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有再看见过阿尔芒。我甚至想他来我家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玛格丽特死去的消息而勾起了旧情,因此才格外悲伤。我思忖他也许早就把再来看我的诺言随同死者一起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对别人来说很可能如此,可是阿尔芒不会。我想阿尔芒一定是哀伤成疾,我得不到他的消息,是因为他病了,也许已经死了。
既然阿尔芒先生没有再来看我,我就决意到他家里去。
我不知道他的住址。我就到昂坦街去打听。看门人已经换了一个新的,他跟我一样不知道阿尔芒的住址。于是我就问戈蒂埃小姐葬在哪里,看门人告诉我在蒙马特公墓。
我走进公墓看守的房间,问他在二月二十二日那天,是不是有一个名叫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葬在蒙马特公墓里。那个人翻阅一本簿子,簿子上按号码顺序登记着所有来到这个最后归宿地的人的名字。接着他回答我说,二月二十二日中午,的确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女人在这里下葬。
我请他叫人把我带到她的坟上去。
看守叫来一个园丁,并关照他一些必要的事情。园丁插嘴说:“我知道,我知道……”接着转身对我说,“啊!那个坟墓好认得很!”
“为什么呢?”我问他。
“因为那上面的花和别的坟上的花完全不同。”
“那个坟墓是您照管的吗?”
“是的,是一个年轻人托我照管的。先生,但愿所有死者的亲属都能像他一样惦念死者就好了。”
拐了几个弯以后,园丁站住了,对我说:“我们到了。”
一块方形花丛呈现在我眼前,如果没有一块刻着名字的白色大理石在那里作证的话,谁也认不出这是一个坟墓。
这块大理石笔直地竖在那儿,一圈铁栅栏把这块坟地围了起来,坟地上铺满了白色的茶花。
“您看了有什么感觉?”园丁问我。
“非常美。”
“我受命每当一朵山茶花凋谢,就换上一朵新的。”
“谁吩咐您这么做的?”
“一个年轻人,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哭得像个泪人。他大概是死者的一个情夫,因为听说她是个轻佻的女人。大家都说她生前很漂亮。先生您认识她吗?”
“认识。”
“就像那个人一样。”园丁露出狡黠的微笑对我说。
“不,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
“您来这里看她,真是心好,到这里来看她的人不多。”
“没人来吗?”
“没有人来,只有那个年轻先生来过一次。”
“只来过一次?”
“是的,先生。”
“后来他没有再来过吗?”
“没有,可是他回来后还会来的。”
“他外出旅行了吗?”
“是的。”
“您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吗?”
“我想他是到戈蒂埃小姐的姐姐家里去了。”
“他去那里干什么?”
“去要求她准许把死者挖掘出来,改葬别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您知道,先生,人们对于死人怀有各种想法。我们这些人每天都见到这样的事。这地只买了五年期,这个年轻人想换一块永久的墓地,占地更大些;在新区会更合适。”
“您说的新区是哪里?”
“就是左边正在出售的那片新墓地。要是这片墓地一直像现在这样经营,那世界上就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墓地了。“据说有些人为了这个姑娘倾家荡产,还说她有一些十分迷恋她的情人。嗨,当我想到竟然连买一朵花给她的人也没有,不免感到又是奇怪又是悲哀。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因为她总算还有一个坟墓吧,虽说只有一个人怀念她,这个人也已经替别人做了这些事。但是我们这里还有一些和她身世相同、年龄相仿的可怜的姑娘,她们被埋在公共墓地里。每当我听到她们可怜的尸体被扔进墓地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撕碎了一样。只要她们一死,就谁也不管她们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尤其是如果还有些良心的话,有时是快活不起来的。您说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是无能为力的啊!每当有人送来一个和她一样年纪的女尸时,我就想到了她。
不论送来的是一位阔小姐,还是一个流浪女,我都难免要动感情。“这些啰唆事您一定听厌烦了吧,再说您也不是来听这些故事的。他们要我带您到戈蒂埃小姐的坟上来,这儿就是,您还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您知不知道杜瓦尔先生的住址?”我问这个园丁。
“我知道,他住在菖菖街。您看见这些花了吧,买这些花的钱我就是到那儿去收的。”
“谢谢您,我的朋友。”
我最后望了一眼这个铺满鲜花的坟墓,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念头,想探测一下坟墓有多深,好看看被丢在泥土里的那个漂亮的女人究竟怎么样了。然后,我心情忧郁地离开了玛格丽特的坟墓。
“先生是不是想去拜访杜瓦尔先生?”走在我旁边的园丁接着说。
“是的。”
“我肯定他还没有回来,要不他早到这儿来了。”
“那么您可以肯定他没有忘记玛格丽特吗?”
“不但可以肯定,而且我可以打赌,他想替玛格丽特迁葬就是为了想再见她一面。”
“这是怎么回事?”
“他来到墓地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怎么才能再看到她?只有迁坟才可能做到。我告诉了他迁坟必须履行的所有手续。您知道要把死者从一座坟移到另一座坟,必须辨认尸身,只有家人才有权同意这样做,而且必须有一位警官到场。杜瓦尔先生正是为了得到家属的同意才去戈蒂埃小姐的姐姐家的,他回来后必定首先来到我们这里。”
我们走到了墓地门口,我再次感谢园丁,并把一点儿钱塞到他手里,于是我前往他告诉我的那个地址。
阿尔芒还没有回来。我给他留了张条子,请他一回巴黎就来看我或者让人告诉我上哪儿找他。
第二天上午,我就收到杜瓦尔的回信。说他已经回来,请我到他家去。