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圆,很象妈妈做的蜜桃糕,黄灿灿,粉荧荧,不用尝就知道一定很好吃。当时自己的一句:哇,天上的月亮掉到盘子里了……逗的妈妈笑了好几天。
在水云的记忆中,妈妈很少笑,美丽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淡如烟雾的忧伤,但妈妈也从来没流过泪,至少水云没见过,她总是坚强的让人心痛,一个人辛辛苦苦的操持着整个家,无怨无恨,等到水云大到明白一个家不止有妈妈,还应该有个爸爸时,曾好奇的问过妈妈,爸爸哪里去了,结果,那次水云第一次见到妈妈流泪了,晶莹的泪珠如荷叶上的露珠滚呀滚,终于还是掉下来了……
水云那次明白为什么书上说眼泪会象断线的珍珠,珍珠晶莹圆润,妈妈的眼泪也是。
之后她再也没提过‘爸爸’这两个字眼,就算在没有妈妈的地方,因为怕自己把在心底隐藏的很深很好的思念一个不小心脱口而出。
之后之后,妈妈端出蜜桃糕经常会说:桃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还告诉自己桃子是可以经常吃的,但杏和李子不要吃那么多……水云分明看到妈妈扭过头,快速的用手抹了一下眼睛走了出去,水云很乖,静静的吃着,没说话……
“云少爷,你怎么哭了?”
啊?我哭了吗?水云下意识的抹了下眼睛,低下头掩饰似的说:“我是太高兴了,真的,因为这次我闯祸姐姐都没有责罚我……真的……”象说给珊瑚听,又象说给自己听,虽然理由勉强的自己都不相信。
奇怪,为什么我这时候会想起这些事?水云不停的抹着怎么也抹不干净的眼泪,恨恨的。
“云少爷,别这样!”
下一刻,水云整个人落在一个温暖里,虽然珊瑚的力道让水云蹙眉,但水云很喜欢这个怀抱,有妈妈的感觉,很温暖,很安全,正因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所以他没有听出珊瑚的声音里除了心疼之外,还带着一股侵入心肺的愤恨和无奈。
过了很久,水云整理好了自己的感情,才闷闷的道:“我好了,珊瑚。”也就是可以放开他了,再维持这个姿势,水云不保证已经呼吸困难的自己可以见到明天的太阳。
在珊瑚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放开他时,水云再怎么感觉迟钝,也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可他们都好象提前一致约定好似的箴口不言。水云只好出声自己问:“珊瑚,今天都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怪怪的?”
珊瑚没说什么,笑了一下,说:“没事,好了,再耽搁,水快凉了,云少爷快进去洗吧。”
水云看了一下前面的屋子,屋梁上即使黑夜也看的清的“水云居”三个烫金大字告诉他,自己的屋子到了。
可……“珊瑚,真的没事了,今天大家真的很怪,你确定真的没事?”
今晚的月光很亮,所以水云不用灯光也可以看清珊瑚脸上的神情,她那种快哭出来似的勉强笑容要人相信她说的话,很难。
“真的没事,外面气温低,云少爷,你还是快点……进……去……吧!”话的余音还没消散,珊瑚已经消失在眼前,只余眼前挂满桃子的桃树在夜风中轻轻抖动。
水云有片刻的呆住,这……就这么走了?
唉,耸耸肩膀,水云决定还是回屋吧,今天很晚了,还是明天再问!两手互抱搓揉着冰冷的双臂,水云快步跑进自己的“水云居”,然后随手关上门阻隔住外面的冷风,也阻挡住外面人担忧的视线。
水云居在尚书府的左院,是任素月特别修饰润色过的一个独立的院落,专门辟给水云一个人用的,这点从院落的名字就笃定无疑了,水云水云……根本就是以名字直接命名!
以水云居为圆心,方圆十里之内全是各种各样的果树,尤以桃树居多,这些形形色色的果树看起来杂乱无章,毫无头绪,实则不然,是任素月按照奇门八卦移植而成,就算一流的武功高手要是不谙此阵,也是休想近得水云居半步,算是为完全不会武功的水云的第一重保护层。
平时水云居里很少有多余的人在,除了负责打扫的几个丫鬟和珊瑚。
现在珊瑚莫名消失了,水云当然也就没有好担心的了。
屋内一侧屏风后面水雾蒸腾,袅袅娜娜;一旁的圆桌上也放着四五个盘子,分别用白色的盖子端端正正的盖好,显然珊瑚设想周到,早已准备好消夜,只是让水云疑惑的是桌上居然还多出了个雕花的银制酒壶和两个酒杯,是珊瑚搞错了吗?自己从来不喝酒的!
想不通的问题水云通常选择忽略,所以此时也只是耸耸肩,轻笑出声,恩,其实偶尔尝尝酒的味道也不错……
一时间水云的好奇心倒被桌上的酒壶吸引住了。
水云缓步走到桌边,伸手刚拿起酒壶想就这么往嘴里倒时,突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出现抓住他的手,水云想都没想,连头都没抬,只是直愣愣地瞪着那双手,脑子直接指使嘴巴大喊出声:“哇,鬼呀……”
声音之凄厉惊恐,相信方圆百里之外都能听到。
此时枯坐在前厅的一干人谁都没说话,也没动。
厅里静的掉跟针在地上的细微声响都听得到。
蓦然传来的凄厉声音让全厅的人身体一致的震了几震。
任素月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色灰败,红润的双唇苍白颤抖,二话不说,就向大门口冲,速度快的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黑影,不过还没等她冲出大门,早已蓄势待发的沈玉宇已然从背后紧紧的抱住她,紧紧的,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
沈玉宇只是一届书生,丝毫不会武功,怎奈何得了武功绝顶的任素月,所以他被拖出了很长一段路,才让激动中的任素月定住身子。
“儿媳,你……你……千万不可冲动。”沈母颤微微的上前抓住她的衣袖,眼内的心疼痛苦绝不亚于任素月。
“素月,你要冷静,别这么冲动,或许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沈玉宇从背后绕到任素月身前,黑亮的眼眸定定的望进她泪眼闪烁的眸子。
任素月看了身前的丈夫很久,终只是闭紧了眼眸,没附和,也没再动,珍珠般的泪珠从眼角顺着光滑的脸颊静静的滑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纤弱的身子抖的像秋风中的树叶。
心里痛苦的呐喊着:为什么又是这样?
隔着衣服传递过来的温暖像是一把枷锁重重的栓住了任素月前进的步子……
一时间厅里又恢复了寂静。
“啪——”的一声,聚在门口的沈家人回头,只见坐在上位的男子美丽的脸扭曲的厉害,深红檀椅的扶手已然粉碎,独留四处纷纷扬扬的木屑。
竟然只手捏碎了坚硬之极的檀木椅!
众人不由自主的张大口。
“则修——”
叹息也似的声音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这边的人愁云惨雾,水云居旁大树上的人则目瞪口呆外,只余苦笑。
满脸笑意的男子听到水云的惨叫先是愣了下,待真正听清了水云惨叫的内容,更是惊呆,然后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口险险的在手臂般粗细的树枝上来回打滚,闷笑声不断从指缝间泄露出来。
冷漠男子倒没有他这么大反应,不过也好不到那里去就是了,刚才他也险些从直立的枝上打横跌下去,幸好身手够灵活,才在千钧一发间一手攀住不远处的树枝,运气一荡重新站在原处,此时脸上的肌肉在明晃晃的月色中微微抽搐。
“哇,这个人真是……哈哈,太……有意思了,居然……居然……,哈哈……”
在树枝上打滚的人显然笑的太过,捂着肚子一边呲牙咧嘴,一边还不忘解说。
什么叫一方喜,一方忧,此时正是最明确的阐释。
屋内的两人当然不知道外间人的反应。
水云的惨叫在看清手主人的脸后,慢慢的自动消音,最后化为低呼:“是你?!”
“是我。”
容华好整以暇的接过水云手里的酒壶,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熟练的在两只酒杯里各注满粉红的晶莹液体,房间里顿时充满芬芳的清甜酒香。
“嗯——”水云陶醉似的深吸一口,完全忘了前一刻的尖叫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是桃子的香味。”
容华轻笑出声,“鼻子不错,是宫内特酿的果酒,你应该会喜欢的,哪,尝尝,这个酒的浓度很淡。”
水云吸吸喊的发干发涩的喉咙,直接窝进椅子,不客气的端过已然递在面前的杯子,慢慢浅饮:“哇,好香的甜味。好喝。”完全不奇怪此时正坐在对面的人何以会在自己的房里。
一杯酒下肚,水云才真正感觉肚子饿了,一句“抱歉,我先吃了”掀开盖子,就开始狼吞虎咽,说起来,自从中午吃过一点东西,到现在还没动过筷子呢。
而且,水云觉得桌上的菜比以前任何一次都烧的好吃。
容华修长的手拿着杯子轻轻转动着,水晶般的光泽流动在白皙的手指间,偶尔才浅尝一口,嘴角始终噙着暖和的笑意。
只是没动面前的筷子,那模样好像眼前的人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