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1年,魏玛宫廷剧院建成了,奥古斯特公爵要求歌德担任该剧院的总监一职。
公爵对歌德说:“阁下,这个剧院的建成有你很大的功劳,我觉得由你来出任剧院总监最合适。”
原来,早在1779年,歌德与科罗娜在魏玛剧院演出了《伊菲格尼在陶洛斯》之后,歌德就建议公爵殿下开始修建魏玛宫廷剧院了。为了让这个剧院与普通的德国剧院不同,从建筑式样到经费筹措,歌德都花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现在,剧院顺利地修建成功,歌德从心底感到高兴。他愉快接受奥古斯特公爵的任命,担任起了剧院的领导人,并很快投入到新的工作中。
歌德觉得,既然剧院修成了,就应该好好地利用起来,他和剧院的工作人员开始商量即将上演的剧目。
工作人员问:“我们的剧院布景是否应该更漂亮点呢?”
歌德回答说:“不,剧院的布景不要太堂皇,甚至演员的服装都可以不必太华丽,但剧本一定要选择最好的。”
“那么,您认为什么才是最好的剧本呢?我们应该出演喜剧还是悲剧,还是其他什么呢?”工作人员说。
“从悲剧到闹剧,不管哪个类型都行,不过一部剧本总要有使人喜见乐闻的东西。它必须恢弘大气,赏心悦目,至少要是健康的、含有某种内涵的……”
歌德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剧院工作者打断了,他提醒歌德:“可是先生,现在的观众都很喜欢看一些刺激的剧本呢!”
歌德摇摇头,坚决地说:“这可不行。如果我们一味迎合观众的口味,尽上演一些病态的、卖弄感情的或者是阴森恐怖的剧本,那么,观众的欣赏水平只能越来越低。更重要的是这类剧本只会毒害演员和观众,直接地影响人们的生活。”
工作人员接着说:“先生,如果我们不能迎合观众的口味,那么我们的剧院可能会赔钱啊!”
歌德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他说:“就算是赔钱,我们也要为观众和演员负责,作为一个剧院工作者,我们首先要做的工作是不能让戏剧毒害人民!”
其实,到底要演什么剧本,歌德心中也没有底,他从前的剧本已经出演过了,再次演出将不能吸引住观众。这时,文坛新星席勒把自己的剧本《阴谋与爱情》寄给了歌德。歌德看完剧本后说:“这是多么动人而深刻的故事啊,我们就应该上演这样的剧本!”
歌德高高兴兴地把剧本拿到剧院,他要亲自指导演员们排练。在排练过程中,担任女主角的演员总是不能全身心地投入,歌德就示范给她看。他用激愤的声音说着剧本里的台词:“等级的限制要倒塌,阶级的可恨的皮壳要破裂,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演员们给歌德鼓起掌来,他们互相鼓励说:“瞧!我们的总监表演得多么好啊!他这么重视戏剧,又亲自指导我们,我们如果演不好,真是太对不起他了。”
演员们终于很投入地排练了。他们知道,他们的总监是一位大行家,敷衍了事是过不了他这一关的。
一个剧本的成功上演,不知要预先排练多少遍。可是,不管歌德有多忙,每次遇到主要的排练,他都要去剧场观看。
宫廷剧院演员们精湛的表演受到人们的好评。在歌德的主持下,该剧院又上演了一些著名的戏剧,如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罗密欧与朱丽叶》、莫扎特的歌剧、莫里哀的喜剧等。
这样,魏玛宫廷剧院就像一颗明星点亮了魏玛贵族们的空闲生活,不管是年老的贵族还是年轻的贵族,他们都啧啧称赞这位新上任的总监:“歌德先生真是一位天才,他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精彩。”
一天,歌德从剧院下班向家中走去,在路上,他听到了两个普通百姓的谈话。
一人说:“哎!你听说了吗?昨天又有人在一家乡村酒馆酗酒闹事打伤了人。”
另一人说:“是吗?那我们以后都不要去喝酒了,免得发生危险。”
前一人说:“可是,空闲的时候我们不去酒馆,那去哪里消遣呢?我们倒是想去宫廷剧院,可那是贵族才能去的地方啊!”
后一人无可奈何地说:“唉!看来我们还是只有到酒馆去了。”
这两人的谈话让歌德吃了一惊,他快乐的心情立即变得沉重起来,他想:“这都是我的错呀!既然是国家的剧院,为什么要把阶级分得那么清呢?我自己不也曾是一名普通的市民吗?”
想到这里,歌德立即跑过去,激动地握着这两个人的手说:“谢谢你们的提醒!”
这两人觉得莫名其妙,他们看着歌德远去的背影,询问旁边的人:“这个人是谁呀,他怎么要谢谢我们呢?”
旁边的人说:“他是我们魏玛公国的顾问官,也是魏玛宫廷剧院的总监,伟大的诗人歌德博士。怎么,你们连他都不认识吗?那他为什么和你们握手呢?”
这两个百姓恍然大悟,他们自言自语地说:“啊!难道歌德博士是在告诉我们,宫廷剧院即将对我们这些普通人开放?”
事实上,这两个百姓猜得并不错,第二天,歌德就亲自在魏玛宫廷剧院的门口贴出这样的告示:
从即日起,每逢周日或其他节日,本剧院都会向每一位市民开放。
路过剧院的人们发现了这个告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自从宫廷剧院向普通市民开放以后,奥古斯特公爵常常听到这样的报告:“殿下,现在酒馆再也没有人闹事了!”
“殿下,这个月我国没有出一件案子。”
这些报告听得公爵心里非常高兴,他叫来歌德表扬说:“阁下,我说得没错吧,让你来管理剧院是我作出的最好决策。瞧,你为魏玛的市民们做了一件多么好的事呀!”
歌德谦虚地说:“殿下,这都是您的功劳,要不是您的支持,我哪有现在的成绩呢!”
为达到这一目的,歌德在剧院的管理上煞费苦心,制定了严格的奖惩制度,他向下级解释说:“为了使我们的剧院兴旺起来,我们的剧院规章必须要有各种各样的处罚条文,要有固定的酬劳和奖励优异功勋的规程。你们每犯一次错误,我就要扣薪,但是你们要是做了超过自己分内的事,我也会奖励你们。”歌德的这一套生意经显出商人的精明。
在任何时候,歌德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位剧作家。白天的工作结束以后,他就会坐在安静的书房里,为剧院创作剧本。
在这一时期,歌德创作了大量的剧本,如《托尔夸多·塔索》、《罗马狂欢节》、《意大利游记》等。其中,以5幕诗剧《托尔夸多·塔索》最为成功。
《托尔夸多·塔索》这部诗剧,歌德从1780年就开始写作,直至1789年7月才得以完成。剧中主人公托尔夸多·塔索确有其人,他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的诗人。当时意大利还处于分裂状态,他在一个叫费拉拉的公国宫廷中服务,后来因与封建宫廷冲突,以致精神失常,被公爵囚禁多年。
歌德年幼时读过塔索传以及塔索的长诗《被解放的耶路撒冷》的德文译本。他学了意大利文后,还读过该诗的原文。
歌德创作的《托尔夸多·塔索》剧本情节是:1575年4月在费拉拉郊外公爵的宫殿,塔索把他刚写好的史诗《被解放的耶路撒冷》献给公爵,公主亲自编好月桂冠给他戴到头上。这时,宫廷首相安托尼俄·蒙太卡蒂诺正好从罗马回来。他亲眼目睹塔索得此殊荣,心怀嫉妒,嘲弄塔索。塔索气愤至极,拔剑欲与之决斗,公爵将他斥退,令人将其软禁。塔索不解其意,将剑和桂冠交还公爵。公爵旋即派安托尼俄向他宣布赦令。
公爵夫人和公主建议塔索去另一个城市佛罗伦萨,但谁也没有想到,塔索竟然偷偷地爱上了公主,更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他在告别时失去自制力,竟去拥抱公主,向公主表白爱情。公主大惊逃走,这时公爵恰好见到这个场面,便命人将塔索拘禁。塔索见到公爵与公主乘车离去,不再理会他,他深感失望,便破口大骂,连已经成为他朋友的安托尼俄劝解也没有用。诗人塔索从此精神失常,直至死去。
歌德在这部作品中通过塔索与安托尼俄的和解,肯定了与环境妥协、与现世妥协的思想,也肯定了从事实际事务者的价值。在魏玛,由于歌德为公国做了很多实事,连一直和他不和的老首相弗里奇最后都与他建立了很好的友谊,因此歌德笔下的《托尔夸多·塔索》已不再是一出悲剧。
另一方面,塔索求爱的失败则表示一个人应该经常进行自我克制,不要去追求得不到的东西。这一思想也正是歌德这一时期内心世界的心声,即放弃“狂飙突进”时期诗人的幻想与热情。
歌德的《托尔夸多·塔索》具有完美的形式,除第一幕只有4场外,其余4幕每幕都各有5场。这标志着他从意大利回国后,在自己的艺术风格上向古典主义过渡了。
通过《托尔夸多·塔索》,歌德再次表现了人到中年时自己的烦恼,他青年时期所作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只是因为恋爱而烦恼,而中年塔索却是因政治环境不如意,在痛苦时“倾诉满腔的烦恼”。
歌德在《托尔夸多·塔索》的最后一场戏中,设计了被抓起来的塔索发泄了自己满腔悲愤的长达63行的独白:
好,去吧,暴君!
你到底总要除下你的假面具,
让你扬扬得意吧!
你已把奴隶锁住,你蓄谋已久,
终于拖到现在让他吃苦;
去吧,我憎恨你,
我完全感到厌恶,横行霸道、多行不义的执掌权柄者激起我的厌恶。
我终于看到我自己遭到驱逐,
被一脚踢开,被赶走,像乞丐一样!
他们给我戴桂冠,
不过是为了把我打扮成牺牲拿去献祭!
到了最后的时日,
他们还骗取我的唯一的财产,
用花言巧语骗去我的诗,
紧紧地抓住不放!
唯一的财宝如今在你们手里,
这是我不论投奔何处的敲门砖;
我只有靠它能使我免于挨饿!
现在我明白,为何要给我休假。
这是个阴谋,你就是阴谋的首脑。
这样就使我的诗不会完成,
只为了使我不再能更加扬名,
使嫉妒者能找到无数的缺点,
使世人终于完全忘掉了我,
因此要让我安于闲居无为,
因此要叫我珍重我的身心。
哦,真是可贵的友谊,难得的关怀!
想到在我的周围不断地织着无形之网的阴谋,
真使我厌恶。
而看它变为事实,更加可憎。
而你这妖精!你曾那样温柔、
那样天仙似的引诱我,
我突然看出你原形!
天啊,干吗这样迟!
当然,歌德本人并没有像塔索那样骂过自己的公爵陛下,相反,歌德和奥古斯特公爵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尽管这样,歌德因为政治上的不得志,仍在日记里这样写道:“卡尔·奥古斯特从来也没有理解过我。”
歌德从出任宫廷剧院总监一职起,苦心经营剧院30多年,使魏玛的戏剧在欧洲享有崇高的地位,人们把这段时间的戏剧高峰叫做“德国的歌德时代”。
戏剧在西方文艺中享有崇高的地位,先后出现过几次高峰,第四个高峰便是德国的“歌德时代”。由此也可见,歌德经营魏玛剧院的重大意义。
可惜的是,1825年3月22日,魏玛宫廷剧院被一场大火吞噬。这天午夜,歌德被救火的嘈杂声吵醒,他从窗口望见剧院的上空烟火升腾,他的小孙子跑来告诉他:“爷爷,剧院失火了,真是太恐怖了。”
歌德望着烟火弥漫的夜空,往日的演剧排剧的情景又浮现在心头。他神情发呆,身子在微微地颤动,很久不说一句话。他的助手爱克曼先生来看他,向他报告剧院起火的情形。
歌德眼角流出了泪,嘴里不断地重复他的小孙子见火起时,害怕地说出的一句话:“人的遭遇就是这样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