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终于熄灭了,窗外一道灰蒙蒙的光显示黎明已经来临。罗切斯特先生走了进来。他去请的那位医生也来了。
“卡达,你得注意,”他对后者说,“我只给你半小时给伤口敷药和包扎,然后把病人移到楼下,一切都在内。”
卡达听了罗切斯特先生的话,很觉诧异的样子,说道:“我看还是多休养些时间再走动吧!”
“不要紧的,请你赶快动手吧!”罗切斯特先生边说边把窗帘儿打开,室内立刻显得明亮起来。这时,东方正闪耀着玫瑰色的光辉。
当卡达医生把梅森的绷带解开时,不禁叫道:
“这肩膀的伤口,像是被牙齿咬的,到底怎么回事呀?”
“是的,就是被那女人给咬伤的。因为,罗切斯特抢她手里的小刀,她就像老虎般地向我扑来。”梅森这样说。
“我早就告诉你,在她面前,要特别留神,尤其是在半夜里,看见你一个人时,她更要胡闹了。”
“可是,在刚见面的时候,不是老老实实的吗?”
这时,罗切斯特显得很焦急的样子,催促着卡达医生说:
“最好快一点吧!”
“肩膀已经用绷带包扎好了,现在要看看手腕的伤口。啊,这也是咬伤的啊!”
罗切斯特先生回过身来,向我吩咐道:
“简,请你到我房间去,拿一件衬衫和一条围巾来。”
我很快就拿来了。
“简,有没有人起来?”
“没有,大家都还在睡呢。”
“梅森,趁现在还没人看到,赶快走吧!外面很冷,你那皮外套儿在房间里吧?——简,对不起,你能不能再到我的房间隔壁梅森的房间里,把他的皮外套儿拿来?”
我又很快地把梅森的皮外套给拿了来。
这时,罗切斯特又拿出一种从意大利带回来的药水给梅森喝,然后对他小声地说:
“这样就不要紧了,再过一个钟头,精神也会好起来的。”
梅森由罗切斯特先生扶着站了起来。
“简,请你先走一步到后门去,叫那在后门等着的马车夫准备好。”
我立刻走到后门去,向等在那里的马车夫传达了罗斯特先生的话。
这时,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那婉转的鸟鸣声,由那盛开着白色花朵的果树园中传出。
一会儿,罗切斯特先生和卡达医生扶着梅森走了出来。
“一切都拜托你了,梅森先生在没有康复之前,都住在你的医院里。我在这一两天内,会去看他的。”在马车将要出发的时候,罗切斯特先生向外科医生这样关照着。
“罗切斯特,我求求你,希望你能够好好地对待她。”梅森说到这里,竟呜咽着哭了起来。
“会的,尽我的所能。”罗切斯特这样回答之后,就把车门关好,让车子马上走了。
当我们返回这百花盛开的庭院里时,罗切斯特先生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插在我的胸前,那花朵上露珠点点。我有些意外地说了声:
“谢谢您。”
“昨晚上好像在做梦一样,真是不可思议,是不是,简!”
“是的。”
“你的脸色不太好,你和梅森两个人在房里的时候,害不害怕?”
“很怕,总是觉得会有人从对面的房里跑过来。”
“我已经把房门关得很紧,从外面锁了起来。你知道,我要是不小心的话,一下子就——即使不会丢掉性命,也会使我失去获得幸福的惟一机会。我不能让她发现伤害我是可能的。
现在你似乎有些迷惑不解了,是吗?我可能还会进一步叫你迷惑不解呢。你是我的小朋友,是不是?”
“我喜欢为你效劳,先生,并且在一切正当的事情上服从你。”
“确实如此,我看到了你是这样做的。当你在你称之为一切正当的事情上帮助我的时候,我从你的脸上看到了真正的满意。但是,如果我吩咐你做你认为不正当的事情,那时候我的朋友就会安静而又脸色苍白地转过脸来对我说,不,先生,这是不可能的。是啊,你有力量左右我,还可能伤害我。但是我不敢向你指出我的软弱之处,惟恐像你如此忠实和友好的人,也会马上给我一击。”
“如果你怕梅森并不超过怕我,先生,你就是安全的。”
“愿上帝俯允果真如此!简,这里有个座位。你对于在我身旁坐下,不会感到踌躇吧?”
我觉得拒绝是不明智的。
“好吧,简,我要请你谈谈你的意见。设想你不再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姑娘,而是一个从童年起就放纵惯了的野男孩。想像你在一个遥远的外国,设想你在那里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它的后果将跟随你一生。记住,我说的不是罪恶,我说的是错误。生活从此就得痛苦和凄惨。你浪迹天涯,试图在放荡的欢乐中找到幸福。多年之后,你心倦神怠,回到了家乡。
“你感到比较纯洁的感情回到你身上,你想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是否有理由置习俗于不顾——一种既不为你的良心所认可,也不被人的判断所同意的习俗?为了和这个温文尔雅的陌生人永远在一起,可不可以向世俗舆论挑战?”
他停下来期待我回答。我该说些什么呢?哦,愿善良的神明启示我一个明智而又满意的回答吧!
“先生,”我回答说,“任何人的悔过自新都不应该完全依靠别人,他应该到比他的同类更高的地方去寻求力量,以开始一个更美好的生活。”
“但是工具——工具呢?做这事情的上帝要选择工具。我相信我已经找到了给我治疗的工具,在……”
他停了下来。鸟儿继续欢唱,叶子轻轻地沙沙作响。我终于抬起头来看看那个说话者,他正热切地看着我。
“小朋友,”他说,声调全变了——脸也变了,失去了它的温柔,变得粗暴和讥讽——“你注意到我对英格拉姆小姐的爱恋了吧,要是我跟她结婚,你不认为她会使我完全自新吗?”
他蓦地站起来,走到小径的那一头。他走回来的时候,哼着一支曲子。
“她是个世上少有的人,是不是,简?”
“是的,先生。”
“一个真正的美人,简。哎呀!丹特和利恩在花园里。你从旁门进去吧。”
我走这条路,他走另一条,我听到他高高兴兴对客人们说:
“梅森比你们大家都起得早,太阳出来之前,他就走了。我四点钟就起身给他送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