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中午,历尽艰辛,跋涉两百多公里的杜甫,终于走到了武功县境。天气晴朗,放眼远望,只见西南方的太白山高插云端,山顶上的积雪还隐隐绰绰可见。
杜甫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想想这几日在生死线上的挣扎,如今终于平安到达目的地,喜悦之情难以抑制,竟然有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他擦干泪,迈着轻盈的步伐向凤翔走去,一路上都在想:见到皇上,该说些什么呢?做些什么呢?战乱前,自己仅仅是一个正八品下的右卫率府胄曹参军,皇上真能如梦中那样重用自己吗?
转而一想,李林甫、杨国忠那些小人都已死去,新君登基一定会有所作为;况且,目前是非常时期,朝廷急需用人,自己的理想还是很有希望实现的。
这天凌晨,经过又一夜餐风饮露的杜甫,终于到了凤翔,这个日思夜想的地方。他怀着满腔热情,直奔行宫。
早朝刚刚结束,文武百官依次走出宫门。杜甫远远地望见房琯、张镐、严武、贾至这些战前就已相识的人,也顾不上什么礼节,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边跑边喊:“房相爷!房相爷!”
一个60岁开外,慈眉善目的官员,听到杜甫的呼唤,扭过头,向他望来,一脸的迷惑。旁边一个高个子官员捅了捅他,道:“相爷,那个人是杜甫啊!您不认识了?”
房琯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迎上前去,把杜甫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从哪儿来,怎么这样狼狈?”
杜甫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确实狼狈极了,身上到处都是泥点,两个袖子还撕成了几片,两肘露在外面,一双麻鞋破破烂烂,脚趾头都露在了外边。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现竟然有鸟粪落在上面。可是在这之前,他压根儿没注意到。
“我的大诗人,你这是从哪里来啊,吃了不少苦吧,你看你瘦得都快没了人形。”房琯同情地问。
“我是从京城逃出来的,这几天光顾走路了,没想到这么狼狈。”杜甫把自己战乱后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
张镐、严武、贾至等人听了,都很感动,纷纷上前慰问。
“贤弟忠于皇上、国家,实在可敬!”房琯感叹地说。
他转头吩咐张镐:“就请张侍郎马上陪杜贤弟进宫,请皇上的旨意。如果能授与官职,让杜贤弟更好地为国效力,也不枉他这长途跋涉的辛苦。”
“相爷,是不是让杜兄先去洗漱一下,换一身衣裳,再去面圣啊?”
“不必了,这样最好,好让皇上知道,杜贤弟的衷心啊!”
这时,在行宫的后殿里,张皇后正缠着唐肃宗说些什么,内侍进来跪奏,说中书郎张镐有急事求见。
张皇后不高兴了,哼了声:“刚刚下朝,怎么又来奏事!也罢,只要陛下把李辅国的事情放在心上,臣妾也不敢耽误陛下的大事!”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唐肃宗舒了口气,这才吩咐内待传张镐进来。张镐奏明来意后,唐肃宗立即宣杜甫入见。
“卿就是献过三大礼赋的杜甫吗?”
“回禀陛下,正是微臣!”
“卿不避艰险,远道而来,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
“臣就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国恩!”
“卿有什么要求,可以如实奏来。”
“臣能够见到陛下,已经很满足了。”
“很好。卿长途跋涉,衣袖都破了,着赐青袍一领,先去休息几天。”
“谢陛下的洪恩!”
杜甫转身要走,突然想起怀中还揣着郑虔的密函,于是回头道:“臣还有一事回禀。”
唐肃宗有点不高兴了,心想:刚才问你,你说没事,现在又说有,岂不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他想发作,又觉不妥,只得问道:“爱卿,还有何事?”
杜甫将怀中的密函掏出:“回禀陛下,微臣临行之前,广文馆博士郑虔交给微臣一封密函,里面是洛阳叛军的情况,还请皇上过目。”
唐肃宗连忙让人将密函呈上,打开一看里面详细记录了洛阳叛军的情况,不由得对杜甫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吩咐他下去好好休息,改日再传唤他。
杜甫跟随张镐走出行宫,心里真是兴奋到了极点,朋友的热情,皇上的厚恩,使他得到了莫大的安慰,长期以来颠沛流离的痛苦,也在这顷刻之间烟消云散。往日的梦想,今天终于变成了现实,他竟然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别伤心啦,杜兄。”
“不,不是伤心,我只是太高兴,太激动了”杜甫噙着泪,紧紧地握住张镐的手。
“皇上今天对你很关心,你为什么不作声呢?”
杜甫庄重地说:“不瞒你说,我很想回去探望亲人,可是叛军还在猖狂,天下还没有安定,我怎忍心开口啊!”
张镐叹息说:“杜兄一心为国,实在可敬可佩。皇天不负苦心人,希望你能得到重用。现在先到我家住下来,午后咱们再去看望房相爷。在你拜官之前,多了解一些朝中的情况,对你以后大有好处。”
听了张镐的话,杜甫感到十分困惑。他想,如今时势艰难,朝臣理应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力求恢复国家的元气,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啊?
“寒舍到了”,张镐打破杜甫的沉思,热情地把客人让进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