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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巴黎的大厨师

奥格威从学校出走,到巴黎的皇家饭店当了一名厨师。在那儿,他找到了他所需要的训练与磨炼。每天10个小时,每周六天,他都必须像根擀面杖一样直直地站在炽热的火炉前,从头到脚浸泡在淋漓的汗水中。博基诺先生,饭店的调味主厨告诉奥格威,每一个大厨师到40岁时非死即疯。那时其他厨师都已经完成了学徒的课业,所以奥格威也必须从最低等的活计做起。派给他的第一项工作是为客人们的狗准备餐点,特别是一位常来的伯爵夫人的贵宾狗。那些被宠坏了的畜生只吃熟骨头,所以奥格威必须每天两次从微浓汤的大锅中捞骨头给它们吃。很快奥格威就得到提升,开始为糕饼主厨乔登打蛋白。乔登长得很像爱密·詹宁斯,是厨房里最有成就的神偷,回家时总不忘往他的翘边帽里藏一只鸡。在度假前,这个像拉伯雷作品中的人物一样粗鲁、滑稽的家伙要奥格威在他长内衣的裤管中塞满饭店温室出产的大桃子。他是全法国最好的糕饼师傅,有一次被选去凡尔赛宫为英国国王与王后举行的宴会做糖花篮和精美的小点心。

皇家饭店的大主厨是皮塔德先生,他是奥格威见过的最严厉的人。他的办公桌在厨房的正中心,他总是在那儿工作,但他那对又圆又亮的小眼睛却从来不会离开厨师们。有一天,他发现一炉奶油蛋卷的顶部全塌了下来,便当场开除了犯错的厨师。一次他无意中听见奥格威对一个侍者说菜单上有一道菜已经卖完了,就把奥格威叫到面前严厉地责骂:“一个好的厨房必须永远尊重菜单对客人的承诺。”

“但是,先生,”奥格威辩解道,“那是烤鸡啊,再烤一只鸡需要40分钟。”

“你难道不知道把烤箱调到600℃,15分钟就能做成一只烤鸡吗?”

“那如果卖完的是需要一整天时间准备的呢?”

“遇到这样的紧急情况,赶快来告诉我。我会打电话去其他大餐厅,直到找到菜单上有这道菜的。然后我会叫你坐计程车去买回来。”

奥格威的下一份工作是生菜助理,任务是准备开胃小菜,每一餐至少要有26种不同的菜色。还负责做蛋黄酱。做蛋黄酱有一个规定,那就是每一只蛋都要先单独打进一只杯子,闻闻有没有变质,然后再倒进已经装有鸡蛋的碗里。有一天早上,奥格威忙得实在没有时间进行这项防范步骤。结果,第59只蛋是个臭蛋,把所有已经打好的蛋都给污染了。奥格威别无选择,只好把整批蛋全部倒进垃圾桶。奥格威心里后怕,如果让大主厨皮塔德看到,自己一定会被炒鱿鱼。当天下午,生菜主厨叫奥格威把一些已经发臭的生小牛杂碎送去给调酱主厨,奥格威知道客人吃到这东西,恐怕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就向生菜主厨抗议,但他坚持让奥格威照他的命令去做,他很清楚,如果大主厨皮塔德发现新鲜牛杂碎已经用完了,他就惨了。从小到大的教育让奥格威坚信打小报告是件不光彩的事,但他还是做了。当奥格威把发臭的小牛杂碎拿去给皮塔德,他闻过之后一言不发,径直找到生菜主厨,解雇了他。

皇家饭店的厨房共有34名主厨,其中33名都是某一方面的专家——调酱师、烹鱼师、烧烤师、撤汤师、点心师、糕饼师,以及冰品师。马丁是个来自万代省的万能天才,每一个部门的主厨不在,都由他代理。饭店还有一个切肉师,主要工作是在餐厅里帮助客人切肉食。他因为长得不错而被选去做那个差事,奥格威非常嫉妒他。

奥格威当时住在瑞·劳瑞斯顿一个俭朴的饭店的后院,挨着一个真正的网球场。同住的房客中有一个人是劳斯莱斯汽车的服务经理,通过他,奥格威认识了一些巴黎上流人士的司机,听到了他们雇主们的许多轶事。那儿还有一个老法国人,做过史丹利·鲍德温的管家——“那个鲍德温,简直就是蠢蛋一个,十足的约翰牛。他只会说他自己听得懂的话。”他有些不赞成奥格威做厨师:“你根本就不应该工作,你应该当个小绅士。”

加入这家饭店厨房几天后,一位美国客人点了薄荷酱配羊肉,而奥格威是唯一知道怎么做薄荷酱的厨师。他还是唯一知道怎么做冻奶甜品的。当时一位在饭店包了七间房间的老寡妇扬言,如果饭店不能把她的烤苹果做得更好,她就搬走。这位老太太正在节食,每顿只吃一个烤苹果,所以要求厨师为她烤一个比市场上能买到的都大的苹果。厨师们毫无办法,奥格威则烤了两个苹果,把果肉捣碎过筛,再填到一个苹果的皮里,制造出了一个完美的大苹果。

一天晚上,法国总统来饭店吃晚饭。奥格威的任务是把生鸭去骨而不弄破鸭皮,那简直不是做菜而是做外科手术。然后,还要用山萝卜叶装饰冷蛙腿,这也不是厨艺,而是珠宝镶嵌艺术,需要好的眼力、稳定的手,以及设计天分。突然,奥格威感觉到大主厨皮塔德站在身后,专注地看着自己。在5分钟不祥的沉寂之后,他打手势让所有厨师围到身边。老天爷,奥格威想,他一定是要开除我了,而且他还要在一群观众面前做这件事,就像一次公开的绞刑一样。奥格威的手开始有点发抖,膝盖也在打弯,但是他仍然继续工作。大家站成一圈后,皮塔德指着奥格威正在装饰的蛙腿,说:“就得这么干!”后来他把奥格威带到到楼上,让他亲自看看杜梅总统吃自己做的蛙腿。

纽约展览馆的名人亨利·索莱有一次告诉奥格威,他所服务的那家饭店的厨师群一向都是厨师中的佼佼者。但是奥格威觉得,有皮塔德这样的头儿,他们怎么可能沦落到二流呢?

皇家饭店厨房的地板一天要刷洗两次,并撒上新锯木屑。奥格威还有一项工作就是每天两次用刨子刨去切生肉的木案板的表层。一个负责除虫的波兰人每月来检查两次蟑螂。每天早上都给厨师们发一套干净的制服——方格子布长裤、白外套、白围裙、白领巾,一顶浆过的白色厨师帽。

饭店的厨师们都看不起那些传菜者,因为他们唯一的工作就是把厨师们劳心劳力的作品拿到楼上,放在客人面前。在饭店员工的等级系统里,地位最低的就是阿尔及利亚的清洗工,他们负责清洗厨师们用过的锅,一共150个,全是铜的。

成为法国餐厅主厨需要花费的时间,和要成为大医院的主治外科医生一样长。必须掌握大量菜肴的烹饪方法,必须有能力领导一群脾气火爆的疯子厨师,还要受过足够的教育,以应付下采买订单、设计菜谱等案头工作。奥格威常常看到优秀的厨师把积蓄投资于餐厅,结果却因为教育程度不够而失败。

皇家饭店的厨房在地下室,热得像地狱里烧红的铰链,而且非常嘈杂。休假的时候,奥格威常搭火车或公共马车去拉·维瑞尔,躺在草地上,看天空,闻花香。午饭过后,则一个人绕着沃克斯、圣班诺特、维里·以格里色和伦保里耶特散步20里,快乐得像个玩沙子的孩子。

奥格威很清楚,如果继续留在皇家饭店,就必须面对奴工般低微的薪资、残酷的压力,以及永无止境的疲惫,而且要忍受15年。所以,当雅家提供了一个向英国厨师销售烹饪炉具的工作机会时,奥格威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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