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支书、支书妻(简称妻子)、二锤。
地点:陕北农村。陈设简陋的支书家。
一阵母鸡下蛋的叫唤声中幕启。
支书妻疾步出门撵走叫唤的母鸡,进门看看床上熟睡的丈夫,自个儿嘀咕起来。
妻子 今儿个打猛子听了我的句话,要不是挨这场打,你能睡得住?
支书妻盘算着什么,少顷端来了荷包蛋轻声叫着丈夫。
妻子 他大!他大!
睡在床上的丈夫毫无动静。
妻子 这打挨得真不轻么,二锤呀,这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和你没个完。(说着放下手中的碗去摸丈夫的头,方知丈夫早已不在,只是用衣服和帽子做出的假象)
妻子 把他憨大呀,叫你辞官你不辞、叫你住院你不住、叫你卧床甭管事,你连一阵阵都盛不住,你这出力不讨好的支书干到罢能图个甚?(说着不由得声泪俱下)
支书疾步走上,拍拍灰尘,擦擦热汗,忽然想起什么,轻步走至门前透过门缝向内张望,眼见妻子啼哭,顿时百感交集,退出门口,自言自语地道出自个儿的心声。
支书 唉!
当官难,难当官,
难不过咱这九品官,
上上下下千条线,
都要经过咱这道小针眼。
今早二锤打三蛋,
咱身为支书能不管?
二锤说我没公断,
两拳头打得我坐路边。
老婆骂我是窝囊官,
馊主意出了一河滩。
我盘了盘,算了算,
咱对党的工作不能下软蛋。
三十多年的九品官,
好好坏坏众人心里自有秤一杆。
因此上,瞒着老婆溜外边,
总算把事情收了摊。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二锤开拖拉机不操心把三蛋家的墙撞塌了,三蛋叫二锤垒墙二锤不垒,说墙不牢固自己塌下来的,就为这点事两个年轻人斗得不可开交。这不,我没用二十分钟就把墙给补起了,看这两个年轻人还有什么理由在那儿扯旗放炮哩。(说话间一阵咳嗽,不由得用手去揉疼痛难耐的胸腔)哎哟,二锤呀,你狗日的这两拳真的把老爷打结实了,等你气消后看爷爷再教训你。
支书妻听到咳嗽,擦干泪水,起身将门关住。
支书 哎呀,看这天气预报,今儿个不是小雷阵雨就是大雷暴雨。我得找一套避雨的办法。(低头一想,计上心来)唔,有了,待我上前叫门。(叩门)开门。
妻子 谁?
支书 我。
妻子 你是个谁?
支书 我是个我。
妻子 你不是在床上睡着?
支书 咳,这也是没有法儿的法儿。他妈,你把门开开,我有话给你说。
妻子 开门能哩,我先问你,才到哪去了,该不是寻着挨打去了?
支书 我找乡党委去了。
妻子 啊,真的?
支书 还能有假?快开门。
门开了,支书走进。
妻子 情况怎样?
支书 可以。
妻子 见到乡上头头了?
支书 新老书记都见了。
妻子 二锤打你的事说了?
支书 说了。
妻子 怎价办哩?
支书 调查处理。
妻子 尔格的事调查就成了悠案了,你没提辞职不干?
支书 提了,人家不同意。
妻子 不同意?不同意就完了?你不会加点压力?
支书 加了,我说不同意辞职就申请退出党组织。
妻子 啊?头头们怎说?
支书 人家说,那是你的自由。
妻子 这么说同意啦?
支书 人家叫和你商量。
妻子 啊?(突然产生的失落感使她坐在床边发呆;继而压抑中的委屈骤然发出)不公平!这不公平!你当支书三十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社教大炮轰,“文革”进“油锅”,好不容易熬得政策对了头,你才总算把咱这个村建成了全乡第一个小康村。这些年,村里人哪家没有住上新窑、买下彩电,哪家没有余粮和存款。看看你自个儿这个家又是啥样子,一孔石窑掉崖皮,一台黑白电视飘雪花,二十七八的儿子结婚还不知道到哪去住呀。这些且不说,更叫人伤心的是被扶发了的人竟然不能凭良心说话,不是吵就是骂,如今发展到动手打开了,乡上的头头们倒会办事,打人的不法办,辞职不同意,申请退党倒随便。辛辛苦苦革命了几十年到头来连个党组织也留不下,世人怎么看?咱对后人又怎么讲?这不公平,我们不能这样干!(说着痛哭流涕)
支书 他妈,你冷静点。(取来毛巾递与妻子)
妻子 我冷不下来,我越盘算越想放声嚎哩。
支书 他妈,这些带气的话我也说了,可你听人家老书记是怎说的:“王支书呀,这些年来你工作上吃了苦也受了气,我们是非常理解的。不过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来说,尽心为党工作也是理所当然的。就拿你王支书说,四七年胡匪血洗你们王庄的时候,要不是我们党的地下人员冒着生命危险把你从敌人的枪口救出来,你能有今天吗?工作上遇阻力有点儿气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们没任何理由对党有抵触情绪。”他妈,你听人家老书记的话,哪一点不在理上呢?
妻子 去,再甭借老书记的幌子,这话你以前就不知给我说了多少遍。
支书 对,咱不管他谁说,为的是认这个理呀。我想……
妻子 对了,你今儿别给做这思想政治工作行不行?告诉你,对党咱没二心,坚决不退;但是二锤不法办,这支书的差事趁早不要干,再干下去说不准哪天还挨刀子哩。
体态臃肿的二锤忧心忡忡地上,来至门前,闻声止步,只得在长叹声中抱头就地而蹲。
支书闻声出门。
支书 噢,是二锤。
二锤 (眼望支书不知从何说起)大叔,我对不起你,我不算人。(说着早已声泪俱下)
支书 咋,熊样!有话尽管说么,老大后生哪来那么多尿水。
二锤 大叔,是你把我从小拉扯大,帮我娶过媳妇成了家;可这几年我有了钱,就忘乎所以了,我实在没估计到为今早这件事竟遭到全村人对我的不满。我媳妇闹得更凶,说她再无脸见你,抱着孩子回娘家去了。她还说:大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坚决和我离婚。
支书 嘿嘿,你小子,有这么严重吗?
二锤 大叔,这全是真的,大叔,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手打你和三蛋,我,我实在对不起你们,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支书 嘿嘿,只要能知错能改错就好。
二锤 大叔,打人是犯法行为,法律不会宽恕我的,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
支书 什么事?你说。
二锤 你不要辞职,行吗?
支书 为甚?
二锤 全村人都舍不得叫你辞职,包括那些和你吵过骂过的人。他们都说你缺点错误是有的,但是三十多年的种种事情证明,你是咱村最信得过的领路人。
妻子闻言急出。
妻子 二锤,你说这话是真的?
二锤 婶子,是真的。刚才村民们还给乡党委写了一封联名信,强烈要求大叔继续任职;除你家外,全村人都在信的后面签了名。
妻子 他大!
支书 哎!
妻子 乡亲们能有这片心,咱就算知足了!
支书 对,知足了!
妻子 二锤,走,快进家!
灯暗。
(为2001年中央电视台建党70周年晚会特约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