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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巨星陨落

1957年初,克里斯汀 ·迪奥度过了他的52岁生日。他在42岁的时候创办了迪奥时装屋,10年之前他几乎一无所有;10年之后,他征服了全世界追随时尚潮流的人们,并获得了巨大的财富和声望。如今的迪奥已经成为一个时尚帝国。在这10年间,有10万套服装被卖出,消耗了1000英里的刺绣布料,1畅6万张设计图纸。

他独自一个人居住在于勒 —桑多大街的一所大房子里面,但这只是他在法国的众多房产之一。他雇用了6个仆人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但绝大多数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独处。他要保持房间内的绝对安静,所以他经常呆在楼上的卧室里。

每当他走到楼下,就会在母亲画像对面的一张沙发上坐下来,面对他那身着黑色蕾丝衣服,戴着帽子,高雅而威严的母亲。旁边有一面梳妆镜,每当他从中看到自己的样子时,就会自卑。因为,与优雅美丽的母亲相比,他显得臃肿而丑陋,毫无节制地摄取甜食和不规律的作息时间让他的体重不断增加。

自从不用担心自己的经济状况之后,他就过上了奢侈的贵族生活,他挥金如土,为了自己的喜好,丝毫不顾及别人的看法。为了建造自己喜欢的花园,他让工人们昼夜不停地忙碌了30多个小时;为了一种花的种子,不惜耗费几十万法郎以及无数人的精力来为他寻觅。有人说他此时的挥霍是为了补偿当初一无所有的贫困岁月,但他究竟为什么如此疯狂,如此无节制?他不断地制造并延伸着快乐,他贪恋着各种可能被他吞噬掉的快感,他总是管不住自己。

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有时候会变得暴戾和心神不宁。特别是在筹备时装发布会的日子里。

“我们都理解他,”迪奥公司的一位设计师说,“虽然他有的时候显得不可理喻,但是我们理解他,任何一个人处在他的位置上都不好受。他是那么出色,以至于不能接受一丁点儿的失败。他面临着非常大的压力,我们所担心的是他的身体和精神能不能承受这种难以想象的压力。”

克里斯汀 ·迪奥所缔造的 “新风貌 ”已经无可替代地成为一个传奇,并将永远成为法国巴黎的标志和他追求卓越精神的体现。法国的一家报纸曾经这样评价他:“克里斯汀 ·迪奥已经取得了独一无二的成就。他所带来的影响是如此迅速,并且广及全球。这就是他这颗明星依旧闪亮的原因。强大的西武集团将迪奥引进日本时这样评价,‘如果星星也会消逝,迪奥将是最后陨落的一颗’。 ”

但不应该遗忘,这些盛名是如何得来的。这些年来接连不断的时装展已经耗损了他的全部精力和健康的体魄。他既是设计师又是企业家。每次新系列时装的诞生都伴随着无尽的焦虑、压抑、折磨、困扰;他在世界各地奔波,旅途的劳累和外界的压力让他在10年之间老了好几十岁。他在取得这些让世人瞩目的成就时,也将自己放在天平的另一端,就像歌德笔下那个同魔鬼签下契约的浮士德,他得到了所有他需要的,但同时必须奉上自己的灵魂。克里斯汀 ·迪奥也是这样,终有一日,死神必将现身,宣布大限已至。

1957年初夏的一天傍晚,一辆雪铁龙13型黑色轿车行驶在巴黎的弗朗索瓦一世大街上。

“再转一圈吧,皮埃尔。”克里斯汀 ·迪奥坐在车子的后座上,斜斜地依靠着一边的车门,眼睛茫然地盯着外面华灯初上的街道。

“但这已经是 ——— ”

“请不要数,皮埃尔。不要管那些数字了。”

司机皮埃尔 ·佩罗蒂诺想提醒克里斯汀 ·迪奥这已经是他们绕过的第六圈。他只得再一次将车子拐进贝亚德街。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在这几条路上行驶过多少次了,他甚至熟悉到能够说出这些路上的大多数商店的名字。每一次都是这样,时装发布会之前,克里斯汀 ·迪奥都会选择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来思考或者衡量工作中的问题。

特别定制的雪铁龙轿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再一次经过弗朗索瓦大街、蒙田大道、让古榕路、贝亚德街 皮埃尔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把车子准确无误地开到目的地 ———蒙田大道30号。

一路上,克里斯汀 ·迪奥还是像以往那样一言不发,两条腿伸得笔直,而不是像平时那样。很快车子又一次开到了蒙田大道,皮埃尔再绕到下一圈。

可是车子刚刚驶到迪奥总部的门前,克里斯汀 ·迪奥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停车了。皮埃尔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踩了刹车,还没来得及提醒老板第七圈是不吉利的数字,克里斯汀 ·迪奥却已经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皮埃尔呆坐在座位上,看着他的老板踉跄地走向公司的大门。门楣上克里斯汀 ·迪奥的标志已经变成了典雅的花式字体,那还是在此之前,迪奥公司举办第一个十年庆的时候更换的。

“糟糕,我怎么能让他在第七圈的时候下去呢?”皮埃尔懊恼地质问自己。

克里斯汀 ·迪奥绝对是一个坚定的宿命论者,就像所有痴迷于占卜的人一样,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当成自己的幸运符,把另外一些东西视为最大禁忌。对他来说,数字既能够为他带来好运,也能够让他倒霉,所以他对一切数字非常敏感。迪奥公司的所有重大日子都必须选在双数的日期。但是,这一次他却在第七圈的时候下车,这自然让熟知他习惯的司机惊愕不已。

事实上,这个让克里斯汀 ·迪奥困扰不堪的问题并非是下一季的时装发布会创意,也不是迪奥公司遇到了什么危机,只是因为他想去位于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省的科尔诺瓦。那里有一处属于他的巨大庄园,有他最喜欢的广阔花园,最令他痴迷的是那里的布置让他仿佛回到童年。但是,他的 “命运指引者 ”德拉哈耶夫人却坚定地劝告他不要去,因为那里会带给他不好的东西。

克里斯汀 ·迪奥一直信任德拉哈耶夫人,但是这次与以往不同,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着他,让他前往那一直令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我想我必须去。”克里斯汀 ·迪奥坚定地对德拉哈耶夫人说道。

“先生,你知道的,那对你没有好处。”德拉哈耶夫人继续劝告他。

“我知道,但是我必须去,即便是会遇到不幸的事情,那也只不过是说明我命该如此。”克里斯汀 ·迪奥说完就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克里斯汀 ·迪奥虽然年龄只有52岁,但是健康状况却每况愈下。司机皮埃尔 ·佩罗蒂诺一直都保守着他两次心脏病发作的秘密。第一次发生在1947年,在法国国立网球场美术馆的花园里。第二次是在1956年的战神校场公园,他们参观完罗丹博物馆后正在散步,克里斯汀 ·迪奥却突然扭曲地栽倒在地上,当时的情景让皮埃尔至今记忆深刻。尽管皮埃尔一直保守秘密,但是老板的身体状况已经出卖了他。于是,克里斯汀 ·迪奥被送进巴黎最好的医院进行全方位的检查,最终,医生做出了权威的诊断:克里斯汀 ·迪奥的心脏和肝脏都有问题,他不得不停止手头的工作进行休养,并且禁止摄入高脂肪、高热量的食物。

鉴于自己的健康状况,克里斯汀 ·迪奥决定立下遗嘱。事实上,这份遗嘱早在6年前就已经写好,只是一直没有公之于众。这一次,他找来律师,对从前的那份遗嘱做了一些必要的修改。随后的几周,他都在从事这项让他绞尽脑汁的工作。遗嘱上的继承人不停地变换着,不是增多就是减少,这太让他困扰了,他想让更多的人在他死后受益,但是最终他发现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于是,一切化繁为简,归结成了短短的几句话:

我,克里斯汀 ·迪奥,特此将全部遗产平分给我的妹妹凯瑟琳 ·迪奥和雷蒙德 ·泽纳克女士。此外,她们需要确保向玛莎 ·勒菲弗尔女士支付合理的生活补贴。

1957年10月,克里斯汀 ·迪奥从普罗旺斯的科尔诺瓦回到巴黎,这段为期两周的旅程并没有出现任何不幸的事情。克里斯汀 ·迪奥觉得他的身体状况正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去享受各地的美丽景色,而不是窝在设计室中呼吸污浊的空气。他迅速制定了下一个旅游计划 ———意大利蒙特卡蒂尼的温泉区。

就在启程的前一天晚上,德拉哈耶夫人来到了克里斯汀 ·迪奥位于于勒 —桑多大街的家中。她满脸焦急对正在惬意地喝着红酒的克里斯汀 ·迪奥说:“请您取消这次旅程,不要离开巴黎,否则会让您悔恨终生。”

但是克里斯汀 ·迪奥并没有采纳她的建议,只是礼貌地请她坐下,然后说出同上一次没有太大差别的话来。德拉哈耶夫人束手无策,这个似乎能够看透命运的人终于发现,命运似乎能被预知,但是却不能避免。于是,德拉哈耶夫人只得颓然地走出门来,她陡然停住,回头看了一眼克里斯汀 ·迪奥站在门厅中的身影,他的整个身体都已经被沉重的夜色所淹没了。

这是克里斯汀 ·迪奥留给德拉哈耶夫人的最后一个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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