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创造的第一批人是有名的黄金的一代。那时候克洛诺斯统治着宇宙。人们过着衣食不愁、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由于大地上生长了各种甘美的水果、蔬菜,还有大批大批的牛羊牲畜。因此在这里没有繁重的劳动和扰人的贫困。人们安详地从事劳动,几乎没有年龄的界限。当他们感到死亡即将来临时,便沉浸在温暖而又柔和的长眠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黄金的一代人从地球上逐渐消失了。他们成为地球的佑护神,飘摇在地面上,他们维护着善良和正义,惩罚着一切丑恶的行为。
后来,众神创造了第二代人,他们是白银的一代。第二代人与第一代人在生理和心理上有了巨大的不同。他们娇生惯养,不勤于劳动,不善于动脑。他们往往过了一百多年后,在思想上仍不成熟。当他们一生只剩下短短的几年时,毫无理智的生活把这批人推入了苦难的深渊。他们无法控制自己激烈的感情,相互间妒忌,肆意违反自然界的法规。他们的恶劣行径,使得宙斯十分生气。他要在地球上除掉这批人,因为他不愿意看到有人亵渎诸神。
诸神又创造了第三代人,他们是青铜的一代。他们跟白银的一代又不一样。他们性格粗鲁,行为恶劣,从早到晚只知道拼斗厮杀。他们专门吃动物肉类,鄙视并且拒绝采食田野上的各种果实。他们顽固、执拗,思想僵化得犹如花岗岩,人也长得非常高大,不同寻常。青铜时代人的武器和住房都是青铜铸成的。那时候世界上还没有铁,他们用青铜农具耕种田地。他们陷入了连绵的战争。可是,不管他们长得多么高大,手段多么残忍,面对黑色的死亡,他们却无可奈何,一点逃遁的办法也没有。他们只得乖乖地离开亮堂堂、光闪闪的太阳世界,钻进阴森可怕的冥府之中。
当这一代人也长眠在大地怀抱的时候,宙斯又创造了第四代人。这批人应该住在肥沃的地面上,比上一辈人显得高尚而正义。这是神的英雄的一代,即祖先们称做半人半神的英雄。可是,这批人最后也因为陷入战争和重重矛盾而惨遭灭绝。其中一部分人倒在底比斯的七座城门前,那是为了夺取国王俄狄甫斯的王国;另外一些人为了美女海伦而成群结队地跨上战船,最后僵卧在特洛伊城周围的田野上。当他们在尘世间结束了战争和苦难以后,宙斯把他们送往极乐海岛,让他们居住和生活在那里。极乐海岛位于世界之极的大洋里,那是风景优美的地方。他们生活得无忧无虑,非常幸福。肥沃的岛国给他们提供了丰盛的甜蜜水果,一年三茬。
给人们讲述这一优美传说的希腊诗人希西阿无限感慨地说:“如果我,唉,如果我跟刚刚诞生的第五代人不共天日的话,如果我能早一点去世,哪怕是迟一点出生,该多么理想啊!因为这一辈人是铁的一代!彻底堕落,彻底败坏,他们充满着痛苦、罪孽;他们满心忧虑和苦恼,日夜不得安宁。诸神源源不断地为他们送上悲惨的新折磨,他们同时又是自身最大的祸害。父亲反对儿子,儿子加害父亲,客人仇恨款待他的朋友。人间充满着怨仇,即使兄弟之间也不像从前那样坦诚相见,没有友爱。甚至对白发苍苍的老人,人们也缺乏怜悯和敬重。老人们受到虐待。这批残酷的人啊,你们怎么想不到神的法庭,你们竟然忘却了老人的养育之恩?强权霸道、拐骗欺诈的人横行天下。他们心里恶毒地盘算着如何去毁灭对方的城市和村庄。正直、善良和公平被人踩在脚下;拐子、骗子扶摇直上,几乎直上九重云霄。权利和节制遭受践踏;阴险恶毒的人侮辱高尚善良的人。他们口出狂言,用诽谤和诋毁制造事端。实际上,这是一批非常不幸的人。从前,主管羞耻和神圣畏惧的女神还常常来往人间,可是后来他们待不下去了,悲哀地用白色衣衫裹住自己漂亮的身躯,离开了人间。这时候,人间社会充满着绝望和痛苦,没有任何的拯救和希望……
丢卡利翁和皮拉
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铁的时代。作为宇宙之主的宙斯不断地听到这代人的恶行和弊端,便亲自扮作凡人的模样前去视察地球。他来到大地以后发现情况比传说中的还要恶劣。一天傍晚,他趁着夜幕走进阿耳卡狄亚国王吕卡翁的内室。结果吕卡翁不仅待客冷淡,而且残暴成性。宙斯通过奇迹表明自己是一位神。一群人看得目瞪口呆,都一字排开,在神面前跪了下来。
吕卡翁却不以为然。他嘲笑这些虔诚的人装模作样,说:“让我们来考证一下,看看他到底是凡人还是神!”为此,他想趁着客人在半夜酣睡不醒的时候把客人一刀杀掉。在这之前他首先悄悄地杀了一名人质,这是摩罗西亚人送来的可怜人。杀掉的人质被洗剥以后,吕卡翁让人剁下他的四肢,然后丢在沸腾的水里烧煮,尸体的其余部分分别放在火上煎炒烘烤,做成菜肴,给陌生的客人端上做夜宵。
宙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被这顿奇特的晚餐激怒得跳了起来。他唤来一团复仇的怒火,把火置放在这个没有心肝的人的大院里。国王惊恐万分,想夺路逃到野外去。可是,他发出的第一声呼号却突然变做凄厉的嚎叫,他身上的衣服变成蓬乱的毛皮,两只手竟然颤颤悠悠地落到地上,变成了两条前腿。从此吕卡翁成了一条嗜杀成性的恶狼。
宙斯回到奥林匹斯神山。他与众神一起商量,决定根除这丧尽天良的一代人。他想把闪电扔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担心苍天会陷入火海,担心宇宙之轴会因此而被烧毁。于是,他放弃了这种粗鲁报复的念头。他把独眼神给他锻铸的霹雳锤搁在一旁,改向地球灌注倾盆大雨,他决定用大水灭绝人类。这时候,所有的风都被锁在埃俄罗斯的地窖内。只有南风例外。它接受命令,扇动着湿漉漉的翅膀直扑地面。南风面目狰狞,一张脸黑得犹如锅底。他的胡须沉甸甸的,好像满天乌云。洪水从他的白发间奔流直下,他的额间弥漫着一片浓雾,胸脯间雨水流淌。南风在天空里,用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云彩,开始狠狠地挤压他们。刹那间,雷声隆隆,瓢泼大雨自天而降。田地里的青苗全被泡出土地。农民整整一年来的辛勤劳动付诸东流。
宙斯的弟弟波塞冬也不甘寂寞,急忙赶来帮忙。波塞冬把所有河流都召集起来,说:“你们应该肆无忌惮地掀起万丈狂澜,冲毁房屋,捣毁堤坝!”河流们雀跃欢腾,愉快地完成他的命令。波塞冬亲自上阵,手执三叉戟,掘地引水。洪水突破缺口,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人类尽所有的力量来拯救自己。有些人爬上高山,别的人又划着船航行在淹没的屋顶上,或者越过自己的葡萄园,让葡萄藤扫着船底。鱼在树枝间挣扎,逃遁的牡鹿和野猪则为涛浪所淹没,所有的人都被卷入水中。那些幸免的也饿死在仅仅生长着杂草和苔藓的荒芜的山上。
在福喀斯的陆地上,仍然有一座山,它的山峰高出于洪水之上。那是帕耳那索斯山。丢卡利翁,由于受到他的父亲普罗密修斯关于洪水的警告,并为他造下一只小船,现在他和他的妻子皮拉乘船浮到这座山上。被创造的人类中再没有比他们还善良和信神的。
宙斯召唤大水淹没地球,报复了人类。他看到人类几乎全部陈尸水下,只有一对可怜的夫妇还在水中漂泊。这是一对无辜而又信仰众神的夫妇。宙斯平息了怒火。他唤来北风,北风顿时驱散了重重乌云,赶走了浓浓密雾,让天空重见光明。海洋王波塞冬见状也立即把三叉戟搁在一旁,安抚着汹涌奔腾的海潮。海水驯服地退到高高的堤岸下,洪水也回到原来的河床。树林从深水中露出了树梢,树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淤泥。山坡重新显示了青葱优美的姿色,洪水终于从陆地上退了回去。
丢卡利翁环顾四周——荒芜的大地一片泥泞,世界犹如一座大坟墓,静寂得可怕。先前的喧哗已经无影无踪。看着这一切,他的眼泪止不住地纷纷而下。他回过头去,对妻子皮拉说:“亲爱的,我朝远处望了一下,没有看到一个活人。我们两个人组成了这个世界的整个人类,而其他人全都命归水下,葬身鱼腹。可是,我们也很难生存下去。我看到的每一朵云彩都给我带来无限的惊恐。即使将来没有危险了,我们孤孤单单地被抛在这个被众神遗忘了的地球上,又该如何生活呢?唉,要是我的父亲普罗米修斯教会我造人的本领,教会我如何把灵魂灌注在捏成的泥团里,那该多好啊!”妻子听他说完,也很悲伤。两个人抱头痛哭。他们没有了主意,只好来到一半已被毁坏了的女神忒弥斯的神坛前,双双跪下,恳求着说:“啊,女神,请告诉我们,我们应该如何塑造业已崩溃的一代!求你帮助这沉沦的世界,让它重新恢复生命!”
“你们应该离开我的祭坛,”坛前传来女神的声音,“戴上面纱,解开腰带,然后把你们母亲的骸骨扔到你们的身后去!”
他们久久沉思着这神秘的话语。皮拉最先突破沉默。“饶恕我,伟大的女神,”她说,“如果我战栗着不服从你,因为我踌躇着,不想以投掷母亲的骨骼来冒犯她的阴魂!”
但丢卡利翁的心忽然明亮了,好像闪过一线光明。他用抚慰的话安慰他的妻子。“除非我的理解有错误,神祇的命令永不会叫我们做错事的,”他说,“大地便是我们的母亲,她的骨骼便是石头。皮拉哟,要掷到我们身后去的正是石头呀!”
对于忒弥斯的神谕这样的解释他们还十分怀疑。但他们又想,试一试也无妨。于是他们走到一旁,如被告诉的那样蒙着他们的头,解开他们的衣服,并从肩头上向身后投掷石头。奇迹突然出现:石头不再坚硬易碎。它们变得柔软,巨大,成形。人类的形体显现出来了。起初还不十分清楚,只是颇像艺术家从大理石雕凿成的粗略的轮廓。石头上泥质润湿的部分变成肌肉,结实坚硬的部分变成骨骼,而纹理则变成了人类的筋脉。就这样,在短时间内,由于神祇的相助,男人投掷的石头变成男人,女人投掷的变成女人。
自此以来,人类都没有否认他们的这一起源:这是坚强硬朗的一代,适宜从事任何繁重的劳动。
皮拉后来给丢卡利翁生下儿子赫楞。赫楞成了希腊人的祖先。
伊娥
彼拉斯齐人是古代希腊最初的居民。他们的国王名叫伊那科斯。伊那科斯的女儿人才出众,聪明漂亮,大家都高兴地唤她伊娥。奥林匹斯神山上众神对她十分垂青。只要伊娥在勒那莫地上出现,诸神就会不由自主注视着她,久久不愿离开。
宙斯特别爱她。他扮做凡人的模样,下界来千方百计地挑逗伊娥,说:“哦,年轻的姑娘,能够拥有你的人是多么幸福啊!可是世界上任何凡人都配不上你,你应该成为至高无上的神的妻子。告诉你吧,我就是宙斯,你不用害怕!中午时分酷热难挡,快跟我到树林的阴影下面去休息,树林就在我们的左侧。阳光炙炙,你何苦遭受折磨?你跟我走进茂密的森林里去,我愿意保护你。我是执掌天庭统治的神,可以把闪电直接送到地面。”
姑娘非常害怕,一溜烟地逃走了。如果不是这位法力无边的神滥用权术,把整个地区变作一团漆黑,姑娘几乎已经逃脱厄运。现在,她裹胁在浓幛密雾之中。不一会儿,她竟然感到步履艰难,担心撞在岩石上或者掉在河水中。不幸的伊娥终于落入神的魔掌。
天后赫拉是宙斯的妻子。长期以来,她早已习惯丈夫对婚姻的不忠。她发现他头上有一块地方在大白天也遮掩于一片迷雾中。而这片浓雾不是自然原因移来的。赫拉顿时想起了她那不忠实的丈夫。她站在奥林匹斯神山的山顶上,睁大着眼睛到处张望,就是找不到宙斯。“如果我不受这一切欺骗的话”,她十分恼怒地自言自语:“我大概又在遭受丈夫的戏弄!”
因此她离开天上的高空,乘云下降到人间,并吩咐屏障引诱者及其猎获物的云雾散开。宙斯已预先知道她来,为了要从她的嫉恨中救出他的情人,他使这伊那科斯的可爱的女儿变形为雪白的小母牛。即使这样,这女子看起来仍是很美丽的。赫拉即刻看透她的丈夫的诡计,假意夸赞这匹美丽的动物,并询问他这是谁的,从哪里来,它吃什么。由于窘困和想打断赫拉的问话,宙斯扯谎说这小母牛只不过是地上的生物,没有别的。赫拉假装对于他的答复很满意,但要求他将这美丽的动物送给她作为赠礼。现在欺骗遇到欺骗,怎么办呢?假使他答应她的请求,他将失去他的情人;假使他拒绝她,她酝酿着的疑嫉将如火焰一样地爆发,而她也真的会毁灭这个不幸的女郎。他决定暂时放手,将这光艳照人的生物赠给他的妻子,他想她会将秘密隐藏得很好的。
赫拉表示很喜欢这赠礼。她在小母牛的颈子上系上一根带子,并得意洋洋地将她牵走,小母牛的心怀着人类的悲哀,在兽皮下面跳跃着。但这女神不放心她自己行动,她知道除非把她的情敌看守得非常严密,否则她是不会放心的。她找到阿瑞斯托耳之子阿耳戈斯,他好像最适宜于做她的差使。因为阿耳戈斯是一个百眼怪物,当它睡眠的时候,每次只闭两只眼,其余的都睁着,在他的额前脑后如同星星一样发着光,仍然忠实于它们的职守。赫拉将伊俄交托给阿耳戈斯,使得宙斯不能再得到这个她从他那里夺去的女郎。太阳下山时,他将小母牛锁起来,项间挂上沉重的铁链。姑娘的食物是一些苦涩的青草和树叶,坚硬而又冰凉的大地成了姑娘的睡床。她在泥泞而又龌龊的水塘里饮水解渴。这一切仅仅因为她是一头小母牛。
伊娥常常忘掉她现在已经不属于人类。她想伸出可怜的双手,借以唤起阿耳戈斯的怜悯和同情。可是,她突然想起自己没有手臂,那是两条前腿。她想苦苦地向他哀求,然而从她口中出来的只是哞——地一声惨叫。哞声倒把姑娘自己都吓了一跳。
阿耳戈斯跟她并不总是待在一个固定的牧场。赫拉希望不断地调换伊娥居住的地方,借以最终逃脱丈夫的寻找。伊娥的看守牵着她到处转动。一天,伊娥被牵着来到了自己的故乡。他们来到一条河边,这里是伊娥孩童时代经常玩耍的地方。这时候,伊娥第一次从清净的河水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当水中出现一个头顶双角的动物脑袋时,她惊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不敢看下去了。姑娘留恋万分地来到姐妹们和父亲伊那科斯身旁。可是大家都不认识她。伊那科斯抚摸着美丽的牲口,又从灌木丛中捋了一把树叶,送到小母牛的嘴旁。伊娥感激地舔着他的手,用泪水和亲吻湿润了父亲的手指。老人却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抚摸的是谁,更不明白刚才被谁充满感激地亲吻过。
伊娥终于有了一个拯救自己的主意。她尽管被变作一头小母牛,可是自己的灵魂却是不受折磨的。她灵机一动,用脚在地上踩出一行字体,以此引起了父亲的注意。伊那科斯很快从地面的灰土文字中知道,原来面前站着的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天哪,我是一个不幸的人!”老人惊叫一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落难女儿的脖颈。“我在全国各地到处寻找,想不到竟这样地看到了你!痛煞我也!我在四面八方寻找你的时候,内心的痛苦却比见到你时还要轻松万分!你为什么不说话?可怜你不能给我说一句安慰的话,只能用一声长哞回答我!我真是个傻瓜蛋,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给你找一个匹配的夫婿,想着给你置办新娘的火把,赶办未来的婚事。现在,你却成了牧群中的一员……”
阿耳戈斯是一名残暴的看守。他还没有等到悲伤的国王讲完话,就从她的父亲那里把伊娥抢走,牵着她远远地走开,另到一块荒凉的牧场。于是他自己爬到山顶上,用那一百只谨慎的眼睛看望着四周,执行着他的职责。
现在宙斯不能再忍受对于失去伊俄的悲恸。他召唤他的爱子赫耳墨斯,命令他诱骗可恼恨的阿耳戈斯闭上他所有的眼睛。赫耳墨斯将飞鞋绑在脚上,戴上旅行帽,有力的手上握着散布睡眠的神杖。他这样装束着,离开父亲的住屋飞降到地上。他放下他的帽子和飞鞋,只是持着神杖,所以他看起来好像一个执鞭的牧童。他诱致一群野羊跟随着他,来到伊娥在阿耳戈斯永久监视下啮着嫩草的寂寞草原。赫耳墨斯抽出一种叫做绪任克斯的牧笛,开始吹奏乐曲,它们比人间的牧人所吹奏的更美妙。
赫拉的仆人,对于这意外的音乐很喜欢。他从高处的座位上站起,向下呼叫:“你是谁呀,最受欢迎的吹笛者哟,请来我这里的岩石上休息。为你的牧群你再找不到比这里更茂盛更葱绿的青草,而那一排茂密的树林也给牧群以舒适的阴凉。”
赫耳墨斯感谢阿耳戈斯,并爬上去坐在他的身边。他开始谈话,他的话那么生动迷人,所以时光不知不觉地过去,阿耳戈斯的百只眼皮都感到沉重。现在赫耳墨斯吹奏芦笛,希望阿耳戈斯在他的演奏中熟睡。但伊俄的监护人惧怕他的女主人的愤怒,不敢松懈他的职守。所以他和他的瞌睡斗争,至少要使他的眼睛中的一部分还在睁着。他以最大的努力征服他的瞌睡,又因这芦笛是这样的新奇,所以他询问他这芦笛的来源。
“我很喜欢告诉你,假使你能耐心地听下去,”赫耳墨斯说,“在阿耳卡狄亚雪封的山上住着一个著名的山林女仙叫做绪任克斯。树神和牧神都迷恋着她的美丽并热烈地追求她,但她一再规避他们的追逐,因为她恐惧婚姻的束缚。如同束着腰带的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一样,她不愿放弃她的处女生活。但最后当山林大神在树林中游逛,他看到了绪任克斯,便走近姑娘,凭着自己显赫的地位希望娶姑娘为妻。女神不顾一切地夺路而逃,不一会就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上。她一路匆忙,来到充满冰冷淤泥的拉同河边。拉同河缓慢地流动着,可是河面很宽,无法蹚涉过去。姑娘万般无奈,只得呼唤她的守护女神阿耳忒弥斯,希望得到她的怜悯和帮助。
说话间,山神潘已经飞奔到面前。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站在河岸边的女神。等到他定睛一看,他才惊奇地发现怀中只抱了一根芦苇。山神心情忧郁地悲叹一声,想不到声音经过芦苇管时变得又粗又长。奇妙的声音让失望的神十分欣慰。“好吧,变化多端的女神,”他突然灵机一动,又高兴地喊叫起来,“我们的结合还没有结束!”说完,他把芦苇切成长短不同的小杆,用蜡把芦苇杆封扎在一道,当场就以姑娘的名字命名这声音悠雅的芦笛。从此以后,这样的牧笛都叫绪任克斯。”
赫耳墨斯一面讲故事,一面注意地看着百眼看守。这故事还没有讲完,他看到阿耳戈斯的眼睛一只只地眯缝下去。最后,看守的一百只眼睛全部睡着了。眼看时间已到,这位神的使者压低声音,用手上的魔杖一一地触摸了阿耳戈斯的百只神眼,借以巩固效果。阿耳戈斯终于抑制不住地呼呼大睡。赫耳墨斯迅速从牧人上衣的口袋内掏出一把利剑,把阿耳戈斯的脑袋齐脖子一剑斩断。
伊娥获得了解放。她仍然保持着小母牛的模样,只是已经除掉了颈上的绳索。她高兴得在草地上来回奔跑,无拘无束。当然,地面上的这一切都逃脱不了赫拉的目光。她给自己爱情的竞争对手又想出了一种新型的折磨法:她送去一种牛虻,让牛虻叮咬可爱的小母牛,直到小母牛忍受不住,发疯为止。
小母牛惊恐万分,被牛虻追来逐去,逃遍了世界上的无数地方。它逃到高加索,逃到斯库提亚,逃到亚马逊人那里,也逃到了基米里人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和俄罗斯的阿瑟夫海。它穿过海洋来到了亚洲。最后,经过长途奔逃,它绝望地来到埃及。伊娥站在尼罗河河岸上,疲惫万分地把两只前蹄弯曲着伏在地上,然后仰起脖子,朝奥林匹斯山张着一双哀求援助的眼睛。小母牛的眼神深深地感动了宙斯,宙斯急忙来到妻子身旁。他一把抱住赫拉,请她对可怜的姑娘大发慈悲。姑娘虽然迷途在外,却是洁白无辜的。宙斯在神立誓的斯提克斯河,即阴阳交界的冥河边上向妻子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追踪姑娘了。
正在这时,赫拉又听到小母牛朝着奥林匹斯神山发出求救的哀叫声。这位神之母终于受到感动,软下心肠,答应丈夫恢复伊娥原来的面貌。
宙斯急忙来到尼罗河边,伸出手抚摸着母牛背。奇迹立刻出现了:小母牛身上蓬乱的牛毛消失了,它的牛角缩进去,牛眼变小,牛嘴往后变成小巧的双唇,肩膀和两只手也渐渐地成形。一会儿,牛蹄也不见了,小母牛身上的一切,除了美丽的白色以外全都不见了。伊娥从地上站立起来。她重新恢复了从前楚楚动人的美丽形象,亭亭玉立,格外令人疼爱。
在尼罗河的急流边上,伊娥给宙斯生下了后来当埃及国王的厄帕福斯。人们十分爱戴这位神奇变化并且最终获得拯救的女子,把她尊为女神。伊娥在那里统治了很长时间,成了当地的女君主。不过,她始终没有得到赫拉的彻底宽恕。赫拉唆使野蛮的库埃特人劫持了她那年轻的儿子厄帕福斯。伊娥不得不再次长途跋涉,寻找被人抢走了的儿子。后来,宙斯用闪电劈死了库埃特人,她在临近埃塞俄比亚的国境旁才找到了儿子。她带着儿子一起回到埃及,让儿子辅佐她治理国家。
厄帕福斯长大以后娶妻门菲斯,生下女儿利彼亚。从此以后,人们把埃及西边的国家称为利比亚,那是因为厄帕福斯的女儿曾经叫这个名字。厄帕福斯和他的母亲在埃及受到人们的尊敬和爱戴。为纪念他们,埃及人后来为他们立下庙宇,尊奉他们为埃及的神——伊西斯神和阿庇斯神。
法厄同
太阳神的宫殿是以华丽的大石柱支撑着建造起来的。它们闪着黄金般的色泽和宝石般的火花。宫墙的上方镶嵌着雪白铮亮的象牙,两扇银质的大门上雕刻着美丽的花纹和人像,记载着人间无数美好而又古老的传说。一天,太阳神阿波罗的儿子法厄同大步跨进宫殿,要求与父亲谈话。他跟父亲保持着一段距离,因为父亲身上散发着炙人的热光,烧烤得让人忍受不住。
阿波罗身穿古铜色的衣服。他坐在国王般的宝座上,座上装饰着耀眼的绿宝石,座前站立着他的文武随从,分左右两行。他们是日神、月神、年神、世纪神、时序女神、时光女神等组成一行;而春、夏、秋、冬四大季节神组成第二行。但见春神花枝招展,颈脖间围着鲜花项链;夏神目光炯炯,披着金黄的麦穗衣裳;秋神仪态万千,手上捧着芬芳诱人的葡萄;冬神寒光嗖嗖,雪花一般的白发显示了无限的智慧。阿波罗端端正正地坐在他们中间。他正要抬头说话,突然看到儿子来了。儿子也为这天地间稀罕的威武仪仗万分惊讶。
“什么风把你吹到的宫殿,我的孩子?”他友好地问道。
“尊敬的父亲,”儿子法厄同回答说,“凡间有人嘲笑我,他们谩骂我的母亲克吕墨涅,他们说我的天堂出身是谎话,说我是杂种,说我的父亲是不知名和姓的野男人。我因此跑来,希望父亲给我一个凭证,让我在全世界能够出示它,从而表明我是您的儿子。”
听完这番话,阿波罗按下头上的万丈光芒,命令年轻的儿子走上一步,靠近说话。他拥抱着儿子,说:“我的孩子,你的母亲克吕墨涅已将真情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在世人面前否认你是我的儿子。为了永远消除你的疑虑,你向我要求一件礼物罢。我指着斯堤克斯河发誓(因为诸神都凭这条下界的河发誓),你的愿望将得到满足,无论那是什么。”
法厄同好容易等他父亲说完,立刻喊道:“那么让我的最狂妄的梦想实现罢,让我有一整天都驾驶着太阳车吧!”
太阳神的发光的脸突然因忧惧而阴暗,三次四次他摇着他的闪着金光的头。“啊,儿子哟,你诱致我说了轻率的话。但愿我能收回我的诺言罢!因为你要求的东西是超过你的力量的。你很年轻,你是人类,但你所要求的却是神祇的事,且不是全体神祇所能做的事。因为只有我能做你那么热心想尝试的事,只有我能站立在从空中驶过便喷射着火花的灼热的车轴上。我的车必须经过陡峻的路。即使是在清晨,在它们精力旺盛的时候,马匹都难以攀登,路程的终点在天之绝顶。我告诉你,在这样的高处,我站立在车子上,我都常常因恐怖而震动。当我俯视在我下面的那么遥远的海洋和陆地,我的头会发晕。最后路程又陡转而下,需要准确的手紧握着缰绳。甚至于在平静的海面上等待着我的海的女神忒提斯也十分恐惧,怕我会从天上摔下来。还有别的危险要告诉你,你必须记住天在不停地转动,这种驾驶须得抗得住它的大回转的速度。即使我给你我的车,你如何能克服这些困难呢?不,我的亲爱的儿子哟,不要固执着我给你的诺言。趁时间还来得及,你可改正你的愿望。你当可以从我的脸上看出我的焦虑。你只须从我的眼光就可以看到我的心情,做父亲的忧虑是多么沉重啊!挑选天上地下所能给予你的任何东西,我指着斯堤克斯发誓,它将是你的!——怎么你伸出你的手臂拥抱着我呢?唉,还是不要要求这最危险的事吧!”
这青年恳求又恳求,而且阿波罗毕竟已经说出神圣的誓言,所以只得牵引着儿子的手,领他走到赫淮斯托斯所制作的太阳车那里。
阿波罗对时序女神一声命令,让她们迅速套马。女神们从豪华的秣槽旁牵过喷吐火焰的骏马,秣槽里堆着长生常长的神马饲料。大家一阵忙碌,将漂亮的辔具给马套上,父亲却在一旁用圣膏涂抹儿子的面颊,否则,他无法忍受熊熊燃烧的火焰。他把光芒万丈的太阳帽戴到儿子的头上,止不住叹息一声,警告说:“孩子,千万要爱惜耀眼的光刺,紧紧地抓住缰绳。骏马识途,它们是自由奔驰的,很难控制并且驾驶它们。你不能过分地弯下腰去,否则,地面会烈焰腾腾,甚至会火光冲天。可是你也不能站得太高,当心别把天空烧焦了。上去吧,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抓住缰绳吧!或者——现在还有一丁点儿时间,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把金车交给我,让我去给世界送光明,而你留在这里静坐观看!”
年轻人好像没有听到父亲的话,嗖地一声跳上金车,满怀喜悦地抓住缰绳,朝着忧心忡忡的父亲点点头,表示由衷的感谢。
四匹双翼的骏马嘶鸣着,火花充满了空间。马蹄踩动,法厄同让马儿拉着车杆,即将起程了。外祖母忒堤斯走上前来,她不知道外孙法厄同的命运,亲自给他打开两扇大门。世界蓦地展现在年轻人的眼前,无边无际。骏马沿着轨道飞速往前,撕开了遮掩额前的晨雾。
骏马们似乎感到今天驮在背上的是另外一个人,觉得套在颈间的轭具比平日里轻松了许多。如同一艘载重过轻的大船会在海上前后晃动一样,太阳金车也在空中不断地跳跃,左右摇摆,好像是一辆空车。后来,套车的骏马终于明白了这一次的特殊情况。它们离开了平常的轨道,任意地奔跑起来。
法厄同上下颠簸,失去了主张,不知道如何抓紧缰绳,也找不到原来的道路,更没有办法驯服这批撒野的奔马。
当这位不幸的年轻人偶尔朝下张望,当他看到下面诸多的国家和大片土地时,他紧张得面如土色,膝盖也开始抖索起来。他回过头去,看到自己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程,可是面前的路更长。他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慌张而又直瞪瞪地看着远方,双手抓住缰绳,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也不能控制狠命奔驰着的马匹。当他从天顶向下观望,看见陆地那么遥远地展开在下面。他的面颊惨白,他的两膝因恐惧而颤抖。他向后看,已经走了这么远;望望前面,又更觉辽阔。他心中算计着前方和后方的广阔距离,呆呆地看着天空,不知如何是好。他的无助的双手既不敢放松也不敢拉紧缰绳。他想要叫唤马匹,但又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他看见许多星座散布在天上,它们的奇异的形状如同许多魔鬼,他的心情因恐怖而麻木。他在绝望中发冷,失落了手中的缰绳,即刻,马匹们脱离轨道,肆意跳到空中陌生的地方。有时它们飞跑向上,有时它们奔突而下,有时它们向固定的星星冲过去,有时又向着地面倾斜。它们掠过云层,云层就着火并开始冒烟,车子更低更低地向下飞奔,直到车轮触到地上的高山,大地因灼热而震动开裂,生物都被烧干。突然,一切都开始颤动,草丛枯槁,树叶枯萎而起火,大火也蔓延到平原并烧毁谷物。整个的城市冒着黑烟,整个整个国家和所有的人民都烧成灰烬,山和树林都被烧毁。据说就在此时埃塞俄比亚人的皮肤变成了黑色,河川都干涸或者倒流。大海凝缩,本来有水的地方现在全成了沙地。
全世界都着火,法厄同开始感到无法忍受的炎热和焦灼。他的每一呼吸就好像从滚热的火炉里流出,而车子也烧灼着他的足心。他为燃烧着的大地所投掷出来的火烬和浓烟所苦,黑烟围绕着他,马匹颠簸着他,最后他的头发也着了火,他从车上跌落,并在空中激旋而下,犹如在晴空划过的流星一样。远离开他的家园,广阔的厄里达诺斯河接受了他,并埋葬了他的震颤着的肢体。
他的父亲太阳神,眼看着这悲惨的景象,褪去头上的神光,陷于忧愁。据说这一天全世界都没有阳光,只有大火照亮了广阔的田野。
欧罗巴
腓尼基王国的首府泰尔和西顿是一块富庶的地方。国王阿革诺耳有一个女儿,名叫欧罗巴。女儿一直住在父亲的王宫大院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一天,欧罗巴在午夜时分做了一个奇异的梦,她梦见世界的两大部分都化做女人的模样,双方激烈地争夺,希望霸占她。其中一位妇女非常陌生,而另一位……她就是亚细亚——长得完全跟当地人一样。亚细亚温柔而又妩媚,而陌生女人却像抢劫一样强行抓住欧罗巴的胳膊,拉着她往前,不容欧罗巴作丝毫的抵抗。“跟我走吧,亲爱的,”陌生女人对她说,“我背你去见宙斯!这是你命中注定的大事!”
欧罗巴醒来以后,心慌乱地跳个不停。她从床上爬起来,刚才的梦还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犹如刚发生过一般。她久久地坐在床上,直挺挺地,一动也不动。“天上哪一位神,”她寻思着,“给我送来这样一副景象?梦中见到的那位陌生女人是谁呢?我是多么渴望能够见到她啊!她待我是多么地友好,即使动手抢夺时,还始终向我微笑着!但愿诸神让我重新返回到梦境中去!”
清晨,明亮的阳光拂去了姑娘夜间美梦的记忆。一会儿,许多姑娘又都聚拢过来,一同游戏玩耍。毫无疑问,她们都是显赫家庭的名门闺秀。大家推欧罗巴当头,并邀请她一起前往海边的草地上散步休憩,这是姑娘们常常聚会的地方。濒临大海,鲜花铺地,多么美妙的去处!姑娘们穿红着绿,衣服上绣着美丽的花卉。
所有的女郎都持着花篮。欧罗巴自己也持着一只金花篮,上面雕刻着神祇生活的灿烂的景致。那是赫淮斯托斯的作品。很久以前,波塞冬——大地之撼震者,当他向利彼亚求爱的时候,将它献给了她。它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直到阿革诺耳接受它作为一种家传的宝物。可爱的欧罗巴摇摆着这更像新娘的饰品而不是日常用品的花篮跑在她的游伴的前头,来到这金碧辉煌的海边的草地上。女郎们发出快乐的言语和欢笑,每个人都在采摘她们心爱的花朵。一人采摘灿丽的水仙花,另一人折取芳香的风信子,第三个又选中了美丽的紫罗兰。有些人喜欢百里香,有的人又喜欢黄色番红花。她们在草地上这里那里地跑着,但欧罗巴很快就找到她所要寻觅的花朵。她站在她的朋友们中间,比她们高,就如同从水沫所生的爱之女神之在美惠三女神中间一样。她双手高高地举着一大枝火焰一样的红玫瑰。
当她们采集了她们所要的一切,她们便蹲下来在柔软的草地上开始编制花环,想拿这作为挂在绿树枝上献给这地方的女神们的谢恩礼物。但她们从这美妙的工作中得到的欢乐是注定要中断的,因为突然间昨夜的梦所兆示的命运闯进了欧罗巴的无忧无虑的处女的心里。
宙斯,这克洛诺斯之子,为爱神阿佛洛狄忒的金箭所射中。在诸神中只有她可以征服这不可征服的万神之父。因此,宙斯为年轻的欧罗巴的美所动心。但由于畏惧赫拉的愤怒,并且若以他自己的形象出现,很难诱动这纯洁的女郎,他想出一杀诡计,变形为一匹牡牛。但这不是平凡的牡牛啊!也不是那行走在常见的田野、背负着轭、拖着重载的车的牡牛!他高贵而华丽,有着粗颈和宽肩。他的两角细长而美丽,就如人工雕凿的一样,并比无瑕的珠宝还要透明。他的身体是金黄色的,但在前额当中则闪灿着一个新月形的银色标记。燃烧着情欲的亮蓝色的眼睛在眼窝里不住地转动。在自己变形以前,宙斯曾把赫耳墨斯召到奥林匹斯圣山,指示他给他做一件事。“快些,我的孩子,我的命令的忠实的执行者,”他说,“你看见我们下面的陆地了么?向左边看,那是腓尼基。去到那里,把在山坡上吃草的阿革诺耳国王的牧群赶到海边去。”
赫耳墨斯即刻听从了他父亲的话,飞到西顿的牧场,把阿革诺耳国王的牛群赶到国王的女儿和太尔的女郎们快乐地玩着花环的草地上。牛群散开来,在距离女郎们很远的地方啮着青草。只有神祇化身的美丽的牡牛来到欧罗巴和她的女伴们坐着的葱绿的小山上。他十分高贵地移动着。他的前额并无威胁,发光的眼光也并不可怕。他好像是很和善的,欧罗巴和她的女伴们夸赞这动物的高贵的身体和他的和平的态度。她们要在近处更仔细地看他,轻抚着他的光耀的背部。这牡牛好像知道她们的意思,愈走愈近,最后终于来到欧罗巴的面前。最初她吃了一惊,并瑟缩着后退,但这牛并不移动。他表现得十分驯善,所以她鼓着勇气走来,将散放着香气的玫瑰花放在他的满是泡沫的嘴唇边。他亲爱地舐着献给他的花朵,舐着那只给他拭去嘴上的泡沫并开始温柔爱抚地拍着他的美丽的手。渐渐地这生物使女郎更加着迷了。她甚至冒险去吻他的前额。公牛发出一声欢乐的哞叫。哞叫声不像平常公牛的咆哮,听起来倒像是吕狄亚人的牧笛声,在山谷间飘荡回转。
公牛温顺地躺倒在姑娘的脚旁,无限渴望地瞅着她,用头摇摆着,向她示意自己宽阔的牛背。
欧罗巴看着高兴,便对伙伴们喊道:“你们快过来,我们可以坐在美丽的牛背上。这里地方很大,我敢打赌,一下子可以坐四个人。这头公牛又温顺又友好,一点也不像别的蛮牛。我想它大概有灵性,像人一样,只不过没有说话的本领!”说完,她从伙伴们手上接过花环,挂在牛角间,然后大胆地骑上牛背。其他的伙伴们仍然犹豫不决。
公牛一骨碌站起身,迈开轻松的步伐,欧罗巴的女伴们怎么也赶不上。当它走出草地,面对一片光秃秃的沙滩时,公牛反而加快了速度,活像一匹飞奔的骏马。欧罗巴还没有来得及想发生了什么事,公牛已经猛地一步跳进了大海,高兴地驼着猎物游开了。姑娘用右手紧紧地抓着牛角,左手抱着牛背。风儿劲吹,鼓动着她的衣襟,好像张开的船帆。她非常害怕,回过头去看着自己已经留在远方的故乡。欧罗巴大声呼喊女伴们,可是风又把她的声音送了回来。海水在漂浮的公牛旁缓缓地流着,姑娘生怕弄湿了衣衫,她努力地把双脚提起来。公牛却像一艘海船一样,平稳地向大海纵深游去。一会儿,背后的海岸消失了,太阳沉入了水面下。夜色朦胧之中,惊恐不安的欧罗巴看到周围水天一色,除了波浪就是星星,她十分孤寂。
公牛驮着姑娘一直往前。它们在游动中迎来了黎明,在水中又游了整整一天。周围永远是无边无际的海水,可是公牛却能十分机智地分开波浪,它背上的猎物身上竟然没有沾上一点水珠。傍晚时分,它们终于来到了居于另外一边的海岸,公牛爬上陆地,来到一棵大树旁,姑娘从背上轻轻走下来,公牛自己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姑娘正在惊异,却看到面前站着一位穿戴齐整如神一般的男子。男子向她解释说,他是克里特岛的主人,如果姑娘愿意嫁给他,他可以保护姑娘。欧罗巴绝望之余便朝他伸出一只手,表示答应他的要求。宙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然后……,他又像来时一样地消失了。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欧罗巴从昏迷中慢慢地醒了过来。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呼喊着父亲的名字。这时候,她想起了所发生的一切,于是十分哀伤地怨诉着:“我是个卑劣的女儿,怎么可以呼喊父亲的名字?败坏的道德必须让我忘掉一切!”她仔细地审视周围,心里反复地问着:“我从何而来,往何而去?——可是,难道我真的醒着,这件丑事难道是真的吗?不,我肯定是无辜的,也许只是一场梦幻歪曲了我的精神。”
姑娘展开手掌,揉了揉双眼,似乎想把这场丑恶的梦从眼前拭掉。可是那些情景犹在,不知名的山峦树木包围着她。大海的波涛汹涌澎湃,奋力地撞击着悬崖峭壁,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隆声。
绝望之中,姑娘忿恨不已,高声地呼喊起来:“天哪,该死的公牛要是再度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把它的妖角全部拧碎,可是这只能是一种愿望而已!家乡远在天边,我除了死还有什么出路呢?天上的神,给我送上一头雄狮或者猛虎吧!”然而一头凶猛的野兽也没有,眼前只是一片陌生。太阳从蔚蓝的天空里露出了容光焕发的笑脸。
如同被复仇女神所驱使,欧罗巴突然跳了起来。她大声呼号,“如果你不想结束这种不名誉的生活,难道你不会感到父亲会诅咒你吗?”
这样,她以死的思想苦恼着自己而又没有死的勇气。突然,她听到一种似乎嘲弄的低语,她怕有人窃听,吃惊地向后望着。那里闪射着非凡的光辉,站立着阿佛洛狄忒和在她旁边带着小弓箭的厄洛斯——她的儿子。女神的嘴角上露着微笑。“平息你的愤怒,不要再反抗了,”她说:“你所憎恶的牡牛会走来并伸着他的两角让你折断的。在你父亲的宫殿里送给你这梦的便是我。请息怒罢,欧罗巴哟!你被一个神祇带走。你命里注定要做不可征服的宙斯的人间的妻。你的名字是不朽的,因为从此以后,收容你的这块大陆将被称为欧罗巴。”
欧罗巴恍然大悟,默认了自己的命运,后来她跟宙斯生了三个强大而聪慧的儿子。他们是弥诺斯、拉达曼提斯和萨耳珀冬。弥诺斯和拉达曼提斯后来成为冥界判官。萨耳珀冬是一位大英雄,死前在小亚细亚当吕喀亚王国的国王,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卡德摩斯
卡德摩斯是腓尼基国王阿革诺耳的儿子,是欧罗巴姑娘的兄长。宙斯劫持了欧罗巴以后,国王阿革诺耳十分痛苦。他急忙派出卡德摩斯和其他三个儿子福尼克斯、基立克斯和菲纽斯外出寻找,而且命令他们,找不到妹妹不准回来。
卡德摩斯出门以后东寻西找,始终打听不到妹妹欧罗巴的消息。当他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他去找太阳神阿波罗,请求神指点,他到底应该落脚何地才好,因为他实在没有勇气回到父亲那里去。阿波罗迅即给他指示:“你将在一块孤寂的牧场上遇到一头牛。那头牛还没有套上轭具,它会带着你一直往前。等到牛躺在草地上休息的时候,你可以在那里造一座城市,而且将城市命名为底比斯。”
卡德摩斯刚要离开卡斯泰利阿水泽,突然,他看到前面绿色的草地上有一头母牛在神色疑重地啃草。他朝着太阳神福玻斯做了一个致谢的祈祷动作,然后迈开轻松的步伐,顺着母牛的方向走了过去。母牛领着他蹚过了凯菲索斯浅流,站在岸边不走了。母牛抬起头,大声地哞叫着。它又回过头来,看着跟在后面的一批男子,然后满意地躺了下去,卧伏在高高的草地里。
卡德摩斯感激地跪在地上,亲吻着这块陌生的土地。后来,他想给宙斯呈献一份祭品,于是派出仆人,命他们到活水水源处取水,以供神饮。附近有一片古老的森林,是樵夫及他们的斧子从来没有光顾过的地方。森林里的山石间涌出了一股清泉,蜿蜒流转,穿过了层层灌木。泉水晶莹甜蜜,十分可爱。
在这片森林里隐藏着一条巨龙。它火红色的头冠闪闪发光,眼中喷射着熊熊的火焰,身体在不断地变粗膨胀,口中伸出三条长舌,犹如三叉戟,吱吱有声,龙口内长着三排尖尖的牙齿。腓尼基的仆人走进山林,正把水罐沉入水中准备打水时,蓝色的巨龙突然从洞中伸出脑袋,嘴里发出一阵可怕的响声。腓尼基仆人的水罐从手中滑落,血液冻结在脉管中。毒龙把它的长满鳞甲的身躯盘成一堆,高昂着头,狰狞下视。最后突然冲向腓尼基人,或用毒牙咬,或用绻缠勒,或用口中流出的毒涎或恶臭将他们毒毙。
卡德摩斯想不出什么事绊住了他的仆人。他来寻找他们。他的紧身服是他从狮身上剥下的一张狮皮,他的武器是一支矛和一支标枪,而比这更好更坚强的则是他的勇敢的心。一进到树林里,他看见一大堆尸体——他的死去的仆人们,也看见得胜地盘踞在尸体上面的仇敌。它的肚子膨胀着,正舐食着它的牺牲者的鲜血。
“唉,我的可怜的朋友们哟,”卡德摩斯叫着,“或者我替你们复仇,或者我和你们死在一起!”说着就拾起一块大圆石向毒龙投去。这样巨大的石块是会使岩壁都震颤的,但毒龙却一动也不动。它黝黑的厚皮和坚硬的鳞甲保护着它如同身穿铁甲一样。现在卡德摩斯投掷他的标枪,这次比较好,枪尖一直深入到怪物的脏腑。它为创痛所激怒,回过头来咬碎标枪,但枪头却牢固地刺在身上。它又挨了一剑,这使它更加暴怒,它张着巨口,毒颚里喷吐着白沫。毒龙如一支箭一样地冲来,但胸部却碰在树干上。卡德摩斯躲过它的进攻,束紧身上的狮皮,用枪头刺到毒龙的口里,让它的毒牙在枪头上消耗掉能量。这怪物口吐鲜血,染红了它周围的草地。但伤势不重,还能躲避攻击。最后卡德摩斯一剑刺去,贯穿毒龙的脖颈,并刺入橡树,因此毒龙被钉在树身上。
卡德摩斯久久地打量着被斗败的恶龙。当他终于想离开的时候,只见帕拉斯·雅典娜站在他的身旁,指点着他说,必须把龙的牙齿播种在松软的土地下面,从中自会长出未来的人民。卡德摩斯听从女神的指教,在地上开了一条宽阔的畦,然后把龙的牙齿慢慢地撒入土内。突然,泥土下面开始活动。卡德摩斯首先看到一杆长矛的枪尖,然后又看到土中冒出了一顶武士的头盔。整片树林在晃动。不久,泥土下面又露出了肩膀、胸脯和一条全副武装的胳膊。最后,一位雄赳赳的士兵从土中诞生了。当然,还不止一个。不一会儿,地下长出了一支武装的队伍,清一色的全是男人。
卡德摩斯吃了一惊,以为又面临着一场恶战,连忙摆开了架势。可是部队中有一位男子却对他喊道:“别拿武器,千万别参加内讧的战争!”说完,他对准刚从畦中生长出来的一位兄弟狠狠地挥了一拳,而他自己同时也被别人用梭镖打倒在地。一时间,男人们混战一团,厮杀得难解难分。大地母亲吞饮着她第一批儿子的鲜血。恶战以后只剩下五位男子,其中一人——后来取名为厄喀翁——首先响应雅典娜的倡议,放下武器,愿意和解,其他人一致同意。
腓尼基王子卡德摩斯在五位士兵的大力帮助下建造了一座新的城市。根据太阳神福玻斯的旨意,卡德摩斯把这座城市叫做底比斯。
众神为了嘉奖卡德摩斯,便把美丽的姑娘哈墨尼亚嫁给他为妻。婚礼那天大家都赶来参加,赠送了不少的礼物。爱与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是哈墨尼亚的母亲,她送上一根贵重无比的项链和无限优美的丝织面纱。
卡德摩斯和哈墨尼亚所生女儿名叫塞墨勒。宙斯对塞墨勒十分垂青。由于受到赫拉的诱惑,塞墨勒曾经要求天神宙斯显示一下真正的神的面貌。宙斯因为答应满足姑娘的要求,不敢失约,就显示了雷声隆隆、电光闪闪,他逐渐走近姑娘。塞墨勒忍受不住,临死前给宙斯生下了一个孩子,那就是狄俄尼索斯,又叫巴克科斯。宙斯把孩子交给塞墨勒的妹妹伊诺教育抚养。后来,伊诺带着另一个儿子墨里凯耳特斯躲避丈夫阿塔玛斯杀害时,不幸失足落海。母子俩人都被波塞冬救起,当了救助别人的海神。从此以后,伊诺称做洛宇科忒阿,她的儿子名叫帕勒蒙。
后来,卡德摩斯和哈墨尼亚年老。他们为子女们的不幸而万分悲伤,于是双双前往伊里利亚,最后变作两条大蛇,死后被接纳进仙境福地。
彭透斯
酒神巴卡斯又名狄俄尼索斯,是宙斯和塞墨勒在底比斯所生的儿子。所以,他就是卡德摩斯的外孙,他被封为果实神,又是种植葡萄的首创神。
狄俄尼索斯是在印度长大的。不久,他离开了养育自己成长的众女神,准备去周游世界,向世人传授种植葡萄的技术,同时还要求人们敬重他的神道。他对待朋友宽厚大方,可是对不相信他的神道的人却常常施以残酷的惩罚。不久,狄俄尼索斯声名大震,不仅传遍希腊全国,还闻名于故乡底比斯。那时候,卡德摩斯已经把王位传给彭透斯。彭透斯是从土中出生的厄喀翁和阿高厄的儿子。阿高厄是巴卡斯母亲的妹妹。彭透斯藐视众神,尤其憎恨作为亲戚的狄俄尼索斯。
当酒神巴卡斯带着一群欢乐的巴克坎忒斯狂热的信徒到来,准备对底比斯的国王阐述神道时,国王却十分顽固,坚持不听年老的盲人占卜者提瑞西阿斯的警告和劝说。有人告诉他,底比斯城内涌现出了许多男人、妇女和姑娘。他们亦步亦趋,紧紧地跟着新来的神。这时,彭透斯愤怒地破口大骂:“是什么神经病迷惑了你们,竟然成群结队地跟在他后面?尽是些懦弱的傻瓜和疯癫的女人。你们难道忘掉出身于怎样的英雄民族吗?你们难道甘愿让一个娇生惯养的男孩征服底比斯吗?他是一位虚荣的懦夫,头发间套着一个葡萄叶编织起来的花环。他身上穿着的不是铁甲,而是青铜和黄金。他不能骑马,是个逃避每一场战斗的懦夫。如果你们能清醒过来,那么将会看到,他实际上跟我们一样是个凡人。我是他的堂兄弟,宙斯并不是他的父亲。他的显赫的神的仪式全是虚伪的一套!”骂完,他又转过脸来,命令仆人们把这一新运动的首领给抓起来,套上脚镣手铐。
国王的亲戚朋友们大吃一惊。他们为这罪孽的言论诚惶诚恐,十分害怕。老国王卡德摩斯年事已高,他摇摇头,不赞成外孙的行为,可是这一切却越发激怒了彭透斯。
这时候,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仆人都头破血流地逃了回来。
“我们什么地方都找不到他,”他们回答,“但我们带来一个他的信徒。他好像跟从他还没有多久。”
彭透斯用愤怒的眼光观察他的俘虏,喝道:“你这该死的东西!你必须立刻被处死,作为其余人的警告。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是谁?你是从哪里来的?你们为什么要扮演这种愚蠢的新奇的角色?”
犯人回答,他的声音平静而坦然。“我的名字叫阿科忒斯,迈俄尼亚是我的家乡。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我的父亲没有留给我田地,也没有牧群。所有他教我的乃是怎样持竿钓鱼,因为这技术是他唯一的生存技能。不久我也学会了怎样驶船,并认识了星星和星座,知道风向,并知道哪里是最好的口岸。我成为一个航海人了。一次,我们正向着得罗斯航行,到达一处不知名的海岸,并在那里下锚。我从船上跳下,走上润湿的沙滩,并离开同伴,独自一人在岸上过夜。第二天大清早起来,我爬上一座小山要看看风向。同时,我的同伴们也离开了船舶,在我回去的时候,我遇到他们拖着一个从空阔的海岸上捉到的青年。这孩子如同女郎一样美丽。他酒醉昏沉并且蹒跚地走着,当我逼近观察他,我觉得他的脸和他的动作,让人觉得他不是凡人。‘我不知道什么神隐藏在这个青年的心里,’我向水手们说,‘但我可以确定他是天神。’于是我转向这个青年:‘无论你是谁,我请求你对我们不要怀有恶意并保佑我们工作顺利。饶恕那些将你带走的人罢!’
“‘这是多么愚蠢呀!’人们中的一个叫起来。‘别向他作祈祷!’于是别的人都笑起来。因为利欲熏心,他们捉住这个青年不放,并将他拖上船去。我怎样反对也无效。众人中有一个最年轻且最顽强的,他是在堤瑞尼亚城犯杀人案逃亡出来,他抓住我的咽喉,把我嗖地一声扔进水里。我如果不是偶然抓住一根船上的绳索,几乎淹死在水里。
“这时候,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男孩拖上大船。他躺在那里犹如酣睡一般。后来,他被大家吵醒,于是来到船员中间,大声问道:‘你们为什么大声喧哗?我怎么会来到这里?你们要把我送到哪儿去?’
“‘你不用害怕,’有一位阴险的船员回答他说,‘你给我们指点一个自己愿意去的港口,我们将随你的心愿,把你一直送到那里。’”
“‘好吧,’男孩说,‘请你们把船开往那克索斯岛,那里是我的故乡!’”
“这批骗人的家伙假心假意地答应他,并且吩咐我立即张帆,准备启程。那克索斯岛位于我们的右上手方向。可是当我在升帆时,他们却嘟哝着示意我:‘你这个笨蛋,你在干什么?你难道疯了吗?向左!’”
“我不明白,‘那请你们换一个人来执行命令!’说完我就退了下来。”
“‘好像真的离不开你似的!’有一位二愣子大声地说着,走上前来,升起船帆。”
“就这样,那克索斯在右边,船却向着相反的方向奋力行驶。男孩似乎这时才发现骗局。他抑制住一丝冷笑,在后甲板上眺望着大海。他佯装绝望的样子,哀求着:‘呵,水手们,你们答应把我送到那克索斯,现在行驶的方向错了!你们这些男子汉骗一个孩子,是没有道理的。’”
“水手们只是嘲笑着看看他和我,手上不停地划桨,没有改变方向。”
“突然,船停在海上,一动也不动了,好像搁浅了似的,不管水手们如何用桨划水,都无法前进半步。一会儿,葡萄藤缠住了船桨,还不断地往上延伸,已经靠近船帆了。”
“巴卡斯——原来男孩就是他——神采奕奕地站在那里,他的前额束着叶子做成的发带,手中执着缠绕葡萄藤花环的神杖。在他的周围,在一种神奇的异象中,虎、豹和山猫都爬在甲板上,一种芳香的酒在船上如同水一样地流过。水手们都惊慌而恐怖地回避着他。有一个人刚要叫,人们发现他的嘴已变成鱼的嘴。别的人看了这样子还来不及惊恐地叫出声音,他们也发生同样的情形。他们的身体缩小,皮肤坚硬并变成淡蓝色的鱼鳞。他们的脊骨弯曲,两臂缩成鱼鳍,两足变成鱼尾。所有的人都变成了鱼,并跳到海中,随着浪涛上下地游动着。在二十人中我是唯一剩下的人。我四肢战栗着,想到下一秒钟我也要失去我的人形。但因为我没有伤害过他,所以狄俄尼索斯和蔼地对我说话。‘别害怕,’他说:‘将我送到那克索斯去。’当我们到达那克索斯岛,他传授我在他的圣坛前供奉的司仪。”
“我们已不耐烦再听下去了,”彭透斯国王叫着,“抓住他!”他命令他的随从们,“使他受千种苦刑,并将他拘押在地牢里!”他的随从们遵命,给这个水手戴上枷锁并将他囚禁在地牢里。但一只不可见的手却将他放走了。
这事件表示他对于狄俄尼索斯的信徒开始迫害。彭透斯的母亲阿高厄和他的妹妹们都参加了这异教神祇的活动。他派人去捕捉她们,并将所有的巴卡斯的信徒都禁锢在城中的监狱里。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形下,他们也仍然都逃脱了。监狱的门大开,他们冲出来跑到树林中去。他们都怀着巴卡斯信徒的狂热。国王的随从带着一队武装战士奉命去捕捉,酒神的仆人又十分惶惑地转来。
彭透斯更加怒不可遏,组织了全副武装的士兵、马队和轻骑。没想到巴卡斯却亲自来到国王面前,答应将女信徒一起带来,可是国王却必须穿上女人的衣衫,因为他是男人,又不是其中的局内人物,当心女人们把他撕成碎片。国王彭透斯非常不乐意而又满腹狐疑地接受了这个建议,跟在神的背后。不料当他走出城外的时候却突然精神错乱了。这是万能的神送给他的教训。他好像觉得眼前有两个太阳,一个双倍大的底比斯城,每一座城门都有原来的两倍高,而巴卡斯在他的眼中却像一头公牛。公牛迈着大步走在前面,头上竖着一对巨大的牛角。他自己则违心地充满着对巴卡斯的激情。他希望并真的得到了一根酒神杖,于是一路往前,迅猛异常。
他们来到一座深山大谷,周围布满了松树。醉心于巴卡斯的妇女们唱着歌颂神颂歌,用新鲜的长青藤包裹着手上的酒神杖。可惜彭透斯已经双目失明。也许是巴卡斯故意如此地引导他,总之他没有看到妇女们兴奋无比的集会。
酒神把一只手伸向天空,抓住松树的树冠,将它弯曲下来,就像拨弄一根柳树的树枝一样,然后把疯狂的彭透斯置放在上面,让松树慢慢地回到先前的位置。
犹如经过一场奇迹,国王稳稳地坐在高高的树冠上。山谷里隐藏着无数女子,她们都是巴卡斯的信徒。大家看到了国王,可惜国王看不见她们。
这时只听见酒神狄俄尼索斯对着山谷大声地呼喊了一声:“妇女们,他就是嘲笑我们神圣节日的人,惩罚他吧!”
森林里没有一片树叶飘动,没有一声野蛮的叫喊。巴卡斯的信徒们站起身来,因为她们听到了呼唤的声音。等到她们认出了自己的主人时,大家顿时激烈地奔跑起来。疯狂的野蛮来自神的差遣,驱使着她们穿过淙淙流动的山溪。她们终于走近了,看到坐在树顶上的冤家对头。顿时,大家像乱了窝的马蜂,石块、折断的松树枝和酒神杖一齐飞向不幸的国王。可是这些东西都达不到他所在的松针茂密的高处。她们又用橡树的硬木棒掘着松树周围的泥土,直到树根露出。彭透斯悲哀地叫着,和树身一起倒下。酒神在他的母亲阿高厄的眼皮上画了符咒,所以她认不清她的儿子,如今由她来示意刑罚开始。这时恐怖使彭透斯恢复知觉。“啊,不是你么,我的母亲!请不要由你来惩罚你的亲生的儿子呀!”他叫唤着,并伸出两臂抱着她的脖子,“你不认识你自己的儿子,你在厄喀翁的屋子里生下来的彭透斯么?”但巴卡斯的狂热的女信士,却口吐白沫并睁大眼睛望着他。她所看见的并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只凶悍的狮子。她抓着他的右肩,撕掉他的右臂。他的姊妹们扭断他的左臂。同时全体暴怒的妇人也涌上来,每人都撕去他的身体的一部分,这下他完全肢解了。阿高厄满是血污的两手捧着他的头,并将它安置在她的神杖上,仍然相信着那是一个狮子的头,并胜利地持着它通过喀泰戎的森林。
珀耳修斯
珀耳修斯是宙斯的儿子。他出生后,他的外祖父阿克里西俄斯即亚各斯国王,将珀耳修斯和他的母亲达那厄锁在一只箱子里,投入大海。因为一则神谕说:国王的外孙将会夺去他的王位和生命。宙斯保佑着在万顷碧波中漂流着的母子平安。她们顺流一直漂到赛里福斯岛并靠近了海岸。这里有两位兄弟,狄克堤斯和波吕得克忒斯。他们治理着岛屿,是赛里福斯岛上的两位国王。狄克堤斯正在海边捕鱼,看到水里漂来一只木箱,就连忙把它拉上岸。回到家中,兄弟俩人对遭遗弃的落难人十分同情,便收留了他们。波吕得克忒斯娶达那厄为妻,并悉心地教育珀耳修斯,把他扶养成人。
珀耳修斯长大以后,继父波吕得克忒斯劝说他外出去经历生活的险遇,从而希望他能够建功立业,做一番大事业。勇敢的小伙子雄心勃勃,准备砍下墨杜萨那颗丑恶的脑袋,把它送往赛里福斯,交给国王。
珀耳修斯整理完行装就上路了,在诸神的引导下他来到遥远的地方。那是生有一群可怕妖怪的父亲福耳库斯居住的地方。珀耳修斯一开始就遇到了福耳库斯的三个女儿格赖埃。她们生下来就是满头白发。三个人都只有一只眼睛,嘴里只有一颗牙齿,互相之间轮流着商借使用。
珀耳修斯把她们的牙齿和眼睛全部拿掉,三个女子哀求不已,请求归还她们这些不可缺少的东西。他提出一个条件,请她们指明寻找仙女的道路。仙女都是奇异的造物,拥有飞鞋、神袋和狗皮头盔。有了这些东西,人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自由飞翔,看到愿意看到的人,而别人却看不见他。福耳库斯的女儿们给珀耳修斯指路,同时讨回了自己的眼睛和牙齿。
到了仙女那里,珀耳修斯得到了三件宝贝。他背上神袋,在脚上系上飞鞋,戴上狗皮头盔。此外,他又从赫耳墨斯那里得到一把铁镰刀。他用这些神物把自己武装一新,跳起身,向大海飞了过去。那里住着福耳库斯的另外三个女儿,即戈耳工。
三个女儿中,只有名叫墨杜萨的第三个女儿是肉身,所以珀耳修斯奉命来割取她的头颅。他发现戈耳工们都在熟睡。她们都没有皮肤,却有着龙的鳞甲,没有头发,头上盘缠着许多毒蛇。她们的牙如同野猪的獠牙,她们的手全是金属的,并有着可以御风而行的金翅膀。珀耳修斯知道任何人看见她们便会立刻变为石头,所以他背向这熟睡的人们站着,只从发光的盾牌里看出她们三个头的形象,并认出墨杜萨来。雅典娜指点他下手,所以他平安无事地割下了这个怪物的头。
这件事刚刚做完,一只飞马珀伽索斯立即从她的身体里跃出。随着又跃出巨人克律萨俄耳,两者都是波塞冬的儿子。珀耳修斯将墨杜萨的头装在皮囊里,仍如来时一样,往回飞奔。但如今墨杜萨的两个姐姐醒了,从床上起来。她们看见被杀死的妹妹的尸体,即刻飞到空中追逐凶犯。但女仙的狗皮头盔使珀耳修斯不会被人看见,所以她们看不见他。他在空中飞行时,大风吹荡着他,使得他像浮云一样左右摇摆,也摇摆着他的皮囊,所以墨杜萨的头颅渗出的血液,滴落在利比亚沙漠的荒野上,遂变成各种各样的毒蛇。从此以后,利比亚地方多蝮蛇和毒虫之害。珀耳修斯仍然向西飞行,直达到阿特拉斯国王的国土才停下来休息。
国王有一个结着金果的小树林,他派了一条巨龙在上空看守着。珀耳修斯要求在这里住一夜,但没有得到允许。因为国王害怕他的宝物被偷。这使珀耳修斯十分恼火,于是他从皮袋中掏出墨杜萨的首级,自己却背过身子,把首级向国王递了过去。国王身材高大,如同一位巨人。他看到墨杜萨的头后立即变做一块巨石,简直像一座大山,胡须和头发一直延伸到城外的树林;肩膀、手臂和大腿统统成了山间脊梁;那颗脑袋变成山峰,直冲九霄云外。
珀耳修斯重新系上飞鞋,戴上头盔,鼓动着翅膀飞上高空。他一路飞行,来到埃塞俄比亚的海岸边。那是国王刻甫斯治理的地方。珀耳修斯降落云头,看到耸立大海之中的山岩上捆绑着一位年轻的姑娘。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姑娘泪流不止。珀耳修斯为她的年轻美貌所打动,便跟她打起招呼:“你为什么被捆绑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姑娘反背着双手,沉默着,一声不吭,羞愧难言。她真想用双手掩住自己的脸面,可是却不能动弹,眼睛里饱噙着辛酸的泪水。终于,她开口了。她为了不给陌生人造成错觉,以为她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我叫安德洛墨达,是埃塞俄比亚国王刻甫斯的女儿。我的母亲曾吹嘘,说我比海神涅柔斯的女儿们,即海洋女仙更漂亮,因此海洋女仙十分愤怒。她们共有姐妹五十人,她们请海神发大水,淹没了整个国家。海神果然派了一条大鲨鱼,让它前去吃掉陆上的一切。一则神谕告诉我们,如果想使国家得到解救,必须把我——王后的女儿丢入海中喂鱼。国内顿时人声鼎沸,纷纷要求我的父亲采取这一办法。绝望之余,国王果然下令将我锁在这里。
姑娘的话还没有讲完,只见滔天的海浪漫山遍野,滚滚而来。海水中冒出了一个妖怪。妖怪胸脯宽阔,盖住了整个水面。姑娘见到后发出一声惊叫,而姑娘的父母亲也紧随而来。他们看到大祸临头时万分绝望,母亲的神情中明显地流露出内疚的神色。他们紧紧地抱着捆绑着的女儿,却无能为力,一点也没办法。
这时候只听见陌生人说:“你们要想痛哭流涕,将来还有时间,现在迫在眉睫的是救人。我叫珀耳修斯,是宙斯和达那厄的儿子。”
“神的翅膀使我能在空中飞行,墨杜萨已死在我的宝剑下。假使这个女郎是自由的,并可以在许多人中选择她的配偶,我也并不是配不上她的。但像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想要向她求婚,并愿意搭救她。”这时,欣喜的父母不仅把女儿许给他,并以他们自己的王国作为她的妆奁。
当他们正在谈论,这妖怪却如扯满风帆的船舶一样游了过来,距离悬崖只有一投石的距离了。青年用脚一蹬,腾空而起。妖怪看见他在海上的影子,就飞速地向影子追去,意识到有一个敌人要骗取它的猎获物。珀耳修斯从天空中俯冲下来,如同一只鹫鹰落在这妖怪的背上,并以墨杜萨的宝剑刺入它的后背,直到只剩刀柄在外。他抽出刀子来,这有鳞甲的妖怪就跃到空中,忽而潜入水底,并四向奔突,就好像被一群猎犬追逐着的野猪一样。珀耳修斯一再向这怪物刺击,直到黑血从它的喉管喷涌而出。但他的翅膀濡湿,不敢再紧靠他的水淋淋的羽毛。幸而他发现一根尖端还露在水面的帆柱,他左手抓着它,支持住自己,右手持着宝剑,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地刺杀着怪物的肚子。海浪将它的巨大尸体运走,不久它也就从海面消失了。珀耳修斯跳到岸上,爬上悬崖,解开女郎的锁链。她怀着感谢和爱欢迎他。他带她到她正庆幸着的父母那里,金殿的宫门也大大地开启,来迎接这个新郎。
但结婚的盛宴未终,正在高潮的时候,宫廷中突然充满扰攘。国王刻甫斯的弟弟菲纽斯,过去曾向他的侄女安德洛墨达求过婚,但在她遭到危难的时候却舍弃了她。现在他带着一支武装队伍,来重申这一要求。他挥舞着他的长矛闯入结婚的礼堂,并对珀耳修斯高声叫骂,他很吃惊地听着。“我来找抢去我的未婚妻的贼人复仇!任你的翅膀,你的父亲宙斯,都不能使你逃脱!”他一面说着,一面瞄准矛头。
刻甫斯站起来,叫唤着他的兄弟:“你发疯了!”他说,“什么东西驱使你干这种坏事?并不是珀耳修斯抢去了你的未婚妻。当我们被迫同意让她牺牲的时候,你舍弃了她。作为一个叔父或者一个情人,你袖手旁观,看着她被绑走而不援救。你自己为什么不从悬崖上去夺走她呢?现在你至少应当让她归于那个正当地赢得了她、并以保全我的女儿而安慰了我的晚年的人。”
菲纽斯不作回答,他的凶恶的眼光一会儿望着他的哥哥,一会儿望着他的情敌,好像在暗暗揣度着应该先从谁下手。但踌躇了一会儿之后,他在暴怒中用全力向珀耳修斯投出他的矛。只是没投准,矛头扎进床榻的垫子里。现在珀耳修斯已经跳了起来,向菲纽斯进来的那扇大门投出他的矛。假使不是他闪在祭坛后面躲开了,那矛必然会刺穿他的胸脯。但它毕竟刺中了他的一个同伴的前额,所以全部随从的武士都拥上来,短兵相接地和参加婚礼的宾客们搏斗。他们格斗了很久,但因闯入者与宾客之间众寡悬殊,珀耳修斯终于发觉自己被菲纽斯及其武士围困着。箭镞在空中飞射如同暴风雨中的冰雹。珀耳修斯背靠着一根柱子,他利用这有利的据点招架敌人,阻止他们前进,并杀死很多的武士。但他们人数太多了,当他知道单凭勇气已经没有用,他不得不依靠最后的手段。
“是你们逼我这样做的,”他喊道,“我想到老冤家那里寻求帮助,是我的朋友,都请把脸转过去!”说毕,他从神袋里取出墨杜萨的头,朝着对手伸了过去,对手正盲目地向这边冲过来。“你应该去找另外一个人,”菲纽斯一边冲锋,一边蔑视地叫喊道:“刻甫斯才会被你的鬼名堂吓倒。”可是,当他伸手准备投掷梭镖时,手却僵硬得不能动弹了。后面的人接踵而来,一个个难逃变成石头的厄运。这时候,珀耳修斯干脆把戈耳工的首级高高地举起,让大家都能够看见。他用这种办法把最后的不速之客全都变成了僵硬的石块。
直到这时,菲纽斯才对这场无理取闹的争端感到后悔。他看着左右两面全是姿态不同的石像,呼喊着朋友们的名字,疑惑地推动着他们的躯体。他们全都成了花岗岩。他惊恐万分,一改往日的骄横,绝望地哀求着:“饶恕我的生命吧!王国和妻子都是你的!”说完他转过身子。可是珀耳修斯还在为刚才阵亡的朋友而激怒,不想宽恕他。“你这个叛徒,”他愤怒地骂着,“我将在岳父的房子里给你永远竖立一块纪念碑!”
菲纽斯左躲右闪,不想看到那可怕的头颅,可是它却终于进入了菲纽斯的视野。一刹时,菲纽斯带着可怕的神色僵硬成一团。他双手下垂,呈现出一副当差听命的仆人姿态。
珀耳修斯终于能够带着年轻的妻子安德洛墨达返乡了。他们恩爱无比,前程辉煌,并且看到了母亲达那厄。当然,珀耳修斯始终记着外祖父阿克里西俄斯所遭受的折磨。外祖父由于害怕神谕,悄悄地逃到彼拉斯齐国当了国王。珀耳修斯来到时,那里正在举行比武。他不知道外祖父就在那里当国王,还准备去亚各斯问候外祖父。珀耳修斯看到比武十分高兴,抓过一块铁饼便扔了出去,不幸正好打中外祖父。不久,他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明白了被打死的人是谁。他非常悲痛地在城外择地埋葬了外祖父阿克里西俄斯。
外祖父死了以后王国也就归属珀耳修斯了。从此以后命运再也不妒嫉他了。安德洛墨达给他生了一群可爱的儿子,父亲的荣誉永远埋藏在儿子们的心中。
伊翁和克瑞乌萨
雅典的国王厄瑞克透斯有一位漂亮的女儿,名叫克瑞乌萨。国王视爱女为掌上明珠。太阳神阿波罗事先没有征得国王同意便与克瑞乌萨结婚。克瑞乌萨后来生了一个儿子。由于害怕父亲生气,她把孩子锁在木箱里,置放在山洞里。那儿是她跟太阳神幽会的地方。她虔诚地希望众神能够怜悯被遗弃了的儿子。为了让儿子身上有可辨认的记印,她把自己当姑娘时佩戴的首饰挂在孩子的身上。
儿子出世的事自然瞒不过阿波罗。他既不想背叛自己的妻子,又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无依无靠,于是他寻到了他的兄弟赫耳墨斯。作为神的使者,赫耳墨斯可以在天地之间自由来往,不受阻拦。“亲爱的兄弟,”阿波罗说,“有一位凡间女子给我生下了一个孩子,她是雅典国王厄瑞克透斯的女儿。她因为畏惧父亲,所以把孩子藏在一个山岩洞穴内。请你帮忙救下这个孩子,把孩子连同木箱和襁褓送到德尔菲。那里有我的神殿,你可以把孩子搁在神殿的门槛上,其余的事情由我去办,因为这是我的儿子。”
赫耳墨斯展开翅膀,急匆匆来到雅典,在指定的地方找到了孩子,然后把孩子放在柳条筐里,背着来到德尔菲,按照阿波罗的指示,他把孩子搁在神殿的门前,打开柳条筐的盖子,以便有人及时发现孩子。一切事情都在夜间完成。
第二天早晨,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从外面走进一位德尔菲的女祭司。她正想跨进神殿,突然发现了睡在柳条筐内的婴儿。她猜测这是一位私生子,便想把孩子从门槛前移走。突然她在内心升起了一股怜悯,那是神搅动了她的心思。女祭司把孩子从筐内抱起来,带在自己的身边抚养着,尽管她也不知道谁是孩子的父母亲。
孩子一天天长大,终日在父亲的神坛前玩耍,却对父母亲的实际情况一无所知。他出落成一位标致的少年。特尔斐的居民把他从小就看做神殿守护,大家都喜欢他,让他当看管祭品的司库。于是他在父亲的神殿里高高兴兴地生活着。
克瑞乌萨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听到太阳神阿波罗的任何信息,她以为神早已将她和儿子忘掉了。
这时,雅典人开始和邻国欧玻亚岛人进行最惨烈的战争。最后欧玻亚人失败了,从阿开亚来的一个外乡人带给雅典特别有效的援助。这个外乡人便是克素托斯,宙斯之子埃俄罗斯的儿子。他要求和克瑞乌萨结婚,作为他的援助的报酬。他的要求被答应了。但那仿佛是太阳神惩罚他的情人与别人结婚,所以她没有生育,一直没有孩子。若干年后,她想起到德尔菲神堂去求子,而这正合阿波罗的意思。
公主和他的丈夫被一小群仆人伴随着出发到德尔菲去。就在他们到达神庙的同时,阿波罗的儿子跨过门槛,依照着惯例以桂枝打扫院子。他看见这个向神庙走来的贵妇人,一见神殿就啜泣起来。她的庄严的态度使他很惊讶,他冒昧地询问她所以悲痛的原因。
“我不奇怪,”她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我的悲痛引起了你的注意。因为我的可悲的命运很可以从我的脸上看得出来。”
“我并不想干预你的伤心事,”这青年说,“但是,假使你愿意,请告诉我你是谁,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克瑞乌萨,”公主回答,“我的父亲是厄瑞克透斯,雅典是我的故乡。”
这青年在兴奋中叫起来:“多么体面的地方呀!你所出生的家族又多么的有名望!那是真的么——我们在图画上见过——你的曾祖父厄里克托尼俄斯像一棵树苗一样从土里长出来,雅典娜女神将这泥土所生的孩子放置在匣子里,让两只巨龙看守着,并将它带给刻克洛普斯的女儿们去保护,但他们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开匣子,看见幼儿,便突然发了疯,从城堡的岩石上跳下来摔死了?”
克瑞乌萨默默点头,因为她的祖先们的故事使她想起已失去的孩子的命运。但他站立在她的面前,仍继续着他的天真的询问:“并且也请你告诉我,尊贵的公主哟,”他问道,“那也是真的么,因为遵照神谕,你的父亲厄瑞克透斯为了战胜敌人而牺牲了他的女儿,即你的姊妹们?假使这是真的,为什么你一人还活着?”
“那时我刚刚生下来,”克瑞乌萨说,“我还躺在我母亲的怀里。”
“后来大地劈裂,吞食了你的父亲厄瑞克透斯么?”这青年又追问着。“波塞冬真的用他的三尖叉杀害了他,他的坟墓就在我所供奉的阿波罗所最喜欢的岩洞附近么?”
“陌生的年轻人,别提起那岩洞!”克瑞乌萨很悲痛地打断他的话:“那正是发生背信弃义和重大错误的场所。”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恢复镇静。她以为这个青年不过是神庙的卫士而已,所以她告诉他,她是王子克素托斯的妻子,她同他到德尔菲来,祈求神赐给她一个儿子。“福玻斯·阿波罗,”她叹息着说:“只有他明白我没有儿子的原因。只有他能帮助我。”
“你真的没有孩子么?”这青年悲哀地问。
“没有,”克瑞乌萨说,“我非常羡慕你的母亲有你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
“我不知道谁是我的母亲和父亲,”年轻人悲伤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我的养母是神庙的女祭司,她曾经对我说过,她十分同情我,便把我养大。从此以后,我就住在神庙里。我是神的仆人。”
听到这番话时公主心里一动。她沉思了一会儿,又把思想转了回来,心痛地说:“我认识一个妇人,她的命运跟你的母亲一样。我是因为这位女人的悲惨命运来到这里的。跟我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丈夫。他为了听取特洛福尼俄斯的神谕,特地绕道过去了。趁他还没有到神殿,我愿意把那位女人的秘密告诉你,只因为你是神的仆人。那位夫人说过,她在目前的婚姻之前曾经跟伟大的神福玻斯·阿波罗有过甚密的交往。她并没有征求父亲的意见便跟阿波罗生了一个儿子。女人将孩子遗弃了,从此杳无音讯。为了在神面前打听儿子的生死下落,我代那位女人亲自赶到这里。”
“这个孩子死了多久了?”年轻人问。
“如果他还活着,应该跟你同龄。”克瑞乌萨说。
“你的那位女友的命运跟我多么相似啊!”年轻人惊叫着,“她寻找自己的儿子,我寻找自己的母亲。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遥远的国度里,只是我们都互不相识。可是你别指望香炉前的神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是为了向他申述一位女人的悲惨命运而来的,他不会为你担任其中的仲裁!”
“别说了!”克瑞乌萨打断他的话:“那位女人的丈夫过来了,你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向你吐露的秘密。”
克素托斯高高兴兴地跨进神殿,赶忙来到妻子身旁。
“特洛福尼俄斯带给我一个幸福的消息,他说我不会膝下荒凉地离开这里。咦!这位年轻的祭司叫什么名字?”克素托斯问。
年轻人走上一步,谦恭地回答说,他只是阿波罗神殿的仆人。这里是德尔菲人最敬重的圣地,他们通过抽签进行挑选,然后围着三脚香炉,听取女祭司从这里颁发神谕。
克素托斯听完这番话,立即指示克瑞乌萨,以祈求者所必须持有的花枝装饰自己,在那露天底下周围饰以桂叶花环的神坛前祈求阿波罗的吉利的神谕。他自己连忙退到神龛后面,而那青年则仍然在前庭守护着。不久之后,青年听见大门启闭的砰然的响声,接着又看见克素托斯满心欢喜地跑出来。他急切地用两臂拥抱着这个青年,叫唤他“儿子”,叫了又叫,要求他也拥抱他并热烈地向他亲吻,直到阿波罗的这个年轻仆人认为他是发了疯,他用青年人的臂力将他推在一旁。但克素托斯并不以他的拒绝为然。“神已向我启示,”他坚执地说。“神谕宣示我,我出来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我的儿子,——一种神祇的赐与。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因为我的妻从没有替我生过一个孩子。但我相信神灵,如果他愿意,请他揭露这秘密罢。”
现在这青年不再反对了,且自己也感到快乐。但是他还有所不满足。因为当他亲吻并拥抱他的父亲时,他悲叹道:“啊,亲爱的母亲哟,你在哪里呢?什么时候我可以看见你的慈爱的面孔呢?”此外,他也十分担心那个没有生过孩子的克素托斯夫人——他想自己是从没有见过她的,她会对这意外的义子说些什么话?雅典城会怎样接待他这个并非他父亲合法子嗣的人呢?但克素托斯嘱咐他勇敢些,并答应不拿他作为儿子而是作为一个客人来介绍给他的妻子和人民。于是他给他起了一个名字伊翁,意即步行者,因为当他把他当做儿子拥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正在神庙的前庭漫步。
同时,克瑞乌萨伏在阿波罗的圣坛前祈祷,动也不动。但她的虔诚却激怒了一个盲目忠于厄瑞克透斯家族的老仆人。他认为克素托斯国王对婚姻很不忠贞,所以愤恨地说要把这位将来继承厄瑞克透斯王位的私生子清除掉。克瑞乌萨认为自己被丈夫和从前的情人,即阿波罗神遗弃了。她痛苦难熬,于是听信了老仆人的谋害计划,并且把从前跟神私通的关系也告诉了他。
克素托斯跟伊翁离开神殿,又一起登上巴那萨斯的高山顶上。那是祭祀巴克科斯神的地方。伊翁在这里浇祭一番,然后在旷野上跟仆人们一起搭建了一座漂亮的帐篷。他用从阿波罗神庙里带来的地毯作为帐篷的装饰。它们看起来非常雅致。帐篷里搁起了长餐桌。餐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金杯、银碗和名酒,十分丰盛。雅典人克素托斯派人进德尔菲城邀请所有的居民前来参加宴会。一会儿,帐篷里挤满了头戴花环的贵客。在饭后用点心的时候走出一位老人,他那特殊的姿态引得客人们哈哈大笑。老人走进帐篷,打量着掌酒官。克素托斯认出他是妻子克瑞乌萨的老仆,于是当着客人的面夸奖他的勤奋和忠诚。大家也称赞他慈祥善良。
老人站在酒柜前,开始给客人们服务。等到宴会罢了开始吹笛子时,他连忙传令仆人,撤去桌上的小杯,换上金银大碗,好像要给年轻的新主人斟酒。果然,老人走近酒柜,满满地倒了一碗酒。他趁人不注意时将金碗轻轻晃了晃,碗内放着致人死命的剧毒。老人悄悄地来到伊翁身旁,往地上滴了几滴烈酒,算是祭祀。这时候只听见旁边站着的一位仆人毒骂了一句。伊翁是在神殿里长大的,知道神圣的风俗,明白无意的咒骂实际上是一种凶兆的表示,于是便把碗里的剩酒全部倾倒在地。此外,他命仆人给他递上一只新碗,他以此进行隆重的浇祭仪式。客人们全都跟在他的后面仿效他。
正在这时,外面飞进来一群圣鸽。它们都是在阿波罗神殿里长大的。鸽子进帐后看到地面上全是浇祭的美酒,于是全都飞下来争相抢饮。鸽子喝过祭酒后都没受到伤害。唯有啄饮过伊翁从第一只碗内倒出来的酒的那只鸽子扑腾着翅膀,发出一阵阵哀鸣,不一会竟痉挛着死掉了。
伊翁愤怒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握双拳,大声地呼喊着:“是谁竟然要谋害我?老头子,你说!是你给我倒酒的。”他一把抓住老仆人的肩膀,不让他逃走。这仆人只得承认了他的罪过,并且供出了克瑞乌萨,说是受她指使。听完这话,怒火中烧的伊翁离开帐篷,所有的人都在惶惑中拥在他的身后。在露天之下,在德尔菲贵族们的环绕中,他高举双手宣示:“神圣的大地哟!你见证这厄瑞克透斯家的异国的妇人要毒杀我呀!”
“用石头打死她,用石头打死她!”众人都异口同声地叫嚷着,并跟随伊翁去寻觅克瑞乌萨。克苏托斯被那可怕的揭发弄得昏头昏脑,不知自己该怎么做,也随着其余的人走去。
克瑞乌萨正在阿波罗圣坛等候她的阴谋的结果。但结果正和她所希望的相反。远处的扰攘声使她从沉思中站立起来。喧声渐渐逼近,一个忠实于她的侍者从暴怒的群众中抢先跑来,告诉她阴谋已被发觉,德尔菲的人民决心要杀害她。“紧靠着圣坛罢,”她的女仆们再三劝告她,“假使这神圣的地方不能从凶手们手里挽救你,那么至少他们所犯的流血的罪恶也是无可救赎的。”
同时,暴怒的德尔菲人由伊翁率领着越来越近,在到达庙门之前,她已听到随风传来的那个青年的愤怒的话语。“神保佑我!”他叫道:“因为这桩没有实现的犯罪原来是要使我摆脱那个含着敌意的继母。她在哪里呀?这有着毒牙的蝮蛇,两眼闪射着死之火焰的毒蛇在哪里呀?让我们从最高的悬崖把这女凶犯扔下去吧!”拥挤在他周围的群众呼叫着响应他。
他们一到圣坛,伊翁就抓住这个妇人,那正是他的母亲,但对于他好像是死敌一样。他想拖着她离开那作为屏障的圣坛。但阿波罗不愿儿子杀害母亲。他用神意将克瑞乌萨所计划的阴谋和对于她应有的责罚暗示给他的女祭司,使她的心灵顿悟,所以她突然明白了一切所发生的事情,并知道她的养子伊翁正是阿波罗与克瑞乌萨的儿子,而不是她自己在隐晦的预言中所宣示的克苏托斯的儿子。她离开三脚圣坛,取出她从前在庙门口找到的发现新生婴儿的那只篮子,和她小心谨慎保存着的信物,匆忙来到祭坛旁,看到克瑞乌萨和伊翁正揪扯得难分难解。
伊翁看到女祭司,连忙迎上去,说:“亲爱的母亲,尽管你没有生我,可是我却愿意叫你母亲!你知道我躲避了怎样的祸事吗?我还没有找到父亲,他的妻子却想要谋杀我!”女祭司听后警告他说:“伊翁,请以一双干干净净的手回到雅典去!”伊翁沉思了一会儿,寻找着合适的回答:“杀掉自己的敌人难道是没有道理的吗?”
“在我把话讲完以前,你千万别动手!”仁慈的女祭司说,“你看到这只小篮子吗?你就是装在这里被送来的。”
“这只小篮子跟我有什么相干?”伊翁问。
“里面还有襁褓,你那时就被包裹在里面。”女祭司回答说。
“我的襁褓吗?”伊翁大吃一惊地叫喊了起来:“这是一条线索,可以帮助我找到我的亲生母亲。”
女祭司给他递上开着的小箱子,伊翁贪婪地伸过手去,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一块折在一起的亚麻布。他十分痛苦地打量着这些宝贵的证物,眼里饱噙着泪水。克瑞乌萨也渐渐地去除了怕意,她一眼瞅见了拿在伊翁手上的证物和小木箱,心里顿时明白了。只见她跳起身来离开了祭坛,高兴地惊叫起来:“我的儿啊!”说毕用双手紧紧抱住诧异不已的伊翁。伊翁却满腹狐疑地看着她,不情愿地推开她。克瑞乌萨往后退了几步,说:“这块亚麻布向我证明了一切,孩子!你把它摊开,我就能够找到当年给你的记痕。这块布的中间画着戈耳工的首级,周围全是毒蛇,像盾牌一样。”
伊翁半信半疑地展开襁褓,突然满怀喜悦地叫了起来:“呵,伟大的宙斯,这里是戈耳工,那里全是游蛇!”
“木箱里还有一条小金龙,”克瑞乌萨继续说,“用于纪念厄里克托尼俄斯箱内的巨龙,这是送给婴儿挂在颈项上的首饰。”
伊翁在篮子里又搜索了一阵,幸福地微笑着,看到了巨龙画。
“最后一个标志,”克瑞乌萨说,“是从雅典橄榄树上摘下来的橄榄,它们组成了一个果环。这是我给婴儿戴上的礼物。”
伊翁在箱底又搜索一阵,果然发现了一个美丽的橄榄花环。“母亲,母亲!”他呼喊着,声音不时被呜咽声打断。伊翁抱住母亲的脖子,在她的面颊上频频地吻着。最后他离开了母亲,想去寻找父亲克素托斯。这时候,克瑞乌萨公开了有关他出生的秘密,告诉他,他就是在那座庙里忠诚服务了那么多年的神的儿子。
克素托斯把伊翁看做神恩赐的宝贵财富。他们一行三人又回到阿波罗神殿,感谢神的恩典。女祭司却从三脚香炉上给他们指示未来,伊翁将成为某一大族的鼻祖,即爱奥尼亚人的祖先。
雅典国王及王后满怀喜悦和对未来的希望,带着重新找到的儿子返回家乡。德尔菲城的百姓全部出门相送,十分热烈,十分隆重。
代达罗斯和伊卡洛斯
雅典的代达罗斯也是一位厄瑞克族人,他是墨提翁的儿子,即厄瑞克透斯的曾孙。他是一位擅长艺术的人,作为建筑师、雕刻家,从事石刻艺术。世界各地都十分赞赏他的艺术品,人们对他创作的石柱佩服得五体投地,说它是具有灵魂的造物,因为从前的大师创作艺术作品的时候都让人物的眼睛闭着,让双手连着自己的身体,懒散地垂落下来,而他却打破了这一惯例。他雕刻的人像都是张开着眼睛,往前伸展着双手,双腿呈现迈步的姿势。可是,代达罗斯是一个爱虚荣和爱妒嫉的人。这一缺点使得他不惜违法犯罪,将他驱入苦难的境地。
代达罗斯有一位侄子,名叫塔洛斯。塔洛斯从叔学艺,立志要比叔叔创造更大的成就。还在儿童时代塔洛斯就已经发明了陶工旋盘。他利用蛇的腭骨作为锯子,用锯齿锯断一块小木板。后来,他又依样造了一把铁锯,从此成为锯子的发明者。
塔洛斯还发明了圆规。开始的时候,他把两根铁棒连结起来,然后让其中一根固定位置,让另一根旋转。塔洛斯是个善于开动脑筋的人,因此他还发明了其他一些工具。他的这些成绩都是独立完成的,没有叔父即师父的帮助。为此他的名声大震,获得了很大的荣誉。
代达罗斯担心他的学生的名声不久将会超过他。他抑制不住内心嫉妒的怒火,竟然阴险地把侄子塔洛斯从雅典城墙上推下去,残酷地杀害了自己的学生。代达罗斯埋葬侄子的时候十分惊恐,诡称是在掩埋一条蛇,可是他仍然因为谋害受到古希腊雅典最高法院的传唤和审讯,结果被判有罪。
他逃到克瑞忒,在那里,弥诺斯国王保护他,尊他为上宾并称他为一个杰出的艺术家。他委任代达罗斯替牛首人身的恶怪弥诺陶洛斯建造一所住宅。这艺术家用尽心思建造了一所迷宫,其中的迂回曲折,使进到里面去的任何人都会迷惑得眼花缭乱。无数的柱子盘绕在一起,如同佛律癸亚的迈安德洛斯河的迂回的河水一样,像是在倒流,又折回到它的源头。建筑完成以后,代达罗斯自己走进去,也几乎在迷津中找不到大门出来。在迷宫当中住居着弥诺陶洛斯,每九年吞食七个童男七个童女,这些童男童女是根据古老的规定,由雅典送来给克瑞忒王进贡的。
虽然享受着赞美和优遇,代达罗斯渐渐感到长久从故乡放逐,流落孤岛,且不为弥诺斯所信任的痛苦。他想设法逃脱。经过长久思考之后,他欢快地叫起来:“让弥诺斯从海上陆上都封锁我吧,但我还有空中呀!即使他这样伟大而有权力,但在空中他是无能为力的,我将从空中逃出去!”
他一说完就开始行动。代达罗斯运用他的想象力来驾御自然。他将鸟羽依一定的次序排列,起初是最短的,其次是长的,依次而下如同自己生长的一样。在中间他束以麻线,在末端则胶以蜜蜡。最后把它们弯成弧形,看起来完全如同鸟翼一样。
代达罗斯有一个儿子叫做伊卡洛斯。这孩子看着他父亲工作,也热心地参加工作。有时伸手去按住被风吹动的羽毛,有时用大指与食指揉捏黄色的蜜蜡。代达罗斯放任他并看着这孩子笨拙的动作微笑。当一切都完成,他将这翼缚在身上,取得平衡,然后飞到空中,轻便得如同鸟雀一样。他降到地上之后,他又训练他的幼子伊卡洛斯,他已为他制造了一对较小的羽翼。“亲爱的,你要当心,你如果飞得太低,羽翼会掠过海水,然后变得沉重,从而把你拉入水中;可是你要是飞高了,你那翅膀上的羽毛将会靠近太阳,甚至突然着火。”
代达罗斯一边说话一边把羽翼给儿子系在肩膀上,他的手却在微微地发抖。最后,他拥抱着儿子,还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吻。
两个人展开翅膀渐渐地升上了天空。父亲飞在前头。他像一只带着雏鸟第一次上天飞行的母鸡一样,左右操心着。他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儿子的飞行状况如何。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不久他们就到达萨玛岛上空,随后又飞越了提洛斯和培罗斯。
伊卡洛斯兴高采烈,感到一切都很美好,不由得骄傲起来。坦塔罗斯操纵着羽翼朝高空飞去。惩罚终于来临了!太阳强烈的光热融化了封蜡,用蜡封在一起的羽毛开始松动。伊卡洛斯还没有发现,羽翼已经完全散开,从他肩膀两面散落下去。不幸的孩子只得用两手在空中绝望地划动,可是他抓不住空气,一头倒栽着滚落下来,最后掉在汪洋大海的万顷碧波之中淹死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且都在瞬间结束了,代达罗斯根本没有看到。当他又一次回过头来看儿子的时候,儿子不见了。“伊卡洛斯,伊卡洛斯!”他预感不妙,大声呼喊起来,“你在哪里?我到哪里才能找到你?”最后,他惊恐地朝下面瞅了一眼。他看到海面上漂着许多羽毛。代达罗斯连忙结束飞行,降落在一座海岛上,收起羽翼。
代达罗斯睁大眼睛,满怀希望地寻找着。一会儿,只见汹涌的波涛把他儿子的尸体推上了海岸。天哪!被他杀害的塔洛斯以此报仇雪恨了!绝望的父亲掩埋了儿子的尸体。收留伊卡洛斯尸体的海岛自此以后被叫做伊卡利亚,永志纪念。
代达罗斯埋葬了儿子的尸体,又继续向前飞去。他一路来到西西里岛,那是国王科卡罗斯统治的地方。就像从前在克里特岛上受到弥诺斯的款待一样,他在这里也受到上等礼遇,被当做尊贵的客人。他的艺术天才使得当地居民十分惊讶。他在那里兴修水利,挖了一座人工湖,又把湖水顺着河流一直送到临近的大海。陡峭的山峦顶上,是无法攀登冲击的险要去处,连树木也难生长。他在上面建立了一座城堡,通到那里的羊肠小道是这般窄小弯曲,只用三四个人就足够防守。科卡罗斯国王选择这不易到达的要塞存放他的珍宝。代达罗斯在西西里岛上完成的第三件工程乃是一个深幽的地洞。这里,他以一种巧妙的设计引来地下火的热气,所以本是冷湿的岩洞,现在却舒适得如同暖室一样,人体渐渐地出汗,不一会儿觉得大热。他也扩充了厄律克斯半岛上的阿佛洛狄忒的神庙,并献给这女神一个黄金的蜂房,那些六角形的小蜂窝制造得那么精巧,看起来就像蜜蜂们自己筑成的一样。
弥诺斯王知道他逃亡在西西里岛,决定派一队人来追捕他。他装备了一支大舰队,从克瑞忒航行到阿格里根同。他的军队在这里上岸,并遣使于科卡罗斯,要求他交出这个逃亡者。科卡罗斯被这异国暴君的要求所激怒,他盘算着怎样可以毁灭他。他假装同意他的要求,答应一切照办,并请他赴会商量。弥诺斯来到,受到了豪华的款待。他们准备好热水浴来消除他旅途的疲劳。但当他进入浴缸之后,科卡罗斯命人加足火力,直到他的贵宾煮死在滚水里。西西里王将他的尸体交给克瑞忒人,解释说弥诺斯王是在沐浴时失足落入热水之中的。因此,他的仆人以一种盛大的葬仪埋葬弥诺斯于阿格里根同的附近,并在他的墓旁建立了一座阿佛洛狄忒的神庙。
代达罗斯仍然留居于西西里岛,享受当地主人的不倦的礼遇。他在那里引来许多著名的大师,并在那里成为一个雕刻学校的创办人。但自从他的儿子伊卡洛斯死后,他从来没有感到快乐过。他的劳动使他所托庇的地方庄严灿烂,他自己却进入了忧伤烦恼的晚年。他死于西西里,并被安葬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