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生物能不能补充进入身体,井遥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爆烈的嘶吼声自医用器械房内一再的迸出,如冰的冷焰烧灼着站在他身前相似度有百分之七十的黑白发交织的白袍男子。
“御弦大人,可能她人体生物能透支过度,身体基能严重退化,从十个渔人身上吸取的生物能全不能补充进她的身体,最多能帮她撑着一口气。”黑白发男子垂着首,中肯的再说一次,轻声一叹,他在为白白死去没有任何价值的十个渔人谓叹。
“我不管,再去给我找些人来,就算把沿海所有渔民的生物能都榨光了,也要让她补充足够生物能支撑手术,我绝对不能让她的脑死亡!”望着处在休养罩内毫无声息的她,他的心就像裂开的痛,别人生死他向来不在乎,只要她活,死多少人真的无所谓。
“御弦大人,属下不能!”依然是他,答得不卑不亢,头头是道,“她杀了两头圣兽齿狼,长老院决不会放过她,而且你为了救她放出了尚未成年的齿狼,没有经过破茧的坠落过程,他们很快会被鲨鱼群吃掉,齿狼喜好独居,却是极团结复仇的生命群,它们会在海域掀起一场血腥杀戮,死伤鲨类过多一定会引起各国政府的注意。在这种关键时候,如果同时渔民大量失踪,各国国家探索队又会聚及,到时出云岛及至整个龙三角都会陷入揭顶的危机,身为守护龙三角的海帝,又如何向你的子民交代!”
“我不管,我不要她死,不管她是谁,我不能让她死!不能!”井遥说的他都明白,可叫他眼看着她死,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在跟着一点一滴的死去,他抚着虚拟身体,手覆在不存在的心脏位置,可笑的是不存在,它却真的在痛。
“御弦大人,其实只要抽她的血,完全可以制作一个更完美的复制人!”御弦的悲痛软化了他的坚持,他唯有大退一步,容许她拥有复制的权力。
“不,那不是她,只有她才是她!”隔着特质水晶磁能罩抚着她苍白的容颜,怒气消失无踪,剩下只有懊恼无能的无奈,冰蓝眼眸隐隐跳动着泪光。
“记忆也可以跟着复制,没有任何的不同!”这他就不明白了,原版复制,哪有一点不同。
“你不是人类,所以你不明白!”回头望了他一眼,冰眸悲哀之气越加浓厚,就好比一对性情外形相似以极的双胞胎,你爱一个,不代表可以爱另外一个。
“是的,井遥不明白,不明白大人你为什么如此痴迷于她,她只不过是普通的人类,论姿色,并不会比雪弥公主出色!”身份智能仿制人类的他万事俱能,就是少了感情这根线。
“你出去,再给我去找人,长老院我亲自交代!”说了这么多,没有愤怒后他的决定依然没变,冷声命令井遥照办。
“……是,井遥遵命!”犹豫会,他垂首听命离开这医用设备房。
轻轻的关门声响起,他的目光更悲伤的凝视睡在水晶磁能休养罩内的她,她的命救了回来,可却比悬在千米钢丝上更岌岌可危。
她本身没有足够支撑生命的生物能,他不敢贸然动手术,怕手术还没正式开始,她就会脑死亡。可不动手术,尽管水晶磁能器能借助收取来的人类生物能,能暂缓她身体的生理代谢机能,她的命最多也只能支撑不到一个小时。
现在他处在进退两难,唯有病急乱投医,找足够多的人来,只能相信总有一个人的生物能可以为她所用,到时可以手术解下晶片救回她的命。
如今,对自己当初自以为的冲动之举,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学会懊恼,他从来没有想过真的杀她,当时也只是气坏了,而且他也自信可以救回她。可是他没有设想到,她的身体会抗拒外体生物能这一点,如今躺在水晶罩入奄奄一息的她,这全是他的错。
全是他的错,将手伸进水晶罩内,大手紧紧的包着她苍白无力的手,她还有体温,她不会死的,他坚信。全身像睡在云层一样飘飘荡荡,不知是身体在荡还是神智在飘,神智慢慢复原,但眼皮很重,可是她仍然撑开了眼睑,蓝眸将入目所及做出归纳,上面又是类同于冰棺的透明物,看着这个,她的心里有了底,重重叹了口气。
迟诺,怎么可以如此辜负她的苦心!
“你醒了,再撑一会,等补充了生物能,我安排机器医术替你手术,一定要撑下去!”冰眸在见到她张开蓝眸后,狂喜的光芒自温暖了寒冰似的冷眸。
“……御弦,迟诺呢?”略为疑惑他的狂喜,但值得她挂心的只有迟诺。
“放心,我没有为难他,他在另一间房等,答应我,你一定要撑到手术!”他极度不安,井遥又给她注入几个人的生物能,依然没有一丝接纳的反应,害怕失去的感觉越加强烈,愣到向她祈求保证。
“我当然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可是,我怕撑不下去!”微眯着清明过份的蓝眸,她的泪缓缓的自眼上滑落。是啊,有谁愿意年纪轻轻就死去,更何况她还有很多心愿未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冲动,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她的泪滚烫入了他的心,慌慌张张的伸手尽她抹泪,手足像个孩子一样无措。
他的痛心和慌乱平复了她的自怜,费力的举起自己的手紧抓着他,他的道歉她承受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为了泄愤拆穿你身世残忍的真相,你一定很痛苦吧?对不起,我总是自私不顾及他人感受!”
“不是这样的,你看错了……不,你看错了一半,我不是虚拟人物,我是真实存在的,你看,我有体温有心跳!”提及这件事,他激动得更甚,手舞足蹈就像那三个人鱼男孩一样,急迫的手不知轻重,拉着她的手伸出水晶罩去抚摸他胸口的体温,更摸到了他虚弱几不可察的心跳。
他有体温她早知道,这也是她一直疑惑的,没有力气问话,眼神替她传达她的疑问。
她平静的接受他的说词,给了他很大的鼓舞,他兴高采烈的一一道来,“虽然我的心还不存在,可是我真的有心跳,我很谢谢你让我知道真相。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曾被龙三角逃脱的叛徒抱走,经过一场水底原子雷爆,不知什么缘故,我的身体横穿两个次元时空,三分之二的身体置于另一个次元,剩下在这里三分之一的身体。”
“为了保护我的生命磁场,我父亲,也就是上一届的海帝,他为我编写适合我生存的整个出云岛的虚拟实境,替我编写了剩余三之分二的身体虚像,为了怕我恐慌才瞒着不告诉我。”
“可是你不用担心。二十几年来我的父亲不断的在研究。他向我保证,说再不用过多久,他就可以找到方法介入另一个次元,合并我真实的身体,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不是假的,我不是程序,我是人,我很快就可以是真实的人!”
“我相信,直伯恭喜你了!”她费力提高音量来安抚他越来越高昂控制不了的激动,苍白的手轻拍他的手背,给予他最直接的鼓励。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活着可以这么开心,我真的好开心,谢谢你让我感受到生命的可贵!”小心呵护的将她的手掌捧在眼前,不断不断的亲吻她的手背,手背湿湿的,因为沾上了他喜悦的泪,此刻她已不想分辨这是他真实的泪,还是虚拟替他完善的泪。
昨天他经历了人间地狱再天堂的考验,当她抬手告诉他虚拟人物电屏聚合点在眉心那一刻,他的心掉进了地狱,全身像爬满附骨之蛆,又麻又凉,又冷又热,煎熬着他没有存在却痛得那么真实的心。
而后,井遥将失了心的他带到通信屏幕前,与父亲一席对话,他死寂绝望的心又复活了过来,当知道自己其实是人,只是有些意外让他暂时不算时,他的喜悦来到最直接是为她。当时他急于想让纠正她的观念,要告诉她他是人,不是什么虚拟人物。如果她知道他是人,是不是就会像喜欢那个男人一样喜欢他,当时他怀着希望是那么喜形于色。一忆起她进入了齿狼窝,他完全没有费时间考虑,就开启了齿狼成茧通道,辛苦喂养五年的齿狼死了他不怕,他只怕她受一点点伤,忧心得白发更死白了几分。
因为齿狼通道有很多出口,他出动全岛可用的探索飞行器和佣兵也没找到她,找了一个上午也见不着人,一念及她的生物转换器已被破坏,她的生命危悬一线,焦心烦躁全气得他怒不打一处来,火爆了整个上午,摔了几个控制室,幸好发射塔就数备用控制室最多。
后来在发射塔生命体检测系统预警下,他发现她的踪影,可是当时气坏的他一见她不要命的作为,只记得发火,根本忘了和她提及这件事,他也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告诉她——他真的是个人,他太高兴了。
“这就好了,谁也受不了自己根本不存在的事实!真的恭喜你了!”她说这话是真心,在生气之前她本就对他很是可怜,看着他总是忍不住替他心酸泛滥,能知道这种不幸中的大幸原由,当然与之同喜。
“谢谢,我是人,你也会喜欢我对不对?”
他的世界仍显单纯,以为只要是个人她就会爱上,如果真有这么简单,人类又何来那么多痛生病死的爱恨纠葛。
“像你这样的王子,只有真正的公主,才有资格成为爱你和你爱的人!而我这些平民有属于我的草根骑士!”虚弱的她没心力想更好听的词语,启口用最简单的话与他划清界限,不想伤他,也不能爱他。
“我不喜欢公主,我只喜欢你!”冰眸再也没有冷酷,此刻他像个任性的孩子,祈求最爱的礼物。
“可是我爱我的草根骑士,只爱他……”她说得很白,笑得很幸福,笑容就挂在嘴角,气息又转为微弱不可闻,强加的生物能再不能支撑她的生命,眼睑缓缓闭上,重得难以睁开。
“不要死,睁开眼睛,我不逼你爱我了,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他慌得胡言乱语,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紧紧的包着她的手掌,感受她比他更高的体温,快死之人不是应该全身发冷吗?为什么她的体温反而升高。
“我自私了一辈子,容我再自私一次,我知道你会难做,但我求你放了迟诺,放他离开,你一定要答应我!”微弱几乎听不清字眼的声音自她辛苦开启的唇瓣吐出,她拼尽全力想睁开眼睛看他什么表情,可是她没办法,做不到,只能凄楚的一再求他的怜惜。
“好!”似乎有过犹豫,但他答应得很快,“不管怎么样,我一定送他走,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你不要死,撑下去!”
拼命点头向她保证,回转头狰狞着脸向门口吼叫,“井遥,快点进来补充生物能,快!”
不会,走廊传来急迫的脚步声,进门的有两个。
“昔羽,昔羽,你不是在给她动手术吗?她怎么还这么虚弱!”姜迟诺推开挡路的井遥,跑近水晶罩,一看着她唇瓣脸色均毫无血色,又气又急就冲着疯乱的御弦怒吼。
“你走开,井遥,快插入生物能能量贮备器,她快不行了!”急红眼的御弦更火大的推开他,焦急的想冲到井遥面前抢过贮备器,手握着她舍不得放开,只能拼命催他快一点。
“迟诺,是你吗?”神智已经流失怠尽的她,在最后听到他的声音,不甘心让她靠意志力拉回了迷失的心魂,还是没能睁开眼睛,但她已能启口。
“是我,昔羽,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可不可以张开眼睛!”一听到她的声音,姜迟诺一身变得力大无穷,大力推开御弦,为了不拉痛她,御弦只得松手,她的手掌转而落入他的手心。
“对不起,我没有力气!”说话已费尽太多力气,耗尽生物能可没有自然死亡那般,有回光返照,能量没了就是没了,人死了就是死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会没事的,我相信!”她比他最后见着还要虚弱得多,再一次他深深体会她真的要死,男儿泪不由自主流满面孔,他的心很痛。
“迟诺,不要哭,不要为我哭!不要!”她听到了抽泣声。
“我不哭,你不能死知道吗?不可以死!”吸着鼻涩的鼻子,他紧紧的回握抓在手心苍白的手掌。
有情人在那生死离别,御弦看着妒火冲天,井遥不懂帮忙劝慰,还不懂人事的唱反调添乱,“御弦大人,这回绑回来三十个人也都没用,失踪人数太多了,真的不能再继续了,怎么说生物能也输不进她的身体,又何必白白害死那么多人呢?”
“你说什么,给我补充的生物能是自人类身上榨干的,是不是真的!”情意绵绵当中,她还是听到了井遥的话,愤怒悲伤之火为她充实了体力,猛的睁大眼睛,怒目直瞪白发御弦。
“只要能救你,牺牲多少我也在所不惜!”他没错,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可是我不要,我不要这种用别人性命换来的生机,人命我背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连你也这样对我,你刚才还说是我让你明白生命可贵,生命可贵的不止你一个!每一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不是万恶别人没有权利驳夺。”
痛心疾首的她费尽全身力气嘲他低吼,她很难相信他可以冷血至此,她自认不算好人,可从不曾如此夺人性命。他居然为了救她做出这种事,这种漫天的罪恶感和悲痛感,快把她的心脏压碎。
上气接不了下气的她,缓缓敲打水晶罩示意迟诺将它打开,没有任何迟疑,他照做将她抱进怀里。
“迟诺,我们走!”
“不,你不能走,离开磁能水晶罩,你会死的!”被她教训得惭愧的低下头的他跳出来挡住他的道。就算她说的对,可是对他来说没有人的命比她可贵。
“我就算死,也不会再用这种沾满人血的生物能续命,我的命我做主——我要离开,你不能阻止,这就是你欠我的命,我唯一的一条命!”气根本接不上,她仍要将这些话说完,果然,听完她的话,御弦白发似乎又白了一层,他整个人悲伤得越来越透明,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姜迟诺避开挡路的御弦,井遥根本没任何阻止之念,他们就这样顺通无阻的出了房间,进入电梯,她教他输入密码,她最后输入第一楼层数字,她想先离开这座塔。
出了塔门,天早已黑透,外面漆黑一片,抱着她站在巨大的发射塔前,没有灯光没有路也就没有目的。
他一直无神的眼找到了焦点,温柔的低头问,“昔羽,你想去哪?”
“迟诺,你好像已经了解我了!”闭着眼,吟着笑她问得轻浅,“我现在很难看吗?”
“怎么会,你还是很漂亮,月光下就像下凡的天使,和以前一样!”他的黑眸没有了激愤和狂躁,隐于浓重悲痛和妥协眼神下的是深入灵魂的爱意,他知道她的选择,而他会尊重她。
“是吗?可是我还是想看看自己,死我也要是漂亮的!”他既已明白她的心意,她气弱得没有思维能力的大脑也就不再分神遮掩话意。
“好,我带你去找水,我会找到路的,你要撑住!”听到她嘴里吐出的那个字眼,他的眼泪又开始流了出来。
早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心,心痛得像快死去一样,他还怎么能告诉自己并不爱她,再也不可能。
“嗯!”轻不可闻的应声,但她会拼命撑住。
“我只会说一次——”他停顿了,因为哽咽。
“我爱你!”
静谧的虚拟山林间,他最深情的这句话嗓音不算浑厚,却足以回荡连绵,话意震得昏沉的她如回光返照般精神重震。
“……迟诺,你说什么?”眼泪成形迅速,更快自眼眶滑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终究等到了,可是她更怕他只是可怜她。
“不是可怜,是爱,你在我眼前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连老天看不过眼,狠狠的惩罚我对你的无情,让我发现自己早已经爱上你,老天在惩罚我!”像有心灵感应般,他悲壮的启口保证。
月光下,她精致的脸颊白得透亮如玉,蓝眸闪亮如上等夜光宝石。第一次发现她是这么美,可是却成了最后一次!
越想鼻子越发酸涩,他将她的身体往上搂近,深情的吻上她苍白没有血色的唇瓣,亲亲的贴合着。短暂甜蜜掺杂悲伤,留恋不舍的磨擦彼此柔软,鼻间吸取着她浅浅的香甜气息,他的泪滴到了她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慢慢落在她的唇瓣。
“我没有遗憾,真的没有了!”尝到了他的泪,她幸福的将手臂圈上他的颈,眼泪依然流淌,有生以来最纯真的笑容也在绽放,虚弱的她此刻加上了天使的光环,一身白衣真实的回归纯清无垢。
“我听到水声了,你听到了吗?休息一下,很快到了!”重新振作的还有他,他扬开极苦的笑,心痛怀里眼皮明明很重却倔强支撑不肯闭上的她。
“听到了!”只要他听得到,她也会听到。幸福的回了一个笑,她并没有听他说去闭上眼睛,她要将他好好看个够,印在心里,如果真有孟婆的奈何桥,打死她也不喝汤。
“我爱你!”她的笑让他悲伤不能自禁,再次低头如泣的她耳畔低喃。
“你说过了!”他还说只说一次呢!这种悲哀的幸福也能将她溺毙,笑得眼泪全落在唇上,覆盖他落泪的痕迹。
爱真是人最原始最强大的力量来源,比在水晶罩内,此刻她精神很多。
“我说得太少了,我爱你!”追悔过往的他固执的再次示爱,悲伤而诚挚的诉说他迟来的深情。
“我也是,我一直爱你!”
而她的爱,终于得到完好的结果!
唯一可惜,她的生命也得结果!
有了爱,她似乎更贪心了!
沐浴在如银月光下的孤独出云岛,林木纵横的岛中心,黑藤漫步的原始丛林内,一个男人抱着一身白衣,虚弱几不可闻气息的女子,踏过黑暗往林中央如镜平滑广阔的林中小湖而去。他并不知道方向,心带领他走到了这里,他要成全心爱女人最后的心愿。
他也成全!
黑暗中,坐在电脑前的他,泪终于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