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626400000013

第13章 初探猴子街

远眺平天河姑奶奶真疼黑河,黑河刚和李立仁、张雄坐下来,她就把家里的坛坛罐罐、盒子、筒子翻腾了一遍,瓜子、花生、芝麻糖摆了一桌子。要不是黑河拦住,她早把还没红的樱桃、青涩涩的酸杏都摘下来了。姑奶奶喜欢望春的斯文、稳重,可比较起来,她更喜欢这个手脚一刻不停、小嘴片刻不歇的小黑河。真要她说出究竟更喜欢谁,她一定说,两个都是她辛苦一辈子的哥哥嫂嫂的孙子,都喜欢。

去年黑河来时,门前天天飞来两只八哥在桃树上叫。后来,黑河发现了杉树刺棵里有个鸟窝,里面的小八哥还吱吱叫。黑河要掏小雀子,姑奶奶就给他搬来了板凳。黑河个子矮,够不上,姑奶奶就亲自动手掏。肉乎乎的羽毛未丰的小八哥张着嘴直叫。黑河乐得拍手跳,姑奶奶也喜欢。

不知黑河怎么一撞,把姑奶奶撞跌下来了,腿上跌青了一大块,惹得姑爷爷又是急又是恼,生怕老伴人老骨头脆,摔坏了。姑奶奶却只是笑,不言语。所以黑河到了这里,比在家里还要随便。

第二天,许大爷去林场汇报出差的事,李立仁他们闲不住,硬是自己去闯山了。

姑奶奶家住的这个村叫碾村。过去,村头河边有个碾房,碾房里有个大石碾子。这大石碾子靠河水带动水轮,传送动力。前两年,通了水电,有了机器碾米磨粉。这石碾子就日夜吱吱地响着,专门碾树粉,供给制造蚊烟、线香的工厂。

从地图上看,紫云山区和九花山区之间,有条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为纽带。九花山区像是紫云山区的后院。九花山的后面,就是波涛滚滚的长江。紫云山的南面:向东去,是碧绿的新安江,它穿过千山屏障,汇到潮涨潮落的钱塘江;向西去,是激流飞涌的阊江,它冲过险山恶潭,流到鄱阳湖。

碾村在九花山区主峰的南面,它像大多数的山村一样,坐落在四面环山的小盆地里。蓝天只露出一小块,夜晚在门口乘凉数星星,连小熊星座也难以全部看到。李立仁他们根据许大爷讲的方向,登上了一座高峰,向猴子街的大概方位眺望。在远天烟雾迷蒙中,微微地显露出连绵的山峰。李立仁和张雄对照地图,根据目测判断:那突出在群山之巅、像伸长了脖子在探望日月星辰的山峰,大约就是九花山的主峰了。顺着主峰下来,他们终于寻找到山岭林木中有条若断若续的闪亮的细细银带,它从蓝天白云中飘了下来。如果整个大方向不错,那条银带就该是平天河了。银带飘过的地方,林木也格外葱郁。

李立仁观察了一会儿,说:

“你们看看,平天河两岸景观很有特点。”他把望远镜递给了黑河。

“张叔叔先别讲,俺来试试看说的对不对。”

张雄和李立仁都说:“让你先讲。”

黑河看了一会儿,黑眼珠转了转,说:“平天河东边的是石山,西边的是柴山,对不对?”

张雄说:“应该算对。”

黑河不满意这样的评语:“本来就对嘛,怎么是‘应该算对’?”

“你看,平天河先是北南流向,到了山口,拐了个弯,流向变成了西南。山口以上,东岸是林立的陡峭石峰,山上树木稀少。大约也像紫云山一样,这样的石峰上只长些松树。西岸是一片葱茏,从山相和覆盖的树木看来,山势比较平缓,看不出有什么奇峰异石。”

黑河服了,因为张雄刚才讲的也是他看到的,可就是说不出来,他感到张雄说的正是他想的。

“张叔叔说的比俺说的全面。”

李立仁听了黑河简单的一句话,感到他进步多了,不像刚认识时,没理也要搅三分。他对黑河说:“我们还可以顺着平天河往下看……”

“别的俺没看出来,就是从平天河往下看,到拐弯的地方,那里和别处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和别处比较比较。”李立仁带有提示地说。

黑河眼睛看着,比较着:

“树多,树大,因为那儿有一大片颜色是墨绿的,比别处深些。”

“观察得很准确。学习知识,开始都是先看表面的,然后再深入。你刚才由树木的颜色不同,推测出是因为树长得多,长得高大,就有道理。再往下推测,那里很可能有个大石潭,或者是拐弯处比较宽,水在那里有积存。你再看,拐过弯来,平天河流过的地方,地势基本上比较平缓;也可以看出,河水在拐弯处的落差比较大。”

黑河看李立仁分析得很有道理,心里又增加了一分对他的敬意,于是,说出了这些天来想说的话:

“俺没上学的时候,天天盼上学;可是上了学,听听课就要打瞌睡。要不是怕爷爷、奶奶不高兴,俺才不想天天跑几十里路去上学哩。这学期听课有劲了,跟叔叔们在一起,俺什么都想学。”

李立仁不禁想起了科学史上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1860年,英国皇家科学院贴出了一张布告:兹定于圣诞节在科学院大讲堂里举行科学讲座。主讲人:法拉第教授。听众:少年儿童。

这张布告立即轰动了整个伦敦。要知道,法拉第是举世闻名的电磁学奠基人、伟大的化学家!为什么要去对那些乳臭未干的孩子讲学?

圣诞节到了,纷纷拥入皇家科学院讲堂的,果然是一群群天真而稚气的孩子;走上这个庄严讲台的,确实是大名鼎鼎的法拉第教授!这个出身于订书童工的科学家走上讲台后,并未讲什么高深的原理,或是宣读论文,倒是从熠熠发光的蜡烛谈起:它为什么能照亮大厅?为什么会燃烧?燃烧后又跑到哪里去了……孩子们瞪着眼睛,随着他娓娓动听的演讲,进入到奇妙的化学世界中……法拉第又根据这次演讲,写出了一本有名的科学小品,这就是哺育过世界上无数少年儿童的《蜡烛的故事》。

法拉第说过:“科学应为大家所了解……而且要从孩子开始。”

是呀,我们在这方面做得很不够!专门为少儿撰写的科普读物奇缺,反映爱科学、学科学的儿童文学作品也太少了!

张雄从黑河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回想起开头王陵阳、李立仁决定带黑河兄弟俩一道工作时,自己是那样不以为然,认为添了个累赘,这样的眼光是多么短浅,心胸是多么狭小呀!

李立仁拉起黑河的一只手,说:

“你想的对。叔叔们还有很多东西不懂,科学文化的海洋是无边无际的,大到整个无穷宇宙,细到看不见的最微小物质。不论学哪一门,都需要付出全部的精力和整个的生命。你们是幸福的,人民和国家正在创造条件让你们更快地掌握科学文化知识。希望你在二十岁时就能超过我们,那咱们的祖国就大有希望了!”

张雄的话不多,却也动人心弦:

“我比你受的害大,无价值地浪费了十几年时间,现在要夺回来。黑河,咱们比赛吧,看谁进步快!”

远山飘起一片白云,没一会,就把山峦裹进去了,只露出点点峰顶。直到无法清楚地观察,他们才依原路返回。路上,李立仁估计:猴子街很可能就在平天河东西两岸,或者是落差较大的拐弯处。他猜测的根据是从在紫云山区观察猴群栖息地的一些特征得来的。

张雄听完李立仁的意见后,很有同感,就说:

“对,一定就是那两个地方!我们明天就去。”

李立仁比较慎重:

“仅仅凭远距离观察,还难以肯定,那里的地形很可能更复杂。估计得正确与否,得实际工作后才能见分晓。”

老猎人放了空枪到了碾村村头,张雄对水碾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种石碾和北方常见的石碾不同,又圆又大的碾盘就躺在地面,离碾盘的圆周半尺处,是一条并不很宽的圆石槽,石槽就像一个项圈嵌在碾盘上。要碾碎的树段就放在石槽里。你见过运动员投的铁饼吧?石碾的形态几乎和它一模一样,区别在于石碾是直立在碾槽上的。

张雄看的时间长了,感到庞大的石碾虽然挺有气派的,但它步履艰难,转动时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刺耳响声,像是全身的关节都在响动,又有点扫兴:

“这简直是老头子拄拐棍,半天一步嘛!”

李立仁说:

“难得它昼夜不舍、始终如一!能把这坚硬的树木碾成粉子,也是硬碰硬!”

在水边,李立仁发现了在石缝中戏水的一种小鱼。别看它小,要捉倒还真不容易哩!最后,还是黑河捉到了两条。李立仁用放大镜把它翻来覆去看了后,问:

“你们认得这鱼?”

张雄摇摇头。黑河说:“见过,叫不出名字。”

李立仁把手心的鱼送到他们面前,说:“这就是有名的麦粒鱼!”

张雄用放大镜观察起来,但始终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他听说过这种珍贵的鱼。

“听说一斤鱼干有几千条鱼哩!”

“要不,怎叫麦粒鱼?”

“那要多小的网眼才能捞到!”

“你不用担心,它不是用网捞的。捕鱼有多种多样的手段:叉鱼、摸鱼、钓鱼、篾罩罩鱼、渔笼张鱼、篾扎的迷魂阵,还有用木棍锤石头———震鱼等。捕麦粒鱼更特殊了,它是用竹简设置渔场,制造小瀑布,利用回流水,把成群结队的鱼冲到渔笼里。捕麦粒鱼关键在于制造小瀑布和回流水的窍门。能不能捕到,能捕多少,就看对这窍门掌握得怎样。其实,这个窍门是渔民充分研究、掌握麦粒鱼的生活特点而得出的。”

李立仁想尽量讲得简单一点,可是捕麦粒鱼确实比较复杂。

黑河高兴地说:“咱们也来捕!”

李立仁笑了:“没那么容易。说得简单,其实还没说清。比如制造回水就得到现场才容易说清。”

张雄说:“它的产地不是在东池一带吗?”

“1965年,我曾对麦粒鱼进行过一些调查,发现长江中游的河流和湖泊里的有名的石斑鱼和它是同一种鱼。因产地不同,名称也不一样,琴溪产的就叫琴鱼。其实,都是虾虎鱼。它大致是从长江顺着溪流溯游而上进入沿江湖泊、河流里养肥。在河流下游还比较小,愈往上去,个体逐渐长大,因此往往被一般人认为是两种鱼。这些年来,由于对它的生态研究不够,没有做自然保护工作,所以产量大减。

“麦粒鱼营养丰富,味道鲜美,是重要的出口物资。当时我曾推测过,在长江中游的湖泊和河流里都应该有这种鱼。这个中断了的项目,以后还要继续研究。这是一种大有前途的鱼种,是特产。有些动物资源的保护和发展,可以先拣一些切实可行的种类做起,就能收到较大的效果。可惜,这十几年中断了。”

李立仁的话,给张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二天,天刚透亮,许大爷便领着他们向平天河进发。

再翻过前面这个岭,就要登蛟坝,蛟坝在平天河西岸。许大爷说:

“相传平天河通天,常年有蛟龙居住。它稍有不如意时,就要发脾气、出蛟,山洪裹挟巨石、泥沙而下,冲毁田地村落。为了镇住蛟龙,人们在山头筑了条石坝,蛟龙就老实了。”当然,连黑河也不会相信真有蛟龙,这石坝只是一项防治山洪的水利工程。

翻过岭,他们看到岭底有个山棚;转过弯,就听到砍伐的声音。不远,两个工人正在砍树开路。有批原木要从平天河运出去,这条小路两年没砍,又长满了小树。工人听李立仁说是调查猴子的,连忙说:“昨天,还在平天河上看到一群猴子,总共有三四十只,全是大猴子。”最后,工人还告诉李立仁他们,山上有人做圆木,放枪时得注意些。

前面的路线,计划是先沿着上蛟坝的路,到达山排,再插到去平天河的路。张雄一听说有路,还以为像刚才走过的山间小道那样。他一走才知道只是过去伐木、掏山的人常走的路线,全都长满了高大的乔木和矮矮的灌木丛、苦竹、水竹。

刚到达山排,他们就听到林子里像是有什么野物在走动。声音刚落,李立仁见许大爷已闪进了林子,心想,真不愧是猎人。

他们沿着山排散开了,注视着许大爷进林子的方向。

不一会,许大爷回来了:

“什么也没有,只看到地下有黄麂足印。”

队伍又继续沿着山排前进。

突然李立仁停下了。他听到左前方有做圆木的斧头声。他们这次来九花山的主要任务是采集猴子标本,尽可能观察它栖息处的生境。刚才听说山上有做圆木的,李立仁又特意加了一条规定:不见猴子毛衣,不确定附近没人,不射击。

他看到传出斧头声音的地方似乎有个人影,没看清,刚举起望远镜,就见几只猴子爬上了一株古松的横生连枝,正向他站立的方向张望。

他连忙招呼张雄他们,大家一看,都说从外形上看,和紫云山采到的猴子没什么差别。张雄还看到一只小猴调皮地在老猴的背上跳来跳去,可是,猎枪的有效射程却达不到。李立仁说:

“我进林里去。如果惊动了,它们很可能翻过蛟坝,向平天河东岸,或者向昨天看到的拐弯处逃跑,你们最好能在那一带散开,准备打伏击。”

李立仁进了林子。许大爷领着其他人向预定的伏击点走去。大家的心情兴奋而紧张,可是谁也没说话,只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刚到伏击区,还未走到位置,就听见山冈上树枝树叶错杂的响声。循声看去,在前面二十多米的地方跳下了两只猴子。它们刚落到山排,又哧溜一声,跳到排下,向山坳里逃去。

许大爷在张雄的前面,既挡住了张雄的视线,又影响他射击。张雄看到两只猴子落到山排时,是暴露得最好、射击最有利的时机,可是,不知为什么,许大爷只端着枪,愣愣地站在那里。连黑河都急得叫:

“姑爷爷,快开枪、快开枪!”

又有两只猴子龇牙咧嘴地跳了下来,可是许大爷还不开枪。张雄着急地说:

“开枪、开枪!”

就在说话的同时,张雄看到一只肥胖的猴子,歪歪趔趔地从冈上下来,好像是浑身的脂肪拖累了它,使它不能飞快地跳跃、奔跑。但是,仍然没听到枪响,眼看它又要过了山排,钻进林子里。

他连忙从许大爷身旁越过。这时,许大爷的枪却响了,可猴子也过了山排,到达排下的林子里。张雄看已经响枪,冈上的猴子不会再下来,只好追着猴子连射了两发子弹。

顷刻,烟消雾散。张雄站在山排上发傻,许大爷却在排下林里、石缝里寻找。黑河又是跺脚,又是挠头。

等到李立仁听到枪响赶来,许大爷才从下面走到山排上。李立仁忙问:“没射中?”

许大爷说:“就是哩!咱还以为没打着,也该打伤,看了半天,一点血迹也没有。三枪都放空了。”

李立仁听罗大爷介绍过:许大爷年轻时打猎是个狠人,向来以出枪快、枪法准出名。有猎队出去,他总是当师傅、带班子,今天怎么也放了空枪———这样的想法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但嘴里说的却是另外的话:

“怪!这群猴子一声不响就跑了,只听到树叶响。像是夜里惊群的羊,只顾跑,不吭声。听到你们的枪响,我才知跑到你们这边来了。怎么猴群都冲下去了?”

张雄感到有些窝囊,话里带着情绪:

“枪放得正是时候!没跑完哩,从我们当面只冲下去四五只,别处不知道。”

许大爷反而笑着说:

“小张同志,你别吃后悔药。这打猎的事,名堂多,有得手,有失手。刚刚咱是想等大群来,多打它两只,没想到放了个空。别的不敢夸海口,这九花山的猴子有你打的。”

黑河也忍不住了:

“姑爷爷,俺不是打猎的,是考察动物的。你吹牛哩,那样好的机会都没打到,还挡着小张叔叔不能放枪,要不,一只、两只猴子早就躺在这儿了!”

许大爷一点没生气,还是笑呵呵地说:

“你姑爷爷年纪大了,眼花了,这以后得看咱们的小黑河了。”

李立仁倒是注重眼前该做的事:

“猴群现在被打散了,冈上的是大群,冲下去的就几只。按它们的生活习性,还是要合群的。咱们再往前走一点,隐蔽下来。”

两只小斑狗四人分成了三个点:张雄和黑河在最前面,许大爷在中间,李立仁在最后。伏击线总长有一百多米,可以监视两百米左右的山排。各自都隐蔽了起来。

张雄和黑河的隐蔽地是小灌木丛。黑河开头也像张雄那样半蹲半跪着,埋伏了一会,啥也没看到。只有穿谷钻岭的山风一阵阵掠过林海,掀起深沉、粗莽的吼叫,还有鸟儿时而在树林里叫着。黑河听着听着,疲倦了,干脆坐到一块石头上。

黑河坐下去没一会,感到发困,便低下了头。一眼看到地上,他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

“哎呀!”———他坐的石头下,正伸出一条小蛇的前半身,它昂着有条黑杠的头,正向他胯下张望。

张雄低声问他:“怎么啦?”

黑河指了指石头下正伸出的蛇,张雄听说过这里的毒蛇较多,看那蛇身上黑一道、红一道的花纹,有些紧张。关于蛇的知识,他不比黑河了解得多。但看那蛇比较小,胆子大了些,手头一时找不到好的武器,又在埋伏隐蔽中,他只得用脚翻开石头,抬起大脚狠狠地踩下去。蛇疼得扭来扭去,最后还是死了。黑河小心地把它踢到一边,还不放心,又压上一块石头,这才重新安静下来。他准备把蛇留给李立仁。

黑河没一会就检查一遍周围,看看是不是再有蛇从什么阴暗的地方爬出来。

直到他们瞪得眼睛发酸,也没见到猴群的影子。好像整个山林都知道这里有埋伏,一只野兽都不出来走动。

忽然,黑河看到前面灌木丛的枝叶有些晃动,这使他疲倦了的眼睛立刻亮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张起来。只见小灌木丛中露出了黄褐色的毛衣,接着,一只动物出来了。它像是狗,可是腿短,身子虽然壮实,但是比一般的狗小,黑鼻子正在嗅着。黑河用胳膊肘碰了碰张雄,低声说:“快看!”

张雄转过头来,看到是一只很矮的小狗,并没发生多大兴趣,只是小声地回答:

“是狗!”

“狗到深山里来干啥?”

张雄一想,也是的,这深山几十里路都碰不到一个行人,哪来的狗?

“野兽?”

“像是斑狗。这家伙可厉害了,野猪、麂子见它就没了命,老虎、豹子都怕它。王叔叔上次说,他也不晓得斑狗是什么,看到一定要采一只。”

张雄听王陵阳讲过黑河在大森林里碰到野猪和斑狗的一场搏斗,问黑河:

“不是说斑狗不单独行动,一出来就一群吗?”

黑河还没答话,灌木林中又走出一只黄褐色的小狗。两只狗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像一对双胞胎。黑河说:“这不是又来了一只!快打,要不就跑掉了!”

张雄犹豫了。王陵阳确实讲过,自然保护不仅要保护有益的动物,还要消除害兽,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但是,这到底是不是斑狗呢?

“要跑了,快打!张叔叔,你怕,俺来打!采了这个标本,要是研究清楚了,就能把山林里这样的坏蛋一扫而光。不吹牛,王叔叔一定高兴,真的!”

张雄知道王陵阳和李立仁对斑狗在分类上都很有兴趣,斑狗是不是豺狗?要采标本,这倒是个好机会,可是……主要任务是采猴子标本,枪一响,猴子肯定不会再来,伏击就失败了。这时黑河又急着催他了:“快呀!快打!”

张雄忽然想起:“你去问一下李老师。”

“不行呀!一暴露了目标,斑狗还不跑?”

张雄一想,也对。这样说着话,狗离他们只有三十多米远了,正向另一条路上岔去。张雄慢慢推开了保险,举枪准备瞄准。狗像是发现了他们,掉转头向这边走来。张雄已把枪托垫到肩膀上,黑河连忙按住了枪:“不能打!不能打!”

张雄放下了枪,看到从刚才那两只狗来的路上出现了两个人,各自扛着一根圆木。

两只狗不声不响地向张雄他们扑来,黑河忍不住站了起来。狗汪汪地叫着、扑着。张雄望了黑河一眼,只见他满脸尴尬。

扛圆木的人看到是个孩子,喝住了狗:

“畜牲,走你的路!”两只狗不情愿地在原地转着。

这里一讲话,那边李立仁和许大爷也都从隐蔽地走出来了。

扛圆木的人看这几个人的打扮,以为是打猎的,互相交谈了几句,才知道他们是来找猴子的。李立仁觉得伏击失败了,只得继续沿着山排向平天河走去。山排绕着蛟坝,是个半圆形的弧线。

隆隆的响声,像闷雷一样沉重地响着。黑河抬头看看天,天空像水洗一般,蓝得耀眼。望望山排下,只有淡如薄雾一般的白云。黑河奇怪了:

“哪里这样响?就像是放闷炮一样。”

“快到平天河了。”许大爷说。

李立仁已和许大爷说过,请他不要讲猴子街在哪里,让他们自己去找,试试是否可以用在紫云山得到的一些资料,通过观察景观,得出适宜猴群栖息的地方。他想:号称猴子街的地方,应该是猴群栖息比较典型的生境。

走不多远,他们果然清楚地听到在水跌落下去的轰鸣声中,夹杂着流水的哗哗声。黑河快步跑到了前面。一会儿,传来了他惊喜的叫声:

“快来,好大的瀑布!”

猴子街漫步张雄立即响应,大步向黑河走去。

李立仁为了观察,走得慢些。从高大茂密的林带看来,他估计,平天河正横躺在前面。他行走的方向和平天河流向的夹角,不会大于九十度,河口基本上在夹角的顶端。不一会,从上游奔流而下的哗哗水声,基本上证实了他的推测。

黑河和张雄站在一块二十多平方米大小的平台上。这块石头是在山里难以见到的,它平得就像是经过打磨过的。石头是深赭色的花岗岩。李立仁走到石头上,就看到河水飞着浪花争涌到河口。一出河口,它们还向前飞了一段,然后才不情愿地抛下弧线,一头栽落下去。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想去看看下面的水潭。到了石边,正探头时,后面有人紧紧地把他拉住:“当心点,陡哩!”许大爷警告他。

他再探头时,一股凛冽的水汽扑来,使他不觉打了个冷颤。李立仁要黑河趴在石头上往下看,他自己也稍稍低下身子往下看。河口对面,有个隆起的山岭,岭上是长得肥绿的树林。传说,那是颗老龙吐出来的珠子。岭虽不太高,但足以挡住水流,形成一个有缺口的大水潭,使平天河折向西流。许大爷大声说:

“那叫低岭脚。”

李立仁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张雄很兴奋:

“这个瀑布,比我们在紫云山看到的还要雄伟、壮丽!祖国的好山好水太多了!要有文学家来一描写,它准能出名,游客就要成群结队赶来了。”

李立仁笑了:

“建个发电站,木材就不要用人驮出去了。整个风景游览区需要的能源也都能解决。”

黑河赖着不想走,李立仁只好把他拉了起来。平天河并不宽,两岸是粗大的阔叶乔木。为了争取阳光、空间,密密的枝叶在河床上面连理相接,形成了一个绿色的拱桥,架在河流上。离开河口向上望去,不多远就见不到水光流影,只是看到绿色的长桥绵延到山峰蓝天。

一阵银笛声从蓝天飞来:

“笛笛———呜!笛笛———呜!”“笛笛”两声明亮而清脆,比乐队的银笛还要柔和而悠远,“呜”像是尾音,使这三声一度的鸣叫余音缭绕。

“这是什么鸟?”张雄一边问,一边抬起头来在天空寻找。

李立仁也仰头寻找:

“没看到,还没把王老师的鸟类知识全学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鸟叫。许大爷,这种小鸟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种鸟叫很稀罕,咱也不知名字。”

“笛笛———呜”“笛笛———呜”。

鸟儿渐渐飞远了,蓝天里只留下悠远的笛声。

李立仁由鸟叫想到了工作,感慨地说:

“我们有多少的东西要学习,有多少的工作要做!就是在本省,还有着这么多的空白。”

黑河连忙说:“李叔叔,你们别把空白全填了,得留点给俺。”

李立仁更加感慨,既像是对黑河,又像是对张雄说:

“不,绝不能再留给你们了。按理,都不应该留给张雄。‘四人帮’使我们丧失了十多年时间。我们一定要抢时间做完,把路铺好,或者是搭好人梯,让你们踏在我们的肩膀上,向生物学的高峰攀登!”

这落地有声的话语,出自平时比较沉默的李立仁嘴里,更增加了分量,使得张雄、黑河感到周身发热。

黑河高兴地说:“行!俺拼着命上!就怕攀不上去。”

李立仁说:“攀得上,刻苦学习、发奋努力就行,我们有责任扶着你们上。”

队伍沿着西岸林带前进。河岸上是坡度较小的峡谷边缘,大约是气候和地质的关系,沿岸林带和蛟坝山上的森林之间形成了一条林荫通道。树种大多是山毛榉科的,特别是板栗树较多,枝条上缀满了一个个大刺球。稍矮一些的树木有野杏、山桃、棠棣、柿子、猕猴桃等。

“快来采,好多莓子!”

张雄望见黑河正在采摘莓子,还不时往嘴里送着,莓子又大又红。李立仁和许大爷也去了。张雄过去采了一颗放到嘴里:“哎呀!酸掉牙了!”

黑河看他眯着眼、皱着眉头、咧着嘴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要挑红得发紫的,谁叫你吃没熟的。喏,你吃这颗看看。”

张雄接过来吃了:“嗯,这颗就甜了。怎么这么多?”

许大爷说:“它是野生的。你别瞧不起它,在大山里又饿又渴时,碰上了这种莓子,真能救命。”

“我在你家前面的溪边看到有一种长在地下的莓子。不大,样子像是一颗颗鲜红鲜红的玛瑙珠子,比这好看多了。”

“那不能吃,是蛇莓!”黑河说。

“采蘑菇就得当心,颜色特别艳的,艳得有点妖,绝大部分有毒。我小时采蘑菇就上过当。”李立仁说着自己的经验。

黑河又有新发现:“这儿花真多,真漂亮!”

可不是,两边树林下面,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山头上温度低一些,花开得比山下要稍晚点。金银花、杜鹃、葳灵仙、野玫瑰……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儿的,都开放出红的、黄的、蓝的、紫的、粉的花朵儿,浓郁的芬芳弥漫林间。

许大爷说:“现在是花儿,一到秋天,遍山多的是各色野果子,够你们吃的。”

黑河说:“那真是花果山了!”

李立仁笑着问张雄和黑河:“依你们看,哪里是猴子街?”

许大爷眼角的皱纹聚到了一起,狡黠地望着他们。

张雄仔细地观察起来。进山口时,他已看清:平天河东岸挺拔的山峰陡峭、奇丽;河西蛟坝山势不太陡,森林茂密。从刚刚观察的河谷走廊、林相看来,这里是适合猴群生活的比较典型的生境:“很可能我们正走在猴子街头。”

听了张雄的话,黑河东张西望地说:“这倒是像大街,就是没见到果子铺、服装店!”

许大爷用指头点着他:“哈哈,你才从猴子店吃了莓子,出门就不认账啦?”

“那是树,不是店!”

“它们没想到请你来当工程师,画图纸,盖房子哩!”许大爷风趣地说。

“那也没猴子呀?没猴子还能叫猴子街?”黑河不同意。

李立仁说:

“春天,这里猴子可能少一些,更何况刚才射击惊动了猴群。一到秋天,各种野果成熟了,食物丰富,这里就成了真正的猴子街了。”

许大爷佩服李老师敏锐的目光:“李老师一说,就把道理挑明了。”

知道这里就是猴子街,黑河背起一双小手,迈着缓慢的步子,在林荫通道上踱起步来。张雄看他装模作样地走来走去,觉得很滑稽,想讲句笑话逗逗他,许大爷却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快看,猴子上街了!”

黑河一听,忙止步,认真地问:“在哪里?”

张雄用手指着黑河,笑着说:“这不就是吗?”

黑河也笑了,跑到姑爷爷跟前,又推又搡:“你净不讲好话!”

捕鹰李立仁看时间不早了,要大家找个地方吃干粮,休息。

黑河领着大家来到一段河床坐下,每人占了块光滑的大石头。许大爷掏出锅巴,先用它当勺子从身旁舀几口泉水喝了,然后很有滋味地吃起来。张雄说:

“许大爷,我的水壶里还有水。”

“咱的也没喝完。这种吃法,叫米酥蘸汤,吃着有味。”

大家也都学起来了,把锅巴放在流水中蘸蘸再吃,确实又香又脆。山泉还甜滋滋、凉润润的。

张雄说:“好吃、有味!比咱们小吃部卖的‘平地一声雷’都好吃!”

黑河又奇怪了:“扯!打雷还能吃?吹牛!”

“这是菜名,”张雄特意给他作了说明,“这菜的基本材料是锅巴。一口油锅里炸糯米锅巴,一口锅里炒肉丝。上菜时,先放一盆刚从油锅里捞上来的炸脆了的锅巴,然后把一盆刚起锅的炒肉丝往里一倒。锅巴见汤,吱啦一声响……”

“那没闪电,还能有雷响?”黑河的问题就是多。

“这是起的好听的名字。照你这样讲,杭州名菜‘东坡肉’,还真要把大诗人苏东坡的肉割下来烧?”

许大爷说:“吃菜不如看菜,看景不如听景!”

“别净馋人,过两天再到俺家,俺请你们吃石鸡。不吹牛,你们一定一边喊肚子胀得疼,一边还舍不得放筷子。真的,不吹牛!”

许大爷说:“不假,那才叫山珍哩!就怕天还不够暖!”

“俺到暖山沟里找。”

张雄不知道石鸡是什么:“吹牛不吹牛,就看黑河的了。”吃好干粮,只有许大爷仍然坐着,他们三个都躺在石头上了。不一会,黑河感到石头像是打摆子一样颤抖着。他爬起来把四周都瞅瞅,什么也没发现,又躺下了,还是感到腰上被震得痒酥酥的,再爬起来把耳朵贴在石头上听。他听清了,是水从石头下面流过,就像是不断在晃着摇篮。他又躺下了,享受着这痒酥酥的感觉。

“嗨,不能睡着,只能躺躺,凉了腰不是玩的!”许大爷看他们都躺着不吭声,只得喊了起来。

这一声把黑河和李立仁都喊起来了。只有张雄用草帽盖着脸,还躺在那里。

许大爷又喊了声:“小张同志,不能这样躺。水里的石头凉气大;再说,你用草帽捂着脸,也不安全。”

这话倒怪灵的,张雄一骨碌坐起来,问:“有什么危险?”

许大爷吸着烟袋,慢条斯理地说开了:

“你们晓得地上跑着的野兽厉害,还不知道天上飞的也有狠的。别看这天蓝蓝的,啥也没有,鹰飞得高哩,你不注意还看不到。它半天扇一下翅膀,有时还把膀子平展展伸开,一动不动,在天上盘旋。它是在巡逻哩。这些家伙,精灵透了,互相打、咬、拼命,要不就得不到一口食!

老鹰眼尖,兴许比你们的望远镜那玩意还灵。它看到地下有跑的、跳的,看准了就会扎下来。你躺那里睡着了,老鹰发现了,会越飞越低,一个猛子扎下来,啄一口、抓一把就飞。它那弯钩嘴比柴刀还厉害,爪子比秤钩还凶,谁吃得消?”

黑河说:“你唬人,俺也住在山里,哪有那么危险?”

许大爷一点也不生气:

“你见过老鹰抓兔子?北方的猎人不光养狗,还养鹰哩。草原上有种秃老鹰,能把整只羊抓走。出行打猎,牵狗驾鹰。不过,野物再凶,总是怕人,见人就躲。人能制服它。鹰飞得高,夜里蹲在高悬的山岩洞里,人还是能把它抓住。”

“怎么抓?”黑河又想听故事,又怕姑爷爷糊弄他。

许大爷在石头上磕掉烟灰,又装上一锅,有滋有味地吸了两口,接上话头:

“猎人的办法多。找一领破蓑衣,浸湿了,漂在水上,再把鸡肠子撒放上去。巡山的老鹰盘旋到这里,看见了。它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慢慢地盘旋着,膀子伸得直直的,兜着螺丝圈子,一会又飞上去了。它也怕上当哩!可是看着那些又鲜又香的鸡肠子,太馋嘴了,就再盘着螺丝圈,一圈圈飞下来。

“嗨嗨,没啥危险。它一摇膀子,扎了下来,伸开铁爪子,狠命抓起鸡肠子,头一昂,就往上飞。哎呀,不好,飞不起来了……黑河,你说它咋啦?”

“给猎人逮住了。”

“猎人能藏在蓑衣底下?那不喝饱了水,胀坏了?”许大爷有些得意,这个妙法子黑河还没想到。“是这么回事:老鹰太狠了,秤钩爪子伸进蓑衣里,浸了水的蓑衣多重!拽住它了。”

“快放下呀!”黑河倒替老鹰着急了。

“它放了,不比你慢,放是放不掉哇!它爪子有钩子,下面的蓑衣紧紧拉住它的钩子了。”

“把腿伸直嘛!”

“小傻瓜,你见过哪个鸟儿飞起时能把腿伸直?缩上去了。你下次再看看飞机,在天上飞时,哪有把起落架伸在机身下的?没有。

“老鹰的爪子有钩,腿能伸直,可钩子放不直,还是甩不掉蓑衣。它扑扇着膀子,打得水花乱飞,挣来挣去。猎人这时出来了,用网罩住了它,再慢慢逮。鹰的膀子也锋利,一下能把别的鸟儿砍倒。逮住以后,慢慢驯养,可以帮猎人打猎,成了被人驱使、失去了自由的鹰犬。”

河水哗哗地响着,泛着绿波;山野的风,紧一阵慢一阵地摇摆着树叶。蓝天上真的飞翔着老鹰,飞得优雅、庄重,就像是在蓝色水晶体的天幕上滑行。

李立仁和张雄也很有兴味地听着故事。黑河催着姑爷爷再讲下去,许大爷说:

“时候不早了,还得干活。晚上再讲吧。”

篝火映流水李立仁和张雄分头对猴子街进行了详细的观察,测量了一些数据,分门别类地做了记录。

溯平天河而上,走了一会,环境有了变化。东岸出现了一个山谷。山谷的喇叭口正对着蛟坝,有条溪水流入平天河。再向上,水流小了,高大的乔木也稀少了,针叶树渐渐多了。

队伍折回头,从小木桥上越过平天河,到达了东岸。在东岸的峡谷里碰到了伐木解板的两个工人。他们说,猴子街三天两头就有猴子在大树上玩。他们人少,没敢去惹它们,倒是让它们来骚扰过一次。它们把山棚里糟蹋得一塌糊涂:咸菜丢了一地,油倒进了胶鞋里头,还在床上尿了又腥又骚的猴尿。两个工人热情地邀他们在山棚里过夜。李立仁听说这里猴群是大猴子,想留下来,可一想到今天放了三枪,把猴子打散了,肯定惊动了它们,还在此等待不一定有什么成果。

许大爷刚才听说猴子来骚扰过,很感兴趣,像是看出了李立仁的心思,说:

“李老师,另一条猴子街就在低岭脚。到那山去逮,总能叫你完成任务。今儿时候不早了,东岸的山还未看。住下吧,省的往返费时间。今晚等不到,明儿一早就从这边山下到低岭脚。这儿有一条猎人走的路。”

李立仁又征求张雄、黑河的意见,他们都同意留下来过夜。

第二天,他们攀登了东岸的山。山峰沿着河谷两边突兀而起。假设把它缩小一百倍,那就像是石笋林立。这样的山难爬,不时要用绳索。许大爷不仅在前面领路,还在前面开路。五十多岁的人,攀起悬崖陡壁,矫健敏捷。不像侯振本,没走几步路就喘粗气,满头大汗。

李立仁选择的是东岸河口的高山。据他估计,在河谷林带的边缘,可能有适宜猴群栖息的地方,但一直没看到。

快到山顶,在一块像吊桥一样伸出去的崖石上,才看到河口向阳一面有一处景观很好的地方,和在紫云山观察的几处猴群栖息地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可是无法爬到那里。

据许大爷说,从下面也难爬上去,因为要从沿河口绕到南面,靠河口这边的石壁陡峭,而且潮湿,石壁上像屋檐一般滴着水。他过去听人说过,这山有猴子洞,是猴子街的仓库。有个胆大的猎人想去看个究竟,却被猴子关了起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人都快死了。从此,没人再敢去探险。在低岭脚,也有个猴子洞,虽然没这样险,但从来没人敢去。他很有些敬畏地说:

“猴子是动物中最精灵的。孙悟空多有本事:一个跟斗就是十万八千里,掐指一算晓得未来、过去,什么魔王都怕它。老虎对猴子也没办法,没有一种野兽能打败猴子,它比人不就是多了条尾巴?是人的亲戚哩!”

“那它该喊你什么?”黑河喜欢和姑爷爷说笑话。

许大爷诡秘地眨着眼睛,学着黑河的腔调:“叫俺姑爷爷呗!”

这话逗得李立仁和张雄捧腹大笑。黑河伶俐的小嘴一时没了词,也只好跟着笑了。

他们在山岩上看到了两大摊粪便,许大爷说是四不像的粪。李立仁察看了一下,也认为是苏门羚的粪便,详细询问了这里苏门羚的情况。许大爷说不知道它是国家保护动物。这几年闹“无政府主义”,大量捕杀,被禁止使用的炸药、地枪都用上了,所以这种野兽现在已不大见了。

下了山,许大爷说:

“李老师,你们先回去,咱和黑河去扛一只麂子来。晚上总不能吃素呀!”

到了山棚,两位热情好客的伐木工人正在准备晚饭。招呼他们洗脸喝茶后,一位工人提了篮子就走。李立仁问他去哪里,他说是去采点银耳来,总不能让客人光喝酒汤。张雄一听是去采银耳,连忙跟着去了。

李立仁的心一直放在猴子身上,提枪到猴子街等猴群去了。

到了林子,那位工人同志径直往前走,也不找,也不寻。张雄问:

“是到你们银耳养殖场?”

工人同志笑了:

“还没来得及建场哩,这是野生的。上次我们看它还小,没采。今天该长大了。”

果然,在一片倒在地上的枯树上,长满了银耳。鲜银耳丰润,像一朵朵玉兰花在怒放,透明,晶莹,红红的根部像红珊瑚。张雄后悔没有把照相机带来,要不,一定能拍下好镜头。他想,在这枯木上却能开出如此瑰丽的花朵,大自然真是化腐朽为神奇。

到了山棚,张雄还要拍摄银耳。他把篮子放在石头上,夕阳的余晖,映得满篮的银耳更像玛瑙雕的工艺美术品。

他正拍着照片,黑河和许大爷回来了。黑河扛抢在前面,后面的许大爷扛着一只黄麂。张雄笑着说:“许大爷,下午怎么这样巧?”

“打猴子咱不行,去捡几只麂子、兔子、野猪还不太费事。要不,今儿晚饭也吃不香。”许大爷弦外有音。

黑河乐得手舞足蹈:

“姑爷爷真神,走到河边两三分钟,麂子就来喝水,呼噜呼噜喝饱了,正掉头要走的当儿,‘吧’一枪,麂子倒下,腿都不伸一下。铅条正从耳朵进去、脑门里出来。”

“咱是早就在河滩上看见了它的足印,算准它傍黑儿还要来喝一回水。”许大爷也乐。

黑河眨眨眼睛说:

“唉!就是打猴子时,姑爷爷您那枪法叫人看笑话了,俺到现在牙根还酸哩!”

“这小子,净学舌,回去要向你姑奶奶学,当心我把你耳朵揪下来当下酒菜。”

黑河调皮地说:“姑奶奶要答应,俺就乐意给你揪。俺正嫌耳朵挡事哩!”

月儿从山豁口照进来,李立仁才提着枪空手而归。

晚餐丰富味美。篝火噼啪地响着,壶水咕噜咕噜地唱着。架子上麂子肉烤得吱吱响,扑鼻的香味缭来绕去。星星像是山顶上挂的灯,天幕衬出大山的轮廓。

喧闹一天的山野还不平静,各种生物都在叨叨絮语,不知名的昆虫振翅鸣奏。轻风时而送来一两声豹子的吼声、狼的嗥叫。

许大爷和两位工人攀谈,李立仁和张雄他们不时插上两句。黑河的头趴在李立仁的腿上,听着他们讲美妙的山野故事。

话题不知怎么一下由《西游记》转到《聊斋志异》。许大爷识字不多,可讲《聊斋志异》里的一些故事却很生动。毫无疑问,那些故事只有原来的筋骨,长在筋骨上的血肉,有不少是别人或者是他自己的创作。

“咱中国出人才。讲动物故事的书不少,《西游记》是研究猴子的,不过那是小石猴,不是咱们要逮的大猴。写猴子的就数它挂头牌。还有《聊斋志异》,写的动物更多,讲得最多最美的是狐狸。豺狼虎豹、熊獐麝鹿、蛇虫牛马、鱼龟鳖虾……哪一样没写?写得妙哩!有美的有丑的,有真的有假的。好人总是有好报,恶人好不了……”

李立仁想:有趣的是,王陵阳也多次和他谈过,在古典文学作品中,《聊斋志异》描写的动物最多,也写得比较接近真实,虽然作品都赋予它们以人的灵魂和感情,还是使人感到那是动物的真实写照,连生态也描写得很细致。作者爱哪些动物、恨哪些动物也是非常有趣的。研究动物学的人,未尝不需要读读这部古典名著。

山谷里一阵清风,把篝火吹得跳动、闪烁。溪水很高兴地把一个个故事低语曼声地转告给岸边的群山、森林……

同类推荐
  • 一千零一夜全集(三)

    一千零一夜全集(三)

    《一千零一夜》里的故事,许多非常健康有益。《渔夫和魔鬼》、《阿拉丁和神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辛巴达航海记》、《巴士拉银匠哈桑的故事》和《乌木马的故事》等歌颂了人类的智慧和勇气,描写了善良的人们对邪恶势力不屈不挠的精神,塑造了奋发有为、敢于进取的勇士形象,赞扬了青年男女对自由爱情和幸福生活的追求。许多故事以辛辣的笔触揭露了社会的黑暗和腐败以及统治者的昏庸无道,反映了人民大众对社会现实的不满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引起了不同时代和不同地区广大读者的强烈共鸣,因此这部民间故事集具有永恒的魅力。
  • 幸福在哪里

    幸福在哪里

    每个人都梦想能找到幸福国。幸福国真的存在吗?玛努格决定去找找看。就这样,他背着小包,踏上了漫长的旅途,一路上经过了许多地方。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收获许多惊喜和微小的幸福。他在寻找幸福的路上发现了幸福的秘密。幸福的意义,就在于去追寻。
  • 瞧瞧这些奇迹

    瞧瞧这些奇迹

    本丛书共8个分册,分别涉及考古学、海洋学、地震学、气象学、地质学、细菌学、地理学、军事学等学科,知识丰富,涉猎广泛。是一套具有活力、具有创新力的儿童科普读物。你见过弯曲的石头吗?你听说过能唱歌的沙子吗?在我们这个星球上,大自然的奇迹无处不再。作者在本书中告诉读者,世界上奇迹无处不在。比如,我们身边到处是水,我们对水司空见惯。可你是否知道,水的特性真是非同寻常:水没有一种固定的形状;无论多小的缝隙,水都能钻过去;无论遇到多么不规则的石头,水都能绕过去。但洪水也能冲倒房屋,海啸引起的大浪也能吞没大地。水不简单,水有很多故事,有很多传奇。
  • 青少年智力开发宝典

    青少年智力开发宝典

    《青少年智力开发宝典(彩色插图版)》专门为青少年朋友而编写,全书共分为智力开发和智力检验上下两篇。上篇智力开发,先是通过对观察力、记忆力、想象力、思维力、创造力、判断力等几个方面来训练智力,开发青少年的左半脑,提升青少年的智力水平;然后通过动手能力把动手和动脑有机地结合起来,对右半脑也进行开发,从而使大脑得到均衡发展;最后综合能力则是训练青少年的判断、分析、推理、想象等方面全面思维的能力。下篇智力检验,是通过一些智慧故事,来全面检测青少年运用本书后智力的提升情况。总的来说,青少年儿童在运用本书时,就好像进入了一个超级训练营。
  • 开拓孩子视野的108个好故事

    开拓孩子视野的108个好故事

    童年的书包里,总是装着吃不完的零食、看不完的故事书;童年的脑海里,总是想着阿拉丁神灯和灰姑娘的那双水晶鞋。童年是美好而又纯真的,童年又是充满希望和幻想的。一片片枫叶悄悄地张开。童年稚嫩而好奇的眼睛,一个个好故事深深地印着童年…
热门推荐
  • 改变性格改变一生

    改变性格改变一生

    在这个充满机遇与挑战的时代里,我们只有不断地调试、改变自己的性格,使之与社会群体相适应,才能跟上时代的节拍,获得和谐健康的发展。性格孤僻的人,不妨变得活跃一点点,涌入欢快的人流,随跃动的节拍起舞。性格悲观的人,不妨变得乐观一点点,让窗外的阳光驱散心底的阴霾,性格暴躁的人,不妨变得沉静一点点,一杯清茶,一本好书,伴着书香体味人生的静谧……人只有不断尝试着改变自己的性格,才会发现自己身上的可塑性,拥有更多成功的机会。
  • 未冥

    未冥

    “我用整个世界为你造一座大坟,希望你愿意居住。”那时的少年,仍不知道这句话的深意,还有那,少女的感情。
  • 营销新革命之二:塑造工业品营销品牌

    营销新革命之二:塑造工业品营销品牌

    企业生存的必要条件是不断创造利润,那么,决定企业能不能创造利润的因素是什么呢?有团队因素、管理因素、背景因素,等等,但最重要的因素是企业发展的远景,而远景的最大动力是创造优秀的品牌。品牌时代已经来临,只要企业存在就需要做品牌。品牌已经成为了企业核心竞争力的标志,企业最想宣传的是自己的品牌,客户最关心的也是企业的品牌,至于品牌属于哪个企业却不在意,做品牌就像做人,从小就要树立品牌的价值和理念。所以,塑造品牌并不只是那些大企业的专利,中小企业更需要塑造自己的品牌,突出自己的特色和与众不同之处。
  • 救世者J

    救世者J

    代号为J的武装新科技大队特战队员阿劫,在执行一次任务后本可以成为独一无二的“神”,可却因猪头队友引发爆炸,半个世界被毁灭,强大的力量使生物发生改变,这是人类新科技同远古洪荒的战斗!!
  • 伟大的乌托邦

    伟大的乌托邦

    成功破解了曹雪芹的八十回《石头记》,现改成故事续演。
  • 武迹

    武迹

    穿越者莫林突然拥有了一个系统,于是他发达了。为什么我突破这么快?因为我杀怪有经验!为什么我技能这么强?因为我技能有熟练!所有我的敌人都要当心,因为当你们算计我的时候,我却在琢磨怎么才能爆了你们。纵剑天下,快意恩仇,我就是武道奇迹!
  • 流云绩

    流云绩

    大燕初年,万里晴空降下青云,内藏青铜巨棺,由此引发人世变动,岁月匆匆,数百年过后,一名少年现身山野,人们没有发现关于他的过去,却看到他改变了未来......
  • 破道者

    破道者

    能的世界,在亿万年前人类处于科技时代,但在亿万年后的今天人类处于修炼时代,这是在一万年前一个种族的出现改变了时代,这个种族教人们修炼觉醒了能,后续人们一次次探索发现了妖族、魔族、海族等还有灵药等。看主角如何登上巅峰!能的等级:启示者、能师、大能师、皇者!武器等级:凡、玄、灵、皇!
  • 寰宇汪洋

    寰宇汪洋

    广袤无垠的九域神洲世界,重叠于太阳系,边缘延展至土星轨道。1942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蔓延时,人们发现了这个世界,之后战争被迫终止,地球的命运开始了转变。2031年,全体人类完成了准备,开始迁移到九域神洲,一个新的纪元开启,这是地球文明第一次和其他智慧物种的接触!注:本书更新不按天算,我只保证每个月会有6万字以上更新,不会每天更新。
  • 瘦脸36计

    瘦脸36计

    "全方位瘦脸秘籍,效果立现,轻松打造梦幻脸蛋!给自己青春永驻,完美无瑕的脸蛋,让外在美为内在美加分,从此,魅力无限,幸运无限!哪个女孩不想拥有标准的美人脸——《瘦脸36计(美女A计划)》通过瘦脸技巧、瑜伽、饮食、生理机能等,介绍了科学的瘦脸技法,解决让人烦心的面部问题。简单几步,就能拥有人人羡慕的美人脸。脸部真的是非常重要的“社交工具”,不仅工作职场如此,人际关系、异性交往,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脸部都首当其冲,若不是天生丽质的芙人胚子,可能就要好好的改头换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