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浓重的层云似乎早有预谋地将月囚了起来,透不出丝毫光线。浓厚的漆黑将风也压抑得倍感沉重。小筱睁眼坐起身,少了月光的月夜幽兰黯然无神,竟似比日间还要萎靡。
“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豁然大敞的窗上,一个诡魅的身影悄然出现。
“是你。”虽说有些诧异却并不觉得惊恐,“约撒。”
“小姐不害怕我么?”约撒尖声一笑,细长的声音仿佛一根针猛地刺进了耳膜。
“你有让我怕的理由么?”小筱盈盈笑道,“特地来这里拜访我的使者。”
“噢?”约撒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采,转而啧啧笑叹道,“小姐真的是厉害多了,从今往后约撒可不敢再小瞧小姐了。”
“这么说来我可真是被小瞧够了。”小筱洒脱地撩开肩前的秀发,“说明你的来意吧!”
约撒敛了笑颜,肃容道:“殿下让我转告小姐,一切已经就绪了,明天夜里便可以来接您了。”恭敬地放下手中的物事,“请小姐在明天夜幕来临之时喝下这个。”
“这就是你们让他脱离肉体却并不死亡的办法?”小筱扫了眼桌上瓶子一样的东西。
约撒未置可否,只是微笑躬身,尘埃般转眼消失在夜幕之中。阴云也随着他的消失而渐渐消散,重新露出月皎洁的容颜。桌上的瓶子逐渐映现出清晰的轮廓,黑色的亮漆合着凝固的鲜血将月光映射出诡异的颜色。小筱缓缓拿过瓶子,顺眉凝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原来,一切果然都是真的。这一刻终于还是到了么?“一切已经就绪了”吗?这是否表示到明晚圣月就将不复存在了呢?现在已经是我在圣月度过的最后一晚了么?
一切都与我无关!小筱在心中默念。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不是早已想好要让这荒谬的世界结束了么?
小筱将瓶子仔细放进抽屉中,重新躺下。这张床还是那么柔软而温暖,并未因为任何事而变化。她静静闭上眼,想象着之前无数次在晨曦中睁开眼,凝视着透入窗中的阳光中轻舞飞扬的微尘。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在这种微妙的感觉中,她终于沉沉入睡。……
圣月的清晨没有任何变化,杜珊琳依旧在半梦半醒中懒懒咕哝着“小筱,早。”仿佛昨夜的种种都不曾发生过一般。送早餐的小车在楼道间轧出的咕噜声依旧准时揭开喧闹的一天。各楼层的呼喊声、脚步声随着开门的一刹那涌入房间,将静谧的房间一瞬间烘托得热闹起来。
小筱第一次如此细致地体味着这房中的一切。连她自己也不能明白,为何一切的感官都突然细致了起来。连杜珊琳在品尝每样早餐时的一笑一颦都那么清晰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小筱,今天中午我和枫坛想请你一起吃顿饭,你有空么?”杜珊琳扭头粲然笑道,幸福的神色溢于言表。
“有什么事么?”小筱从织细中回过神来。
“没事就不能请你一起吃饭了么?”杜珊琳环臂侧头道。
“不是,”小筱弱弱地勾起嘴角,“只是问声罢了。我有空的。”
“那好极了!”杜珊琳拍手笑道,“中午十二点在校门口碰面。”
“嗯。”小筱挥手告别阖门而去的杜珊琳。
上午的阳光充足却不炙烈,合着微风清爽怡人。小筱漫步踱在碎石小径中,直到隐隐听见樊莹莹的呼声才停下脚步。
“小筱姐。”樊莹莹气喘吁吁地拽住她的手臂。
“怎么了?这么匆忙。”小筱随口问道。
“我只是想……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樊莹莹赧红着脸,歉到,“谢谢你帮凌姐报仇。我真不该毫无依据地诬赖你。真的非常对不起!你能原谅我么?”
“没什么。”小筱浅笑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她不知道沈千铭和姚静怎么和樊莹莹说的,但她也不想知道。反正一切都将泯灭。
“真的?你真的不怪我?”樊莹莹激动地扬起脸,看见小筱微笑着点头才舒心笑道:“这样我就安心了。我还有课先走了,拜拜。”
看着她挥手跑开的背影,小筱无奈地一笑。报仇么?报仇呵……她仰头迎上刺眼的阳光。
“看什么呢?”姚静从后轻拍了下她的肩。
“小静。”小筱回过头,浅笑。
“没课么?”同她一起挪动脚步,姚静随口道。
“嗯。”
“真轻松啊!”姚静故作长叹,转而玩笑到,“圣月的历史就少到让你们那么清闲?好歹也是三千年吧?”
小筱微笑不答。
“小静喜欢圣月么?”
“喜欢。”姚静骄傲地点点头,“无论如何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有着那么多地回忆。而且还让我遇见了你。”
“是么?”小筱笑叹,“如果让你离开圣月,定然不愿意了?”
“这是自然!”
“如果圣月有一天注定要毁灭,你还会这样想么?”
“这是不可能的。”姚静摆手笑道。
“假设是这样呢?”
“若是这样,”姚静肃容道,“我一定会尽力阻止它的发生。”
“如果阻止不了呢?”
“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小筱不禁长叹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会对圣月这么执著呢?”
“因为只有在圣月我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发挥自己的价值。而且……”姚静顿了顿,没再续下去,“为什么突然想到问我这个问题了?”她突然笑道。
“没什么,”小筱浅笑摇头,“你不是还有课么?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啊!真的!竟然聊忘了!我先走了。”匆匆告别小筱,姚静的身影也消失在小径尽头。
真正的自我……自己的价值……是否有很多圣月人都抱着这样一种心态呢?所以他们才害怕预言、害怕夏家,实际上不就是害怕失去自我、失去价值么?如果我真的和沈千鹜一起让圣月消失了,是不是就正好证明了预言的准确和夏家莫须有的罪名呢?她想起沙门对夏家的信任和尊重,想起了他当初给自己讲述夏家往事时的无奈,想起他笑着说预感自己说不定就是那个替夏家雪冤的人。自己的做法难道不是正好打破了他最后的信任和希望?而凌若颦杀害妈妈的动机也变得伟大了起来。
妈妈……我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