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跪在地上,低着头。“你确定我的身体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坐在椅子上的我轻啜了一口茶,真香!看着地上的御医,这老家伙口真硬,居然还在说我身体无碍。审了一盏茶的时间了,还没有任何收获。“真的要我用刑你才肯说?我可不想弄脏了我自己的寝宫。”我注视着他。“王后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要老臣说什么呢?”他还是低着头,不敢看我。“来人!拉到牢里绑起来。”我吩咐着。“王后,我错在哪里?”他挣扎着问我。“你问我?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披了件披风,我拿起一把匕首带着仆人走到牢房,我到时他已经被绑住了。“从哪里开始好呢?”我将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用匕首尖沿着他的脖子向下游走,到他的胯部停了下来。“我看就从这里开始吧!”我举起匕首。“不要!王后,我说!”他彻底慌了。“说了?说吧!”我把举起的匕首垂了下来。“其实,王后在上次小产后就已经不能生育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我逼问着。“我,我怕王后伤心。”他一定为自己能想到这样的借口而感到得意。“这么说,你还很忠心嘛!那么告诉我,我第一次流产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我平静地等着他的答案。“是……是喝了打胎药。”他吞吞吐吐地说。“药是你开的?”我又问。“不是,我怎么敢呢?真的不是我。”他急忙澄清着。“这又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又是怕我伤心?”“是。”“是?”我怒瞪着他,“你胆子很大啊!不想告诉我?”抬起匕首指向他。“没有,我说,是有人威胁我。”“谁?”“臣不敢说。”“我要你说你有什么不敢的!”我有些气急败坏了。“是……是宰相大人。”埃耶?他为什么不让御医告诉我呢?难道给我喝打胎药的是……提耶?这个想法让我震惊。我一直很信任的,母亲的密友居然喂我喝打胎药,而我从未怀疑过。抬头看看柱子上绑着的御医,“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的。”我拍拍他的肩,走到门口将匕首交给侍卫,“割了他的舌头,赶出宫去!对了,他宫里的财产让他带走吧!”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大牢。我已经算是开恩了,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不能允许他将它泄露给其他人。提耶?我打了个冷颤,今夜真冷!
上次谈话之后我一直没见过弟弟,这件事太严重了,我必须告诉他。几天没见,我真的好想他,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见他。步入他的寝宫,他正躺在床榻上,听到开门声,头也不回地说:“不试了,明天早上直接拿来吧!”“是我。”我站在门口表明身份。听到我的声音,他先是一愣,随即起身望向我,“姐。”他揉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是我,“真的是你!你一定是听说我要走,来看我了,是吗?”他高兴地跳下床拉着我的手问。“你要走?”这里是他的家,他能去哪儿呢?“你要去哪儿?”我问他。“你不知道?那天你说的话我觉得很对,我太懦弱了。所以我决定率兵打仗去,亲自上战场一直是我的梦想,这场仗打得很久,我亲自带兵可以鼓舞士气。等回来时,你会看到一个令你满意的我,我一定会变强的。”他很兴奋地说着,仿佛那一天已经到来一样。“上战场?为什么之前没告诉我?”“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他低下头。“那就可以不告诉我?你走了我要怎么办?你知不知道给我喝打胎药的很有可能是提耶。你走了让我怎么面对他们?”我发疯地嚷着,我怕,怕极了!我的周围布满了陷阱,一个人怎么面对呢?弟弟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如果他在战场上出了意外,我要怎么活下去?“提耶?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听谁说的啊?”他很疑惑。“是御医说要他隐瞒我流产原因的人是埃耶,我才想到的。提耶当时每天喂我喝补药,她是最有机会下手的人。”“这件事我们没有证据,还要从常计议才行。”他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先不要打草惊蛇,从战场回来时我会找个借口处理他们的。你知道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控制他们。”他有些悲哀,“回来后,我再也不必依靠霍连姆赫布来和他们对抗了。姐,我要做给你看,我要让你知道我可以比他更强。我也有能力保护你。”“你在说什么?”我望着他,“无论你是否比他强大,都不具有可比性,我爱的是你!”我的情绪很激动。“姐,我是个男人。不能永远靠他对你的感情来控制他,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耻辱,理解我吧!等我回来,我们的一切都回到从前,我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他把我抱在怀中,紧紧地,像要把我揉碎。“你一定要回来!”我哭着喃喃着。“恩。”他用力点头。因为他第二天一早便要出发,我没有在他的寝宫久留,他坚持送我回寝宫。到我的寝宫门口,他说:“进去吧!”我恋恋不舍地站着。“快进去吧!”他又说。“记得你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明天我不会去送你,不想让你看见我哭。”“恩。”他点点头。我转身推开寝宫的门,“安克赫森阿蒙——”我愣住了,“记得我爱你!”没有回头,我背对着他说:“我永远都记得。”
那一夜我始终无法入睡,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弟弟一早就要去战场了,从小到大,这是我们第一次分开,我很不安。“他一定不会有事。”自我安慰着,可没有用,不安与慌乱在我心中流窜着。辗转反侧了一夜,黎明的曙光透过窗子驱赶着黑暗,太阳该出来了吧!我披上衣服跑到常和弟弟去看星星的天台。对着太阳行了吻地礼,“尊敬的阿吞神,我是你的女儿。尽管我的名字改了,但我对您的尊敬与崇拜是不会变的。您是最伟大的神,我向你忏悔我所有的罪,您惩罚我吧!但请您保佑您的儿子,我的丈夫图坦卡蒙。他今日就将去战场杀敌了,我请求您保佑他旗开得胜,平安归来!”我祈祷着,拿出我最诚挚的信仰朝拜着,为我的丈夫。“王后——王后——”匆忙的喊声传来,一个侍女向天台跑来,“王后……”她大口地喘着气,“王后,不好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我问。“法老,法老受伤了!”她边喘边说。“什么?法老受伤?”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弟弟不是要去战场吗?应该还未起程啊,怎么会受伤呢?“在哪?”我问。“在寝宫。”
我从未感觉王宫的路有这么长,跑了好久好久。弟弟的寝宫围了许多人,大臣和御医们都在,看我进来忙让出一条路。我快步冲到弟弟的床前,他闭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静静地躺在那里。“伤在哪?”我问御医。“好象,好象是头。”他吞吞吐吐。“好象?你居然说好象?难道你没检查吗?”我向他吼着。“查了,除……除了…后脑…后脑有一个大…大包,没…没发现…别…别的伤。”他显然吓坏了。“后脑?怎么会伤到呢?法老怎么受的伤?”我继续问。“应该是硬物砸伤。”另一位御医回答。我看了看门口的那些大臣,“你们都先回去吧!”下了命令,他们纷纷出去了,除了御医和埃耶。“法老受伤是谁先发现的?”我问埃耶。“是她。”他指了指墙边站着的侍女。她显然吓坏了,“怎么回事?”我问她。“我早上奉命为法老着装,起程的时辰就要到了,法老还在睡,我叫了半天,法老仍然没有动静,我才发现好象昏迷了,就马上通知了宰相大人。”她跪在我面前哭着回答。“御医,伤得很重吗?”我问御医,真难以想象我的心里已经慌成一团了,可还要保持冷静处理事情,我要疯了。床上的弟弟静得让我害怕,御医们都低下头,没人吭声,这说明很严重。“法老还能不能醒过来?”我又问。这些木头,一句话有不说,我感觉我真的快要疯了。“为什么还不抢救?你们是干什么的?吃屎的吗?”我怒吼着。怎么办?我该做什么啊?抓起一个御医的领口,我认得他,他是专门治疗头病的。“我问你,我只问一遍,法老还有没有救?”揪着他的领口我大声问他。“臣无能为力了。”一句话将我心中最后一点希望都击破了。腿一软,跪坐在地上。“王后……”埃耶连忙扶起我,“王后保重身体。”“保重?法老躺在这里,你要我怎么保重?”我哭喊着,没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不然找巫师来看看吧!”他建议。我擦拭着弟弟的鼻子中不断涌出的血,泪水让我看不清他的脸。“醒来呀!你醒过来呀!昨天你不是还说你爱我吗?那就为我睁开眼睛!呜——你醒醒啊!”我趴在他的床榻边握着他的手,昨天的他是在向我告别吗?“他会没事的,对不对?”转过身望着埃耶,我在寻求安慰。“王后,你冷静点儿,法老会没事的。”他扶着我。巫师们到了,他们看了看弟弟的伤,拿出备好的胡荽、罂粟、苦艾和刺柏果等,将这些果实捣碎,然后用蜂蜜调和,制成一种药膏糊在弟弟的伤处,盖上一小块精致的绘有何露斯之眼的亚麻布方巾。传说鹰神何露斯在与塞特的打斗中瞎了一只眼,但在魔法神图特的帮助下又神奇地复明了,于是围绕着一只鹰眼绘制的图案就成了我国身体康复的象征。愿神保佑他的儿子可以康复。巫师们作完法式便离开了,埃耶和御医们也出去了,只剩下我陪在弟弟身边。握起他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吻着,“醒过来吧!离开你我活着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有你了,你说过再也不让我伤心了,你怎么能又骗我呢?不是说要回到从前吗?醒来呀!我们一起去猎鸟,一起看鳄鱼,我们回阿马尔那,回我们的家。呜……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我这样叫你都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醒醒啊!图坦卡蒙,你是懦夫吗?让自己的女人痛哭流涕,起来叫我的名字啊!只有你叫过我的名字。你看看我,看看我!我是你的姐姐,你的妻子,你的安克赫森阿蒙啊!咳……呜……”不停地对他说话,我想唤醒他。泪水打湿了他的被子,可他还是紧闭着双眼。一个侍女走进来劝我,“王后,您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摇摇头,我要陪在他身边,一步不离地,我答应过永远不离开他。
阳光从窗中透进来,映在弟弟脸上。他的眼睛微微动了动,我揉揉已经浮肿的眼睛,是错觉吗?两天没有合眼,所以产生了错觉吧!我一定是太希望他醒过来了,才会感觉到他的眼睛在动。又动了,睁开了。天!这种幻觉太真实了,我将手指放入口中咬了下去,疼!是真的,不是幻觉,他真的睁开眼睛了。“你醒了?”我大声喊:“来人!传御医!”他皱皱眉头。“疼吗?”我问。他点点头,眯起眼睛看着我,像在打量一个陌生人。“怎么了?”我有些不自然,问他,“哪里不对吗?”他迟疑了半天,缓缓吐出一句我预想不到的话,“你,是谁啊?”我呆住了,他在问我是谁,他不认得我,怎么可能呢?跑到他寝宫的铜镜前,镜中的人双眼红肿,眼中不满血丝,脸色苍白,也消瘦了许多,但还不至于认不出来是我呀!御医们进来了,“王后,法老怎么了?”一个御医问我。“他醒了,快看看。”他们都很惊讶,检查完告诉我,“能醒过来就是好现象。臣等现在也说不准法老的病会怎么发展,只能先开点药看看再说了。”弟弟的眼睛游走于我们之间,像在思考什么。“啊——!”他痛苦呻吟的声音将我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疼!”他的脸色不好,头部的疼痛上他很难受,“怎么办?”我问御医,“开点止疼的药吧!”御医们互相对望,随后开了几副药交给侍女便出去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不好,脸色苍白,鼻子还是会不时流出血来。看他这个样子,我的心好痛,我宁愿受伤的是我。手指抚上他皱着的眉头,“你怎么样了?”我问。他说话似乎很吃力,我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我,发生了什么?”声音很小,“你不记得了吗?你的头受伤了。”我回答。“我,什么也记不起来,我,我是谁?”他费了很大力气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呢?我从不知道有人生病会忘记自己是谁,难道是有人施了法?我慌了。“你真的不记得了?你是图坦卡蒙啊,埃及的法老,我的丈夫。你再想想!”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疼!”与疼痛对抗着,汗水流下他的脸颊,鼻子也又涌出血来。“别再想了,你先睡一会儿,睡醒就好了。”我急忙安慰道。他很快入睡了,我擦拭着他鼻子上的血,哭了两天,我已经流不出泪来了,快些好起来吧!我快撑不下去了。
弟弟的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恍惚,一直记不起我们。御医说医书上有过类似的例子,他失去了记忆。怎么医治难住了他们,毕竟谁也没见过这样的病人,这个特殊的病人身份太高,他们不敢随便尝试治疗。这种情况持续了两个星期,始终没有好转。医师们束手无策,我更是毫无办法。看着他愈渐憔悴,我的心如同盛开过的花朵,愈渐枯萎。我总是对他说话,说说便说不下去了,他有时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疼痛折磨中的他始终无法进食,每天只喝少量的药物维持生命。我每天都在祈祷,如果老天愿意给我一个奇迹,让他好过来,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交换,包括生命。
奇迹真的发生了,趴在弟弟的床榻边,我不知何时睡着了。多次进入的梦境更加清晰了,漫无目的地奔跑着,忽然感觉头发上有东西在爬,从梦中惊醒,是弟弟的手,他正在抚摸我的头发。“姐。”从他的口型中,我清楚地看出了他说的是这个字。“你叫我什么?”我惊喜地问。“姐。”他的声音大了一些,更清晰了。“你记起来了?”他点点头。“我饿了!”我彻底慌乱了,激动得不知所措。他抬手擦掉我腮边的泪。“来人!法老饿了,快拿些吃的来。”我跑到门口大喊着,又跑回他床榻边,抓着他的手。“你终于记起来了,你吓死我了。”边说边擦着喜悦的泪,这个惊喜太大了,大到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表达。仆人送来了鸡蛋拌的无花果碎沫,我接过来一口一口地喂他,看他吃每一口,我的心中都像麻雀在飞,一整碗空了,他对我满意地一笑,“你,也没吃东西?”我摇摇头,“我吃过了。”对视了一会儿,我问:“你还记得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摇摇头,“回到寝宫我就睡了。”这么说是有人在他睡着时伤了他?会是谁呢?能进他寝宫的只有埃耶,会是他?弟弟刚受伤那天他也在,看不出什么迹象啊!还有谁能进入弟弟寝宫呢?门口那么多守卫居然没有人看到。不想了,等弟弟病好了,我再调查这件事。御医们都说弟弟的好转是个奇迹,交代弟弟应该多吃些鸡蛋粉,有助于骨头愈合。他的鼻子还是会出血,但已经可以说话和进食就是最好的现象了。沉浸在喜悦中,我不停地和他说话,喂他吃无花果碎沫,有时会将蛋粉冲进酒里给他喝,告诉他我对未来生活的计划。
喜悦中的人总是忘了老天是狡猾的,他戏弄着我们每一个人。好景不长,我的梦很快又破碎了。好转的情况只持续了两天,他的病情急速恶化,开始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整个人日益衰弱下去。他的视线总是模糊,头部的疼痛也越来越严重,似乎有东西在他的脑中挤压着,疼的时候脸都扭曲了。我告诉自己,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要想办法帮他减轻疼痛。最初他还可以喝酒,可随着病的恶化,他只能极为困难地通过一根麦杆吸食很少的酒浆了。我越来越害怕,那些该死的御医一点办法都拿不出来,只会摇头。我知道他就快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