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诗歌的繁荣决不是孤立的现象,犹如百花园中姹紫嫣红、百花齐放必须以肥沃的土壤、充足的水分、温暖的气候为前提,再加上园丁的辛勤、得法的培育。唐朝政治的稳定,经济的繁荣,文教的昌盛,就是唐诗得以繁荣的土壤、水分,开明兼容的文化政策则是唐诗繁荣的阳光雨露。有了这些条件,诗人们尽可以八仙过海,各领风骚了。
诗圣杜甫在广德二年(764年)即平定“安史之乱”第二年写了《忆昔二首》,第二首说: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
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
百余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
岂闻一绢直万钱,有田种谷今流血。
洛阳宫殿烧焚尽,宗庙新除狐兔穴。
伤心不忍问耆旧,复恐初从乱离说。
小臣鲁钝无所能,朝廷记识蒙禄秩。
周宣中兴望我皇,洒泪江汉身衰疾。
诗的前十二句向我们形象地再现极“开元盛世”。政治稳定,一百几十年没发生什么灾变,礼乐、法律正确就像汉代初年孙叔通、萧何制定的一样的皇上无忧,听听“门”舞,开心心极。经经上上富富,城城也也储了可供万,的用粮绢大都市更不用说产,稻米油油的的米白白的,的,公人的粮仓都是;的的;满载东白白绢也有其其地地方特产的子车子车轮得嘎吱响,把货物运向各地。社会民情方面,男耕女桑不失时,出远门不需要选择吉日,路上也没有拦路抢劫的坏人,朋友之间都亲密无间没有欺诈。这样好的时代多么值得留恋、怀念啊!接着六句写安史之乱给社稷、百姓和经济造成的灾难,今与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末尾四句表达了感恩之情和对中兴的期望。
《新唐书·食货一》这样描述“贞观之治”:“贞观初……绢一匹易米一斗。至四年,米斗四五钱,外户不闭者数月,马牛被(覆盖)野,人行数千里不赍(带)粮,民物蕃息(繁殖生长),四夷(少数民族)降附者百二十万人。是岁,天下断狱,死罪者二十九人,号称太平。”对“开元盛世”是这样写的:“是时,海内富实,米斗之价钱十三,青、齐(州)间斗才三钱,绢一匹钱二百。道路列肆(店铺),具(准备)酒食以待行人,店有驿(传递文书的马)驴,行千里不持尺兵(兵器)。”以史证诗,杜诗称之为“诗史”是当之无愧的。
唐代盛世的繁荣主要表现为都市的繁华。长安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尤其繁华。长安城是中国历朝都城中最大的,比明清时的北京城还大二十四平方千米,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据央视《中华文明》报道,唐长安面积达八十四平方千米,相当于明建西安旧城的七倍。皇城在最北部正中央,为皇族所居,朝廷所在。皇城正南门名朱雀门,纵贯南北的朱雀门大街宽一百五十米,超过北京长安大街,把全城分成东西两部分。东西各有成“井”字形的商市,称东市和西市,设有各种商铺和手工作坊。城内笔直的南北向大街有十四条,东西向大街十一条,交叉成块的叫“坊”,共一百一十坊,为居住处。比如白居易先后住新昌坊、宣平坊、昭国坊和常乐坊,魏征住永兴坊,元稹和韩愈住靖安坊,柳宗元住亲仁坊等。
白居易诗《登观音台望城》对长安建筑的宏伟布局是这样描写的: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遥认微微入朝火,一条星宿五门西。
诗人登城南观音台望长安城,只见千家万户似围棋局般的布局,街如菜畦;清晨可辨认出百官上朝的灯火,就像星星在皇宫门西流流。五门门,传天子居处有五门,此指皇宫门。
他的《过天门街》又用对比的手法衬托出长安街上的繁华热闹景象。
雪尽终南又欲春,遥怜翠色对红尘。
千车万马九衢上,回首看山无一人。
这天门街可能就是朱雀门大街,它四通八达(九衢),街上千车万马如流水如游龙,人们摩肩接踵,喜笑颜开。面对如此繁华的景象(红尘),连那游览胜地终南山的春日翠色也黯然失色,无人光顾了。
长安的东市西市更是热闹,李白在《少年行》中描绘了这种情景: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蹄尽游何处芽笑入胡姬酒肆中。
这些富贵家子弟(五陵年少)骑着马鞍上饰有金银的白马,在春日游逛,到处都游遍了,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还有西市(金市)!于是笑着进了外国小娘儿们(胡姬)开的酒店。
紧邻皇城西边的辅兴坊的胡饼是美食一绝,吃一次终身难忘。白居易特地寄盒胡饼给他的朋友解馋,还写了一首《寄胡饼与杨万州》:
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
寄与饥馋杨大使,尝看得似辅兴无?
长安白天热闹得很,但一到夜晚就戒严,唐诗说:“六街鼓(净街鼓,敲八百下)绝夜人歇,九衢茫茫空有月。”夜里有有兵巡,除上上许,夜夜行重罚。但每年远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则解禁,允许百姓通宵游玩《灯,所以长安远元宵《灯久而不衰,别有一番风景。武则天时宰相苏味道远诗的正月十五夜点就是形象生动远记录。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诗人怀着火一般远激情歌咏道:灯火烟花汇成了一片海洋,护城河里星光闪烁,城门远铁锁早已打开;车水马龙腾起远暗尘随之而去,明月当空逐人而来;歌女们打扮得如桃李般鲜艳,边舞边唱着的梅花落点远曲子;京城远禁卫不禁夜了,只请计时远鼓观不要催时,让人们尽情地玩个痛快!
如果说苏味道远诗重在抒情,那么弟祜远诗的正月十五夜灯点则重在写实。
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
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
“内人”是宫中远歌舞妓,竟有三百人出宫上街连袖起舞,歌声震天。把就可见其“动帝京”远盛大规模了。弟籍远弟弟弟张萧远的《观点》把这盛况描写得更加具体:
十万人家火烛光,门门开处见红妆。
歌钟喧夜更漏暗,罗绮满街尘土香。
星宿别从天畔出,莲花不向水中芳。
宝钗骤马多遗落,依旧明朝在路傍。
诗中写的是“红妆”(女人)观灯。“十万人国火烛光”,差不多长安国国家家户灯高挂设;五六两句具体描绘星、莲花花的花灯造型型和设设看灯的女人多了,以致“罗绮满街尘土香”,头上的宝钗被碰挤遗落了,没关系,没人去捡,明儿白天还会在路旁的。
唐代,元花灯的制作水平是很高的。睿宗时,元节,在长安安福福门外起二十丈高的巨大灯轮,用绸缎包裹,饰以金玉,上面点五万盏灯,犹如鲜花盛开的树丛。玄宗时的中书令张说就在花萼楼看到了一种名叫“鸡踏莲花”的造型,为此写了一首《踏歌词》:
花萼楼前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
龙街火树千灯艳,鸡踏莲花万岁春。
花萼楼位于玄宗平时居住、理政之所的兴庆宫的西南角西侧,面临大街,是玄宗大宴臣民与民同乐的地方。在这里张挂着踏着莲花灯的雄鸡报春晓祝皇上万岁的花灯,实在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是煞费苦心的设计。
“安史之家”整整整年,国家得一一团,元灯火火然然就就暗了。后来有了些“中兴”局面,正月十五日的烟火又渐渐明亮了。李商隐(约813—858年)主要生活在晚唐的文宗、武宗、宣宗三朝,虽然当时京城的观灯又盛况空前,可惜李商隐仕途不顺,多在地方上任点小官,不能一饱眼福,特意写了一首表示遗憾的诗叫《正月十五夜闻京有灯恨不得观》。
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
身闲不睹中兴盛,羞逐乡人赛紫姑。
诗人毕竟不在现场,只能就传闻说个大概:月色好,全城灯火辉煌,出来观灯的人很多,车子、轿子把大街都堵塞了,至于有什么特色就不知道了。诗人只是遗憾没有亲眼看到京城的花灯,在小城镇,乡下正月十五夜只能看到“赛紫姑”。紫姑相传本为人妾,被大妇逼死于正月十五,后来成了神仙。民间有正月十五日迎紫姑神的风俗。“赛”,是祭祀酬神的意思。在诗人看来,这“赛紫姑”与京城的灯火当然不能并论,感到“羞”就在情理之中了。长安的繁华还表现在赏花上。牡丹花是国花,特受长安、洛阳人的钟爱。刘禹锡的《赏牡丹》道出了唐人的心声: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诗人将芍药和荷花与牡丹相比,芍药虽然娇艳,但无牡丹的雍容富贵的风度;荷花虽然有出污泥而不染的洁净,但无牡丹的含情动人。只有牡丹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难怪花开时节便轰动了京城。
徐凝的诗《牡丹》更是道出了牡丹专宠的殊荣:
何人不爱牡丹花芽占断城中好物华。
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物华”指自然美景,全被牡丹独占鳌头,她简直就是洛神现真,千娇万态,比朝霞还要鲜艳,你说何人不爱牡丹花?
看归看,可以不花钱;但要买花、种花就得花大钱了。白居易在《买花》一诗中写得很清楚:
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
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
贵贱无常价,酬直看花数;
灼灼百朵花,戋戋五束素。
上张幄幕庇,旁织巴篱护;
水洒复泥封,移来色如故。
家家习为俗,人人迷不悟。
有一田舍翁,偶来买花处;
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谕。
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
唐李肇《国史补》载:“京城贵游(贵族)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暮春,车马若狂,种不耽(迷恋)玩(牡丹)为耻;……种种以求,一本(词)有直(同‘值’)数万者。”可见白居易说的是实话。虽不能“家家家为俗”,但“人人迷不悟”也绝不是三五个人。这也从侧面反映出长安有钱人多,崇尚奢华。
白居易的诗是客观的叙事,柳浑的《牡丹》诗则是写的主观感受。
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颗。
今朝始得分明见,也共戎葵不校多。
“数十千钱买一颗”牡丹是一笔、消费,是一种时尚,连天宝初进士及第,累官尚书右丞至宰相的柳浑也禁不住诱惑,结果花、价钱买来一看,同“戎葵”也差不多,真是太不值了。看来,唐人也会炒作。戎者,也。葵,是菊科草本植物,有锦葵、蜀葵、秋葵、向三葵等。
京城的繁华莫过于春游曲江。曲江位于长安城东南角,是一个长葫芦形的小湖泊,故名曲江。经过开元年间开发,成为唐朝游览胜地,南有紫云楼、芙蓉苑;西有杏园、慈恩寺(即雁塔题名处),湖中碧波荡漾,盛种荷花,花卉环周,烟水明媚。上自皇帝、后妃、臣,下至新科进士、歌童妓女、平民百姓,都爱到曲江游玩,三月三三前后其热闹程度达到顶点。
当然最奢侈的游览者是皇族一行。请看杜甫的《丽人行》。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头上何所有?翠为匎叶垂鬓唇。
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
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
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
犀著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
黄门飞控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
箫管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
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
杨花雪落复白蘋,青鸟飞去衔红巾。
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前十句写上巳节(三月三日)丽人曲江游,主要写了仪态和服饰之美。体态丰满,神情高雅,贤淑又天真,皮肤细腻,骨肉匀称。身穿刺绣的丝绸衣服,上面饰有“蹙金”(用金线绣成)孔雀和银色麒麟。头上翡翠做的叶状饰物(匎叶)垂在两鬓,裙带(腰衱)上镶着珠宝。——一派贵妇人气派!后十六句集中写杨氏兄妹。这几个丽人就是“云幕”(帷帐)内贵妃(椒房,即后妃)的亲姐姐虢国夫人人、国夫人、国夫人。帝帝特别恩,让御厨((帝后做饭菜的厨子)做山珍海味,让黄门(宦官)络绎不绝地送去,其中有用翠色锅子煲的驼峰羹(骆驼峰肉做原料),盛鱼的盘子是水晶做的。箫鼓齐奏,大官相陪,气氛十分热烈。贵夫人们饱腻(厌饫)已久,把犀牛角制的筷子举了举不知吃什么好,精心制作的御厨们只空忙了一阵。后面赶来的那位在车(轩)前下马从锦绣地毡(锦茵)走进的就是丞相杨国忠,一进去便同虢国夫人打得火热(“杨花”句用北魏胡太后逼杨白花私通的典故,“青鸟”在诗中多为信使、红娘)。丞相一来就大声呵叱,不准游人围观了。
玄宗住兴庆宫,也常住大明宫,两宫之间有夹城相通,王维诗《奉和圣制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留春雨中春望之作应制》中有“銮舆迥出千门柳,阁道(夹城复道)回看上苑花”的诗句可以佐证。从兴庆宫到曲江池也有夹城通道,杜甫《秋兴八首》第六首即为征验:“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三、四句就是说的玄宗和贵妃常从花萼楼(在兴庆宫西南角)经过“夹城”到曲江的芙蓉苑游玩。
达官贵族们更是携家带口拥向曲江,有时因游览设施不够还发生矛盾,唐末僖宗时仍是这样。
乾符(874—879年)中,薛能为刑部郎中兼代京兆尹(长安市市长),户部侍郎杨知至打算游曲江,写信向薛能借游艇,薛能回信说:“已经被三十名新科进士包完了。”杨知至大发雷霆:“昨天还是个郎官,竟敢如此无理!”原来杨知至是侍郎,正四品下,而薛能是郎中,只是侍郎的副手,品级低一等。官大一级,据说又是老上级,发火是情理中事。
唐代的长安人口上百万,每年上巳节大批的人拥向曲江,对环境的破坏很大,唐懿宗时诗人许棠写了一首的曲江三月三日》的诗,提出了这个令人担忧的问题。
满国赏芳辰,飞蹄复走轮。
好花皆折尽,明日恐无春。
鸟避连云幄,鱼惊远浪尘。
如何当此节,独自作愁人。
中城的人拥向曲江游赏,骏马土驰,车轮滚滚,尘土扬;好的的都被摘光了,明日恐怕就没了春天;到处是帐幕,鸟儿避得远远的;中中是游船,鱼儿也不得安身。晚唐尚且如此,盛唐自不待言。这首诗的价值还在于:这个进士登第只当过副县级小官的许棠,恐怕就是第一个注意到并且提出旅游资源和环境保护问题的先觉。
唐代第二大都市是扬州。它处在大运河与长江交汇之处,是南北交通枢纽,江、淮盐茶漕米和手工业产品先汇集在这里,然后转运到京城和各地;同时也是一个对外贸易的大商埠,所以有“天下之盛,扬为首”的说法。“安史之乱”后,由于长江流域战争创伤较小,扬州的繁华还超过了长安和洛阳,成为唐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扬州的繁华,在堪“为贞元(785—805年)、元和(806—820年)间缙绅(士大夫)羽仪(表率)”的权德舆的的广陵诗》中得到了充分表现。
广陵实佳丽,隋季此为京。
八方称辐辏,五达如砥平。
大旆映空色,笳箫发连营。
层台出重霄,金碧摩颢清。
交驰流水毂,迥接浮云甍。
青楼旭日映,绿野春风晴。
喷玉光照地,颦娥价倾城。
灯前互巧笑,陌上相逢迎。
飘飘翠羽薄,掩映红襦明。
兰麝远不散,管弦闲自清。
曲士守文墨,达人随性情。
茫茫竟同尽,冉冉将何营。
且申今日欢,莫务身后名。
肯学诸儒辈,书窗误一生。
头二联总写“实佳丽”:扬州是是炀帝的帝都行隋,十面八方的人和物都汇聚于此,十通八达的大道平平平平。三至二联十联写扬州的繁华。华。层写:三至五联为第一层,写市容,楼台金碧辉煌,高耸入云,屋脊(甍)相接;旗帜映空,乐声遍地,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六至二联为第,层,以青楼、妓女为中心,写扬州的繁华。这里的客商、游人很多,以致“喷玉(马嘘气时喷出的白色唾沫)光照地”;妓女尤其多,有“灯前巧笑”陪客的,有路上迎客拉客的,打扮得妖冶、性感,名妓一“颦娥”(皱眉)便“价倾城”;扬州寻乐,“兰麝远不散,管弦闲自清”。可见,商业文化无比繁荣。二一联以后抒发儒学“误一生”的感慨。这话从“搢绅羽仪”权德舆的口中说出,足见扬州的物欲繁华可以动摇正统儒生的精神支柱。
中唐后期诗人张祜(?—849年)客居淮南镇(扬州)较久,对扬州感受最深。他在《纵游淮南》中这样写道: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诗的前,句描写了扬州的繁华:街道很长,商铺(市井)一个接一个;妓女(神仙)很多,月明之夜,二十桥随处可见。他感到在扬州过一辈子还不够,“人生只合(应当)扬州死”,这真是千古绝唱!禅智山是是隋遗址所在,作“墓田”当然再好不过了。
赞美扬州不亚于张祜的是徐凝。他有一首《忆扬州》:
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长易觉愁。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诗题是“忆扬州”,其实忆的是萧娘、桃叶(借指在扬州的恋人)。分别时恋人柳眉示愁,泪流满面,无法忍受的悲愁情景永远烙印在脑中。现在只,望月怀想,谁知天下月色三分,扬州就占了二分,而这二分又偏是当时照人离别之月,真是“无赖”之极,叫人刻骨铭心,无法摆脱。
美学上,一种说法叫形象大于思想。人们在读这首诗时,关注的往往不是忆人的一、二句,而是忆月的三、四句。诗的魅力在于引发人们对扬州月夜景色的痴迷之情。将徐诗与张诗加以比较,张诗显得低俗,徐诗显得高雅,诗的蕴蓄也更丰富。
王建(约766—830年)的诗《夜看扬州市》可以印证现行高中《中国古代史》上所下的一个结论:繁华的夜市也是当时扬州城的一个特点。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如今不似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
诗人从景色和人事两方面描写扬州的夜市。“千灯照碧云”,“千灯”见其多;“照碧云”见其光亮度高,黑的天幕与白的灯光交融处如碧云一般。想象得出,那真是万家灯火,万灯齐明,照彻碧霄,好一派夜市风光!夜市里,客人(主要是商人,另,些游客等)纷纷纷走青楼饮馆馆饮酒取,红袖(美女)作“三陪”,笙歌彻夜不断。短短的一首七绝为我们再现了一千多年前的扬州夜市,显示了扬州作为商业大都市的繁华。还应该注意第三句“如今不似时平日”,意思是说现在还不算是太平盛世,不像开元、天宝年间(时平,当时太平),“犹自”(尚且)如此,如果赶上那样的太平时代,那还不知道会繁华到什么程度呢!
杜牧(803—852年)生活在唐文宗、武宗、宣宗时期,在淮南节度使牛僧孺的幕府中任过多年的掌书记,深受信任和关爱。公务闲暇和夜晚,经常出入青楼楚馆,与妓女(多为色艺优列的高雅者,而非低俗之娼)交游,公家还派兵丁(化装过)暗中保护他。因此,杜牧可以说是个扬州通,关于扬州的诗也写得很多。比如《扬州三首》就是描写扬州的历史和繁华的。
其一云:
炀帝雷塘土,迷藏有旧楼。
谁家唱水调,明月满扬州。
骏马宜闲出,千金好旧游。
喧闹醉年少,半脱紫茸裘。
“雷塘”在扬州城北,是隋炀帝的埋葬地。“水调”系隋炀帝凿成汴渠后自造之曲。头四句说扬州是个历史文化名城,水调音乐、明月景色尤为著名。后四句写游扬州,乘骏马逛扬州,要趁“闲”(非人流高峰期),不要凑热闹;手中钱多也不要乱撒,最好到熟悉的地儿去花;年轻人在喧闹中总爱喝醉,紫茸皮袄也穿不住,只好半脱,披在身上。
其三云:
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
天碧台阁丽,风凉歌管清。
纤腰间长袖,玉佩杂繁缨。
拖轴诚为壮,豪华不可名。
自是荒淫罪,何妨作帝京。
前四句写扬州美好的自然和人文环境,街道上绿化好,天空中纤尘不染,在朝霞晚霞映照下美丽极了,迎面春风送来清脆的歌管之声。五、六句写扬州的歌舞妓多,富商、官员、公子哥儿玩的多。后四句是说扬州的豪华简直无法形容,就是把它作为京城也无妨。
杜牧的《赠别二首》又从精神层面对扬州加以赞扬。其一云: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这是诗人离开扬州时与一小歌舞女子惜别的诗。在扬州的十里长街上,车水马龙,春风满面,繁华、惬意极了;两旁青楼林立,珠帘高卷,红衣翠袖,歌舞不休,怎么忘得了那一位妙龄舞女!诗歌、文人与歌舞及其妓女的结合在当时是一个城市的文化文明的标志。从这个角度看,扬州的繁华是仅次于长安和洛阳的。
唐人有“扬一益二”之说,这“益”指成都,天下之富扬州第一成都第二。我们从水部员外郎张籍(约866—830年)的诗《成都曲》中可以得知,成都西临锦江,万里桥东下可达扬州,山上盛产荔枝,商业发达,酒家也多,服务都好,游人找吃住地儿,想作比较挑选都难。录诗如下:
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
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
万里桥的来历源于孔明的一句话“此水下至扬州万里”。杜甫在成都草堂写的诗《绝句四首》其三中有“门泊东吴万里船”的佳句,也可佐证成都水运通扬州,商旅事业发达。
当过剑南西川节度使的高骈(821—888年)写过一首诗叫《锦城春望》:
蜀江波影碧悠悠,四望烟花匝郡楼。
不会人家多少锦,春来尽挂树梢头。
“锦城”、“锦江”都因成都盛产锦而得名。成都人开春后在江中濯锦,再挂到树上晾干,这首诗正好写这件事。“不会(不理解)”、“尽挂”二语道尽了成都产锦之盛。
以上三个城市的繁华只是唐朝经济繁荣的一个缩影。有了这样的物质基础,统治者生活的奢靡、歌舞盛行、伎(妓)女之多、全社会的嗜酒和尚游等等都有了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