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烧饭吧,那是山里穿开裆裤的孩子都会做的事。水烧开了,揭开锅盖不就行了,可是“小”老师呢,恨不得连整个人都压到锅盖上去。要不是隔壁的菊花婶跑过来帮她揭开锅盖,溢出来的米汤不把她烫层皮才怪呢。
“新老师来了!”早上一进学校,就听到了这消息。
“来就来呗,有什么稀奇!”不过,你别瞧我嘴上满不在乎,其实心里也挺担心的。
“小飞哥,是个大小娘。”二毛说。我们这里把大姑娘叫做“大小娘”。
“是我爷爷接来的,省里的知青,叫肖钢。”土生抢着说。
“还削钢,削烂污泥差不多。”我赌气地说道,伙伴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新老师来了!”胆小的银贵叫了起来。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娘,穿着一身绿军装,被春花她们簇拥着走了过来。
“小——老师!”我故意拖着鼻音叫了起来,伙伴们又“哄”地笑开了。
说“小”老师小,还真不冤枉。就说烧饭吧,那是山里穿开裆裤的孩子都会做的事。水烧开了,揭开锅盖不就行了,可是“小”老师呢,恨不得连整个人都压到锅盖上去。要不是隔壁的菊花婶跑过来帮她揭开锅盖,溢出来的米汤不把她烫层皮才怪呢。
自从“小”老师来了以后,春花她们就成了她的影子,整天围着她转,唧唧喳喳,像一群山毛雀。
“跟屁虫!”二毛一边骂,一边往地上吐口水。
“你才是跟屁虫!”春花回敬道。
“你敢说我?”二毛扬了扬拳头,却不敢真的挥过去。
春花用右手搔搔脸,女伴们都得意地笑了起来。
“哼!”我横了春花一眼,“谁是跟屁虫,我们走着瞧!”
二毛一看我站出来撑腰,气也粗了:“你们瞧吧,后天我们上课出去爬狮子山……”
我狠狠地瞪了二毛一眼。不上课,去爬狮子山,那是前几天我们商量好的一次秘密行动。到时,看谁敢说我们怕“小”老师!
“好啊!那后天我们就去爬狮子山。”“小”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笑吟吟地站在了教室门口。
同学们立刻欢呼起来。
“我的家乡是一个美丽的小山村,村北的‘狮’子山像一个‘威’武的士兵,忠诚地守卫着它的大门……”
没想到我写的《爬狮子山》,竟被“小”老师当做范文在班上朗读,我写不出来的那些字也给“小”老师补上了。同学们都屏住了呼吸,我也第一次发现,“小”老师那圆润、甜美的普通话是那样的好听。
每年夏天的晚上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在晒谷场上玩老鹰抓小鸡,在老樟树下听法爷爷讲狐仙鬼怪的故事,可是现在人都被“小”老师迷去了。
“小飞哥,你说杨子荣有没有死?”二毛问。
“没有!”我脱口而出。杨子荣是英雄,英雄怎么会死?“死了!”二毛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妹妹听肖老师讲的。”不知什么时候,二毛已把“小”老师改成“肖老师”了。“小说的开头有一句话,是……”
“——以最深的敬意献给我英雄的战友杨子荣、高坡同志!”春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今天要讲奇袭奶头山了,迟去就听不到哩!”
“小飞哥,我们也去听吧!”二毛拖了我就走。
那个暑假过得特别快。我们白天帮家里干活,晚上就到“小”老师那里去听故事。于是,我们知道了《红岩》和《烈火金刚》,知道了那个很好笑的堂·吉诃德,知道了那个爱戏弄大臣的李白……
眼看新学期就要开学了,可是一天中午,村口的老樟树下忽然停了一辆吉普车。一个消息在村里传开了:肖老师的爸爸要接她回省城里去了。
这天的午饭我一点都不想吃。
“小飞在家吗?”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一呆,连忙溜到了后院。
“肖老师!我们正要去送您呢!”妈妈一边忙着用围裙揩凳子让座,一边叫道,“小飞!小飞!”
肖教师说:“我就要回省城了,这本字典就送给小飞做个纪念。小飞人聪明,记性好,一定要让他好好读书啊!”
肖老师说完就走了,妈妈也急急忙忙找了几个鸡蛋追了出去。
我连忙开了后门跑上后山的菜园,只见村口吉普车边围满了乡亲,二毛、银贵、土生、春花他们都在那里。
不一会儿,吉普车启动了,乡亲们拼命地挥着手。
“肖老师!”我的泪水终于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肖老师,你能听到我的呼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