制度的建立应从企业整体出发,企业的人员组成只有分工不同,但在制度面前应当人人平等。

(案例撰稿人王俊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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