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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梦幻人生

上集

一弯新月在蔚蓝色的天空中高悬,一片片褐色的云彩不时从她残缺的身边穿过。少顷,云彩不见了,新月顿时化作一张偌大的银盘,将她那媚人的光辉洒向了大地。

委婉的乐曲声中推出剧名。主题歌伴着一幅幅优美的剧中画面和人物照缓缓压入:

高天上挂着一弯新月,

绚丽的银辉洒向了人间。

弯弯的身子虽是半缺,

仅有的光辉敢把大地铺满。

指点着人生的道路,

奔向那梦幻中的期盼。

高天上托出一张银盘,

耀眼的光辉照亮了大地的夜晚。

凭着自身的苦苦周旋,

填补了这一程程来时的缺憾。

满天的星星都向你展开笑脸,

永恒的运转方知你美好的风范。

堡里镇、夜、外。

宁静的月光下,怀抱无定河水、背依黄土山丘的陕北堡里镇坦然地显露着它的尊容。在点点闪烁的灯光映衬下,街道两侧的幢幢新式楼房和排排古老的石窑洞隐约可见,街道上的路人径直前行,一辆辆机动车不时超越着他们。当镜头慢慢地推向街道边的一侧时,一处非常漂亮的家庭院落显露在眼前:整洁的院落坐北向南,崭新的一线三孔石窑洞齐铮铮地直立院内。这,就是张家弟兄大牛与二牛的住宅。

边窑大牛屋、夜、外、内。

三孔石窑洞内都亮着灯光,靠边的那孔窑洞内不时发出“笃笃”拐杖声。

拐杖声越来越响。一双拐杖间只能见到一只脚与拐杖同步前移,另一只脚则不能着地。这个两臂使拐杖的人看上去年近二十七八岁,国字形脸上嵌着一双大眼,较长时间没有理发似乎给人一种落魄感觉,但这种感觉仍掩盖不了他那种特有的气质。他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在窑内绕着圈子,好似在练习脚下的步子,又好像是心神不宁地期待着什么,间或也不得不停住两臂间的拐杖,用袖管去擦脸上冒出的汗。

一扇门轻轻推开,是他弟媳妇惠芬双手端着饭碗由外面进来:“大牛哥,吃饭吧。”说着将饭碗放在桌上转身帮大牛落座。

“不用,我自己来。”

惠芬看着大牛艰难地坐在凳上,一张善良而漂亮的脸上不由得闪现出一丝同情怜悯的神情。

“二牛还没回来?”大牛说着将一双拐杖立向墙壁。

“还没呢,你就趁热先吃吧。”

“这会儿我也不想吃,还是等他回来一起吃。”

“哥,我知道你在担忧着什么,今儿个二牛准会给你带回好的消息来呢。”惠芬说着将饭碗向大牛推去。

“嘿嘿,我这个人呀,今生今世犯遭噩运,好像好的事儿从不会与我沾边。”大牛说着露出一脸苦笑。

路上及大牛屋、夜、外、内。

相貌酷似大牛的二牛,衣着入时喜气洋洋地骑着摩托车由巷口驰来,一个急转弯向自己家大院驶进。

二牛跳下摩托,三跷两步向边窑走进。

“哥,你考上了!”刚进屋的二牛喘着粗气急不可待地说。

“谁说的?”大牛问。

“人家都张榜公布了,这次成人高考全区的考分数你最高,是628分。”二牛说着将抄来的考分表递给大牛。

大牛一双激动的大眼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考分表。

“不容易呀,628分,这不是用嘴数上去的,这是哥用多少心血换来的。”二牛感慨地向妻子说。

“就是嘛,哥,我们向你贺喜了!”惠芬说着心里乐得就像开了一朵花似的。

“嘿嘿……”大牛看看二牛和惠芬,视线又转向了考分表。

“惠芬,今儿个是大喜日子,去,拿酒来,为大哥庆贺庆贺!”

“对,应该庆贺。”惠芬说着一溜烟向门外走去。

二牛手脚麻利地将凳子拉至桌边。

厨房、夜、内。

“刷!”惠芬掌瓢操勺,动作娴熟地炒着菜。

边窑、夜、内。

二牛倒酒,惠芬摆上几样刚炒好的菜。

“来来来,为大哥夺得全区高考第一名的好成绩干杯!”二牛端酒开言。

“二牛兄弟,占得上这样吗?”大牛望着酒菜,笑着说。

“嘿,全区第一,谈何容易呀!”二牛率先将酒一饮而尽。

“就是,今天我也要喝点儿。”惠芬用嘴咂了一点儿,只觉得辣得不行,“哎,哥,你怎不喝呢?”

“哥,咱弟兄俩今天来他个开怀畅饮!”二牛说着将脱下的衣服丢至一边,“哥,喝!”

大牛边喝着酒边还在想着什么,稍许才说:“二牛兄弟,依我看这事儿八字还没画一撇呢……”

“哥,你放心,现在不是实行了那个残疾人保障法了吗?”二牛边说边给大牛斟满了酒。

“是的,我这次之所以有参与考试的勇气也是依赖着那个保障法的。”

“放心,凭你的考分和这些年自修医学的成就,它哪一家院校敢不要你?来,喝!”二牛又将酒端起。

“但愿如此……”大牛喝干杯中的酒后复说,“这样家里又得花不少钱了。”

“哥,这还用你担忧?为了咱这个家你已经付出得够多了!就说五年前石场上排哑炮的那事吧,要不是你硬把我替下去,那落成伤残的不就是我了?害得你残了腿,失了嫂子,一想起这些,我这心就像刀剜似的难受……”二牛说着不由得泪水夺眶而出。

“二牛……”大牛也不由得红了眼圈儿。

“现在咱爸咱妈不在了,可两位老人要我把你这辈子照看好的遗言牢牢地在我这心里装着。眼下,只要你能上了大学,钱花多少,没问题,全由兄弟负责。”二牛越说越激动,止不住的泪水也流淌得越厉害。

“二牛,今儿个是大喜日子,你哥俩应该高兴才是。”惠芬劝说着他哥俩,又从兜里掏出手帕递给了二牛。

“对对对!这时咱伤的是哪门子的心呢?”二牛说着用手帕擦擦泪水,“哥,喝!”

三只酒杯碰在了一起。

迷你服装行、晨、外、内。

迷你服装行位处小镇繁华地带,铺面宽敞,装潢考究。门前偌大的音箱不停地播唱着悦耳的陕北民歌招揽顾客。

服装行内,新潮服装满目。如花似玉的营业小姐毛毛搞完卫生工作后等待着顾客的莅临。

二牛吹着响亮的口哨由外边进来。

“哟,二牛老板今天来得好早呀。”毛毛笑着向二牛打招呼。

“哎。”二牛边继续他的口哨,边看眼前的各式服装。

“嘻,二牛老板看你今天这个高兴劲儿,一定是有什么喜事儿?”

“喜事当然有。”

“是什么事儿,能说给我吗?”

“在市场行情上你不是自封为未卦先知吗?今天这事儿我倒想让你猜猜。”

“嘿嘿,有大客主了?”

“不是。”

“有新的货源了?”

“不是。”

“那,那一定是背着惠芬嫂子找下新的女朋友了!”

“哈哈,越猜越离谱了。告诉你,我家老大考上大学了!”

“是吗?”

“嘿,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628分,是全区第一。”

“啧啧啧,没看出你家老大还真有心劲,那他……”

“放心,这回有残疾人保障法作后盾,他那个大学梦没问题能圆了。”

“噢……”

“来,毛毛,帮我选几件衣服。”二牛说着向陈设衣服的货架走去。

“给你选衣服?”毛毛不解地问。

“不,给老大。我要把他重新包装包装。”

“噢,这是应该的。”

“就照我的尺码,选高档的,款式新颖的。”

“好哩!”毛毛麻利地挑选开新衣服。

街道、日、外。

年近五旬的冯鞋匠是个下肢瘫痪者。他只能靠两手撑着的小木墩儿,缓缓向前移动。

衣着朴素的镇残联李主任,大约有四十出头,手拉冯鞋匠的破烂工具箱随冯一道前行。街道上的来往行人不时用一种难以说清的眼光看着他俩。

冯鞋匠:“同志,你把我引到哪去?”

李主任:“就在前边。”

冯鞋匠:“到那儿人家就让我摆这摊子?”

李主任:“那儿既不影响交通,又是熟人。”

冯鞋匠:“噢,我今儿个算遇上你这么个好人。”

迷你服装行前、日、外。

二牛手提一袋崭新的服装由店内走出。

李主任和冯鞋匠来到店前。李主任急喊:“二牛,恭喜你哥中了状元!”

“李主任,你的消息真灵通。说实话,这些年来没你的关心扶持,我哥能挺得过来吗?”

“哪里话。”

“噢,李主任,你拉这……”二牛看看李主任拉的箱子问。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冯鞋匠,为供女儿上县办卫校从后乡来到镇上钉鞋,哪里都找不下个合适的地方。”

“前面不是专门划分了修鞋的地摊吗?”

“咳,这年头的人真是卖白面见不得卖石灰的,那些个老修鞋的欺他是个乡下人,想方设法弄得他摆不成摊子。”

“娘的,这些家伙真不是好东西!”二牛气愤地说。

“二牛,我看你这门市旁边正是个好地方,既不影响市容,还人来人往的,就让老冯摆在这儿吧。”

“这……”二牛似有难色。

“你就可怜可怜他吧。他老伴刚去世,沓下一屁股的债,现在还要供女儿上学,活得真不容易呀。”李主任说着不由得看了看已经低下了头的冯鞋匠。

“李主任,我是怕市管会的人不允许呢。”二牛给李解释说。

“不要紧,那边拐角处又不在正街上,我回头再找马镇长说说。”

“能行,那现在就让老冯摆上。”

“老冯,快谢谢二牛老板。”

“谢谢二牛老板,你们都是好人呢。”冯鞋匠感激地摆动着双手。

二牛从李主任手里接过工具箱说:“收摊后这箱子就放在门市内,省得来回折腾。”

“对对对,这太好了!”冯鞋匠高兴得直点头。

大牛屋、日、内。

大牛坐在依墙的桌边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不时仰起头看看墙上贴的人体针灸穴位图。

惠芬轻轻推门进来,悄步走向炕边,卷起大牛的被褥。

“唔?惠芬,你干啥?”大牛停住了笔。

“把这铺盖拆洗一下,说不准哪一天你就得动身了。”

“快别……这被褥你不是洗过时间不长吗?”

“那也得再洗洗,你出去了不方便。”

“这……”

“你别管,我用不了几下就收拾好啦。”说着抱着被褥欲离开屋子。

年过六旬的大嬷嬷由外面推门进来:“哟,惠芬在忙啥呢?”

“大嬷嬷来啦,”惠芬急忙放下怀抱的被褥,向大嬷嬷迎去,“嬷嬷今儿个有空过来?”

“嬷嬷来看看大牛。”

意欲起立迎接嬷嬷的大牛正忙着寻他的拐杖。

嬷嬷见之急上前制止:“快别动。牛娃呀,满镇上一哇二声说你考上状元了,这回准能上了大学。”

“这也难说。”大牛拉着身边的凳子,“嬷嬷坐下。”

嬷嬷就势坐在大牛身边:“我没说,你这娃娃真是犟牛爬坡哩,上不去不歇心。”

惠芬端来茶水香烟:“嬷嬷,喝水抽烟。”

“嬷嬷不是那号走哪没动嘴先喝水的人,就好抽口烟。”说着点火抽开了烟,“唉,牛娃呀,说心里话,你考不上了,嬷嬷替你熬煎哩;考上了,嬷嬷又为你担心哩。你说你这身子远路风尘地去了怎生活哩?”

“嬷嬷,只要能去了,这些你老人家不要担心。”

“唉,我没说,你爸你妈不在了,我不担心能哩?夜里我思前想后,凭现在这政策和你兄弟俩的条件,想办法给你再成个家,有饭吃有衣穿,再有个传宗接代的就对了,为什么就要上那个大学哩?”

“嘿嘿……”惠芬闻之不由得一阵好笑。

“笑哩?这是话丑理端。”嬷嬷说着看看大牛。

“嬷嬷,人吃饭为了活着,但活着不光为了吃饭穿衣、传宗接代呀。”大牛边笑边说。

“唉,我没说,这是一人一个想法嘛,这些话不给你说了,嬷嬷心里藏不住,说了也知道你不会听的。反正呀,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

“我知道嬷嬷也是为我好。”大牛感激地望着大嬷嬷。

“不说这些了,嬷嬷给你做了一双拐杖上的垫子。”说着从包里掏出。

“嬷嬷,那上面的垫子不是好好的吗?”

“时间长了不软和了,惠芬你帮他换上。”大嬷嬷将垫子向惠芬递去。

惠芬应着声急从一旁走来。

嬷嬷意欲起立帮忙,突然觉得右腿一阵酸痛。

二牛见之急问:“嬷嬷你怎么了?”

“唉,人老了,毛病也多了,这条腿一遇天气变化就觉得酸痛。”

“嬷嬷,你躺下,我给你针灸一下。”

“快别麻烦了。”

“自己人嘛……”

嬷嬷只好向一旁的小床躺去。

大牛取针消毒,为嬷嬷针灸。

修鞋摊、日、外。

“提起我家来家有名,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

冯鞋匠边唱边钉手中的鞋。

大嬷嬷从一旁走来:“哟,老冯呀,你唱得真好听!”

“唉,穷乐和,富忧愁,钉烂鞋的不唱怕甚毬?”

“老冯,你真是个红火人。”大嬷嬷说着坐在摊前的小凳上,“老冯,你的摊子怎摆这了?”

“乡里人进城,哪里也没咱的地盘,多亏李主任和这服装行的二牛老板把我安排在这儿。”

“是不?嘿嘿,冯师傅,这服装行的二牛是我的侄子哩。”

“啊?老嫂子,这二牛老板可是好人呀。我常说,我这个不健全的人这辈子可常能遇上好人扶凑哩。这不,住的地方和你这位好心的嫂子是邻家哩,摆摊的地方又和你那热心的侄子是邻家哩。”

“这大概也叫那个缘分吧?”

“嘿嘿……老嫂子你是不是也要修鞋呢?”

“唉,现在这真本实料的货太少,这不,新买的鞋刚穿头一次就开缝了。”

“可不是嘛,现在的假货太多,把人日弄得连真货也认不得了。来,让我给你收拾收拾。”

大嬷嬷将鞋递给了冯鞋匠。

二牛提一铝壶开水到摊前:“冯师傅,这有开水要不要?”

“哎哟,你看,天天麻烦你不是?”冯鞋匠边抱歉地说着边将自己的缸子递去。

二牛倒水中发现背坐的是大嬷嬷:“哎哟,嬷嬷,是你?”

“嘻嘻,嬷嬷坐着专门不吭声,看你认得认不得?”嬷嬷说着又嘿嘿笑开。

“哪里话,不是二牛吹哩,闭上眼睛凭脚步声也分得清哪个是嬷嬷。”

“哟,是不是?这就说明嬷嬷这辈子没把我娃白亲了。”嬷嬷说着露出一脸的高兴劲儿。

二牛取出烟给冯鞋匠和大嬷嬷各敬一支,大嬷嬷点火抽开。

衣着极为朴素的春花来到摊前,低头迟疑片刻后才不得不开了口:“爸——”

冯鞋匠抬起头发现是自己的女儿:“春花,不星期、不过节,你怎么回来了?”

春花想说什么又看了看摊边的人:“噢,嬷嬷也在这儿?”

“哎。”嬷嬷笑着应声。

冯鞋匠急忙给介绍:“这位是服装行的二牛老板,姓张,是你嬷嬷的侄子哩;你就叫他张老板吧。”

“哟哟哟,难听不难听,就叫二牛哥不对了?”嬷嬷笑着说。

“二牛哥。”春花红着脸低下了头。

微笑着的二牛边点头边应着声。

冯鞋匠急着又问女儿:“春花,你回来有啥事?”

春花无奈,只得靠近父亲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冯鞋匠耳闻女儿的话,不由得停住手中的活儿,一张脸上顿时汗珠淋淋,少顷,复对女儿低声说,“你就坐这儿少等一会儿吧。”

“嗯。”春花低头独坐一旁。

冯鞋匠复给大嬷嬷修开了鞋,但他手中做得活不像刚才那么娴熟自然了;不是针脚错了,就是针掉了,继而右手的锥子将左手指刺破了一个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呀,你看看,这是怎搞的,快包一下。”大嬷嬷说着从提包内取出卫生纸欲给包扎。

“不用不用,钉鞋扎手是常事。”冯鞋匠不让包,只将自己的唾液吐在了伤口上。

嬷嬷回头看看一旁坐的春花,不由得直发愣。

春花低着头,早已泪水夺目。

“冯师傅,有啥事吗?”二牛关切地问。

“嘿嘿,没事。二牛老板,你忙你的吧。”冯鞋匠堆着一脸的苦笑说。

二牛意识到他父女有啥事不便明言,便起身告辞:“嬷嬷,我有事先进去了,冯师傅,有用得着的地方打个招呼。”

大嬷嬷和冯师傅应着声,目望二牛向服装行走去。

“冯师傅,究竟有啥事儿,咱邻里邻居的别不好意思。”大嬷嬷望着冯鞋匠复问。

“唉,老嫂子,说出来也真怕你老笑话。这学期开学时春花就欠下学校的学杂费,今儿个人家交款结账哩,无论如何也得把钱给还上,可我这几天正好手头紧,这……”

“噢,是这么回事,缺多少?”

“三百多呢。”

“咳,我说老冯呀,你也太爱你那张脸皮子了。”嬷嬷说着从包内取出四张百元老人头,“给,这点钱算嫂子支援给春花娃上学用的。”

“呀,老嫂子,我怎能白拿你的钱呢?”

“看看看,就算我给你今儿个的手工费。”

“给你下世修鞋也不能拿这么多呀,再说你也不宽余。”冯鞋匠难为情地推让着。

“嗨,我说老冯呀,你把三间房子看成间半了。我门外工作的儿子女儿哪一月不给我往回捎千儿八百的。给,快拿着。”

“这……”

大嬷嬷见冯鞋匠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又说:“这样吧,这算我借给你的,等春花娃挣上了钱再还我,怎样?”

“那,那就谢谢你了!”

“哟,说那号憨话,谁不用谁?”大嬷嬷说着将钱按在了冯的手里。

十字街头、日、外。

李主任站在街道一旁向前张望,不时看看手表。

少顷,二牛骑摩托疾驰而来,在李主任身旁停车而下:“李主任,你找我有事吗?”

“刚才我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李主任凑近二牛身边说着什么。

二牛闻之大惊失色:“妈的,太过分了!”

“现在不是你发火的时候,走,咱们再去跑一趟。”

“李主任,这路程不近呢,你……”

“没关系,快走吧!”

二人乘摩托疾驰而去。

二牛屋、夜、内、外。

这是两孔相通的前后窑,装潢豪华。屋内亮着灯光,墙上挂的时钟已指向了十二点。

惠芬看看时钟,拿起电话:“是毛毛吗?你知道二牛去哪了?不知道?下午就离开服装行了?”惠芬放下电话,盘算着什么。

院子里,大牛撑着拐杖,来回踱步。

惠芬由屋内走出:“哥,别等他了,你去休息。”

“唉,这小子,骑摩托不会出事吧?”

“不会的,说不准他有事今晚不回来了,快去休息。”

“哎,你也休息。”大牛说着向自己的屋内走去。

路上及二牛家、夜、外、内。

暗淡的灯光下,二牛骑着摩托一路驰来。

院子里二牛筋疲力尽地跳下摩托车,走近自己家门,取出钥匙开门,好一阵子门还是没开,二牛只好用手敲门:“开门!”

屋内的灯亮了,惠芬穿着内衣开了门。

“不留门怎回事?我死啦?”二牛发着火走进家门。

“你也不看看都啥时候了,我以为你今儿个不回来了,就把门上了保险。”惠芬说着拉上了门,“吃过了吗?”

“唉,我他娘的有气也吃饱了!”二牛说着将手中的头盔丢向一边。

大牛屋、夜、内。

半躺在床上的大牛闻得二牛的发火声,黑摸着双拐,轻轻走出门外。

二牛屋、夜、内。

惠芬端来茶水递给二牛:“究竟出啥事了?”

“唉,大哥上学的事又泡汤了。”

“啊,不是说有那个残疾人保障法吗?”

“有法又能怎?人家不录取咱又有甚法?”

“你没去找找负责招生的领导?”

“去了,连镇残联李主任也同我一起去磨了半天的牙。人家说,现在不是国家没有法规,问题是有些部门在执行中是不是能不打折扣地执行,这就难说了;再说录取不录取的权力又不在基层,全由上面决定呢。”

“那……再没别的办法了?”

“能有啥法?唉,哥这命也太苦啦!”二牛说着大口大口地抽开了烟。

屋外、夜。

呆立院内的大牛紧握双拐,仰头长叹。

一弯残月伴着无数眨眼的星星悬挂在蓝天之上,望着残月的大牛一双明眸上虽无半点泪痕,但此时他的心在流血……

卧室、夜、内。

二牛爬出被窝摸着拉亮了台灯,穿上了一旁放的内衣。

惠芬睁开一双睡眼:“起得这么早干啥去?”

“去门市走走,回来还得给哥谈谈。”

“你准备怎把这事给他说呢?”

二牛点燃了一支香烟抽着,片刻后才说:“我也正在寻思。残了腿、丢了嫂子、失去了民办教师转公办的条件,他都算挺过来了。这回他依仗那个残疾人保障法又为自己选择了这步学医的出路也给堵死了,他能接受得了吗?”

“要不过几天再慢慢地给他说。”

二牛不语,只是闷头抽烟。

坟头旁、夜、外。

大牛坐在坟头旁将纸钱一张一张投进火里。

火光映照着他惨痛的面孔,一双大眼上的泪珠早已夺眶而出。

耳边传来大牛的心声:“爹、妈:请收下我这个不孝儿最后一次给你们送来的这点儿纸钱吧。当我小着的时候,你们就常给我说:男儿活在世上要有志气,要成大器。可命运使我这辈子成了一个不健全的人,尽管我在痛苦中一次次排除了死的念头,在挣扎中寻求着父母生前对我寄托的那些希望,可我要走的路哪条能走得通啊?我想一个无路可走的人,与其活在世上给社会和亲人们增加许多不必要的负担,倒不如早一点儿离开这个世间。爸、妈,儿我决定提前来找你们,待儿在九泉下再给二位老人多敬一份孝心……”

纸火还在燃烧。

大牛面对坟堆磕头。

大牛屋、晨、外、内。

二牛提一壶水来到门前:“哥。”

窑内无人应声。

门虚掩着,二牛推门进去拉亮了灯。

窑内无人,炕上只有整洁的被褥摆在那里。

二牛将水壶放在依墙的桌边,忽然发现桌上的纸条:“人间既然没有我走的路,那么我只好选择一条通向人间之外的路。”

“哥!”惊叫中的二牛反身跑出门外。

正在扫院的惠芬见之急问:“怎啦?”

“快去找人,哥怕是出事啦。”二牛说着跑出院口。

惠芬丢下手中扫帚,亦向院口跑去。

无定河大桥、晨、外。

一弯残月向西天落去。

灰蒙蒙的无定河大桥上偶尔有机动车辆通过。

大牛支撑着双拐艰难地来到桥上,依着栏杆俯首下看。面对滚滚的无定河水,他在盘算着什么;片刻后,他仰起头来,以留恋的眼光环视着雾气笼罩的群山,仰望着从睡梦中刚刚苏醒过来的堡里镇。他终于闭上双眼,向桥下倒去。

突然,桥栏下伸出一双手紧紧将他的腿拽住。

他想强行从栏杆内跨出,但那双手拽得更紧了。

他只得回过头来睁开双眼,发现身下边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弯腰细看,原来是个下肢瘫痪的人,这人就是那个冯鞋匠。

“你为什么要拽住我呢?”

“我能见死不救吗?”

“你——啥时来到这儿的?”

“哈,算你后生命大,我去镇上路过这里,觉得时间还早,刚依着栏杆休息就睡着了,睁开眼时发现有人跳河哩,我就死命地拽住了。”

“唉,你老人家也不该这样……”大牛痛苦地低下了头。

“看看看,这是啥话嘛!后生,你为甚要走这条路呢?”

难以启齿的大牛不由得泪水夺目。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想得来。年轻那阵,我的父母早亡,我也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打算,但最终我还是没这样做。我想,我虽然两腿残废,但还有双能动的手、记忆力强的大脑。就凭这些我要做一些能做了的事。这不,就凭我这双手,在大半辈子的钉鞋中,不光成了家还有了我心爱的女儿;在苦难中我也饱尝了人生的乐趣。当初,我要是死了,能有今天吗?嘿嘿,后生,论条件你哪一点都比我强,最起码能站得起,走得动,人也漂亮,还像有文化,能干的大事还在后头等着你呢,你说对吧?”

“……唉,我是近三十的人了,还不知能走得通的路在哪儿呀?”

“哈哈,憨后生,记住,路就在你的脚下,只要有决心,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眼下生活上如果有困难,老叔帮你,老叔凭手艺每天少说有几十元的收入。”冯鞋匠说着从怀里掏了又掏,终于掏出几张毛毛钱,“老叔今天拿钱不多,你也别嫌少,先拿着吃点早饭,等下午你再来前街找我,我会有钱给你的。”

望着这位真诚善良的老人,大牛的泪水不由得又夺眶而出:“大叔,你的钱我不要,但你的话我记下了,我会来找你的。”大牛以感激的眼光端详着这位慈善的大叔,继而慢慢地向桥下走去。

“哎,记住,我在前街摆摊,有事来找我!”望着大牛离去的背影,冯鞋匠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大牛屋、日、内、外。

疲乏的大牛半躺在床上想着心事。少顷,他翻身而起,拿出身边的小本写着什么。

院口上,二牛、惠芬扶着大嬷嬷走了进来。大嬷嬷边走边哭诉着:“大牛呀,你年轻轻的怎能走这条路呀!”

“嬷嬷,你别担心,大伙还正在寻找。说不准他是去哪串门了。”二牛、惠芬劝说着嬷嬷。

边窑门开了,大牛撑着双拐走出。

刚进院的二牛、嬷嬷见之不由得惊叫起来:“大牛!”

嬷嬷早已甩开二牛、惠芬,跑到大牛身边:“大牛呀,你把嬷嬷吓死啦!你……”说着老泪横流,两只拳头不由得捶打着大牛的膀子。

“嬷嬷,我不是好好的吗?来,快坐下。”大牛劝慰着嬷嬷。

“哥,你也坐下。”惠芬说着拉过另一条凳子。

闷头抽烟的二牛,这时才慢慢地仰起了头:“哥,今儿个当着嬷嬷的面,兄弟求你了,求你再不要胡思乱想,安安心心地在家生活,凭兄弟的人缘和财力,赶年底无论如何给你成个家,保证叫你这辈子生活得不比他旁人差!哥,你看这该行吧?”

“兄弟,你哥来在这世上,这辈子只能是依靠你来生活吗?”大牛说着难过地低下了头。

嬷嬷看着大牛,不由得又安慰起来:“唉,憨娃娃呀,你再不要自己给自己寻这号苦恼了,一个健全的人活在世上又能怎样?听二牛的话,赶快成个家吧!”

大牛怀抱双拐,闭上了痛苦的双眼。

修鞋摊、日、外。

冯鞋匠边钉鞋边唱:“你妈妈打你不成才,露水地里你穿红鞋。我穿上红鞋我好看,与你们旁人何相干?”

一副大款打扮的黑狗,手提一双崭新的女式高跟鞋来到摊前:“哎!钉鞋吗?”

“嘿嘿,师傅,咱钉鞋的不钉鞋那再干啥呀?”冯鞋匠满脸堆笑地招呼着,“来,坐下,坐下。”

“这鞋是我太太托人从国外买来的,这跟下能加一对合适的小掌吗?”

“行行行!”冯鞋匠欲伸手拿鞋。

“哎,等等,这价钱可以由你要,但鞋必须钉好。”

“哎,对对对,一定要钉好!”

“那,要是钉不好呢?”

“嘿嘿,师傅,你有点不放心吧?我姓冯的干了大半辈子这活儿,今儿个不是吹哩,要是钉不好,我头朝地走三年!”

“我不要你那样做,干坏了你得给我赔偿。”

“那行!这是万无一失的。”

“那这价钱……”

“嘿嘿,师傅,价钱咱别搞,钉好了你看着给吧。”

“行!”黑狗将鞋递过。

冯鞋匠干开。

院内、日、外。

大牛摇着崭新的轮椅在院内转圈儿。

二牛骑着的摩托上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由院口进来,还没停稳就问:“哥,好用吧?”

大牛将轮椅摇近二牛:“不错,只是长期坐这行走,不利于身体锻炼。”

“我说哥,你这观点也该改变了,上个远路,办个急事,这比拐杖方便了。”

“是的。那这钱……”

“呀,对了,再别提钱的事了,我的也不是你的吗?”

“不,这钱我将来一定得还你。”大牛看着二牛说。

“好好,以后再说。”二牛边收拾摩托上的东西边向窑内喊叫,“惠芬,来一下!”

惠芬由窑内走出:“怎啦?”

二牛高兴地说:“好消息,嬷嬷给哥选好了对象,今儿个就上门来呢。”

“真的?”惠芬似乎觉得有些突然。

“嬷嬷还能哄咱?去,把这些东西抓紧收拾,给客人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饭,如果谈妥了,今儿个就订婚。”二牛神气地说。

“没问题,我保证赶中午把饭菜准备好。”惠芬说着挟大包提小包风似的向一旁走去。

大牛坐在轮椅上盘算着什么。

“哥,还呆啥?走,我帮你换换衣服。”说着推开轮椅。

“二牛,不必了。”

“哎,怎不必呢?人的衣衫马的鞍嘛!这关键时刻不让你那些高档衣服发挥一下作用,还要它干甚呢。”二牛说着推大牛向窑内走去。

“嗒嗒嗒……”厨房里的惠芬手握菜刀在案板上快速起落,刀下的菜片活像雪片一样在飞扬。

一碟碟备好的菜料摆上了厨桌。

边窑里,坐在凳上的大牛已是西装革履。

二牛手拿一条大红领带给大牛扎。

“二牛,这带子就不必了。”

“哥,穿西装讲究配套嘛,来来来,扎上。”二牛说着硬给大牛扎好。

大牛只好任其摆布。

“来来来,哥,你看看。”二牛说着将身子闪向一旁。

衣柜上的镜子内映出漂亮庄重的大牛。

修鞋摊、日、外。

修鞋摊前站满了围观者。

冯鞋匠的脸上冒着黄豆大的汗珠,一双颤抖的手在钉鞋。这鞋特难钉,他的每颗钉子下去不到三分之一时,不是歪了就是折了,引得围观者不住地哄堂大笑。

一颗钉好不容易快要钉下去了,突然鞋跟出现了裂缝。

黑狗见之脸色大变:“停下!”

“怎?”冯鞋匠停住手中锤子。

“你睁开眼看看,这不开缝了吗?”

“啊?这……”

“这是一千元买的进口货,你看怎办?”

“天呀,这叫我该怎办呀!”冯鞋匠顿时急得捶头捣胸。

围观者发出了一阵议论,黑狗见之忙向众人解释:“哎,哥们儿,不是我黑狗不仗义,我们是有言在先的,钉坏了赔偿,钉不好了头朝地走三年。缺德的事咱不干,但我得叫他赔偿。”

“好兄弟,你看我这个样儿,眼下哪能拿出一千元呀?”

“这我不管,你没有金刚钻,怎揽我这瓷器蛋?”

“好兄弟,你就高抬贵手吧,老汉我给你磕头了。”冯鞋匠两手托地欲磕。

“哎,别别别,你这一个头下去就把我的一千元磕没了,照这样,我给你磕十个头,你给我一万元,怎样?”

“兄弟,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啊?哥们儿,大家评评这个理,这难题是我出的还是他出的?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别怪我黑狗不客气了,今儿个不为这一千元,我是想把当今社会上这种撅谎吹牛的人做个样儿叫大家看看。”黑狗转身对冯鞋匠说,“这么说,你真的没钱?”

“兄弟,老汉我真的没钱呀。”

“那行,黑狗我只好忍痛伤财,免你出一千元,但为让你接受教训,咱得按原话办事,我不要你头朝地走三年,只让你头朝地来一下。”

围观者顿时哗然。

“好兄弟,既是这样,老汉我只好给你试试看。”冯鞋匠无奈,只好两手托地,意欲倒立。

忽然,人群中挤出春花。

面对眼前的恶作剧,愤怒、羞耻一齐涌上春花的心头:“爸,你怎能这样!”说着拉住了冯。

黑狗见之问:“噢,你是他的女儿?”

“是的。你为甚要逼他这样做?”春花气愤地质问。

黑狗若无其事地说:“你问问他自己吧。”

“爸——”春花意欲拉起半爬着的父亲。

冯鞋匠没好气地甩开了女儿的手:“哎呀,这事你甭管行不行?”冯鞋匠紧皱眉头,复去思谋那个“头朝下”。

“爸——”春花止不住放声痛哭。

迷你服装行、日、内、外。

毛毛正在营业。

二牛手拿一叠人民币兴高采烈地来到毛毛身边:“毛毛,盘点账目出来了!”

“这月能赚多少?”毛毛急切地问。

二牛笑着伸出两个手指。

“两千?”

“不是,是两万!”二牛神气地说。

“妈呀,这么多?”毛毛惊喜地直拍手。

“毛毛,这与你的苦心经营分不开,应该给你记头功!”二牛说着将大拇指跷向毛毛。

“是吗?那你这当老板的拿啥给我表示呢?”

“当然有表示。给,这是你这月的八百元工资,这是另给你五百元奖金,满意吧?”二牛边递钱边说。

“唔,满意!”毛毛话未落音,突然扬出右手给了二牛一个飞吻。

“哈哈,调皮鬼!”一串笑声后二牛复说,“我今儿个家中有客,先回去了。”

“是什么客,能告诉我吗?”毛毛笑着问。

“嘿嘿,我大牛哥的对象今儿个上门来呢。”

“噢,怪道你今天的情绪这么好,快忙你的去吧。”

“哎。”二牛转身出门,蹬上摩托沿街奔家而去。

大牛、二牛屋、日、内。

二牛屋内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水果和烟茶。

惠芬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少顷,二牛手拿头盔进来:“人还没来?”

“没有呀。”惠芬说着接过二牛的头盔。

“哥呢?”

“在哩。”

边窑里,衣着一新的大牛坐在凳子上正翻着一本好厚好厚的书。

二牛屋,二牛和惠芬仍坐在沙发上静等。

时钟敲响了十二点。

嬷嬷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惠芬、二牛急迎上去。

边窑里,大牛撑着双拐走出屋外。

二牛屋内,嬷嬷边擦汗边说:“我没说,真是害人呢。我正要领着那女娃起身呢,那个妖精她妈一下给变化了,说啥都不让她女儿跟我来,就嫌咱大牛腿上有病哩。”嬷嬷一边气呼呼地说着,一边打火抽烟。

院内,默不作声的大牛脱下了衣服,摇着轮椅出院口而去。

修鞋摊、日、外。

摊前围观者越来越多。

春花的哭声还在继续。

大牛摇着轮椅路过这里,闻声住车,撑起双拐向人群走去。

有人向大牛耳边说着什么。

大牛挤进了人群,一眼认出冯鞋匠:“老叔,出啥事啦?”

“唉,老叔今儿个做了个丢人的事……”冯鞋匠急急地说。

“叔,你慢慢地说。”

“唉,叔没法给你说呀!”

黑狗靠近了大牛:“很简单,他钉坏了我一双价值千元的鞋无法偿还,为治治当今的吹牛风,本人决定让他执行自己的诺言,头朝地来一下。”

“你!”大牛一双愤怒的眼光盯住了黑狗。

“怎?有点儿同病相怜还是怎的?”黑狗毫不示弱地说。

“不就是一千元吗?”

“对,就这一千元,你愿当这个好人吗?”

“这样吧,我身边没带钱,但我有一样东西可以给你做抵押。”

“什么东西?”

“你看,就那个价值一千元的轮椅。”

“哈哈,墙上挂门帘哩,连门也没有。”

“怎,你不同意?”

“嘿嘿,告诉你,这东西我不准备用,就连我的儿孙们也不会用的,好好留着你自个儿用去吧!”

“你!”一腔怒火中的大牛只得干瞪着双眼。

忽然人群中传来二牛的声音:“黑狗,我入你个娘,你个啥熊跑爷这儿耍威风啦!”二牛边骂边走进来。

“嘿嘿,哥们儿,你不知道,事情是这样……”黑狗笑着对二牛解释。

“爷们儿都知道了,不就是为一千元臭钱吗?给!”二牛取出一叠人民币。

“嘿嘿,今儿个真的遇上雷锋了,好、好!”黑狗说着拿钱而去。

二牛望着痛苦难耐的冯鞋匠说:“叔,别难过,以后操心就是。”

呆若木鸡的春花突然发出怒吼:“爸,这个学我不上了,这鞋你也别钉了,走,咱们回乡下去吧!”

众惊诧。

镇残联院内、日、外。

小小院内停放了不少轮椅。

李主任正忙着检查每辆车组装的质量。

大牛摇着轮椅进来。

“大牛来了?”

“哎。”

“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拐杖变成轮椅了。”

“嘿嘿,二牛早先就要给买这东西,我一直没让买。这不,前几天背着我买回来了,我只好用上吧。”

“这工具毕竟比拐杖方便多了;再过几天咱镇上的下肢瘫痪者都可以坐上轮椅了。”

“李主任,你为我的残疾同胞们做了一件好事。”

“嘿嘿,这功劳不能记在我身上,应该感谢的是一位我们素不相识的人。”

“是谁呢?”

“他是一位很有成就的画家,名叫张磊,他把近几年节余的十多万稿酬全部捐献给咱堡里镇残联,要求把这些钱用在残疾人福利事业上。”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位张先生……”大牛感激地说。

“大牛,说心里话,组织上让我负责残联这项工作,我遇到的不平事太多了,所以我有怨气,我甚至想给组织撂下这副担子;但是一想起那些热心于我们这项事业的领导和为之而无私奉献的朋友们,我的那些怨气也就顿时消失了。我说的这种心理,想必你也有同感吧?”

“李主任,你这些不愿明言的道理,我全明白,至于那个上大学的梦圆不了,我也基本淡忘,我决定要在我的脚下走出一条新的路子。”

“干啥?”

“我要办一处福利诊所,为残疾朋友们服务。给,这是我的申请和计划报告,请你支持。”大牛说着将一叠材料递给李主任。

“好,我会尽快研究上报的,有关方面问题我帮你疏通。”

“谢谢你!”

“不要谢!”李主任望着满怀信心的大牛,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上集完)

下集

张家院、日、外。

大牛摇着轮椅由院口进来,轮椅带着的一大桶水不时摇摆出许多。

轮椅停在院内,大牛靠一条拐杖支撑用力去提那桶水,刚刚提起没走几步,忽然摔倒在地,身上的衣服被水浇了个稀湿。

二牛正好骑摩托由院口进来,见之急下车扶着大牛:“哥!哥!”

望着大牛湿透的衣裳和流着血的面部,二牛心如刀绞:“哥,你为啥要这样嘛!”

冯鞋匠家、日、内。

陈旧的窑洞内陈设极其简单。

冯鞋匠病卧炕头,春花呆坐一旁想着什么。

嬷嬷端着一大碗鸡蛋掀门进来:“春花,你爸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春花转身欲叫醒父亲。

“别叫了。”嬷嬷制止着春花,“待会睡醒后把这鸡蛋给他做着吃。”说着将盛蛋的碗放至锅台上。

“嬷嬷,又让你费心了。来,抽支烟。”春花说着递烟给嬷嬷。

嬷嬷边抽烟边说:“春花,你真的不去上学了?”

“嬷嬷,我的课程已经学完,校领导同意我提前离校。”春花说着坐在嬷嬷身边。

“春花,那下来的时间你准备干啥呀?”

“我想和爸爸一起回乡下去,可……”春花不愿再把话说下去。

“你父女的难处嬷嬷知道,依嬷嬷看,好不容易在这镇上立下了这个摊摊,回去了多可惜。今后,只要你能当好你爸爸的帮手,说不定会有发财的日子哩。”

“这,我也说不准……”春花望着嬷嬷稍许复说,“嬷嬷,我想求你帮我办件事。”

嬷嬷关切地问:“啥事?”

“帮我找个活儿干,哪怕是苦点累点都行。”春花说着不由得低下了头。

“春花你放心,这事就包在嬷嬷身上。”嬷嬷边说边疼爱地抚摸着春花的那头秀发。

二牛屋、日、内。

惠芬背坐一旁专心拣菜。

二牛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咣当”将手中的水桶摔在了地上。

吓了一跳的惠芬急问:“你怎啦?”

“你怎能让哥去打水,这像话吗?”二牛气愤地摆动着双手。

“我不知道呀?”惠芬辩解着。

“缸内无水你不挑,你不是硬逼着他去干吗?”

“你,你怎能这样说话呢?我拣完菜就去挑呀。”

“行啦,别再说那些好听的话啦,我今儿个才算把你给看透了!”吼叫着的二牛用一双气得发抖的手掏出了烟。

惠芬忍无可忍,突然离凳而起:“你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这家里的活儿你一年能干多少?大哥的生活你能照料多少?”

“嘿,这些事我做了,要你干啥?”二牛边抽烟边嗤之以鼻地说。

“噢,照这么说,我在这家里只是侍候你弟兄的工具吗?哼,你看错人了!这几年来我总觉着,照顾好大哥这是我应有的人道,顺着你的性子来为的是维持好咱这个家庭,没想到我忍着让着把你忍让成这家里的阎王老子了。告诉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才不吃那一套;你觉得不顺眼就看着办!”惠芬反身进内屋,“呯”将门紧闭。

“娘的,你反啦!”二牛气冲冲地向外走去。

内屋里,惠芬躺在床上委屈地痛哭起来。

冯鞋匠家、日、内。

冯鞋匠躺在炕上,大牛正给他针灸。

“大牛,你怎知道我病了?”

“是嬷嬷说给我的。”大牛转动着银针复问,“大叔,你觉得怎样?”

“哎呀,太神了,这两针下去就觉得浑身轻松,就像谁把病给捡走了!”

大牛边看针边说:“其实,大叔的病也不是很重的,只是内有虚火,加上前些天在街上遇点急躁引起,这一针灸很快就会见效的。”

巷口、日、外。

春花与一位二十余岁的漂亮小伙相对而立在街头的巷口上。

小伙子刚刚仰起羞涩的脸看了看春花复又低了下去。

“彬彬,你怎找到我这儿来的?”春花看着小伙问。

“我不是长着一张嘴吗?”彬彬低着头说。

“你怎么想到要找我呢?”春花似乎有意识地问。

“你走了,我、我好想你呀,连做梦都和你在一条桌上听课呢。”彬彬慢慢仰起了头,继而又不好意思地将视线转向一边。

春花难过地低下了头。少顷,才复仰起头说:“咱们出去走走。”

“哎。”

春花与彬彬默默向前走去。

张家院、日、外。

大牛摇着轮椅由院口进来。

内屋里,惠芬还在哭。

耳闻哭声的大牛拄着双拐来到二牛屋前:“二牛!”无人应声。

片刻后大牛复问道:“惠芬,你怎啦?”

惠芬停住了哭,只是没有应声。

大牛望着紧闭的门户,心里盘算着什么。

毛毛卧室、夜、内。

迷你服装行的防盗门早已关上。

二牛坐在毛毛卧室内的沙发上闷头抽烟。

毛毛端来茶水放在茶几上:“二牛老板,你今儿个到底有啥事呀?”

“别问啦,去,给我拿点儿吃的。”

“怎么,你还没吃过饭?”毛毛说着从橱柜内取出几样菜和酒。

二牛见酒一杯接一杯喝开。

“二牛老板,吃点菜吧。”

“哎。”

“二牛老板,你是不是和惠芬嫂子闹仗了?”

“娘的,跟我闹翻了!”

“为啥呢?”

“别问了,来,毛毛,你陪我喝几盅。”二牛说着满上另一个酒杯,“来,喝!”

二人端酒碰杯,一饮而尽。二牛边倒酒边说:“毛毛,咱们相处不是一年二年了,你说我二牛的为人怎样?”

“嘿嘿,我觉得你是个为人仗义待人憨厚的人。”

“唔,你是个讲实话的姑娘。对我家的事你还不十分了解,我爸我妈不在了,他们把残疾的我哥交给了我,我要拿我的行动来让世人知道,我爸我妈给我哥能办到的,我能办到;他老人家们办不到的,我二牛也要办得到。”二牛激昂慷慨地说着。

“二牛老板,你是个能说到就能做到的人,这些年来,我从心底里佩服你。”毛毛坦率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二牛放下喝干了的酒杯,一双半醉的眼呆呆地望着毛毛;少顷,复说:“毛毛,你是个聪明能干的姑娘;这几年我这服装行能赚来钱是与你的苦心经营分不开的,我有时睡到半夜还在想着,我这个店是离不开你了!”

“是吗?”毛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二牛不由得拉过她的一只手:“毛毛,你听我的话,永远别离开我,啊?”

毛毛慢慢地仰起了头望着二牛:“你是个好人,我不会离开你的。”

二牛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毛毛,狂吻不止。

大牛屋、夜、内。

大牛支撑着双拐在地上不停地踱步,看得出他此时的心情实在不好。

惠芬端碗推门进来:“哥,饭做晚了,让你受饿了。”说着双手将碗放在桌上。

“惠芬,你和二牛闹矛盾了?”

“……没有。”惠芬不由得低下了头。

“别哄我,你们究竟为啥呢?”

惠芬不知如何是好,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哎呀,你怎不说话呢?你们这样,我这当哥的心里好受吗?”

“哥,你的为人我知道;自从我进了这个家,你一直没把我当外人看待,只是我在生活上对你照顾得不好……”惠芬说着掏出手帕转身擦着自己的泪水。

“你怎能这样说呀?”

“哥,我只向你提一个要求,行吗?”

“你说。”

“你在这个家里,别再要做这干那的,你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你那样做呀!”

“噢?”猝然间,大牛似乎明白了事情的一切。

迷你服装行、日、内。

二牛帮毛毛整理衣服。

嬷嬷从外面进来:“二牛!”

“嬷嬷来啦?”二牛笑着走近嬷嬷,“嬷嬷你来有事吗?”

“是有点儿。”

“那咱进后间去啦。”

二牛引嬷嬷来到毛毛的卧室:“嬷嬷坐吧。”说着递烟给嬷嬷。

“二牛,冯师傅的女儿春花要我帮她找活儿干,你这儿能用吗?”

“春花不是在上学?”

“因为生活困难提前离校了。”

“唉,多好的姑娘……”二牛盘算着什么。

“二牛,你就可怜可怜这孩子吧,她家中的旧债未还又欠新债,眼下父女俩在镇上糊口都有困难。”大嬷嬷说着不由得红了眼圈儿。

“嬷嬷,我有个想法不知行不行?”二牛望着嬷嬷说。

“啥想法?”

“春花这姑娘能不能介绍给我大牛哥?”

“那?”

“他俩的年龄相差不过六七岁,这事只要能成,她家的欠债全由我来开,冯师傅的生活问题也包在我身上。”二牛边说边用自个儿的眼神征询着嬷嬷的意见。

“唔,你别看这事还真的有门儿。”大嬷嬷高兴地笑了。

街道、日、外。

大牛坐在轮椅上端详着眼前的一间空室。

李主任由一旁走来:“大牛,你的诊所准备就往这儿办?”

“你看行吗?”

“唔,蛮好的。”李主任说着拿出腋下挟的一叠手续材料说,“残联会同卫生部门对你的项目考察后,正式通过。这不,有关手续全给办妥了。”

大牛接过那一叠手续感激地说:“李主任,谢谢你!”

“不要谢。我们残联和卫生部门对你这个项目寄托着很高的希望,你一定得把它办好。”

“请放心,我不会辜负你们的厚望。”

“还有,为了支持你的工作,卫生部门和我们残联通过银行给你解决贴息贷款一万元,不足部分就看你的了。”

“谢谢,下短的款额由我解决。”大牛高兴地回答。

嬷嬷家、日、内。

崭新的平房,窗明几净;室内摆设虽不复杂,但美观大方。

大嬷嬷将盛好的苹果红枣一样一样放在茶几上。

春花推门进来:“嬷嬷,你找我?”

“哎。春花,过这边坐。”嬷嬷边让座边拿起苹果给春花吃。

“嬷嬷,我自己来。”春花说着坐在了沙发上。

“吃呀,怎不吃?”嬷嬷复递苹果给春花。

“嬷嬷,你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事,还是大事呢。”

“啥事?”

“你不是要嬷嬷帮你找活儿干吗?嬷嬷和二牛商量了。”

“嬷嬷,你又麻烦我二牛哥啦?真不好意思。”

“哟,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嬷嬷,说心里话,我二牛哥对我父女太好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他呢。”

“春花呀,这就是你的多心,人在难处,邻里邻居帮点忙有啥大不了的,谁不用谁呀?这些闲话不说了,嬷嬷给你开正本。哎,快吃。”嬷嬷说着又拿手帕揩红枣。

应着声的春花只是专心地等待着嬷嬷后面要说出的话。

“春花,嬷嬷为你的事给二牛说了,你猜他是怎说的?”

“……我猜不来。”

“他说春花是个好姑娘,找活儿干没说的,只是这样做从根本上解决不了问题。他知道你家的欠债不少,靠你父亲钉鞋来维持生活还是有困难的,他说他有个想法,就是说不出口。”嬷嬷说着不由得看看春花。

“啥想法?”

“这想法连嬷嬷也觉着不好开口。”

“嬷嬷,有啥不好说的,你老只管说。”

“嘿嘿,春花,嬷嬷就权当一句闲话说给你:二牛想把你介绍给大牛呢。”

“唔?……”

“我和二牛也觉得这样做有点亏你,但大牛这后生除了半路上残了腿,其他方面都没说的。二牛还说,这事只要你同意,他愿还清你家的欠债,就连你爸的生活问题也全由他包了。”大嬷嬷边说边极力想通过春花的面部表情来捕捉到她所希望得到的东西。

低头不语的春花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可以感觉来此时她的内心是极不平静的。

大嬷嬷见此情况又说:“春花,这可是个大事,你认真考虑考虑,同意就同意,不同意也不能勉强,现在不兴过去那种包办代替,再说……”

“嬷嬷,你就别说了……”

“那……”

“我愿意。”春花极力地掩饰着心灵深处的痛苦。

嬷嬷睨视着春花,似乎有点儿不相信地问:“真的?”

“真的。”话未说完的春花眼圈不由得泛红,她只好复低下了头。

大牛屋、日、内。

大牛坐在桌边,二牛坐在炕栏边上,兄弟俩正在拉话。

“哥,用我的门市作抵押倒可以,可你贷款究竟干啥呢?”二牛边说边抽烟。

“我要办一所福利门诊。”

“哥,你闲着不闲着,为啥要立这么个摊子,是怕兄弟供养不起你还是怎的?”

“这不是你供养不了我的事,我想这样做既可以改变一下我眼前的环境,也可以利用我的长处为残疾人搞点服务性的事。”

“哥,你眼前的处境我理解,兄弟不是正努力给你营造一个好的生活氛围吗?至于惠芬有些地方照顾不周,你也别放在心里,磨道的驴,不信她上不了路。”

“兄弟,你再别错怪惠芬啦!人家自从来到咱这个家,哪一点对不起咱弟兄?前日个你怎能……”

“哥,我们夫妻间的事你最好甭管,咱就说咱的正事。”二牛制止着大牛的话题。

“好,这些事我本来也不愿说。那么,贷款抵押的事,你究竟愿不愿帮我?”

“我不同意你开这个福利门诊。你有吃有住有钱花,为啥就要受这份辛苦呢?你这样做了,知情者罢了,不知者认为我二牛养不起他哥,逼着他去干这营生。”

“怪道,原来你是这想法?”

“哥,你别错理解,我认为当务之急是给你成个家。这不,我和嬷嬷又给你选准了对象,人家也表示愿意。”

“是谁?”

“是春花。”

“唔?……”

“我和嬷嬷说好,明天与你见面。”

“……”大牛欲说什么,但没再开口。

冯鞋匠家、日、内。

春花拿着一封刚刚接到的信从外面进来。她打开信皮儿取出信瓤儿,急切地看了起来,耳边传来同学彬彬的画外音:

“春花,上次会面匆匆,我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但最终未能尽向你表达,这些话归纳成一句,就是我爱你!不管你到天涯海角,但你那可爱的身影却时时装在我的心里。我多么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这份爱啊!爱你的人:彬。”

手拿信纸的春花久久地呆立在那里盘算着什么,片刻后才在长长的叹息声中将之收叠。

大牛屋、日、内。

大牛、春花各坐一侧,正中的桌上放着水果、烟茶。

站在地上的大嬷嬷边抽烟边作开场白:“我没说,现在时兴自由恋爱,你们都老大不小了,又有文化,嬷嬷只是给你们穿个针,引条线,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了。”说着抓起水果递给春花:“吃着拉着,大牛你哥也不是生人。我去那边走走,你们拉。”嬷嬷说着笑着由门里退出。

目送嬷嬷的春花慢慢地将头低了下去。

呆若木鸡的大牛端坐一边盘算着什么。

屋内的气氛骤然间显得格外压抑。

少顷,春花慢慢地仰起了头:“大牛哥。”

“哎。”大牛将视线转向春花。

“嬷嬷给咱俩说的事我想过了,你的意见怎样?”

“你真的愿意吗?”

“……哎。”

“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你对这事是怎么考虑的?”

“你弟兄待我父女情同一家,一个讲良心的人没有任何理由不去以礼相报。”春花低着头说。

“还有吗?”大牛望着她又问。

“我想让我的父亲能多活几年,所以我不愿意让沉重的债务继续压着他那残缺不全的身子。”尽管春花想把话说得轻松一点儿,但内心的苦涩却怎么也掩盖不了。

“春花,看来你结婚的目的只是为了两点:一是为了报恩;二呢是为了还债。那么,你的爱在哪里呢?”

“我……”一时无话可说的春花只觉得心如刀绞,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违心去爱一个自己本来不爱的人,那是自己对自己的不负责。所以,我觉得对这件事你还应该冷静地考虑考虑。”

一侧的春花,只是在那里掩目抽泣。

二牛屋、日、内。

嬷嬷边抽烟边说:“我没说,人家春花真是个有良心的娃娃,嬷嬷刚把话点到那儿,人家娃只想了想就同意了。”

“嬷嬷,今儿个只要他俩拉好了,我看咱就立马订婚吧。”

“能行。”嬷嬷说着大口地抽着烟。

大牛屋、日、内。

大牛和春花继续着他们的拉话。

“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我不能欺骗你的情感,更不能强迫你对我的爱,我只想在缓解你父女眼前的困难方面能够做点什么……你不是上过县卫校吗?”

“是的。”一旁静听的春花低着声回答。

“都学过些什么?”

“只能担任一般的护理工作。”

“在咱这个偏僻山区,能干好这工作的人也实在太少了。我现在有这么个打算,不知你愿不愿干?”

“你说。”

“上面批准我在镇上办一所福利诊所,我聘请你担任医护人员。”

“我愿意!”

“待遇不能定,干好了可以多给,干不好了咱们都得垮台。”

“这我知道。”

张家院口、日、外。

大牛撑着双拐送完春花回来。

二牛和嬷嬷从套屋走出。

“哥,你怎把人就给送走了?”

“哎。”大牛边走边应着声。

“大牛,春花同意吧?”嬷嬷近前急切地问。

“我看人家是表面上愿意,内心里根本不愿意。”大牛说着停住了双拐的前移。

“哟,同意就同意嘛,还有啥表面不表面的?”嬷嬷不解地问。

“嬷嬷,咱不能因为以往给了人家一点儿小恩小惠就要换取人家的爱情,更不能用替人家还债的方式来强行买人家的身子。”大牛不满意地说。

“咳,哥,不管哪种方式,只要人家同意就行,你哪来那么多的考虑?你没听人说:后老婆做满月哩,各识利弊嘛!人家自有人家的想法和打算哩,何用你操这号闲心?”二牛颇为害气地说。

未等二牛话音全落,大牛即说:“可春花从内心里是不同意的。哥哪怕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让人家违着心跟我过日子。”

“哥,你……”二牛气得蹲地闷头抽烟。

嬷嬷见之急说:“大牛,嬷嬷和二牛都是为你好,能早点儿有个姑娘来扶凑你生活,我们也就放心了。”

“嬷嬷,这我知道。这些年来我把家人拖累得够呛了,我实在是不愿意这样继续下去了,所以过几天我就要搬出去住了。”

“啊?你要到哪去?”嬷嬷着急地问。

“到我的诊所去住。”大牛说。

二牛闻言急起:“哥,这么说你这诊所真的要办了?”

“是的,贷款抵押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残联的李主任出面给我办妥了。”大牛说。

“哥,我不知说了多少遍,这家里就缺你挣几个钱吗?爸妈临死的时候把你交给了我,让我照看你一辈子,可你又要办诊所,又要离开这个家,你叫我如何给爸妈交代呀!”二牛说着禁不住泪水夺目。

“大牛呀,现在要办点事难着呢,办好不说,办不好连老本都得贴进去。以嬷嬷看不如抓紧时机先给你成个家吧。”嬷嬷坦诚地说。

“嬷嬷,这事也不能由咱说了算,还得要人家同意嘛。至于办诊所的事你们就别再说了,这事我已定了。”大牛有意将后一句话说得干脆利落。

“那好,当着嬷嬷的面我把要说的话都说了,日后你把事情搞糟的时候,别怪兄弟没提醒你!”心里难过的二牛说着不由得低下了头。

大牛只是望着二牛不愿意再说什么。

二牛屋、日、内。

二牛萎靡不振、闷头睡觉。

“咚咚咚!”有人敲门。

二牛穿着简单的内衣起床开门:“毛毛,你怎来啦?”

“等你几天不见来店里。海市来的货主就要走了,那个合同究竟订不订?”毛毛说着走进屋子。

“你办事我放心,你看着办吧。”

“哎呀,这是几十万的生意,我敢做这个主吗?”

“那就让我再想想。来,坐。”二牛说着端来水果。

“惠芬嫂子呢?”毛毛问。

二牛坐至毛毛身边拉过她的手,颇为难过地说:“你嫂子赌气回娘家了,我大牛哥忙他的事去了,这不,家中就丢下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那你也出去走走嘛!”毛毛望着二牛说。

“唉,我没那份雅兴。毛毛,你说我这人为什么操出好心就不被人所理解呢?”二牛说着不由眼圈儿泛红。

毛毛望着二牛,心里也不由得难过起来:“理解,我能理解你。”说着将自己的嘴唇向二牛靠去。

福利诊所、日。

雪白的墙壁、整洁的门面。

诊所内,春花正往柜架上摆设着各类药品。

站在高凳上的李主任挂起了大牛的行医执照回头问大牛:“挂好了吧?”

“好啦,好啦,下来休息吧。”大牛撑着双拐在地上招呼着。

“把你那些该挂的都挂起来。”李主任说着跳下了凳子。

应着声大牛将一张写好的《暂行医疗规定》递给李主任。

“免费诊断,治疗从优,生活特困者可凭镇残联手续,予以全免。”李主任看着这些规定乐呵呵地说,“我这镇残联主任又多出这么一项权力。”

二牛屋、日、外、内。

惠芬由院口进来,径直来到自己门前取出钥匙开门。

屋内,赤身在床上拥抱着的毛毛和二牛不由得大惊,手忙脚乱地找着衣服。

“啊?”进屋的惠芬终于看到了眼前这幅她未曾想到过的镜头,她的一颗心在颤抖,发筛的身子不由得背了过去。

毛毛拉过被子掩盖着自己的身体。

穿着裤头的二牛手提衣服尴尬地望着自己的妻子:“惠芬……”

“穿上衣服!”背着身子的惠芬气愤地命令。

二牛、毛毛各自穿衣蹬鞋,自顾不暇。

毛毛理亏地来到惠芬面前:“……嫂子。”

惠芬看看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姑娘,不由得闭上眼睛:“去,出去!”

毛毛疾步向门外离去。

心乱如麻的二牛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片刻后才仰起头来:“这事你全知道了,你说,怎办?”

“我不愿和你这个伪君子再生活在一起了,我要离婚!”惠芬将手中的小兜摔至一边,坐在床边掩面哭泣。

“也行,房屋和东西全归你,我再给你十万元作为你今后的生活费;念咱夫妻一场,我求你别把这事张扬出去,也别让大哥知道。”

“我不要你的臭钱,你滚!”

“……好,我走,你再考虑考虑,啥时想好了给我通个气,咱们一块儿去办手续。”二牛以留恋的眼光环视了屋内的一切,悄声向外走去。

床边的惠芬倒头恸哭。

福利诊所、日、外、内。

“福利诊所”的横额高挂。

“张大牛坐诊”的牌子醒目。

红绿爆竹声中前后街道的人群向诊所汇集而来。

面带喜色的李主任手拿讲稿,开始了他的演讲:“乡亲们、朋友们:在上级各有关方面的支持下,张大牛同志筹办的福利诊所今天正式开业了,这是我们堡里镇各界人士生活中的一件大好事。福利诊所虽然面向残疾患者,但也服务于社会,希望所有患者朋友能够前来就诊。”

人群中坐在轮椅上的冯鞋匠给身边站着的大嬷嬷说:“我早就看出大牛这孩子是个干大事的。”

“嘿嘿,可不是哩,这孩子认准要干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嬷嬷说着,一双眼向诊所内望去。

小小诊所内挤满了男女老幼。

身穿白大褂的大牛正给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检查病,她的母亲站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好好的一个孩子嘛,发了一次高烧后右腿就瘸了。就为这条腿,花了上万元到外地大医院治了好几回,可一点儿也不见效嘛。张医生,你说我就这么一个孩子,终身落下残疾,叫我怎办呀?我求你想办法把这孩子的病给治好。”

“这孩子患的是小儿麻痹,用针灸可能疗效会好些,我一定尽心治疗。”

“那就谢谢您了!”那妇女感激地说。

大牛屋、夜、内。

桌上摆好了饭菜。惠芬依墙而坐,紧闭的眼角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笃笃”的拐杖声从耳边传来,惠芬急忙揩掉泪水,起身拉门。

“怎么,二牛还没回来?”刚进门的大牛望着桌上的饭菜问。

“哥,这是留给你的。”

“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大牛说着走向写字台收拾他的书籍资料。

惠芬见之走近大牛:“哥,你……”

“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我要搬到诊所去住,这屋子就留给你了。”大牛说着又忙开他手边的事。

惠芬呆望大牛片刻后,转身坐在了凳子上,也不知何种缘故她不由得掩目哭泣起来。

大牛闻声回过头来,望着抽泣的惠芬,心中只觉疑惑不解:“惠芬,你怎啦?”

惠芬不语,只是掩目哭泣。

“二牛又和你吵嘴了?”

惠芬哭得更是伤心。

大牛只得停住手中的活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少顷复说:“惠芬,你心里有啥事千万不要哄着我。”

痛哭之后的惠芬情绪稍许稳定:“哥,我知道你是个能吃苦、求上进的人,你办诊所我支持,可你不能离开这个家呀,我愿意侍候你。”

“惠芬,这些年来你为了照顾我吃了不少苦头,我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今后说啥也再不能拖累你了。”

“不,哥,你一个人吃住有困难,应该有人照料;我求你还是不要搬出去住。”

“惠芬,诊所晚间也不能无人照看呀。”

“那……”惠芬无话可说,难过地低下了头。

诊所、夜、内。

春花正在整理着大牛的书籍资料,她拿起一叠厚厚的稿纸,封面上一行《中西医结合治疗实用手册》的标题醒目。她翻开第一页,全神贯注地看着,耳边传来大牛的画外音:“有关中西医结合治疗的论述,在我国的医学史上并非绝无仅有,诸多论述中虽有不少探索与突破,然而也存在着许多失之偏颇的不尽如人意之处。本书从实用角度出发,按照医学科学原理,试图从如何将中西医准确地融为一体,对临床患者能够选用理想的医疗措施方面来做一些探索,从而对中西医结合治疗的路子能够有新的拓宽和进展。”

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拐杖声。

春花放下书稿,双手拉开了门。

还未进门的大牛说:“春花,你不是回家了?”

“是的。我想利用晚上时间把这些还没整理的东西再整理一下。”

大牛来到桌边,发现书稿:“这是你翻出来的?”

春花点头笑着说:“大牛哥,这书稿是你写的?”

“对别人我也不敢说这是书稿,只不过算是我在这些年的自学医学中留下的一些笔记和感受。有几次我差点儿狠着心将它烧掉。”大牛说着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

“是吗?你要是真那样做了,那就太可惜了。我觉得这是一部很有价值的书稿,特别是对我们这些步入医学造诣不深的学生来说更为适用。”春花说着小心翼翼地理着书稿。

“嘿嘿,这恐怕有点夸大其词了。”

“不,大牛哥,我不是恭维你,我觉得你应该把它寄给出版社,争取出版发行。”

“这些年来我是以它来消磨时间的,从没想到出版。”

“为甚哩?”

“我怀疑,我写下的这些东西究竟有无那个价值。再说,现在出书就得出钱,犯得上吗?”

春花颇有见地地说:“我想只要是有价值的书,倒也未必这样。”

大牛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诊所、日、内。

已近午饭时间。

春花脱下白褂,走近大牛:“大牛哥,我回去了,你的饭我一会儿带来。”

“不用,我下方便面吃。”大牛望着出去的春花,又伏桌干开自己的事。

少顷,门推开了,惠芬手提饭盒由外面进来:“哥,你受饿了吧?”

“呀,老叫你跑着送饭,这像话吗?”说着欲取拐杖。

“别动,坐着趁热吃吧。”惠芬说着将饭盒一层层打开,露出热腾腾的油糕烩菜,“你的诊所刚刚开办,我专门为你做了油糕,祝愿你的医疗技术和诊所的信誉在咱全镇人的心目中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升。”

“唔,想得好,说得也好。”说着,大牛边点头边大口地吃开。

望着大牛吃饭的惠芬不时用手帕揩她的右眼。

大牛见之停住了吃饭:“惠芬,你的眼怎啦?”

“不怎,你快吃。”惠芬若无其事地说。

大牛用手指在惠芬的右眼前晃动,眼球毫无反映:“有感觉吗?”

惠芬不语。

“你怎不说话呀?”大牛无奈只得用手翻动她的右眼,“能看得清吗?”

惠芬突然泪如泉涌:“大牛哥,我的右眼已经失明了。”

“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夜里。”

“二牛知道不?”

惠芬揩着泪水轻轻地摇着头。

“我马上给二牛打招呼,引你去县医院治疗。”

“哥,我哪也不去,我相信你,就请你来治疗吧。”惠芬近似祈求地望着大牛。

面对惠芬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大牛只觉得心如刀绞,不知如何是好。

惠芬屋、日、内。

这是大牛原来住的那孔窑洞。

右眼上了绷带的惠芬坐在凳子上沉默不语。

二牛在一旁好言劝说着:“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离婚的事咱不说了,先给你治病,啊?”

“那我的眼要是治不好呢?”

“只要你同意,我愿把你一辈子养起来;我宁可这样,也不愿让世人说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二牛十分诚恳地说。

“哼,你明明干着喜新厌旧的事还不愿担这个喜新厌旧的名;告诉你,我不会做你的挡箭牌,我的病也不用你管;我哪也不去,就让大牛哥给我治,我相信他。”

“不,惠芬,你得听我的话。”二牛乞求着。

嬷嬷手提食品水果,由门外进来:“我没说,病成这个样子还在哇哇地斗嘴哩,这像话吗?”嬷嬷气愤地瞪着二牛。

二牛急忙给嬷嬷敬烟。

“走开,我不抽!”嬷嬷说着将水果放在一旁。

“嬷嬷,她有病我劝她去治疗,她就是不听话嘛!”二牛委屈地说。

“那也得好好地拉么,吵啥?”嬷嬷说着拉凳坐在惠芬身边。

“嬷嬷,你好好劝劝她吧,我先出去一下。”二牛向门外走去。

嬷嬷拉过惠芬的手爱抚地说:“好好的一双眼怎一下就成这个样了?”说着掏出手帕揩自个儿的泪水。

“嬷嬷,你老别急,我看不要紧的。”惠芬劝慰嬷嬷说。

“好娃娃呢,听嬷嬷的话,让二牛引你到外面去治疗吧。”

“不,嬷嬷,我相信大牛哥会给我治好的,再说,我一走,他的生活也有困难。”

“娃娃呀,你走了还有嬷嬷呢。”

“不,这几天我大牛哥用中西医治疗,我觉得情况很好,说不准到大医院也没有这样的疗效。”

“咳,这话也对着哩,我没说大神捉不住小鬼,小神偏能捉得住大鬼。”

“嘿,嬷嬷真会说话。”惠芬说着拿出了烟,“嬷嬷,你抽支吧?”

“哎。”嬷嬷边点火边说,“我没说,大牛这孩子成不了家,把你也拖累得够呛了。”

“嬷嬷过讲了,一个家的人不照顾谁来照顾呢?”

“唔,我没说,我娃你真开通。”听得入耳的嬷嬷直是点头。

“嬷嬷,听人说你和二牛要把那个春花介绍给大牛,是吗?”

“可不是嘛,用大牛的话说,人家娃娃嘴上说同意,可心里不同意呀。”

“是吗?”惠芬眼望着嬷嬷,心里在想着什么。

诊所、日、内、外。

诊所门前锣鼓喧天、唢呐高奏,川流不息的人群向这里挤来。

一块上书“华佗再世”的崭新横匾挂在了诊所墙上。

中年妇女抱着漂亮的小女儿,眼含泪水大声给围观者说着:“乡亲们,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可她患上小儿麻痹。为治这个病,我不知花了多少钱,去了多少医院,就是没有疗效。我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么个小小的诊所里,张大牛医生仅用了几个疗程,就把我的孩子给治好啦!”说着拉过孩子:“来,宝贝,走几步让大伙看看。”

小女孩笑着跳着。

坐在轮椅上的冯鞋匠激动地叫着:“宝贝,来,过来。”

小女孩径直走向冯鞋匠。

冯鞋匠用颤抖的手抱住小女孩,抚摸着她的腿:“孩子,你算赶上这个好的社会,爷爷那时候像今天,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样子。”冯鞋匠不由得泪水夺目。

一直站在后边的黑狗,目睹这一切,心里直犯傻。

修鞋摊、日、外。

鞋摊上多了一架修配钥匙的机子。

冯鞋匠一边钉鞋,一边还在唱着:“头一回来了你不在,你妈妈打了我两锅盖。二一回来了你又不在,你爸爸打了我两烟袋。”

他放下钉好的鞋又去配钥匙。

二牛无精打采地从一旁过来。

冯鞋匠见之急招呼:“二牛,来,坐会儿。”说着将身边的小凳向前推了推。

二牛应声来到摊前:“呀,大叔,几天没见你这摊子可算是鸟枪换炮了。”

“咳,这都是春花给我想下这么些点点嘛,娃呀,叔这是钻在门拐角耍大刀哩,只能在这些小摊摊上闹腾,哪能比得上你大牛哥。”

“嘿嘿。”二牛不屑一顾地摇摇头。

“怎,对你大牛哥开诊所还想不通?娃呀,你哥走的路是对的,人活在世上单靠别人来养活自己,那可不是滋味呀。”冯师傅边说边干手中的活儿。

二牛对此不愿表示什么态度,只是低头不语。

黑狗和他的妻子花花推着儿子由前街走来。

望望二牛和冯鞋匠,黑狗有点儿却步不前。

“熊包,就这本事,你当初给人家抖的什么威风?”花花显出一脸的不高兴。

“好太太哩,这是大街上,你不能低声点?”

“少废话,快去!”

“哎。”黑狗尴尬地向一旁喊,“二牛兄弟,请过来一下。”

二牛闻声走了过来:“噢,是你这位阔老板,你这是……”黑狗急忙近前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

“嘿嘿,我是她老婆。”花花说着瞪了一眼黑狗,“别再来你那套穷讲究!”

“哎呀,你……”黑狗看看花花,复对二牛介绍,“这是我的儿子,叫朗朗。”

“噢,这孩子……”二牛看着孩子问。

“咳,好好的孩子,上个月突然一条腿不灵便了,去省城治了二十多天不见效嘛。二牛兄弟,昨天我亲眼看见你大牛哥治好了一个小娃的这种病,所以……”黑狗说着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她想让他给治治?”二牛问。

“哎,对对。”黑狗点着头。

花花急忙近前说:“二牛兄弟,咱们一回生,二回熟;听说黑狗以前为钉鞋的事和你弟兄俩发生了一点儿不愉快的事,今儿个我专门让他给你赔个情道个歉,请你给我们带带这个面子,让你大牛哥治治这孩子的病。”花花说着不由得眼圈泛红。

黑狗拿着两叠人民币急向二牛递去:“兄弟,这是哥上次无理拿走你那一千元,这是哥另给你的一千元,算作一点小意思。”说着将钱往手里递。

急近前的花花亦在劝说:“收下吧。”

二牛边推钱边说:“我觉得二位兄嫂没必要费这个周折,再说你拿去的一千元是人家冯师傅的,现在他的女儿就在那个诊所,要求这个情,你也得去求他。”二牛说着用手指指钉鞋的冯鞋匠。

黑狗花花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二牛发现两口儿似有难色,便说:“要不,我先给冯师傅说说。”

“哎,对、对。”黑狗花花应着声。

一侧的二牛在冯师傅耳边说着什么。少顷,二牛直起身子对黑狗花花说:“过来吧。”

黑狗花花推着朗朗来到摊前。花花急推黑狗近前,意欲让其对冯赔礼。

“大叔,你还认得我吧?”黑狗不好意思地说。

“认得、认得。”冯鞋匠笑着说。

“大叔,我黑狗对不起你老人家,今儿个向你赔礼啦!”说着向冯鞠了一躬。

“咳,年轻人,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啥?”冯鞋匠高兴地说。

黑狗将手中的人民币向冯递去:“大叔……”

“哎,年轻人,情况我都知道了,大叔修坏了你的鞋赔钱是合情合理的事,你要这样做,休怪大叔不帮这个忙。”

黑狗看看花花不知如何是好。

“来来来,把你们家的宝贝推过来,让大叔看看。”冯鞋匠说。

“哎。”花花急忙将朗朗推近冯鞋匠,“叫爷爷!”

“爷爷您好!”朗朗叫得很甜。

“唔,多好的孩子呀!”冯鞋匠望着朗朗,不由得握住了他的一双小手。

诊所、日、内。

大牛坐在桌边写着什么。

少顷,春花从外面走了进来,穿开她的白大褂。

“春花,你去哪了?”大牛问。

“我去办了一件事。”春花笑着说。

“啥事,能说给我吗?”大牛扭过头来问。

“本来不准备说给你,但不说又不行。”

“是吗?”

“大牛哥,我把你的书稿复印了一份寄给出版社了。”

“啊?你怎能这样做呢?”

“怎么,你不同意?”

“不,我是说人家不会用的,到时候仍把它退回来,有多难堪的。”

“大牛哥,你的自尊心也太强了。”春花笑着说。

大牛转回身子盘算着什么,少顷复转身说:“现在说也无用,只好等着瞧吧。”他脱下了身上的大褂,撑起双拐对春花又说:“我出去一下就来。”

“哎。”应着声的春花忙开了自己的活儿。

稍许,冯鞋匠摇着轮椅由外面进来。

“爸,你怎来啦?”春花说着走近父亲。

“哎,大牛呢?”冯问。

“他出去了。”

冯鞋匠朝外喊:“来来来,你们先进来吧。”

黑狗花花推着朗朗进来。

“春花,这位师傅你认识吧?”冯问女儿。

“岂止认识,印象太深了。”春花说着将头转向一边。

黑狗急忙笑着上前:“小妹,我黑狗做事荒唐,请你别计较。”

春花只是点点头向一边转去。

冯鞋匠见之即说:“春花,这师傅想给孩子看看病。”

“爸,人家看病有你的啥事?”春花责备着父亲。

“不就是要你们给点儿面子吗?”冯有些生气。

春花看看黑狗夫妇说:“对不起,医生不在,明天再来。”

冯闻言生气地说:“春花,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哎呀,爸,你叫我想啥法呢?”

“哼,大牛不会去远,我去找找。”冯摇车欲走。

耳边传来“笃笃”的拐杖声。

“哎,好啦,他回来啦!”冯闻声高兴地说。

大牛由外面走了进来,见之即说:“咦,客人真不少呀!”他又望着冯问:“大叔,有事吗?”

“我来给他们带带路。”冯指着黑狗花花说,“这不,他们的孩子也患了那个小儿麻痹,想请你看看,但因为以前那件事又不好意思来找你,非得让我领着他们来。”冯笑着说。

“黑狗同志,这就大可不必了。”大牛即向春花吩咐,“把孩子的衣服解开,推过来。”说着坐在了凳子上。

春花推着朗朗煞有介事地对黑狗说:“这么好的孩子也能患上这个病?”

冯鞋匠闻言,向春花瞪着不满的双眼。

大牛边给孩子检查病,边低声对春花说:“医德要求我们每个医生对患者只能是对症下药,而不能看人‘下菜’。”

大牛的话早被面带愧色的黑狗听在耳里,他那双望着妻子的大眼不由得在犯呆。

迷你服装行、日、内。

毛毛正在营业。

“毛毛!”喊叫着的二牛由一旁走来。

“有事吗?”毛毛扭着头问。

“海市的货还没有消息?”

“没有哇。”

“这是怎回事?”

“我已向货主发了两次电报,都没回音。”

“这几天得给海市的收款银行通个话,让他们帮咱查查。”

“好的。”毛毛说着又忙开她手边的活儿。

二牛点着一支烟,重重地吸了几口,低头在沉思。

诊所、日、内。

惠芬端坐在凳上,春花为她解着右眼上的绷带。

大牛坐在凳上紧张地望着惠芬。

嬷嬷在一旁大口大口地抽着烟。

绷带终于解完了,惠芬那只漂亮的右眼露了出来。

大牛撑起双拐向惠芬靠近:“怎样?”

惠芬用手掩住左眼,由近望远:“唔,看见了!看见了!”

松了口气的大牛复向凳上坐去,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嬷嬷双手合十,闭着双眼在念叨:“谢天谢地!”

树林里、日、外。

彬彬与春花相对而立。

“彬彬,请原谅我一直没给你回信,因为你提出的问题我到现在也没法给你回答,我还得考虑考虑。”春花低声细语地说。

“不,春花,你应该接受我的爱,这些年来咱们之间应该是了解的。你再不能犹豫了。春花,我太爱你了!”彬彬说着抱住了春花。

“彬彬,别这样。”春花望着冲动的彬彬,慢慢地掀开了他的双手。

惠芬屋、夜、内。

桌上摆着酒菜。大牛一人坐在桌边吃着。

“惠芬,二牛不回来吃饭?”大牛边吃边问。

惠芬由一旁走来:“哥,你吃你的,别管他。”说着倒起了酒,“哥,来,我陪你喝一盅。”

大牛端起酒说:“惠芬,你今儿叫我回家还有啥事吗?”

“哥,你先吃,吃了再说。”惠芬说着主动与大牛碰杯后一饮而尽。

大牛用手帕揩着嘴说:“惠芬,我吃好了,有事就说吧。”

惠芬笑着坐在凳上:“哥,我今儿个要告诉你一件事。”

“啥事?”

“我和你的弟弟已经离婚了。”

“啊?啥时候?”

“今上午。”

“真的?”

“真的。”

“胡闹!”大牛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

“哥,你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你的弟弟已经有了他新的意中人了。”

“你知道?”

“我不光知道,而且十分清楚。”

“她是谁?”

“因为这是你弟弟向我提出的唯一要求,所以我暂且还得替他保密。”

“你们……唉!”大牛难过地低下了头。

“哥,你也别为这事生气,人与人之间情感合不来,勉强过在一起也不幸福,所以这件事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后悔。”

“那你打算今后怎办?”

“如果你同意,我准备侍候你一辈子!”

“啊?……你、你为甚要这样做呢?”

“因为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女人比我对你更了解。”

“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我想只要能情投意合,也不怕他世人说三道四,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这……唉!”

“哥,我不强迫你的情感,如果你不愿意,那我明天就离开这个家。”

“到哪去?”

“回娘家。”

“回去又怎办?”

“这我还没想好。”

二人呆坐在那里再也无话可说。

诊所、夜、内。

室内亮着灯,墙上的挂钟指向两点。

大牛支撑着双拐在地上不停地踱步,耳边不时传来惠芬的画外音:“只要情投意合,也不怕他世人说三道四,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惠芬屋、晨、内。

惠芬打捆好行李,用留恋的眼光环顾着屋内的一切。

“笃笃”的拐杖声中,大牛推门进来,他看看捆好的行李,又看看满脸痛苦的惠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片刻后才低着声问:“这就走?”

“……哎。”应着声的惠芬不由得泪如泉涌。

“惠芬,我觉得不管到什么地方也得靠自己。昨天晚上,我为你想了一条出路,不知你愿不愿走?”

惠芬擦着泪水,稍许才说:“说说看。”

“我和李主任商量好,在镇上办一个综合福利服务部。我知道你有一手好的裁剪技术,能不能在服务部里开设一个服装加工门市呢?”

“这……”

“至于你提出的那件事,我觉得不能操之过急,也得允许我再考虑考虑。”

新的希望顿时给惠芬增添了新的活力,她望着大牛激动地说:“大牛哥,我听你的!”说着不由得走近大牛,将自己滚烫的脸紧紧贴向他的胸部。

支撑着双拐的大牛,犹如一尊石雕,呆呆地立在那里。

迷你服装行、日、内。

二牛在整理服装。

毛毛急急忙忙由卧室跑出:“二牛,海市来电话了!”

二牛丢下手中的活儿,急向卧室走去,毛毛紧紧随之。

卧室里,二牛手握话筒:“是,我就是迷你服装行老板,什么?没有这家批发货主?那我转到你行的那些款怎办?一月前就取走啦?报案?哎呀,这案叫我怎报呀!”对方已经挂机,二牛只得摔下听筒:“唉,这下完了。”

毛毛站在一旁木然。

诊所、夜、内。

灯光下大牛正伏案工作。

春花携带各样吃食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

大牛见之即问:“你不是回去了吗?怎又带来这么多东西?”

“大牛哥,今天是个非常的日子,值得庆贺!”满脸笑容的春花边说边将带来的吃食一样一样摆在桌上。

“这是从何说起?”大牛不解地问。

“别问,来,先入席!”春花说着将双拐递给大牛。

大牛坐在摆满食品的桌边又笑着问:“春花,你今儿个搞的究竟是啥名堂?”

春花即从衣兜内取出一份单子,对大牛说:“现在我向你宣布第一件事:出版社把你的书稿选用了!”

“真的?”大牛不相信地问。

“真的,这是通知单,让我念给你:张大牛同志,你的《中西医结合治疗实用手册》一书已正式出版发行,付给你的两万元稿酬已经汇出,请持汇款单在当地邮政门市领取,样书随后寄来,特此通知。”春花随即将通知单递给大牛。

大牛看着通知单直犯傻:“这会不会是假的呢?”

春花边倒酒边说:“呀,大牛哥,还发啥愣,来,端酒恭喜你!”

大牛终于相信了眼前的事实,端起酒激动地说:“好,喝!”

“吃菜!”春花招呼大牛。

大牛边吃边问:“春花,你不是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我吗?”

春花看看大牛复低下头笑着说:“改日再说吧。”

“怎,这会儿又不能说了?”大牛望着春花问。

“不不不,我觉得……”春花不知怎说才好。

诊所外、夜。

惠芬提着饭盒从一旁走来,听到室内说话声,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诊所内、夜。

春花仰起了羞涩的脸,望着大牛说:“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了解了你,你如果同意的话,咱们可以办理结婚手续。”

沉默不语的大牛片刻后才说:“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是的,我已经从心底里爱上了你。”说着不由得将头靠向了大牛的肩头。

诊所外、夜。

惠芬难过地低下了头,少顷,轻步离去。

诊所卧室、日、内。

大牛正跟闷头抽烟的二牛说话。

“那服装门市倒闭后,你打算干啥?”

“我想干点儿别的,但手头上的钱太少。哥,你现在有宽余的钱吗?”

“钱倒是有点儿,可已和李主任说好,准备拿它入股办综合福利服务部呢。”

“这服务部是干啥的?”二牛不解地问。

“就是把镇上未就业的残疾青年组织起来,经过培训后,根据他们的不同条件分别开设服装加工、家电维修等项业务。”

“唔,这是条好路子,既解决了这些年轻人的就业问题,又能服务于社会,将来大伙还都有利可沾。”二牛复燃了一支烟,狠抽两口后又说,“哥,你这服务部,兄弟能不能入股参与?”

“可以,但你必须接受别人的领导。”大牛望着二牛说。

“行,谁领导也可以。”

李主任和黑狗由外面进来。

“大牛,你要办综合服务部的消息全镇上的人都传开了,这不,黑狗同志拉我来作保,也要参与入股。”李主任笑着看看黑狗。

“哥们儿,咱多了没有,暂且入上十万元的股金,由李主任担保,我保证服从大家的领导。”黑狗说着齐铮铮拿出几叠人民币。

“黑狗同志,你参与入股我表示欢迎,只是让李主任担保,这是多此一举。”

“哎呀,这是对集体个人都有利的事,我只怕参加不上呢。”黑狗说着嘿嘿笑开。

诊所、日、内。

大牛一人伏案写着什么。

少顷,惠芬提着饭盒进来。

“惠芬,你又送饭来啦?”说着将身子转了过来。

“坐着,趁热吃吧。”惠芬说着打开了饭盒,露出了饺子。

大牛端起饺子边吃边说:“唔,这饺子真香!”

惠芬看着大牛,稍许才说:“大牛哥,我今儿个想回娘家走走。”

“行,你去吧。”大牛吃着说着。

“这钥匙我留给你,我不在的时候你能常回去看看。”惠芬说着将钥匙放在大牛的桌边。

“唔。”

“你生活上的事就靠你自个儿操心了。”

“没事,有困难春花会帮我的。”大牛一手擦着嘴,一手将吃空的饭盒递给惠芬。

“我走啦。”惠芬收回投向大牛的最后一瞥,反身出门而去。

街道上、日、外。

行走中的惠芬正好和二牛迎面相逢,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相对垂首,无话可说。

少顷,惠芬抬起头望着二牛说:“你可以回家住了。”话毕径直前去。

“哎,你……”二牛想说什么,但惠芬早已去远。

综合福利服务部、日、外。

临街一处小院。

“堡里镇综合福利服务部开张仪式”的横额高挂。

院内挤满了人,冯鞋匠与大嬷嬷亦在其中。

李主任、大牛及镇上其他负责人在门台前的桌边就座。

李主任起立宣布:“堡里镇综合福利服务部开张仪式现在开始,第一项,鸣炮、奏乐!”

顿时爆竹齐鸣,唢呐高奏。

惠芬屋、夜、内、外。

大牛从轮椅上下来,撑起双拐开门进屋。他拉亮了屋内的电灯,屋内干净整洁,一切照旧。

大牛来到桌边,发现放在桌上的信纸。

大牛就势坐在桌边的凳上,拿起信纸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耳边传来惠芬的画外音:

“大牛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不准已是我离开这个家的好些日子了。哥,我是一个比常人更为了解你的人,特别是你用你那残缺的身躯取得了健全人也难能取得的那些成果后,我已从心灵深处爱上了你,并决定嫁给你。然而,我无意间发现春花也真心地爱着你了,我经过痛苦的再三斟酌,终于作出了我应有的选择:我觉得春花年轻漂亮,又和你是同行,你有权利和她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我将带着你对我的那些希望和嘱咐,去县城内办一所福利时装加工店,让更多的残疾青年能像你那样成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大牛哥:我走后,你的生活自然会有春花照料。你的夏天换季衣服在衣柜内,入冬的棉衣我已缝好,放在衣箱里。你的胃不好,在吃穿上千万要自个儿多留心。知你的人:惠芬。”

大牛将捧着信纸的双手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胸前,双目紧闭的眼前仿佛又闪现出惠芬的身影,她那滚烫的面颊缓缓地向自己的胸前靠来……

大牛擦了擦潮湿的眼帘,支撑着双拐向院内走去。

静悄悄的大院内洒满了金色的月光。

大牛仰头望去,一轮明月高挂中天,满天的星星正向他眨眼。

主题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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