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六年的工夫,我的住所前面便长起了一片森林,十分浓密粗壮,简直没法通行,任谁都想不到它后面有什么东西,更不用说住人的地方了。我自己进出的办法是依靠两架梯子,一架靠在树林侧面岩石底部的地方,另一架放在岩石折断面上。这样,把两架梯子拿开之后,任何人也休想走近我的城堡,就算能走近,也还是在我的内墙以外。我想尽了人类智慧所能想得出的一切办法来保护我自己。我在做着这项工作的同时,也没有忽略我的羊群,它们可以随时供应我的充分需要。我考虑了很久,想出了两个办法可以保全它们。一是另外找一个适当的地方,掘一个地洞,每天晚上把它们赶进去。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再圈两三块小小的地方,彼此相隔的愈远、愈隐蔽愈好,每个地方养六七只羊,万一大羊群遭遇不幸,我还可以费点时间把它们再养起来。这个办法虽然需要付出很多时间和劳动,却是一项最合理的计划。
我选定了一个地方,真是非常幽静,完全合乎我的想像。它是在一片浓密树林中间的小小的湿洼地,我在那里找到了一块没有树木的平地,大约有3英亩大,四面有树木环绕,像一块天然的圈地,至少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劳力去圈它。我立刻在这块地上工作起来,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我已经在它周围打好了用来圈养羊群的篱墙。我一点也不敢耽搁,马上就移了10只小母羊和两只公羊到那边去。然后继续加工我的围墙,把它做得同原来的那个一样牢靠。
我在这种不安的心情下生活了两年,这使我的生活远不如以前那样舒服惬意。还有一件痛心的事,就是我因为时刻担心落到野人手里,甚至没有心情去祈求上帝,在祈祷的时候也已经没有了平常的那种宁静和知足,仿佛四面都是危机,每夜都有被野人吃掉的可能。
我把一部分家畜安置妥当以后,便走遍全岛,打算再找一片这样偏僻的地方,建造一个同样的仓库。不料,当我走到以前从未到过的岛的最西角时,不经意朝海里一看,竟仿佛看见远处有一只船。我从破船上一个箱子里找到的两只望远镜现在不在身边,而这个船似的东西又离我这样远,根本无法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当我从山上下来时,它已经不见了。我决定以后出门时,一定要带上一副望远镜。
当我走下小山,来到我从未到过的小岛的尽头时,马上被吓得惊慌失措,目瞪口呆,只见海岸上到处堆满了人的头骨、手骨、脚骨,以及人体上其他的骨头。我又看到地上挖了一个斗鸡坑似的圆圈,显然这里曾经生过火,大概那些野蛮东西曾经在这里,用他们自己同类的肉体举行过残暴的宴会。
我看到这种情况后,连自身的危险都忘掉了,全部畏惧心理都被埋没起来,我把心思完全贯注在这种极端非人的、地狱般的残暴行为上,这种事情我虽然经常听别人说起,但却从未亲眼目睹过。我转过脸去,不忍心再看这种可怕的景象,觉得胃里阵阵作呕,几乎要晕倒,经过一阵猛烈的呕吐,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马上飞也似的跑上小山,一路奔回我的住所。
直到离开那一带略远的时候,我还是惊魂不定,在路上站了好半天,后来才慢慢安定下来。这时我怀着最大的爱戴之情仰望着天空,眼里噙着泪水,感谢上帝把我降生在另外的世界,使我与这些可怕的家伙有所不同。我怀着这种感激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城堡,对我的环境安全情况比过去任何时期都放心多了。我注意到,这伙坏蛋到岛上来并不是为了要来寻求什么,因为他们经常在那一带树木稠密的地方登岸,但从来没有在那里发现过任何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据我所知,我来这里已经18年了,从来没见过任何人类的足迹,只要我不把自己暴露给他们,像目前这样完全隐蔽起来,完全可以再住上18年。我对于这伙野蛮的畜生,以及他们互相吞食的灭绝人性的“风俗”深恶痛绝,差不多有两年的工夫,我整天愁眉不展,一直待在我的活动范围之内。所谓活动范围,就是指我的3处田庄:我的堡垒,我的别墅,和那森林中的圈地而言。那森林中的圈地,我除了用它圈我的羊群外,很少用它。两年中,我连那只小船都没去看过,只想另造一只,因为我已经不再妄想能把那只小船从海上弄到岛这边来了,惟恐在海上碰到那些野人,若是落到他们手里,我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尽管这样,时间一久,我担心被野人发现的危险也就逐渐消失了,我又像以前那样泰然无事地过自己的生活,不同的是比以前更加留心周围的事物,特别在开枪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他们中间有人到岛上来凑巧听见。因此,在以后的两年中,我没有开过一次枪,虽然我每次出门总要带着它。除此之外,我曾经从船上弄到3把手枪,每次出门的时候,总要带一两把在身边,挂在我的羊皮腰带上。我又磨了一把大腰刀,做了一条带子,把它挂在腰上。因此,当我出门的时候,那样子真是威严可怕。过了一段时期,我又恢复了以前那种安定、宁静的生活方式。我相信,如果人们肯拿自己的处境同那些环境差的人比较一下,而不是同环境更好的人去比较,他们就会衷心感激上帝的恩赐,而人类社会上的怨言也就会少得多了。
目前来说,我并不缺什么。可是,我总觉得我创造发明的锐气,已经由于受到了惊吓而减退。我本来有一个煞费苦心的计划,这时也放弃了,那就是想试验一下能否把我的大麦制成麦秸,然后用它制啤酒。这实在是一个荒唐的想法,我自己也时常责备自己思想太简单,因为不久以后我发现,有许多制造啤酒所必需的东西,我都没有,也无法弄到手。可尽管如此,我仍然确信,假使没有我对于野人的惊恐,我老早就着手去做了,甚至现在已经完成了。
如今,我创造发明的才能已经用到别处去了。只想着怎样趁那伙怪物进行他们那残酷的宴会时,把他们杀掉一部分,并且,如果可能的话,把他们带到岛上来准备杀害的受难者救出来。我总算在那小山旁边找到了一个可以使我很安全地监视着他们小船来到的地点,而且可以在他们准备登岸以前,藏身到丛林里面去,丛林里有一个足够把我完全掩蔽起来的小坑,我可以埋伏在那里,把他们那杀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等他们大家凑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对准他们的头开枪。这样,我就准能打中目标,而且在开另一枪时,可以打伤他们三四个。
我每天一大早都要跑到那小山上去巡逻一下,看看海上有没有小船驶近本岛。可是一连两三个月,都毫无所获,我开始对于这件苦差事有点厌倦起来,因为在这段时期,不仅海岸上和海岸附近没有小船的影子,就是在我双眼或望远镜能够观测到的海面上也没有船的影子。在我每天到小山上巡逻和望期间,我的精神始终非常饱满,仿佛可以一口气杀掉二三十个赤身裸体的野人似的。至于他们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我却根本无暇考虑。或许他们并不是明明知道这是违背天理的罪行而故意去犯罪的,像我们大多数文明人犯罪的时候那样,他们并不认为杀掉一个战争俘虏是一种犯罪行为,正如我们并不认为杀掉一头牛是一种犯罪行为一样;他们也不认为吃人肉是犯罪行为,正如我们并不认为吃羊肉是犯罪行为一样。
这些想法使我的一切行动都停止下来,除非他们先来袭击我,否则我就不应该去干涉他们。不过,如果我真被他们发现,并遭到攻击,我自然知道该如何对待。另一方面,我又认识到,这种办法不但不能挽救我,反而可能会使我走上毁灭的道路。除非我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杀掉当时上岸的每一个人,否则的话,如果有一个人逃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的同族,他们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过来报仇,这不是我自取灭亡吗?
总之,我最后的结论是:无论在原则上或策略上我都不应该管这件事。我的任务是采取一切可能的办法将自己隐蔽起来,并且不要留下一点痕迹,以免让他们猜到岛上有人。从那以后,我在这种心情下又过了将近一年。但再也没有上过那座小山去看他们的踪影,生怕自己看到有机可乘时,会对他们进行攻击。我只是把停放在岛那边的小船移到岛东边来,把它开到我在一个高岩底下发现的小湾里。我把小船上所有的东西都搬了下来,其中包括我为它做的一套桅和帆,一个锚样的东西。我把这些东西全部搬下来,免得引人注意,看出这儿有船只和居民的痕迹。
我比以前更加深居简出了,除了我的日常工作,如挤羊奶,料理我树林里的羊群之外,很少离开我的住室。至于我的羊群,是在岛的那边,没有什么危险。我毫不怀疑,自从我由于提防他们而处处小心以后,他们还照常到岛上来过好几次。真的,一想到过去的情况,我就不寒而栗。因为我过去除了一杆枪以外,经常手无寸铁地在岛上走来走去。一想到这里,我就吓得魂不附体,简直不能设想如果那时被他们发现会怎样办,因为我不但无法抵抗他们,甚至会惊惶失措,更不用说采取我现在经过充分准备所决定的措施了。的确,每次把这些事情认真地回想一下,就会感到闷闷不乐。最后,总是回过头来感谢上天,把我从这么多预见不到的危险中解救出来,叫我远离了那些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