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月的牢房阴暗而潮湿,老鼠蟑螂的尸体毫不避讳地堆在地上,和着重刑囚徒们的血散发出阵阵腐臭。由于关押着深谙咒术的囚犯,四周的墙壁和门窗都镶嵌了抑制灵力的矿石。被判长期监禁的法师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用勉强能施行的低级咒术玩弄老鼠蟑螂似乎成了他们唯一可做的事情。
樊莹莹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沈千铭会安排小筱到这里来见韩霰冷。毕竟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正常的做法应该是将他押到专门的会见房间。自傲于高贵出身的她实在受不了如此污浊的环境,仿佛涉足都会遭到玷污。然而,她现在却不得不陪同小筱忍受这种污染。
她抬眼看向小筱,却并未发现她的表情有任何不自然之处,仿佛这里和外面的任何一条街道没有什么两样。
“小筱,你难道不觉得这里……”樊莹莹柳眉深蹙到。
“什么?”小筱转过脸来。
“好脏,”樊莹莹伸手轻掩口鼻,“而且好臭。”
“是吗?”小筱浅笑,“可这里却住着人呢!”
哈?樊莹莹有些迷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为了缓解尴尬,她只能径自说到:“真不知道为什么沈千铭安排你来这里见他。”
“谁知道呢?”小筱抛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回过脸。
樊莹莹看着她平静的步伐,不由得咕哝到:“奇怪的人。”
“韩老师。”
一阵叮叮咣咣的乱响后,韩霰冷抬头看见面前亭亭独立的白衣女子,露出和煦的微笑。
“回来啦?”韩霰冷清秀的脸庞并未受到环境的污染,依旧整洁朗目。
“唔。”小筱点点头,轻笑道:“满载而归。”
“那就好。”韩霰冷绽放出一片舒心的笑容,“既然回来了,应该也见到了吧?”
“见到了……这样真的好么?她还在等你,你却为了替我解印而送命。”
“没什么不好的,”韩霰冷唇角洒脱地一扬,“我欠你的。当初若不是一心想得到纯阴烈焰也不会惹出那么多是非了。我竟然误信谗言而背弃了你的信任。”
“不是你的错。”小筱淡然一笑,“最终我还是保护了他。这样已经足够了,至少说明你没有骗我。”
“是么?”韩霰冷随意笑了笑,“但为何你的眼中仍充满了迷茫。”
小筱垂下眼睑,思忖片刻后,缥缈的声音缭绕而出:“是的,原本一直这样坚信着,直到在他身上施下‘回风蜃镜’的时候也未曾犹豫。可当我走在回来的路上时,我却迷茫了。回想起来,一时间竟分不清楚到底是保护了谁。”
怎样才能算作一个‘存在’?它究竟是体现于名称、肉体还是灵魂呢?卡普的肉体同乌库的灵魂,究竟应该作为卡普还是乌库的‘存在’呢?小筱失神地想。剑刃从乌库的肉体中穿过的那一刻,对于周围人来说,从世界上消失的并不是卡普而是乌库。想不明白,就好像失去了今生存在的理由。既是如此,今生今世的我又到底是为谁而来的呢?
但这番话她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将流转的眼波击出了片片涟漪。韩霰冷自然不知各中原委,这番话在他心中所沾染出的念想不过是些“生者死者孰幸孰不幸”之类的问题罢了。
“韩老师,不甘心么?”小筱突然抬眼笑到。
韩霰冷怔了怔,不禁苦笑到:“的确。原本以为可以从容接受。但想起和纱霓的约定就忍不住不甘心起来。明明答应要和她一起生活的,看来也只能爽约了。”
小筱看着他苦涩的笑容,幽幽一叹,将一支乌木簪塞到他的手中。韩霰冷低头细看,发现这正是小筱从城外回来的时候所带的那只充满不祥气息的簪。
“这是……”
“交给我这只簪子的女人曾说过,她可以帮助与她订立契约的人完成他的愿望。虽然我不明白当初她为什么要欺骗被恨意蒙蔽的我,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确有着神秘而不可捉摸的巨大力量。我已经帮不了你什么了,唯一能想到的希望也只有她了。纵使她是个不祥物,我也想把这个抉择的权利交给你。”小筱定定凝视着韩霰冷的眼睛,认真地说。
“谢谢你,小筱。”韩霰冷颔首致谢。
小筱直起身,轻扬笑意,“权当做您费尽心力帮我解印的谢礼了。”转身离去,衣袂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