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很少有读者与本文所要详述的事物——中国的当铺打过交道。对于中国风俗的学习者来说,这些与贫困和不良行为有关的地方确实很难引起自己太大的兴趣。在英国,进出这些门口挂着三个金球的店铺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但对于中国人来说并不尽然。他们把这种抵押个人物品以获得资金的举动视为商品贸易,而不像我们英国人那样,认为这是需要掩人耳目的行为。夏初,拥有大量皮草的人会当掉自己的大衣,而冬天到来时他们就把衣服赎回,这事是很稀松平常的。当铺老板用心维护这些抵押品,如果它们不被赎回,这些东西就成为老板的财产了,不过如果期间造成损坏,他们也会矢口否认。当典当人从麻烦事中解脱之后,他就支付本金和利息把典当品赎出来。
中国当铺分为三种类型,其中一种始于“太平天国”时期,当这一反叛的浪潮平复之后,它也就消失了。还有一种叫“天堂”,典当者可以把财物抵押在那里长达三年之久,不过这样的当铺需要得到国家税收部门的特别许可。目前最为盛行的当铺是“支唐”(音译)和“疏押”(音译),我想好好说说它们。前一种是正规的当铺,虽然属于私人商业机构,但它需要向当地的政府交税,并且按照天子定下的法律办事。这种当铺施行6个月的当期,6个月之后典当品必须赎回否则就被当铺收为己有;它们从前的利息是4%,现在稳定在每月3%。这样的当铺必须拥有足够的资金以应付可能的商业欺诈,这也是它们获得许可证的前提。如果典当人想提前赎回典当品,当铺老板可以提供给典当人双倍的贷款(以继续原有的典当关系)。如果典当人的典当凭证被偷或是发生了别的意外,他需要提供给当铺两样有效的凭证;如果他能准确地说出抵押品的数量、日期以及交易的金额,他可以立即赎回自己的物品,或是继续6个月的典当期。典当票据是一项很受欢迎的抵押品,因为抵押它所获得的贷款不会超过票据面额的一半,这个票据会当给第三方或是最初开出这张单子的当铺老板。当典当利息为每月4%时,一般到每年的最后3个月(也即是冬季),人们可以支付较少的利息赎回抵押品,因此,穷人们也就有很好的机会赎回自己的大衣以挨过寒冷的冬天了。而现在利息降到了每月3%,这个习惯也几乎消失了。不过在特定的时候,即生活困难的非常时期,地方官员会颁布法令允许施行原先的做法。以下是中国城市针对当铺所作的规定,这些规定常以大字报的形式贴在显著的地方——“按照政府规定,典当利息为每月3%,当期为6个月,如果6个月后典当者未赎回抵押物,抵押物则归当铺老板所有,当铺老板可以任意处置之。抵押品由于不可抗力所遭受到的损坏,当铺免责,这些不可抗力包括战争、虫害、鼠害、霉变等自然灾害。交付抵押品时不以典当者手头的票据为唯一标准,还须参照可靠票据。”除此之外,当铺的店名和地址,典当品清单、贷款总额、贷款日期都必须登记在册,这是为了防止当铺伪造票证。宝石不可作为抵押品,黄金和白银作为抵押品时也有相应的限制条款。
另一种典当行并未得到官方认可,它们属于非法机构,不过其行为尚容官家睁只眼闭只眼。这样的当铺为了生存,往往贷款给穷人。人们可以比较方便地从这些当铺获得贷款,不过利息也要高很多。在这样的当铺,典当期限仅为3个月,而且票据并没有关于期间损坏的规定。这样对交易双方都没有安全保障。地方官员也不愿意受理与之相关的案子。这样的当铺很害怕遇到无赖,他们充斥于中国的城镇,用不值钱的玩意儿来典当,末了当铺也拿不到利息甚至是赎金。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可以使自己免于这些赤贫流民的骚扰,也客观上把这些人从饥饿和官员的剥削中拯救出来。
当铺的交易柜台足有6到8英尺高,它构造坚固,人们爬上爬下都很困难,谁要想抢走某物然后跑到大街上是绝对办不到的。在中国的大街上没有安排巡视警力,人们宁愿遭遇小偷也不想成为案件的目击者,因此都尽量避免此类意外事件的发生。现如今,当铺在中国各地随处可见,它们甚至精心保管着最高地方官的财物。
邮政
许多中国居民对自己国家的邮政服务系统视而不见,即便有人稍微听说过这个东西,他们也没有意识到它所拥有的安全性和速度,设想一封从皇帝发出的珍贵信件就是通过这个系统传递的。政府信件由专人投递,他们是由设在北京的兵部管控的。虽然他们骑的是衰老病弱的马匹,不过行进速度还很可观。他们可以以200里每天的速度运送远距离的重要信件。投递员不得借送信顺带办自己的事,不过旅途必需品还是需要带的。
在那些多少有点虚荣做作的城镇,你会发现好几个“邮局”,每个都控制着一个或多个与本地有密切商业往来的省份的邮政事务。他们对邮件的安全性负责,如果邮品不幸丢失他们还负责赔款。与此相应,邮件在投递前需要开封检查,以评估邮费。邮递员通常步行送信,有时会骑驴。我们常会在路上碰到他们,他们准确地从一个驿站到达另一个驿站。一般情况下邮递员不会担心驴被偷掉,因为他们非常熟悉那一带的路况,小偷不会冒险犯忌。邮递员身携80至90磅的邮件,以每小时5英里的速度跋涉到他们的目的地,然后把邮件转交给下一个邮递员。这时不管是在一天的任何时候、天气是好是坏,这第二个邮递员都会立即动身上路,直到把邮件交给第三个人。他们特别强调不能吃到全饱,而只是六七分饱;他们通常在不是很饿的时候就吃饭了,这样可以防止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患上气喘病。邮局从年轻力壮的劳动力里招用邮递员,这些人必须不惧怕鬼神。他们在从事这一行之前就必须有所历练,因为一般的中国人都本能地害怕夜晚和黑暗,路边发出的细碎声音都足以让他们扔掉包裹逃之夭夭,以为鬼神要出没了。
中国的邮费是非常低的。比如,从北京寄一封信到汉口(650英里)的邮费不会超过8分钱,也就是4便士。30%的邮费由寄件方支付,以确保邮件能安全送达;剩余的邮费由收件方支付。商人大多使用邮政系统来传递账单、票据,相关银行或机构只有在收到这些账单之后才能支付现款。这样的重要文件以及少量的银锭在运送时都被装在一个特别的袋子里,这令潜伏在各省的江洋大盗们蠢蠢欲动。地方政府每年不得不拨付专款“贿赂”这些强盗头头。这些“献金”不仅可以抑制车匪路霸的强盗行为,对其它人的偷盗行为也有所遏制。这也成为了当地官员政绩的一部分:他们不想因为自己惩办当地强盗不力而遭受上级惩罚。那些要护送人员从一地到另一地的大客户习惯于事前与临近地区的土匪强盗通气,以确保被护送人员的安全。如果有人需要夜间行路,他们会请当地的军力来保护自己,直到天亮为止。还有一种情况,旅行者从镖局请来三五个镖客来护送自己通过危险地带,这些地方还设置了瞭望台以保障旅客安全。护送的人员通常数量都很少,他们一个人要有能力对付五六个强盗,力量上未必占优,不过他们身手敏捷并且善于舞枪弄剑。为了能适应这一项危险工作以及具备同时对付多人的能力,镖客要进行如下的特殊训练:在一个高大的谷仓里用长绳吊起来许多沙袋,这些沙袋围成一个圈,而学徒就站在正中间。他先击打被人推过来的沙袋,几乎在同时要对付下一个沙袋,直到他打完所有的沙袋为止。在他同时对付两三个沙袋的同时,上一次击打的沙袋还会反弹回来;有时候还需要对付两个来自反方向的沙袋。他需要时时戒备,在整个过程中不能让沙袋碰到自己。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他将没有护送客人的机会,还时时被沙袋击倒在地。
俚语
中国学者通常认为编订一本“俚语词典”意义不大,然而事实却是——俚语在中国的地位远大于西方俚语在本国的地位。小偷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得懂的暗语。一个在正式场合经常被使用的词句,追根溯源你会发现,它来自于下层民众。“怎么这么多色儿?”意思是“你穿得真漂亮”!在中国,当你在蓝花色的丝绸长袍下穿着隐约可见的橙红色衣服时,常常会得到这样的夸赞。“他们放下了手推车”,意思是这些人罢工了,在一些同样使用手推车作为常用运输工具的国家,这样的表达是很容易理解的。中国人普遍使用手推车,无论是运输货物还是运人。碰到远距离运输,就把驴套在车前,成为驴车。传统的帆船航行仍然存在,我们自己就亲见帆船在天津和塘沽之间航行,当然有人在前面拉纤。“孩子们在办例行公事”,意思是他们因为得水痘卧床不起:孩子们遭遇水痘,就像北京的满大人要去办公一样,两件事都属于不可回避的,因此就有了这一说法。虽然普及种疫苗之后这一现象就不太常见了,不过这个表达还是保留了下来。
一个地方官把某地都“清理干净了”,意思是他已经利用职权在当地获取了最大的利益——虽然他还自欺欺人地冠上“父母官”的名号。在中国,入室偷盗者喜欢说“那马有鬃毛”,说的是那些在墙头上插着碎玻璃或锋利金属片的墙。当人对你说“你需要洒很多水”时,他是把贪官比作尘土,而你需要像洒水那样投钱来让这些尘土消停。我们的中国佣人特别希望得到“一张大钞”,这样的表达在中国尽人皆知,意思是同一账单被支付了两次,或是收到了双倍的货物。女性为主导的社交场合被称为一个“花团锦簇”的地方。“你昨天把我烧焦了”,意思是你昨天失约了,还害我被阳光曝晒。“不要对糖挑三拣四”,这是针对那些被派遣去市场买菜的佣人所发出的警告。这一俚语大概源于各家各户(不管贫富)都要吃的一种甜点。“不要骑驴”,可能说的是那些正在进行步行训练的人,这话是告诫他们不要把钱花在骑驴上面。“这屋子不干净”,说的是这屋子在闹鬼,中国人很怕这个。“他往米里掺水了”,表面上是说他往煮米的锅里加了很多水,意思是这人做了很多承诺却都没兑现。“扁担两头重”,普遍用来形容一个男人娶了一对姐妹。在中国,苦力的“扁担”是这样一种东西:一根大约5英尺的扁竹竿,两头分别用绳索吊着竹篮或者两捆重物,人把竹竿挑在肩膀上。这个俚语由此而来。关于的婚姻的俚语有不少,比如说“断弦”,就是对男子丧妻的隐晦说辞。在谈话说很少会直接说“谁谁死了”,对于亲属或朋友的死亡更不能这么说。再比如说,“续弦”自然指的是这男子再婚了,更俗的说法是,他“穿上一件新衣服”。他的父亲“上西天”(这说法显然来源于佛教用语),他父亲“走了”、“谢世”,其实都是“死”的隐晦说法;通常动物和植物才可以直接说死了。还有一种比较粗俗的说法:“他病了几天之后‘挂’掉了”,这与英国土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关于死的例子还有:皇帝“宾天”,骑龙升天去了;佛教僧侣“归寂”,也就是说生命被废止了;道士的灵魂“羽化”。
只有在生命临近结束时才用“残烛”来形容;“红白喜事”说的是婚礼和葬礼,因为红色和白色分别是这两个特殊场合需要穿的衣服的颜色。形容一个人脸红就说他“发烧”了,或者,“快烧起来了”。喜欢“吹牛”,用现代表达就是“吹嘘”。“赔钱货”指的是女儿,他们不能像儿子那样可以外出挣钱,反而在嫁出去的时候还得赔上嫁妆。如果父母像喜欢儿子那样喜欢女儿,会形象地称女儿为“千金”。中国人说“把狗放出来”类似我们说“把猫放出来”(指泄密。——译者注);“碰钉子”类似于在说以卵击石。一个只拥有表面功夫的人就被说是“半瓶醋”,至于为什么是醋,我们就不知道了。他总是“枪不离手”,这话其实用来谴责那些吸食鸦片的瘾君子,这也是他应得的称号。他们“一起烧纸”,中国人很清楚这是在说这两人举行了婚礼,因为在婚礼上需要烧掉银箔纸(它们被弄成像真的金属器物的样子)。“我们分开了”,这样的俚语属于大家很高兴的听到的那种,因为它很容易理解,几乎不需要特别翻译,在不同的语言环境下它的意思是一样的。“光杆儿”,说的是一个古怪的离群索居的人,他不愿意与别人一起生活。
我们想用更多的俚语为例来结束这篇小文章,这些有价值的俚语非常古老,它的典故很明晰,并且在中国被广泛使用,只是知识分子十之八九都不会知道它的确切由来。一个妒忌的女人被形容为“吃醋”,典故是这样的:唐太宗有一位宠臣名为房玄龄。唐太宗允许房玄龄纳妾,但是房的妻子对新纳的妾非常不满,唐太宗就送给他一杯毒药,让他的妻子在这杯毒药和接受小妾之后做出选择。那女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毒药并一饮而尽。后来得知,唐太宗是为了测试她的坚定程度而在杯子里放了醋而已。因此,在唐太宗的建议下,房玄龄放弃了纳妾,独宠妻子。这个俚语由此而来并流传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