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尚书府准备的戏台,在水云看来,已然是件了不得的奢侈品。
水中的荷花台,穿行如梭的小舟,四围特别搭建的席位……
在在都是精致已极。
可与眼前的景况比,不自禁的吞吞口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嘛!
冬天的时节却有着春天的灿烂,各种花竞相开发,红的艳丽,黄的晃眼,紫的高贵……看似杂乱无章的色彩,被巧妙搭配,构成一副世间难得的花海春情。
花海正中,有一朵‘花’最美,最媚,最艳,犹如高高在上的女王般,骄傲的接受着众花的俯仰朝拜,却并不显得冷僻难以接近,随着站在上面的人的举止动作,似变换着各种表情神态,每一动每一止,都有着不同的韵味,令人迷醉。
水云自看到戏台那刻起,眼珠子就没离开过,连眨都舍不得眨,直直的盯着看,浑然望了自身的处境以及……所站的位置。
戏台前面花海万重,对面当然是观看此次比赛的达官显贵,以及应现执掌朝政的太子容华所邀,一起欣赏兼评判的其他两国使团。
弥炎国的使者是太子炎新,据不完全听闻,此人是个真正的绣花枕头,人长的如花似玉,性格随意任性到离谱,朝政上一切权力基本都由现任映帝的弟弟炎黎所控,整天吃喝玩乐,无所事事,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至今为止太子位置却是稳如泰山,凡是与其作对胡闹的,第二天就会莫名的人间蒸发,可谓怪哉。
啊,忘了说,这个太子炎新还有更出名的一点:风流成性。凡是见了清秀貌美之人,无论少年少女,皆是双目发光,意欲得之而后快。
此时他哪是在看戏,分明是在看人,连丝毫掩饰都不曾,一脸痴相直愣愣的望着坐于正中席位的容华……
玉岚国,确是给足了容国面子,堂堂的一国女皇亲自驾临,身边却只带了十来个侍卫,看她挺胸端坐的优雅闲适,就不知她是过于自信,还是……
正中席位坐的自是当家主人,容华。
身边围着一班朝臣,虽眼睛望着戏台,却余光时时瞄着身旁的太子和另外两国的使者面色眼神,冷汗瑟瑟,心神不定。
则修坐在容华下侧,仅一步之遥,他没看戏台,他看着弥炎国太子,脸色阴沉,眸色冰冷,套用一句俗话,要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太子早已千疮百孔,不成人形了。
想来真正有心思看戏的还是不知因何意策划此次比赛的容华,只见他身着双龙吐珠深色衣袍,腰围锦带,俊美无俦的脸上笑意微现,唇角上扬,慵懒恬静的斜倚座椅,不肃自威,高贵尽显。
蓦然,容华眼睛一眯,身体挺直,轻‘咦’出声。
则修疑惑的转头望着容华。
容华却又靠回椅背,恢复之前的慵懒,随意向后招招手,一直站在身后目不斜视的黄色锦衣男子凑前听命。
耳边低语几句,黄色锦衣男子微微颔首,起身消失。
则修一直望着容华,看清了,却不明何意,正待询问,容华对着他微微一笑,倾城丽色,于是还未出口的话,已然消融在这无言的一笑中。
这里发生的一切,水云当然不知道,他只是一门心思的盯着戏台。
水云现在所站的位置是在戏台左侧,离戏台不远,可以轻易的看清台上正在表演的是凝香馆的头牌锦瑟。
不愧为头牌,锦瑟的表演无论是在唱功,还是步法上,都娴熟如行云流水,柔和却不带女气,可能真是熟能生巧,恁怎么阴柔的动作,由他做了,都带着三分英气。
水云虽不喜欢他这个人,却为他的表演赞叹。
越喜欢,自是看的越细,为了看的仔细些,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穿过花海走到了凝香馆在台下的暂憩之地。
“你怎么在这里?”
苏凝香愕然望着水云,问了一句,似突然想起什么,瞥了对面一眼,匆匆上前把他拉到台下,借着人多之势,掩住水云的身影。
“莜凤仙呢?怎么会放你一个人乱跑?他明明知道……唉,算了,既然来了,就暂时待在这吧,这宫里不比外面,危险的很……云儿,你看什么呢?“
见水云半天没动静,苏凝香这才顺着他紧盯的目光望去,发现他一直看着台上。
不自觉皱了皱眉,刚才台下时锦瑟就有些不对劲,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红肿,问他怎么了,他只是笑着摇摇头说没事,这会儿怎么看着身形有些不稳……
水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指着台上的锦瑟,回头问苏凝香:“他……是不是生病了?“
刚才靠近了,水云发觉锦瑟的动作虽然流畅,却迟缓,腿脚似是受了伤,一直微微颤抖,看他眉间忍痛的颜色,像是每一步都踩在刀片上,鲜血淋漓。
苏凝香这时也看出来了,同意的点点头:“好像是。可今天早上人还好好的,怎么……“
水云回头望着台上,锦瑟这时的动作越发滞缓,身形摇摇欲坠,面上时常保持的微笑更是变成了惨笑:“不行,他真的生病了,得去找人替换他才行。“
说着,就要冲上台去。
苏凝香忙拉住水云:“别去!你不能去。“
扳正水云的身子,苏凝香正面望着他,语气严肃中带着无奈:“现在是什么时候,别说你不能上去,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上去。“
再次涩然的望了锦瑟一眼:“况且这目戏曲只有锦瑟演的来,其他人根本不行,上去了也是白上。“
“可是……“
“没有可是,云儿,你单独跑来这里被人发现了不是死罪也是活罪难饶,现在你先待在这里,等表演结束了,我差人送你回去。“
水云还想再辩,苏凝香已然吩咐一个下人看着他,独自走到前面去了。
怔怔的望了台上的锦瑟很久,水云终是握了握拳,眼神坚定,慢慢靠近后面的乐班子。
下人见他行为鬼祟,便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后见他反走向乐班子方向,也就不再紧跟着,乐班子在后面,馆主只说不要让他到前面去就行了……
潇湘是第一个冲进帐幕里。
血……
他进帐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血,鲜红的,灼热的,刺眼的……剜心的血。
到处都是!
望着地上水洼样的血滩,潇湘身子发软,嘴唇颤抖,低垂的头,却是怎么也提不起勇气望向床上……
小云……
小云——
心底疯狂呐喊,喉底却干涩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一刻钟,仅仅一刻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
潇湘眼前一片模糊,慢慢的,慢慢的委顿在地,全然不顾新换好的衣衫被地上的血浸透……
其实,他进帐时看了一眼,虽匆匆而过,却瞧的清晰,床上的,哪是什么人,分明,分明……
“他不是水云!“
莜凤仙是第二个进帐的。
他眼睛分明看着床上,却在瞧清的一瞬,瞳孔瞬间涣散,空洞……连痛的感觉都来不及尝试,神经已然麻木!
颖依是在莜凤仙身后进来的,手臂一直紧紧的揽在他腰间不曾有片刻松离。
他也是盯着床上的情形,既没有潇湘的胆怯,也没有莜凤仙的痛彻,他只是默默的望着床上,冷静的注视着床上一具扭曲到恐怖的尸体。
面孔,是熟悉的,一个人你天天见,怎么会不熟悉,更何况是那么绝世无双的容貌……
任何人第一眼见了,都毫无迟疑的惊呼:“水云——“
但颖异却看了很久,然后冷淡的吐出一句话。
“他不是水云。“
然后望着委顿在地,气势尽失的潇湘,扯扯嘴角。
潇湘仍是不敢看向床上,抬头茫然的望着颖异:“你说什么?“
颖异倒耐心,声音却是平平淡淡:“他不是水云。“
顿了顿,接道:“你跟水云处了那么久,我不信你认不出他是谁。”
“云儿?”
颖异望着贴在他怀中的莜凤仙,眼中的冷淡柔化成水,声音轻细:“放心,他不是你的云儿。”
关心则乱。
潇湘第一眼瞧见床上的惨况,潜意识已经认定床上的尸体就是水云,何况……
潇湘手驻着地,慢慢的站起身来。
脸上泪痕犹在,眼睛却已恢复清明,如嵌在秋水中的宝石般熠熠生光,炯炯有神。
他眼睛自颖异说了那句若有所指的话后,一直望着床上扭曲的尸体。
这时外面一阵嘈杂,帘幕被大大挑起,潇湘回头,被强光刺的眯了眯眼睛,待看清时,身前脖子上已经架着几十柄刀剑,寒气森森
凤仙班其他人亦然。
潇湘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进来之人紧衣紧袍,身形威猛高大,不同于容国侍卫修逸瘦削,显然不是属于容国皇宫的卫兵。
持剑众人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嘿嘿冷笑走上前来:“怎么回事?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你们杀了我国最出名的优伶清雅公子!“
“通通给我带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