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船长互相介绍了彼此的情况,我把自己在海上遇难的全部经历告诉了他。他全神贯注地听着,一副无限惊异的神情,特别是在我讲到怎样用奇妙的方式弄到粮食和火药时,更是显得惊讶万分。他听了我的故事后,大为感动,因为我的经历,实在是一连串的奇迹。从我的故事他联想到了自己的遭遇,想到了上帝仿佛有意让我活下来救他的命时,不禁泪流满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谈话结束后,我把他和他的两个伙伴带到我的住所,我照样用梯子翻墙而过。到了家里,我拿出面包和葡萄干之类常备的食品招待他们,还把我多年来制造的种种设备指给他们看。
我所做的一切都使他们感到十分惊讶,船长尤其欣赏我的防御工事,欣赏我能用一片小树林把住宅完全隐蔽起来。这片小树林到目前为止已经栽了20年了,由于这里的树木比英国长得快,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小小的森林,而且十分茂密。我在树林里保留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除了这里,其他任何地方都走不进来。我告诉他,这是我的城堡和住宅,但是,像许多王公贵人一样,我在乡间还有一所别墅。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去那儿休养一段时期。我说,以后有时间,我可以带他们到那儿去看看,但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要考虑如何收复那只大船。船长同意我的看法,可是,他说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因为大船上还有26个人。他们既已参加了叛乱,在法律上就等于犯了死罪,因此已别无出路,肯定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硬干到底。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失败了,一旦回英国或任何英国殖民地,就会被送上绞架。然而光靠我们这几个人,是无法与他们对抗的。
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因而迅速做出决定。一方面,可以用出其不意的办法,把船上那伙人引入某种圈套;另一方面,得设法阻止他们上岸攻打我们,消灭我们。这时候,我立刻想到,再过一会儿,大船上的船员不见小船和他们伙伴的动静,一定会坐另一只长艇上岸来找他们的。他们来时,说不定还会带上武器,实力就会大大超过我们。船长认为我的话很有道理。我告诉他,我们首先应该把搁浅在沙滩上的那只小船凿破,把船上所有的东西都拿下来,使它无法下水,那样他们就无法把它划走了。于是我们一齐上了小船,把留在上面的那支枪拿了下来,又把上面所能找到的东西全都拿下来。其中有一瓶白兰地,一瓶甘蔗酒,几块饼干,一角桶火药以及一大包用帆布包着的糖,大约有五六磅重。这些东西我都非常需要,尤其是糖和白兰地,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了。
船上的桨、桅杆、帆、舵等东西都已经拿走了。所以,我们把剩下的这些东西搬上岸之后,就在船底凿了一个大洞。这样一来,即使他们有充分的实力战胜我们,也没法把小船划走。但对于收复大船,我不抱太大的希望。我的看法是,只要他们不把那只小船弄走,我们就可以把它重新修好。那样,我们就可以乘它去利华德群岛,顺便把那些西班牙朋友也带走,因为我心里还时刻惦记着他们。
我们立即按计划行动。首先,我们竭尽全力把小船推到较高的沙滩上。这样,即使潮水上涨,也不致把船浮起来,何况我们已经在船底凿了个大洞,短时间内是无法补好的。正当我们坐在地上,寻思着下一步的计划时,只听见大船上放了一枪,并且摇动旗帜发出信号,叫小船快回去。当他们发现小船上没有任何动静时,接着又放了几枪,并向小船又发出了一些别的信号。最后,他们见这些都没有用处,小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就把另一只小船放下来,向岸边摇来。当他们逐渐靠近时,我们看出小船上载着十几个人,而且都带着枪支。那条大船停泊在离岸大约6海里的地方,当他们向岸上划来时,潮水把他们冲到第一只小船的东边去了。于是他们又沿着海岸往西划,直奔第一只小船靠岸和停泊的地方。
此刻,我们把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船长甚至说得出船上的每一个人是谁,以及他们的品行如何。他说,其中有3个人非常老实,他相信,他们之所以参与谋反,是因为受到了其他人的强迫和恐吓,加上他们人少势单,因而不得不那样做。那水手长似乎是他们的头目,他和其余的几个人都是船员中最凶狠的家伙。现在,他们既然发动了叛乱,就一定会硬干到底的,因此船长非常担心他们实力太强,我们难以取胜。我笑着对他说,处于我们这种境遇的人,早已无所畏惧了。反正任何一种遭遇都比我们当前的遭遇要强些,因此,我们应有思想准备,不管结果如何,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解脱。我问他对我的遭遇有何感想,为了获得解脱,是否值得冒险?“先生,”我说,“你刚才还认为,上帝让我活在这里是为了拯救你的生命,鼓舞你的精神。现在,你的这种信念到哪里去了呢?对我来说,只有一件事使我感到遗憾。”“什么事?”他问。“那就是你说的,他们当中有3个老实人,我们应饶了他们的命。如果他们也都是暴徒,我真会认为是上帝有意把他们挑出来送到你手里来的呢!因为我敢担保,凡是上岸的人,都将成为我们的俘虏。他们是死是活,就要看他们对我们的态度而定了。”
我的话大大鼓起了船长的勇气。于是,我们立即开始做战斗准备,一看到他们放下小船,就不约而同地考虑到要把俘虏分散,这件事对我们很重要。俘虏中有两个人,船长对他们特别不放心。我派星期五和船长手下的一个人把这两个人送到我的洞里去。那地方很远,绝不会被人发现或听到他们的呼救声,即使他们自己能逃出洞外,在树林里也找不到出路。他们把这两个人都绑起来安置在洞里,准备一两天之后恢复他们的自由,但如果他们企图逃跑,就格杀勿论。他们都老老实实地保证,愿意被关起来耐心等待,并感谢我们对他们的优待,给他们食物,当然,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星期五一直在洞口处站岗,看守着他们。其余的俘虏受到的待遇要好些,有两个一直没有松绑,因为船长对他们仍不放心,但另外两个受到了我的录用,这是由于船长的推荐。同时,他们本人也慎重宣誓,要与我们共存亡。因此,加上他们和船长一伙好人,我们一共是7个人,而且都是全副武装。我毫不怀疑,我们完全能对付即将上岛的那10来个人,更何况船长说过,其中还有三四个好人呢。
那批人来到头一只小船停泊的地方,马上把他们自己的小船推到沙滩上,船上的人也都下了船,一齐把小船拉到岸上。看到这一情况,我非常高兴。因为我就怕他们把小船在离岸较远的地方下锚,再留几个人在船上看守,那样我们就没法夺取小船了。一上岸,他们首先跑去看前一只小船。当他们发现船上空空的,而且船底有个大洞时,都大吃一惊。他们仔细分析了一下眼前看到的情况,就一起使劲大喊了两三次,想叫他们的同伴听见,可是毫无结果。接着,他们又围成一圈,放了一排枪。这枪声我们都听见了,回声几乎把树林都震响了,可结果还是一样。那些关在洞里的自然听不见,那些被我们看守着的,虽然听得很清楚,却也不敢做任何反应。这事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使他们万分惊讶。据他们后来讲,他们当时就决定回到大船上去,告诉船上的人说,那批人都给杀光了,长艇也给凿沉了。于是,他们马上把小船推到水里,一齐上了船。船长对他们的举动非常吃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相信他们一定会认为自己的伙伴都没命了,从而回到大船上去,准备把船开走。那样的话,我们原来想收复大船的希望就会彻底落空了。过了一会儿,我们看到他们又重新回到岸上。看样子,他们刚才已经商量好了,留3个人在小船上看守,其余的人一齐深入小岛去寻找他们的伙伴。
这下我们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因为如果我们让那条小船走掉,即使把岸上的7个人通通抓住,也毫无用处。那3个人会把小船划回大船,大船上的人必然会起锚扬帆而去。我们不免惊慌起来,但现在除了静候事情的发展,别无办法,那7个人上岸了,3个留在船上的人把船划得离岸远远的,然后下锚停泊等岸上的人,这样一来,我们根本无法向小船发动攻击。那批上岸的人紧紧走在一起,向那小山头前进,而那小山下面就是我们的住所。我们可以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们却看不到我们。他们若走近我们,倒是求之不得,因为那样我们就可以向他们开枪,他们若索性走远点儿更好,我们就可以到外面去了。
他们一上山顶,就一个劲地大喊大叫,一直到喊不动为止。看来他们并不想远离海岸,深入小岛腹地冒险,也不愿被分散。后来,他们就坐在一棵树下商议办法。如果他们也像前一批人那样先睡一觉,倒成全了我们的好事,可是,他们此刻非常担心自己的处境,根本不敢睡觉,尽管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危险。
他们正聚在那里商量的时候,船长向我提出一个建议。这建议确实合情合理,那就是,他们或许还会开一排枪,以便让他们的伙伴听见。我们应该趁他们刚一开完枪,准备装弹药时,一拥而上,那样我们就可以不流一滴血把他们制服。我对这个建议很满意,但是,我们必须尽量接近他们,在他们来不及装上弹药前就冲上去。可他们并没有开枪,我们悄悄在那里埋伏了很久,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最后我告诉他们,依我看,天黑之前我们不能采取任何行动。但到了晚上,如果他们仍旧不回到小船上去,我们也许可以想出什么办法包抄到他们和海岸中间,用策略对付小船上的那几个人,引他们上岸。我们又等了很久,巴不得他们赶快离开。只见他们商议了半天,忽然一起站起来,向海边走去。这下我们心里真有点慌了。看来,他们很害怕这儿真的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决定不再寻找他们的伙伴,回大船上继续他们原定的航行计划。我一见他们向海边走去,马上猜到他们已放弃搜寻,准备回去了。事实也确实如此。船长也猜到了,他为此十分担忧,心情沉重极了。可我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可以把他们引回来的办法,后来我的目的也真的达到了。
我命令星期五和那位大副越过小河往西走,一直走到那批野人押着星期五登陆的地方,并叫他们在半英里外的那片高地上尽量大声叫喊,一直喊到让那些水手们听见为止。我又交待他们,在听到那些水手回答之后,再回叫几声,但不要让他们看见,和他们兜圈子,一面叫着,一面应着,尽可能地把他们引往小岛深处。然后,再按照指定的路线迂回到我这边来。那些人刚要上小船,星期五和大副就大声喊叫起来,他们马上听见了,就一面回答,一面沿海岸往西跑去。他们朝着喊话的方向跑了一阵,就被小河挡住了去路。当时小河正在涨水,他们没法过河,只好把那只小船叫过来,渡他们过去。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小船向上游行驶一段路程后,进入了一个好像内河港口的地方。他们从船上叫下一个人跟他们一块走,所以现在船上只剩下两个人了,小船就拴在一根小树桩上。这正合我的心愿,我让星期五和大副继续干他们的事,自己则马上带领其余的人偷偷渡过小河,出其不意地向那两个人扑过去。当时,其中一个人正躺在岸上休息,另一个还在船里待着。岸上的那个人半睡半醒,正想爬起来,走在前头的船长一下冲到他跟前,把他打倒在地。然后又向船上的人大喝一声,叫他赶快投降,否则就要他的命。当那人看到有5个人向他扑来,而自己的同伴又已被打倒,立刻投降了。由于他是被迫参加叛乱的3个水手之一,所以,他不但一下子就被我们制服了,而且后来还忠心耿耿地参加到我们这边来。
与此同时,星期五和大副也把对付其余几个人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他们一边喊,一边应,把他们从一座小山引向另一座小山,从一片树林引向另一片树林,不但把那批人搞得精疲力竭,而且把他们引得很远很远,不到天黑他们是绝不可能回到小船上来的。就是星期五他们自己回来时也已劳累不堪了。我们现在已无事可做,只有在暗中监视他们,准备随时进攻,坚决把他们打败。星期五他们回来好几个小时后,那批人才回到他们停泊小船的地方。我们老远就能听到走在前面的几个向掉在后面的几个大声呼唤着,要他们快点跟上。后面的几个人一面答应着,一面叫苦不迭,说他们又累脚又痛,实在走不快了。
他们总算走到了小船跟前,当时潮水已经退去,小船搁浅在小河里,那两个人又不知去向,当时他们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简直无法形容。他们呼喊着说是上了一个魔岛,岛上不是有人,就是有妖怪。如果有人,他们一定会被杀得一个不剩;如果有妖怪,他们就要被妖怪抓走,吃个精光。他们又开始大声呼喊他们那两个伙伴的名字,可是毫无回音。又过了一会儿,我们从傍晚暗淡的光线下看见他们跑来跑去,一副绝望的样子。他们一会儿跑到小船上坐下来休息,一会又跑到岸上观望,如此往返不止。
这时,我手下的人恨不得我允许他们趁着夜色立即向他们冲过去。可是我想找一个更有利的机会向他们进攻,尽可能少杀死几个,给他们留一条生路。我尤其不愿意我们自己的人有伤亡,因为我知道对方也都是全副武装。我决定继续等待,看看他们是否会散开。因此,为了更有把握地制服他们,我命令手下人再向前推进埋伏起来,并让星期五和船长贴着地面匍匐前进,尽可能地隐蔽自己,在他们动手开枪之前,爬得离他们越近越好。他们向前爬了一会儿,那水手长就带着另外两个水手朝他们走来。这水手长是这次叛乱的主要头目,现在比其他人更垂头丧气。船长急不可耐,不等他走近看清楚,就同星期五一起跳起来向他们开了枪。
那水手长当场被打死了,另一个人也中弹受伤,倒在水手长身旁,过一会儿也死了,第三个人拔腿就往回跑。我一听见枪响,立即带领全军前进。我这支军队现在一共有8个人,那就是:我——总司令,星期五——我的副司令,另外是船长和他的两个部下,还有3个我们信得过的俘虏,我们也发了枪给他们。趁着漆黑的夜色,我们向他们发起了猛攻,他们根本看不清我们究竟有多少人。那个被他们留在小船上的人,现在已经加入我们的队伍了。我命令他喊那些水手的名字,看看能否促使他们和我们谈判,强迫他们投降。他尽量提高嗓门,喊出他们中间一个人的名字:“汤姆·史密斯!汤姆·史密斯!”汤姆·史密斯似乎听出了他的声音,立即回答说:“是鲁滨逊吧?”那个人恰好也叫鲁滨逊。他回答说:“是啊,是我!看在上帝的分上,汤姆·史密斯,快放下武器投降吧!要不你们马上都会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