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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圆圆的月亮斜挂在半空,清冷的光辉流泄人间,宛如一位高傲的美女冷漠地旁观着月夜下所发生的一切,又如一位温柔的母亲宠溺地注视着她的孩子。前方、月光下,一座山高高突起,宛若一匹昂首长啸的狼。而此时,一匹狼站在上面。

贝丝转头看向修罗,他正神情专注地注视着那匹狼,他的表情很温柔。贝丝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他的表情就是温柔,一种看到亲人似的感觉。就在贝丝觉得无聊转回目光之际,修罗开口了:

“仪式开始了。”

贝丝将目光转向山上的那匹狼,只见它对着月亮昂首长嚎,“呜——”狼嚎声随风传遍了整个原野。月光此时好像忽然变亮了许多,流泄在那匹狼身上,它银白色的毛闪闪发亮。在它身后或明或暗的角落里,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许多狼的影子。

好静。刚才还不断地在耳边响起的虫鸣声一下子就绝迹了,只有凛凛的风声夹杂着狼啸横荡过草原。

那匹狼又看着他们的方向,目光威严而高傲,又是一声长啸:“人类,你来了!”是警告,是挑战,也是欢迎。后面响起众狼附和的长啸声。整个天地似乎都成了狼的世界,只闻狼啸。

这是怎么回事?修罗和那个狼王认识吗?或者认识那群狼?难道他也能听懂动物的谈话吗?

只见修罗静静地望着它,目光平静而安宁,似乎并没有受到它的挑衅,反而有一种看到朋友的柔和与看到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的赞赏。

“壮观吗?”

“嗯?”正在专心观察的贝丝一时没反应过来,“嗯,非常壮观!”毕竟能同时看到这么多狼,听到这么多、这么大声的狼嚎并不是轻易就能遇到的事情。

“你认识它?”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贝丝就有些后悔,咬了一下嘴唇,她不该这么问的!

修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想到她的意思应该是说他怎么会知道狼群会在此刻举行仪式,于是说道:“在我十岁那年,老国王认为我不够强,就把我一个人扔在了草原上,让我独立生存。那时我遇见了它。”回忆的目光中露出了兴奋的神情,仿佛那不是一种灾难而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更像是狼在饥饿时看见食物的光芒。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他要如何在野外生存?如何面对茫茫荒野中的孤独?如何面对这一群随时会吞噬他的狼群?

她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在忙着烦恼她的容貌,在给爸爸和贝丝找麻烦,在接受金老师的教导,在忙着逃避秀老师的教训……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柔,为他感到心疼,流露着她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出现的柔媚,与她的相貌一点都不矛盾,反而有出奇的魅力。

“我刚到这儿不久,还不太会打猎,箭用完之后就捉不到猎物,饿了好几天。就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突然有只兔子跑过来撞到我的腿上,我喜出望外地捡起了它打算立刻把它烤了吃。我才刚把兔子捉起来就看见了气喘吁吁的它,当时它还是一只小狼。原来它一直在追这只兔子,不想让我捡了个便宜。当时它也应该饿得不行了,否则我肯定会被它咬死的。我们打了一架,势均力敌,各抢了一半兔子,我想我当时肯定也跟它这差不多,像一只饿极了的狼,否则我不会在看到它狼吞虎咽地吃那半个兔子的时候也把我手上的那半个生兔子连毛带皮的也往嘴里塞。”他的眼神是单纯的向往,唇角还有一丝微笑。

她不知道该做何种表情,怜惜、好笑、心痛,兼而有之,混在了一起。他的身上不见丝毫悲伤的气息,她却更加为他心痛。一个人要受多少苦才不会怨恨亲生父亲那样残酷的对待?!情不自禁地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将寒冷阻隔在俩人之外。

修罗拍拍她手背,说道:“不用担心,早就已经不痛了。野外的生活没那么糟糕。更何况那个时候我已经遇见你了,只要一想到你就什么痛都没有了。”随后又继续说道。

“它当时就呆掉了,你不知道它的那个样子有多可爱!我想它应该见过人,可是从没见过我这样跟它们一样生吃肉的人。从那以后我们就经常见面,它都是单独一个,我看到的其它的狼都是成群结队的,唯有它是单独一个。我猜可能和它那身银白色的皮毛有关吧,其它的狼都是灰色的。刚开始我们偶尔会同时遇见一个猎物,时有输赢,后来我们必找同一个猎物,通常都各得一半,偶尔会抢得整只。慢慢地,我开始试着做陷阱,猎物越来越多,它也学聪明了,竟然从我的陷阱里偷猎物吃,把我气得够呛。

有一次,我去打猎,没想到却成了别人的猎物,一群狼盯上了我。当我发觉危险时已经被它们给包围了,幸好我手上有火把让它们不敢靠近,可是那时却开始下雨了。火一点一点地熄灭,狼也离我越来越近。最后一点火光熄灭时,狼向我发起了进攻,我勉强挡住了两三只,后面却有五六只在等待时机向我扑过来。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响起了一声狼嚎,狼群停止了攻击,它出现了。它救了我,那一场仗结束之后,它的皮毛都染红了,分不清那是它的血,那是其它狼的血。我处理好了它的伤和自己的伤口,它在我那儿养了三天伤,伤没好就走了。后来开始光明正大地“拿”我的猎物。那个时候我总觉得我们俩个是同类,它就像是我的一个伙伴一样。

之后有一次我救了落入猎人陷阱中的它,它不再来拿我的错物,我觉得没有意思也就放弃了做陷阱,我们又恢复了抢夺猎物的情况。慢慢地,它成了一匹非常漂亮、聪明、强壮的狼,其它的狼逐渐地开始怕它。直到一个月圆的夜晚,它来到我面前示意我跟它走,把我带到了这里,让我看到了这种仪式,在那次的仪式上,它战胜了所有的对手,成了狼王。”

那是与有荣焉的表情。月光在修罗灿烂的金发上抹上了一层银色,他亮闪闪的头发同狼王雪白、漂亮的毛一起在风中飘扬,贝丝觉得他就像是另一匹漂亮、聪明、强壮而又孤独的狼,会随时消失在无垠的原野上。贝丝收紧了抱住他的手臂。

修罗转过身来抱住贝丝,继续说道:“不久我又回到了王宫,只是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就会到这儿来。”

山顶上,狼王注视着月光下幸福相拥的人,叫来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让它们一起看小时候陪它一起打猎、抢它猎物、救它性命的伙伴。“嗷——”快来看呀,这是我的妻子和孩子们。

狼叫声引起了修罗和贝丝的注意,他们看到了那幸福的一家人:温柔的妻子依偎在丈夫的身旁,可是调皮的孩子却一点也不懂父亲的心意,看了一起毫无奇特之处的人类之后继续他们自己的游戏。

“你懂它的话吗?”贝丝问修罗,想要告诉他她可以让他知道狼王在说些什么。

“不懂,可我理解它的意思,它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生活得很好。”

这就够了,他虽然听不懂它说的话,可是却明明白白地理解它所要表达的意思。

“我也很幸福!”修罗大声地呼喊,像个孩子一样地大笑起来,向狼王挥手,明年他也许就不能再来了。

看着修罗开心的样子,贝丝也不由自住地笑了起来,快乐的笑声随风飘散在美丽的原野上。

贝丝不记得那天他们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那天风很大,她的身边很温暖。闪电告诉她她睡得像个猪一样被修罗给抱了回来,害得它像个傻瓜一样跟着白夜的屁股后面跑了回来。不知道为什么,闪电对白夜总是有些敌意,据她所知白夜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闪电的事情。

舒适安意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修罗变得越来越忙,不仅没有时间看着她,而且一天还难得瞧见他几眼,他总是很忙,早晨比她早起,晚上她睡时他还没有回来,如果不是他们每天都会一起吃晚餐,她还以为他不在王宫里呢。

自由得无所事事的日子变得无聊起来,不过这种无聊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

当她吃完早餐,随意地踱出东宫,想顺便逛逛中殿看一眼忙碌的修罗王时,就遇上了一个笑容非常灿烂的男子。丞相!?他笑咪咪看着她的样子,可真像是看见鸡的狐狸。

“参见丞相!”贝丝行了一个礼,猜测眼前的这位是否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必这么客气,特里尔上校。”他笑咪咪地阻止了贝丝的行礼,一句话就道破了事实,他连这个身份都知道,又怎么会不清楚她是谁。

唉!贝丝在心底悄悄地叹了一下气,这个人连个让她假装错过的机会都不给,一句话就把路给堵死了。她可得小心应付了。

“丞相找我有事吗?”躲不过只得从容应对了。

外界的传言实在是糟蹋了她,她是不美可也绝对不是什么癞蛤蟆,虽然长得是太男性化了些,却绝对不丑,与她周身的气质很协调,没有给人不伦不类的感觉,反而觉得这样很适合她,只是不知道她穿上女装会是什么效果。从她刚才转瞬间的应对看来,这么聪明、冷静的女子配修罗王足够了。

“可以陪我到花园走走吗?”

虽说是询问的语气,可是问完这句话就走了,显然是认为对方一定会跟着他走。这人的狂傲和修罗有得一比。

“这个花园怎么样?”英俊的面容加上温柔亲切的态度让他赢得了不少芳心,温暖的笑容更是让他所向无敌。可惜眼前的人不懂得欣赏,算了,少掉一颗留给其他男人也是应当的,勉得他被人妒忌死。

贝丝扫了一眼被人好好照顾的花园,淡淡地回了一句:“还可以。”是的,还可以,这座花园可以说是很漂亮,干净而优雅,只是不太像修罗的风格,而她一向喜欢野外的草原胜过被人精心照顾的人工气息浓厚的花园。安帝斯王宫里的花园就是采取了半自然半人工的方式,有野外的勃勃生机也有人照顾的洁净。只能说大家闺秀不是不美,而她只量偏爱山野村姑罢了。

这么精心料理的花园竟然得到这么平淡的一句回答,真是太让他伤心了。刚才还是笑容满面满心以为可以得称赞的脑袋立刻搭拉下来,就好像春天里盛开的娇嫩花朵忽然间遭受了寒流一样。

唉,人不识货,并非货物不好。

看到这么可爱的表情,贝丝轻轻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她笑起来竟然这么温暖,温暖得好像冬天的阳光一样,难怪修罗老大对她这么念念不忘。看在她这么温暖的笑容份上,伟大的丞相大人决定不与她计较,原谅她刚才的轻慢态度。

“我们坐在这儿吧。”说着,将她领上了一座凉亭。

略微处于高处的凉亭视野很好,可以四周的景物尽收眼底,真的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不用担心会有人躲在一旁偷听,这附近根本就没有人能够躲在一旁偷听而不被亭中人发现的。

看到贝丝环顾四周,卡尔误以为她终于发现这个花园的美丽与独特,沾沾自喜道:“这个花园以前是很荒凉的,就跟野外的草地一样,杂草丛生。老国王认为只有强劲的生命才有资格存活在这个世上,那些需要人照顾的娇娇嫩嫩的花花草草根本没有资格活着,他的花园里不需要那些只有外表好看的东西。所以他就放任花园的植物自生自灭,而修罗王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在他的眼里这些花花草草根本就是些无用的东西,不值得他浪费精力。我实在是看不过去,才向王请命照顾这个花园。这个花园能有今天这份光景全是我不眠不休、呕心沥血的结果。”

俊朗的脸上满是孩子似的天真,眼神里写满了“快点夸奖我吧!快点夸奖我吧!……”可惜他对面的人根本不为所动,完全领会不到他的意思或者更恶劣的是完全是一幅看好戏的表情。

“唉!”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天真的表情一变成为了一个标准的丞相应该有的严肃表情,就像是一个顽皮的笑嘻嘻的孩子忽然间成了一个严厉的老师一样,浑身上下散发出威严的气势,“王很爱你!”郑重的语气像是要把这句话刻在她的心上,严厉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的身体烧个洞出来,让她的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容许有任何有违他意的想法。

他是一个很有气势的人,可惜用错了对象。贝丝在经历了爸爸、秀老师与金老师的磨练之后,还有会什么气势可以压倒她的?她一个堂堂的安帝斯国公主岂会怕他一个小小的奥塞国丞相?

贝丝望着他,以一派平和、天真、气定神闲的神情望着他,仿佛她真的不明白对方想让她说什么,仿佛就算是这样直到天荒地老也没有什么关系。夏日里的凉风轻轻拂起她额前的头发,更显得她的一派恬然自得。

“唉!”卡尔懊恼地拂了一下头发,明白自己的气势对她没有用,震不住她,只好重新调查策略,露出一个孩童的可怜兮兮的表情,“王很爱你耶,你爱不爱他?如果你不爱他的话,他会很伤心的!我只是作为他的朋友想要关心他。”

“呵呵——”贝丝轻轻地笑了起来,难得他能将那么一张明朗的脸变成现在这样一幅小可怜的模样,还真是难为了他,如果她再不说的话就好像是在欺负一个小孩子一样,只好说道,“我不会伤害他的。”

有他这样的朋友真是修罗的福气,想必他一定可以开心不少。至于她爱不爱修罗,她希望她第一个告诉的人应该是修罗本人,其他人是没有权利干涉的。会告诉他这句话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很关心修罗的朋友而已。真的,她不会伤害他的,因为他不忍心,看到他难受她会心痛的。

“哦!”卡尔只得无耐地接受这个回答,明白自己能得到这句类似于承诺的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这还是看在他是王的朋友的份上,如果以奥塞国丞相的身份,恐怕这位公主就会直接请他去吃屎了。如果公主大人不愿意他人过问她的感情,是没有人可以让她开口的。

“你们吵架了吗?”

贝丝迅速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恢复镇定,随意地道:“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有问题!

虽然公主大人只是惊鸿一瞥,但这一眼却足以让这位睿智的丞相大人心惊肉跳,明白自己问了一下不该问的问题,也许为他的王惹麻烦了。连忙澄清:“哈哈,没什么,我只是见到最近你们很少在一起才这么问的。”

“他不是最近很忙吗?”忙得好像整个奥塞国随时都在发生问题,而这些问题都必须是他亲自过问的一样。

“是呀,他是很忙,最近事情比较多。”他是很忙,忙着准备攻打安帝斯王国,可他不应该会这么做,他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国王,不会想要一统整个大陆,要攻打其他国家尤其是安帝斯王国必定要有一个充分的理由。此事一定和这位贝丝公主有关,可是他要是爱她就绝不会攻打她心爱的祖国,而据他所知修罗王是不可能不爱她的,她几乎是他生命的全部。他不知道他伟大的王究竟想要做什么,可是却一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必须得阻止他才行,否则就会有大麻烦的。

奇怪了,修罗忙不忙身为他的丞相与好友岂会不知情,还是有什么隐情?

“今天的天气好好,您慢慢在此欣赏风景吧,好好参观参观,这个花园很美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俊朗高大的男人仓惶地逃跑了。

修罗究竟有什么事在瞒着她?贝丝盯着丞相离去的背影思索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回头望了一眼,见贝丝还盯着他跑得更快了。

蓝蓝天上飘着几朵白云,虽说是艳阳高照,但有轻风的相随,却也算是个好天气,既然已经身在此地,就好好看看吧。

走走停停,还未觉察到这个花园除了太多的人工雕砌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时候,就又遇见了一个前来责难她的人。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她的受责日吗?

“参见公主!”贝丝行了一个礼,参见修罗的妹妹。

“你就是王兄最宠爱的侍卫特里尔?”清脆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可惜语气和话里的内容却太大煞风景。

“我是国王的侍卫特里尔。”贝丝依然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谨慎地回答着这个尖锐的问题,只能回答最基本的事实,或者是目前的事实,至于是不是国王陛下最宠爱的,这个她无权回答,只能由国王本人来说了。

“抬起头来。”

高傲的声音让贝丝不由皱了下眉,立即又松开,她抬起头来打量这位奥塞国的第一美人。很漂亮的人,漂亮得如同这座花园一样充满了人工雕饰的感觉。奇特的是,她周围众多的侍女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容貌中有着不同程度的缺陷。看来这位公主深深地懂得“红花还需绿叶配”的道理。

贝丝直视的目光让这位高傲的公主更加不快,他的目光中竟然没有一点惊艳的感觉!丑陋的容貌、傲慢的态度,整个人乏善可陈,真不知道王兄怎么想的,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你不要太得意,王兄宠不了你多久的,很快他就会结婚,将你丢在脑后。”说到此处,她停了一下,走到她的眼前,以只有两个人的音量说道,“他会娶我,有我这么美丽的王妃以后,你就会永远从他面前消失。”低沉的语气中有不容忽视的威胁,那模样仿佛她不只是一位公主,而是一个女王。

说完该说的话,漂亮的人娉娉婷婷地走了。

怎么回事?这不像是他妹妹对她说的话,更像是他的未婚妻在向她示威。据她所说,奥塞国并不允许兄妹结婚的。还是她了解得不够充分,国王可以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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