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登强忍住笑,心想:“这个小家伙演得还真像!”,于是他快步走上前去,按照这位傲慢无礼的小家伙的吩咐做了,然后他就站在旁边,惊愕得有些发呆,直到后来,一声命令“给我毛巾!”他这才猛然清醒过来。他从那孩子的眼皮底下拿起毛巾,递给了他。接着他也洗了把脸,舒服舒服。他洗脸的时候,那个孩子就在桌子跟前坐下了,准备用餐。亨登忙把脸洗完,然后把另外一把椅子往后拉,要坐下吃饭,可这孩子愤怒地说:“等等,你竟敢在国王面前坐下吗?”
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一样惊得亨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地说:“瞧,这个可怜虫的神经病竟然跟上了时代的步伐!国家起了变化,他的神经病也跟着了变化,现在他又想着自己成了国王!哎呀,我只得将就他的狂想——别无他法——真的,要不然他非得叫我上塔里坐大牢不可!”
开这种玩笑亨登心里倒也开心,于是他又将椅子从桌前搬开,站在了国王背后,尽其所能地按照宫廷的礼节伺候他。
吃饭的时候,国王的那种皇家威严稍稍淡化了一点,他越吃越高兴,也就有了开口谈话的兴致。他说:“我记得你好像是说,你叫迈尔斯·亨登,我该没有听错吧?”
“是的,国王。”迈尔斯回答说。然后他心里想,“既然我已经称他为国王了,那就要把这种关系处理好,否则会好心办坏事了。”
国王在喝完第二杯酒时,更加高兴了,他说:“我要了解了解你这个人,把你的来历说给我听听,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概和一种高贵的精神——你是贵族出身吗?”
“禀告国王陛下,我家系贵族之末。家父是个较小的勋爵,称爵士衔——他是理查·亨登爵士,家住肯特郡的亨登庄园。”
“理查·亨登爵士,我不记得这个名字了,接着说——把你的来历都告诉我。”
“国王陛下,我的来历其实很简单,但如果您愿意听的话,我可以让您听上半个小时消遣消遣。家父理查爵士很富有,而且生性豪爽。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家母就去世了。我有两个兄弟:哥哥叫阿瑟,他的心肠和家父一样,非常慈善;弟弟休是个卑鄙龌龊的家伙,他贪得无厌,诡计多端,心狠手毒,专爱暗算别人,是个卑鄙阴险的小人。他天生就是这样,10年前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那样,才19岁他就成了一个十足的坏蛋,那时候我才20岁,阿瑟22岁。我还有个表妹叫伊迪丝,她长得很漂亮,性情温柔,心地善良,是个伯爵的女儿,她现在是个孤儿,她继承了很大一笔财产,那断嗣的头衔也由她继承了,我的父亲是她监护人。我很爱她,她也爱我,但是她从出世就和我的哥哥订了婚,理查爵士是不允许解除婚约的。不幸的是,阿瑟也不爱伊迪丝,他爱的是另外一个姑娘,于是,阿瑟叫我们不要灰心,继续努力朝目标迈进,总有一天会时来运转,让我们各自如愿以偿。”
“我的弟弟休看上了伊迪丝小姐的财产,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爱的是她本人,但是在这位姑娘身上他打错了算盘,他只能骗过我的父亲,却骗不了别人。我们兄弟三人当中,我父亲最喜欢他,最信任他,也最听他的话。因为他是最小的孩子,别人又都恨他——自古以来这些特点总能博得父母偏爱。另外他偏偏又长了一张巧嘴,能说会道,撒起谎来脸也不红,心不跳,这使得父亲更加爱他。这个人有些放荡,说实话,我还可以承认自己也很放荡,不过我这种放荡是天真无邪的,因为除了我自己,它不会伤害别人,丢别人的脸,叫别人蒙受损失,它不带任何罪恶和卑劣的企图,也无损于我那高贵的身份。”
“可是我的那狡猾的弟弟休偏偏就抓住我的这个毛病不放,千方百计地陷害我。因为他心里明白我哥哥的身体不好,也许活不了多长时间,那么,如果他再把我排挤出去,他就可以操纵这个家了。于是他就采用卑鄙的伎俩,捏造事实,说他在我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根丝绳的梯子——其实是他偷偷地塞到我屋子里来的——他以这个为证据,又收买了几个仆人和几个撒谎的骗子,帮着做伪证,说我企图违反父亲的意旨,带伊迪丝逃跑然后和她结婚,结果还真使我父亲深信不疑。”
“于是后来,我很快就被扫地出门了。父亲叫我离开英国,在外面流放3年,说这样也许我能成为一个军人或者一个有出息的男子汉,并且还能增加一些聪明才智。后来我当了兵,参加了多次大陆之战,饱经风霜,历尽艰辛,出生入死,但是在最后的一次战斗中,不幸被俘,被迫在外国的一个地牢里呆了7年。后来,我靠着自己的大智大勇,终于获得自由,逃了回来。我是刚刚踏上国土,穷困潦倒,身无分文,衣冠寒碜。至于在这与世隔绝的7年里,亨登庄园以及家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我是一无所知。禀告陛下,我的所有来历就这些。”
“你是被人诬陷迫害了!”小国王说,眼睛里放射出愤怒的光,“我要为你鸣冤昭雪——我向主的十字架起誓,我一定会这么做!这是国王的御旨。”
亨登的不幸经历使国王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于是他向亨登讲述了这个悲惨惨的事实,亨登听完后心想:
“哦,天啊,这个孩子的想像力竟然如此丰富,看来他的幼小的心灵已经被摧残到一定程度了。我不能袖手旁观,我要把他当作我的小兄弟、小伙伴,我一定要治好他的病!——对,要使他头脑清醒,恢复正常——然后他就可以功成名就——有一天我就可以自豪地说,是的,他属于我——是我收养了这个无家可归的小流浪儿,是我看出了他的天份,我说过日后他会名扬天下的。”
这时,国王又接着说道:“你救了我,使我免遭到伤害和羞辱,也许你救了我的性命,从而挽救了我的王位,你功不可没,理应重赏。你有什么愿望说出来吧,只要在我的王权范围之内,我都可以答应你。”
亨登想了想有了主意。
他一条腿跪在地上说:“我为您所做的事微不足道,是做臣子的本分,因此无功可言。但陛下既然开恩,认为应予嘉赏,那就恕我冒昧,敬恳恩准一事。国王知道,大约400年前,英王约翰与法王有一深仇大恨,当时曾由国王宣布圣旨,命令武士二人在比武场上交锋,藉此以所谓上帝的裁判解决争端。两位国王和西班牙王都到场亲自观战,判决胜负,这时候法国的武士出场了,但是英国武士们看对手勇不可挡,都不肯出来与他交战。这件事关系重大,情况对英王颇为不利,当时英国技艺最精湛的武士库西勋爵正被囚禁在伦敦堡里,被剥夺了爵位和财产,这时候有人请他出来应战,他同意了。
于是他顶盔贯甲,上了场,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那个法国人竟因畏惧他的身材和大名不战自败,结果法国输了。约翰王因此恢复了库西的爵位和财产,并且问他,你有何愿望尽可吐露,我一定照准,即令与我平分国土,我也在所不惜。当时库西就像我这样跪着,回答说:国王,我只请求一件事,我希望我和我的后代能够享有在大英国王面前不脱帽子的特权,从今往后,这种特权能与王位同在。约翰王恩准了他的这一请求,这是陛下您知道的。
四百年来,这个家族繁衍生息,传宗接代。直到今日,这个古老世家的一家人在国王陛下面前仍然戴着帽子或是头盔,不受阻挡,别人则另当别论。我举此例意在实现我的愿望,恳求国王恩准,赐与我一种特权,那就是我和我的后嗣永远可以在大英国陛下面前就坐!”
“迈尔斯·亨登爵士,起来吧,我封你为爵士。”国王庄严地说。然后,他用亨登的剑举行了授爵典礼。”
“起来坐下吧,你的请愿已经照准了。英国一日存在,王位一日继续,这种特权就一日不取消。”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国王沉思着走开了。亨登坐下来暗自思忖着:“我总算可以解脱出来了,否则我还不知道要站多久呢。现在我已经是这个荒唐的故事中的名爵士了,虽然这是个空头衔,但我也不能笑,因为这个好孩子是认真的,况且,他身上的确有点王家的风范。”
亨登又转念一想:“啊,万一他当着别人的面称呼我爵士,那可如何是好!——我的荣誉和我这身打扮如此大不相称,岂不叫人笑话。嗨,算了,管他怎么叫呢,反正我听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