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段说到康家大儿子把马灯一照,大叫一声“哎呀”,连忙把他爹和伪村长的手脚解开,直问:“你们怎么被人捆在这里呀?”
他爹浑身打战,回不上话来。只有伪村长说:“康老大,你看险不险!
窗子里飞进来一把刀子,八路军不知道从哪里进来,就把咱绑在这里,你看吧!那刀底下还压得有一张纸。”康老大连忙拔起刀子,拿起那张纸一看,看着看着,说:“呃,听,八路军说以后做什么都得先问过他,呀!好大的口气,我就不信,来吧,老子有枪!”
说着头一偏,想了一想:“我说这几天有八路到咱庄里来了吧,那天在庄口碰了一个拦羊的老汉,就疑心,回来一打听,说是到李老汉家去过,你看,李老汉家这几天就不同了,有麻做鞋咧,还不是通了八路了,我明天要去抓那老家伙。”他父亲在旁咕哝着说:“收心罢,八路军惹不得,不晓得什么时候又来了,日本人护你也不能日夜不离你。”康老大一听,把脚一跺说:“收心?日本人给咱钱干什么的?没有日本人咱们家还能种这么多地,还能过这么好的日子!”说得他老人一时答不上话来,他却越说越有劲:“我明天去抓来,叫他给咱些钱就算了,不然送到碉楼上去。”伪村长在旁边也不答一句,心里总有个疙瘩,又怕八路再来,又怕这姓康的,便支支吾吾地回去了。
到了第二天,康老大一手拿枪,一手拿绳子,话也不说,真的把李老汉抓回来了。李老汉跪在地上直哭直叫,康老大叉着腰,把黑褂子敞开,头也不回地说:“限你三天,拿一万块钱来,不拿来,人就送到碉楼里去了。”可怜李老汉哪里来这笔款子,日夜号哭。
过了一天,徐老区长赶到高庄来了,一见李老婆整个脸就泡在眼泪里,好不吃惊,正要问咧,李老婆拉着像见了亲人一样,便一五一十地说开了。徐区长一听赶忙往回跑,诸位,你当他是吓回去了?不是,他回去给洋铁桶商议去了。
这且不提,单说康老大把李老汉抓了回来,拷打了一顿,也没问出什么,等到天快黑的时候,也不见李家送钱来,康老大想:“球!
把他送到碉楼里去吧,人一送走就急毛了,就会送钱来的。”想着,便叫了两个村公所的跟班押着李老汉,亲自送到碉楼里去了。
碉楼离村子只两里地,一道汽车路,刚走出村来,忽然迎面过来四个骑自行车的,穿的黄色军衣,月光照着车轮和腰里短枪的铁环,明丝丝的,康老大心想城防队来了,快把口令准备好吧。正盘算着,只见那四个人跳下车来,就是四个小指头粗的枪眼对着过来了,吓得李老汉和那两个跟班的一下就跪倒在地上,康老大大声说:“嗨!一家人,不要闹错了。”那四个大汉说:“不准说话,把手举起来。”四个人就七手八脚地把康老大绑住,把他的枪拿了,眼睛蒙上,嘴里塞上棉花,对着李老汉和跟班的说:“快回吧,没你们的事。”说着就把康老大架走了。
康老大又看不见,又不能说,一脚高,一脚低地走,一阵听见河水哗哗地响,就有人说:“操心呀!过桥了。”一阵又听见风刮得树叶沙沙地响,就有人说:“上山坡了。”走了一阵,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来了,忽然一个人说:“到了。”就有人把他眼睛上的布去了,嘴里的棉花也去了。康老大抬头一看,惊得差一点喊了出来,只见前面油灯下坐的,就是那天在村口碰见的拦羊老汉,见他进来了,连忙说:
“嗨,康老大,我等你多时了,快坐快坐。”很客气地招呼他,弄得康老大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那个老汉连忙说:“嗨,不要怕,我姓徐,是何家寨子的区长,今天听说你抓了庄上的李老汉,对我们八路军说的抗日道理也不信服,所以特地请你过来说几句话,没有别的意思。”
康老大一听,头也低下去了,全身也抖起来了。越想越怕,徐区长说:“康老大,你给日本人当狗腿子我们知道,前次也到过你家里,关照过你老人,为什么还要与我们作对咧?你也是中国人呀!今晚就看你啰,抗日咧,就可以回去;不抗日,就在这里多留几天。”康老大一听这话越发慌了,扑通一下趴在地上,直说:“哎呀!老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