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母杜氏为人贤德,可怜杜甫自幼丧母,对他关怀备至,胜过亲子。杜氏也有一个儿子,年龄和杜甫相仿,表兄弟两个每天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无忧无虑。
二姑母家住在洛阳城建春门内的仁风里。跨进她家的那条长长的青石门槛,便是一个小小的方形庭院,在过道两边各栽着一棵梨树和一棵枣树,这两棵树翠绿挺拔,都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了。
迎面一排五开间的房屋,是一家人起居的地方,被二姑母打理的整洁、明亮,分外温馨。在房子后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一间书房隐藏在松林假山之间。整个环境十分的幽雅、清静。
时光飞逝,转眼两年过去了,在这两年里,二姑母不光照顾这小哥儿俩的饮食起居,同时也教他们背诵古代诗歌。杜甫记忆力特别强,一天能背几首诗,像《诗经》《楚辞》等早就已经是倒背如流了。
有一天,这哥儿俩又缠着二姑母讲故事。二姑母说:“咱们杜家出过许多名人,晋朝著名大将杜预就是我们的第十三代远祖。他打仗有勇有谋,为朝廷立过大功。百姓们还编歌谣称赞过他呢!”
“真了不起!”杜甫翘起大拇指称赞道。
“你祖父也非常了不起,他是一个有名的诗人,他写的诗,受到过皇上的奖赏,人们都夸他是个才子!”
杜甫站起身,伸起小胳膊,握紧拳头,宣誓道:“我长大了,也一定要做个像他们一样的了不起的人!”
二姑母笑着看着这两个孩子,说道:“要想成为了不起的人,先要好好学习,打好基础啊!”
小哥儿俩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从此以后杜甫和他的表弟,玩耍的时间少了,读书的时间多了。
这年秋天,院子里的枣树结满了红彤彤的枣儿,一阵阵微风吹过,那枣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好像在说:“快熟了,快熟了!”
杜甫拉着表弟的手,站在枣树下,仰起小脸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一颗又一颗枣儿,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风儿好像是故意在和他俩作对,轻轻地摇着树枝,叫他俩总是数不到十。
杜甫学着大人的模样,叹了口气说:“唉!真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数也数不清!”
表弟一脸认真地说:“哥哥别急,等母亲把这些星星摘下来,我就捡一颗最大、最圆、最红、最甜的给你。”
“不!应当给你,哥哥应该让着弟弟!”
“你是客人,应当让你才是。”
“好孩子,说得在理!看来读书真的是有好处,你们两个都懂事多了!”不知什么时候,二姑母已经来到了树下。
她一手挽着一个,笑着说:“甫儿是小客人,理当先尝。再过两三天,它们都熟了,我给你们打下来,让你们吃个饱,好吗?”
谁知就在这天晚上,小哥儿俩突然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红红的,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不住地呻吟。二姑母这子子急坏了,连忙命人去请大夫。
大夫给他们两人诊过脉后,说道:“现在洛阳城里的许多小孩都染上了这种病,这种病发病快,治晚了小命就难保了!”
二姑母连忙说“大夫,您快给这两个孩子开药吧!”
大夫一边写着药方一边说:“千万要护理好,让他们按时吃药,这方子上的头一味药,最是要紧,缺不得。不过据我所知,近来生病的孩子太多,这味药已经不容易配到了,你们多想想办法。”
二姑母接过药方,千恩万谢,连忙唤过仆人前去买药。
窗外,下起了秋雨。二姑母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再替这哥儿俩掖了掖被子。院子里似乎传来了脚步声,“买药的仆人回来?”
二姑母急忙拉开门。门外,除了愁人的秋风秋雨,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她自言自语道:“千万要买到啊!”
过了响午,买药的人终于回来了:“夫人,别的药都齐了。可是这头一味药我跑遍了整个洛阳城,可是这头一味药却只买到了这么一点儿,根本不够两个少爷用的。药铺的人说派人到外地采办去了,可是起码还要等十天半月的!”
二姑母听到这里,急得眼泪直掉。
那仆人连忙劝慰道:“夫人,我听说在附近的山上,可能能够采到这种药材,但是那里山高路陡,非常危险,很少有人愿意去。”
听到这个消息,二姑母停止了哭泣,果断地说:“把药给我,你们看着两个少爷,我去煎药。”
厨房的蜡烛越烧越短,二姑母盯着几案上放着的那包刚求来的药,呆呆地发愣,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够保住两个孩子的命。
过了一会儿,她默默地打开药包,拿起一杆小秤,小心翼翼地称起来。她依照药方,先给杜甫的一份称足了分量,却给自己的儿子减少了一半。
“先凑合着吧,或许少一点儿也没有大碍。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去附近的山上看看,也许能够找到那药材呢,到时两个人就都没事儿了。”二姑母边煎药边安慰自己。
第二天清晨,杜甫的病情减轻了许多,可是表弟的病情却越发得严重了。
二姑母连忙让人照看着两个孩子,自己亲自去山上采药。她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打听到在二十公里外的一座山上有这种药材。
由于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加上山道崎岖,二姑母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划破了多少块皮肤,但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命,她一切都顾不得了,一心只想采药。她寻遍了整座大山,可只采到了可怜的一棵,而这一棵只够给一个孩子服用。
二姑母感到自己处在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她都快急疯了。可是这时天色已经晚了,再不回去就要耽误吃药了,二姑母狠了狠心,下了山。
等二姑母回到家,天已经漆黑了,家中的人看见她一身的泥泞,身上还沾满了血迹,急忙让她先换件衣服,休息一下。
二姑母谢绝了大家的好意,不顾身体的疲倦,拿着那救命的药材,关上房门,又独自称药了。
“这是甫儿的。”她称足了分量。
“这是……”她的手发抖了,细长的秤杆也颤动着,小小的秤砣总是往下沉,往下沉。她咬了咬牙,添足了分量,秤杆平了。
“不,不能这样!”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额头上的汗珠不住地往外沁。迟疑了半天,她叹了口气,终于把秤盘里的药重新倒了回去,“这难得的药还是留给甫儿吧!”
就这样,表弟没有吃到那味最管用的药,病情更加沉重,没出三天,就死了。
二姑母抱着儿子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可还要强装笑颜,按时给杜甫煎药、喂药。在二姑母的精心照料下,杜甫的病一天天地有所好转,终于从病魔的掌中逃脱了出来。
天晴了。树上的枣儿熟透了。二姑母忍着悲痛,打下一小筐红得醉人的枣儿,拣了又拣。盛了满满的一瓷碗。全是最大、最圆的,送到了杜甫的床头。
“甫儿,吃吧。”姑母慈爱地望着杜甫那张消瘦的小脸。
“表弟呢?他比我小,应当先给他。”杜甫执拗地说。
“他,他也有了……”
“我不信。二姑一定给小的了!”
“谁说的?”
“那天你在枣树下说的。”杜甫翻身要下床;“我去看看他!”
“别,别这样。”二姑母连忙按住杜甫,哽咽地说:“你表弟不在家,他出门去了。”
“真的?他病好了?”杜甫眨着眼睛又问;“怎么不带我一起去玩儿呢?”
“傻孩子,别问了”,姑母亲切地抚摸着杜甫的额头,“快吃枣儿吧。”杜甫觉得一滴冰凉的东西落在手背上,是泪水!
“二姑,你怎么哭了?”
“二姑没哭。二姑见你病好了,高兴的。”她赶紧低下头,挑了一颗枣儿,送到杜甫的嘴边。
杜甫抿住嘴唇,就是不肯吃。“等表弟回来了,咱们一起吃!”他有时很犟,说到做到。二姑母只好叹息着,摇了摇头。
大雁南飞,表弟还没回家。杜甫捧着那碗红枣,仰望着排成人字的雁群,焦急地说:“大雁呀,你捎个信儿给表弟吧,树上的枣儿早熟了……”
大雪纷纷扬扬,光秃秃的树杈上缀满了银花,表弟还是没有回来。杜甫把那碗枣儿用纸包好,放在几案上,心中一直呼唤:“表弟呀,快过年了,你该回家了吧!”
然而,表弟还是没有回来。
直至几年之后,父亲杜闲才把这一切告诉了他。杜甫听后心中一酸,放声大哭起来。
杜闲的眼里也含着泪花,他抚摸着杜甫的头说:“孩子啊,二姑母就是你的亲娘,你长大后一定要孝顺她!”
杜甫点了点头,一字一字地说:“记住了!我还要像二姑母学习,做一个先他人后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