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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铎曰:钱神化百千亿万身,种种诱人失着。勿谓一钱甚微也,涓涓不塞成江河,爝火不灭成燎原。吾愿饬簠簠者,自一钱始。

酒戒

邓翁,失其名,卖浆邯郸市上。一日薄暮,有蓬头奴持葫芦向翁取酒,翁凝视之。曰:“近托芳邻,汝不识耶?”翁置不问。月余,更不复来。

后遇之卢生祠下,强邀入肆,道其契阔,并取瓮头梨花春酌之。蓬头奴急起捉臂,笑曰:“君勿再误我。实相告,予纯阳子座下柳仙也。曩随主人岳阳时,见其三度醉,喉间辄作痒,主人吝,不予涓滴,是以日就酤,一消渴吻。会主人赴芙蓉城洗花宴,命予守药炉。苦岑寂,倾葫芦中宿酿而饮,大醉,酣卧炉侧。主人归,责予失守,予以醉辞。主人怒,予曰:‘东翁日在醉乡,何独下酒禁于仆?’主人曰:‘予饮者,酒也。汝所饮者非酒,祸水耳。’予曰:‘有以异乎?’主人曰:‘予之酒,取粟颜子负郭之田,去秕梁鸿赁舂之臼。量以才斗,盛以智囊。贮曹氏书仓者累月,而后浸以廉泉让水,入范家净釜,运三昧火蒸之。良药为麹,直木为槽。俟其成也,酌以尧之锺,孔之觚,仲氏之榼。故清可为圣,浊可为贤。尔之酒,不过盗跖树粟,贪夫酌泉,王孙炀灶,痴儿涤器。误饮之,则廉者贪,谨者狂,堕井者丧身,骂座者贾祸。炉畔疑奸,瓮头认贼,其小节也。尔不此之戒,犹借主人为口实哉!’因大悔悟。主人曰:‘浊根不拔,后恐萌故态。’掣剑刳予肠胃,掬水涤尽,仍纳之,亦无所苦。复以所酿金盘露赐予跪饮,大醉者七日。嗣后过酒肆家,见盈缸累瓮者,触鼻不知为何物,是以不复来。”

翁大惊,伏地而拜曰:“君主人既有酿酒方,何不一见赐。”柳仙出锦囊予之,长笑而去。折视之,大书一“水”字。起视肆中酒,尽化为水。翁由是弃卖浆业,投卢生祠,为香火道人焉。

铎曰:捉月伤身,流涎失品,死便埋我,作达者亦何益哉?安得取金留犁,玉蟾蜍尽以西江水涤之。此次公醒狂论一则,酒家南董,从此塞瓿覆瓮可也。

桓温在座,日结二升。景伯登筵,礼严三爵。人非麹友,路入糟丘。喜则香泽迷心,淳于髠合樽错坐;怒则车轮括颈,高季式恃势留宾。酣态凌人,醉乡狎色。定当渴老羌于池畔,缚以投池;桎毕卓于瓮边,请其入瓮。受业许元凯附识。

色戒

袁浦士人某,好渔色。妻美而贤,谏之,辄反目。庚午赴试北闱,下第归,路过弓家城,一妇人折花门外,睨之绝艳。某故作堕策,下骑,徐拾之,曰:“荥阳生坠鞭矣,何汧国夫人不邀入院耶?”妇似不闻,执花搴帷而入。某大失望,怏怏振策去。

夜止旅店,辗转不能寐。甫就枕,见一客高冠长剑,衣杏黄衫,岸然而来。某起延坐,并叩姓氏,曰:“仆黄衫客也。自霍家儿埋玉后,与虬髯昆仑辈遁迹海上。今复技痒,一履尘世。”某惊喜,述所见,私与商榷。客曰:“得非城南第五家,门外银杏一株,上罥翠藤作紫花者耶?”某曰:“然”。客曰:“此良家妇,婿亦冠儒冠,门第与足下等,非章台路旁柳,任人攀折者。”某固求方略,客曰:“姑徇所请,但仆有唐突处,幸勿罪。”竟去。亡何,客引一妇来,烛之,鬟松钗身单,转益妩媚,喜极。欲与狎抱,而碍客在座。客似察其意,曰:“仆亦谐一丽人来,与眼前人相伯仲。君请偎红,我亦倚翠,两不妨也。”某业已满愿,不复问丽人为谁,请客别榻东轩,自乃捧艳登床,备极秽亵。

事讫,潜往东轩伏窗隙窥之,见一丽人与客并枕卧,继闻私语曰:“我家男子太憨跳,日渔脂猎粉,抛人闲处住,今得侍君寝,愿从此矢白头。”客引手替枕笑曰:“卿言大有见,但一顶绿头巾,送而夫戴却矣,奈何?”丽人曰:“渠自有孽报,何足惜?”审之,酷类其妻。某大愤,排闼直入,曰:“何物狂奴,玷人清白!”拔床头剑欲砍之,丽人忽遁去。客起迎笑曰:“尔亦知玷人清白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汝床头人在,亦当为乃夫留一余地也。”某语塞,抚剑作怒目状。忽有儒冠者仓皇入内室,捉其妇,徒跣而出。旋入东轩搜得某,夺剑欲杀。客代为缓颊,而三尺霜锋,凛然在颈矣!某骇极,狂呼而醒。因叹曰:“淫人妻者,妻亦得淫人报,况奸与近杀,可长以身试乎?”归家后,与妻颇敦琴瑟,娼楼伎馆中,亦杳无某生迹矣。

铎曰:客馆宣淫,深闺揖盗,现在盘珠,不劳头上翁覆弄也。戒之慎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墙茨难扫,即以此言作千金敝帚也可。

公孙穆后房领袖,韩熙载内院乞儿。虽属风狂,不离闺闼。若乃越此疆而侵彼界,必至爱野鹜而失家鸡。天道好还,人言可畏。须知此日宣淫榻上,即是插标卖妇之媒;岂待他年诲盗闺中,始悟反火焚身之渐。受业许元凯附识。

财戒

山西潞安府城隍庙寓一奇客,自称五岳子。审其音,类燕赵间人,日颠倒四时花木以为戏。一日,里中好事者环请作剧,客曰“诺”。袖中出青钱一枚,则插庭际,骈两指作书符状。须臾,钱大如车轮。群异之,客曰:“适成连子迟予海上,当暂去,明晨复来。”临行,指钱笑曰:“此物有福则享,无福则殃,尔等勿轻觑也。”遂去,众亦渐散。

有无赖子某,徘徊至夜,摩挲良久。潜从钱孔中窥之,见其内琼楼翠阁,绣槛文窗,琉璃屏,珊瑚榻,珠玉宝玩,无不具备。俄有数美人衣五铢衣,曳轻索殳裙,明王当玉佩,翩然而来。手各携乐器一具,不似世所传筝琶笛板者。亡何,一美人曰:“《紫云回》乐府,自阿环盗去,久不复奏矣!盍理之。”众曰:“诺”。于是展氍毹席地而奏。奏毕曰:“阿蛮娇态,独步一时,请更作折腰舞可乎?”一美人痴立,似未允者。众笑曰:“痴婢子被白家郎驰骤,腰围粗却矣!”美人面发赤贞,勉强振袖而舞。庭前桃瓣簌簌,如红雨堕。某在钱孔中,初犹探首入,后渐入佳境,不觉移身逼近腰际。忽闻堂上嗔喝声曰:“何来龌龊奴,窥人闺闼!”哄然尽散,而重楼叠阁,无一存者。某觉钱孔渐小,四面束住腰下,欲进不能,欲退不可。而束处痛极难忍,狂声呼救!里中群起环视,无计可出。

天晓,客复来,嗔曰:“寒乞儿,汝一介穷骨,妄觊妻妾之奉,宫室之美,以至钻穿钱孔,动辄得咎。孽由自作,不可活矣。”众代为哀免。客曰:“天地间礼义廉耻,酒色财气,如武侯八阵图,廉为生门,财为死门。渠已从死门而入,尚望从生门而出耶?”某闻言大哭。客曰:“汝有悔悟心,或可救拔。”因取巨笔蘸墨涂钱孔而出之,钱顿小如故,仍纳诸袖中。谓某曰:“暂尔笔下超生,后此勿为一钱不惜命也。”某叩谢,随众而去。至今庙祝犹有能言其事者。

铎曰:高士买山,才人谀墓。即廉如刘宠,犹必选大钱纳之,矧癖同和峤者耶?然考九府圜法,外圆象天,内方象地。则钻穿钱孔,何异埋头地狱。泉可溺身,刀可杀命。以是取譬,犹以为远。

银取诸艮,艮则不流,钱授以戈,戈则近杀。廉士守象形之戒,贪夫幸噬肉之占。岂知邓氏铜山,尘埋饿鬼;石家金谷,血染游魂。作牛马于半生,掷家园于一笑。凿崭岩山三千金穴,何为其然;吊狼月荒市百万钱奴,而今安在?受业许元凯附识。

气戒

虞山迂叟庄某,年六十余,始举一雄,甫周岁。继室耿氏,爱若拱璧。偶邻女招赴白衣会,捉其子付庄抱之,再四谆嘱,登舆而去。庄抱儿竟入书室,读秦汉纪略,至始皇焚书处,辄拍案而怒曰:“拙哉祖龙!尔欲尽愚黔首,琅琊记德碑,教谁识也。”儿惊,大哭,庄置不闻。继读至博浪沙锥击处,又拍案怒曰:“惜哉!天不绝秦,副车仅中;否则鲍鱼遗臭,何俟三十六年后哉。”儿又大哭,庄仍读如故。至沛公入关,鸿门掷斗,勃然大怒,拍案起立曰:“此时纵却,后将奈何?不识亚父计,老重瞳当抉去矣!”儿哭不可止。后更读至烹翁鼎上,分我杯羹,庄益怒气填胸,翻案而起曰:“父子如此,君臣可知。走狗之烹,夫何怪哉!夫何怪哉!”怒未息,视怀中儿,面青气塞,不复作啼声矣!

妇适归,见之,惊欲死。庄犹摩拳擦掌,怒目视书,曰:“断蛇剑何在?吾将取赤帝子斩却也。”妇唾之,急抱儿眠榻上。延医治之,不救。妇痛儿之死,搜括架上书尽投爨下。庄怒,自此与妇别室居,而迂叟子嗣遂绝。

铎曰:逞一时之忿,斩百世之祧,气顾可妄动哉!然英雄按剑,叱咤风云;名下挥毫,动摇五岳,勿以迂叟为鉴,而竟作无气男子也。

刚多则凶,忍乃有济。是以圯上传纳履之士,桥边有钻袴之夫。若积腐成迂,借狂作达,大则祢衡挝鼓,杀身鹦鹉洲边;小则颖士裂麻,被放《樱桃赋》里。因知不惊不怒,须学大勇者之休休;无或若病若颠,竟作小丈夫之悻悻。受业许元凯附识。

侠妓教忠

方芷,秦淮女校书。有慧眼,能识英雄,名出顿文、沙嫩上,与李贞丽女阿香最洽。阿香却田仰聘,屈意侯公子。一日,方芷过其室,曰:“妹侍候郎,得所托矣!但名士只倾倒一时,妾欲得一忠义士,与共千秋。”阿香哂之。贵筑杨文马总耳其名,命驾过访。方芷浼其画梅,杨纵笔扫圈,顷刻盈幅。方芷大喜,竟与订终身约。

时文马总党马、阮,为戟门狎客,士林所不齿。闻方芷许事之,大惋惜,即阿香亦窃笑。定情之夕,方芷正色而前曰:“君知妾委身之意乎?”杨曰:“不知”。方芷曰:“妾前见君画梅,花瓣尽作妩媚态。而老干横枝,时露劲骨。知君脂韦随俗,而骨气尚存。妾欲佐君大节,以全末路,故奁具中带异宝而来,他日好相赠也。”杨漫应之。

无何国难作,马、阮尽骈首,侯生携李香远窜去。戎马荆棘,万家震恐。方芷出一镂金箱,从容而进曰:“妾曩曰许君异宝,今可及时而试矣!”杨发之,中贮草绳数围,约二丈许;旁物莹莹然,则半尺长小匕首也。杨愕然,迟回意未决。方芷厉声曰:“男儿留芳遗臭,所争止此一刻。奈何草间偷活,遗儿女子笑哉!”杨亦慷慨而起,引绳欲自缢。方芷曰:“止止。罪臣何得有冠带!”急去之。杨乃幅巾素服,自系于窗棂间。方芷视其气绝,鼓掌而笑曰:“平生志愿,今果酬矣!”引匕首刺喉而死。后李香闻其事,叹曰:“方姊儿女而英雄者也,作事不可测,乃如是耶!”乞侯生为作传,未果。而稗官野乘,亦无有纪其事者。

铎曰:儿女一言,英雄千古。谁谓青楼中无定识哉!咏残棋一着之诗,吾为柳蘼芜惜矣!

营卒守义

海宁庄太史家,有婢名宠奴,病赤,面黑而麻,裙底莲船约尺二。营卒陆某聘为室,家贫尚未娶也。会富家某,谋劫贫户妻,陆仗义援之。某怒,贿诸城守,黜其名,陆自此益困。

吴六奇未贵时,乞食孝廉查伊璜家,陆曾识之。闻其授副将,往投麾下。吴公性好客,座上多奇士。有客号海鸥子,擅神术,使陆专事之。一日,海鸥子视陆而笑曰:“汝虽不及马周火色鸢肩,犹能如赵无恤虽贱必贵。然妻宫大奇,恐不能诞育,幸额角阴骘纹入西鬓作红色,尚可藉神力挽也。”出一黑丸授之。陆未深信,姑拜纳焉。

后随吴公平寇,得战功,授裨将。复剿海贼,生擒首逆,献俘阙下。报入,吴公挂总戎印,而陆以裨将授镇守矣!陈情告假,星夜归里。先谒庄太史,问以宠奴。庄笑曰:“贵人尚念旧耶?无论贵贱不敌,丑陋堪憎,即以年齿论之,今已六十龄老婢子矣!尚堪抱衾裯称新妇哉?”陆曰:“不然。昔贱今贵,仆命即彼命也。至面目可憎,仆初聘时已详悉之。若以衰龄暮齿,则蹉跎之罪,应归于仆,又岂彼之咎乎!”庄肃然正色曰:“君诚义夫,愚所敬服。”因陆未治第,即日赘于庄太史家。

结褵之夕,揭巾平视,象服珠冠,俨然命妇。及卸装就寝,数茎白发,毵毵覆顶,自额及踵,略似人形而已。陆敬礼之弗衰。宠奴劝其置妾,陆曰:“吾即与尔偕老百年,亦不过三十余年衾枕耳,忍令他人再分恩爱耶?”而宠奴终忧无嗣,因出海鸥子所赠黑丸,授而吞之。不旬月,信水复来。明年,诞一子,名恭寿,人谓守义之报云。

铎曰:无盐入宫,孟光举案,重妇德者原不在貌也。然世无廷式,不易妻者谁哉?武夫若此,袁家婿当愧死矣!

奇婚

文登,字道岸,浙之武康人。十七游庠,聘柏氏,未嫁而夭,郁郁不自得,浪迹出游,将为求凤计。偶至凤阳,遇道者于涂,诘其所自,生告以意。道者曰:“汝欲得佳妇,此去东南十五里外,往求之,必有所遇。”生信之,如所指而行。至则春台演剧,观者蜂屯蚁聚,无可停趾。回视垂杨低处,露小红楼一角,有女子搴帘衣半折,侧面偷窥,粉光黛影,射人双目。生回旋顾盼,几难自主。迨斜日西倾,歌场乐阙,犹仰面粉楼,初不觉游人尽散也。忽一人拍肩大唱曰:“何物痴儿,窥人闺阁。”生视之,岸然伟丈夫。竟拉其臂,强曳登堂。生两股战栗,变色欲走。因大笑曰:“如此胆怯,也学风狂。实相告,楼头女子,即仆掌珠。君如闺中无妇,愿附婚姻。”生变惧为喜,唯唯惟命。

时已秉烛,令女子严装讫,与生交拜,拥入闲房,将攀情话。俄母氏招女去,生兀坐灯下,意绪无聊。漏下二鼓,见画屏东畔,女子独来,对镜卸翠凤翘、金雀花双朵,旋解芙蓉帔、鸳鸯百折裙,斜倚床阑,脱藕覆褪双丝文绣履。兜三寸许软红睡鞋,低鬟一笑,先入重帏。生欲焰中烧,不能自制,而登床急抱之,阒其无人,唯绣枕横陈,半堆锦被而已。大骇,莫详其故。拥被孤眠,旁皇终夜。侵晓,女子即来。生诘之默然不答。至夜,生先匿锦帐中。更阑后,女子衣短红袄,外系金鸾紫络带,发蓬松作懒装,兜以皂帕,下体绣裙不掩,露绛直文罗袴,提缕金鞋刬刬:音chàn,同“铲”。铲平。袜而来,披帏竟登床榻。生急捉其臂,随手转侧,如一团绛雪,飞堕巫山。索之,悄然无迹矣。是仙是鬼,益莫测其踪影。三竿日出,候女不至。

女之妹颖姑,偶过其室,生正苦岑寂,于镜旁舐毫作字,颖姑睇而问曰:“尔亦曾读书识字耶?”生曰:“予虽不肖,束发游庠,岂有秀才家不读书识字者?”颖姑失声一叹。生疑之,再三絮问,颖姑曰:“吾怜汝青年秀士,死期已逼,尚不自知。”生长跪请教。曰:“吾家翁姥,专以左道劫人财物,将欲举事,必先杀一人,祀神开路,往往悬姊为饵,名曰‘夫妇’,而实一无所染;吾自有知识以来,见其出衽席而登俎上者,不知几千百儿郎矣?今夜明星烂时,殆将及汝。”生窘极,叩首乞援。颖姑曰:“吾何能救汝,欲解倒悬,还须阿姊。”生问计,曰:“姊所以登床即遁者,因褥底压六甲符一通,上缠红绿丝三十六缕。汝搜括而弃之,彼必不能脱身。苟得成其夫妇,而后以情义哀之,自能免汝于难。”生谨受教。颖姑潜引去。

生启视褥底,果如所言,急弃之。入夜女来,何其缓装登榻,裸而就之,女意似觉,曰:“婢子多言,败我家事。虽然,亦天意也。”纵体投怀,竟成欢会,事讫,裸跪床头,哀其援手。女曰:“百年伉俪,万死相随,何待君言。”急起,以雄鸡系于杖头,嘱生肩荷之,曰:“往北约行三十里,俟鸡声一唱,即舍之而走。再行二十余里,待妾来时,好共发也。”生谨记而去。女佯告父,父乃大怒,跨马欲追。女曰:“追之不获,不如飞剑以斩。”父从女言,掷剑于庭,去同白练。亡何,电光一闪,铮然堕地,血涔涔斑痕犹湿也。时生出北郭门,约行三十里,枝头鸡声大作,急委之于地。瞥白光下注,而鸡寂然无声矣。又行二十余里,筋力已疲,憩于树下。见云中一鹤飞堕,女已控背而来。敛之,一纸鹤耳。笑曰:“大劫已过,请归乡土。”生曰:“奈汝父何?”女曰:“左道无长策,五十里外,不能及也。”候晓而行。不匝月,偕归故里。生键户读书,暇辄与女藏阄为乐。

一日,有女子闯然而入,视之,颖姑也。并起问故,颖姑曰:“自姊去后,父母强妹为代,妹意不屑为,至逢其怒,日遭鞭挞。幸老父赴天魔会去,乘间而逃。复思伶仃弱质,绝无亲串可依,故一路问程,相投至此。”女大喜。生曰:“姨来亦大好,但非鸦非凤,卿家何以位置?”女笑曰:“我本无猜,君宜报德。台上英皇,其例自可援也。”即出簪珥为颖姑上头。颖姑赤贞颜却之曰:“妹子此来,不过作闲门冷燕,岂求野鸭入鸳鸯队乎!”女以正言谕之,始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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